第281章 病变体
作者:姚霁珊    更新:2022-01-22 20:14
  虞念白的声音打破了笼罩在众人头顶的寂静。
  宿玉昆当先“我去”了一声,俩眼瞪得跟牛眼一样。而宿玉冈则依然是所有人中反应第二快的,紧接着便说道:
  “你刚才急着下来找我,除了传达总部的命令,应该就是想说这件事吧?”
  他问的自然不是虞念白。
  虞念白便也没说话,程紫微在一旁苦笑了一声,点头道:
  “是的,我当时急着报告这个发现,但隔得……太远了,我没力气喊你,只好自己滚……额,走过来了。”
  宿玉冈面色古怪地看了她一眼,旁边的钟离娇更是一脸要笑不笑的神情,程紫微却仿佛没看见,自顾自地将地震来临时看到的情景告诉了众人。
  待她说完后,宿玉昆“嗷”地怪叫了起来:“我去,真假?你真看到了和这里一毛一样的沙漠?这……平行世界实锤了?”
  这话道出了在场众人的心声,大家一起看向了程紫微。
  程紫微抿了抿唇,道:“我打不了包票说它们完全一模一样,也没办法证明那就是平行世界。
  毕竟沙漠都是光秃秃地,没什么参照物,肉眼观察起来差不多。我只能说,从当时光照的角度、沙海起伏的程度和大致的地形来看,两者的相似度……很高。”
  打从清醒那一刻起,她便一直在脑海中反复回忆当时的画面,而这便是她的结论。
  缓坡上再度陷入了安静。
  虽然各人神色不同,但心底受到的震撼显然是一致的。
  片刻后,宿玉冈下达了指令:“小程,你去和郝杰聊聊,拖延点时间。”
  如果说这组人中有谁对时空法则最为了解,则当属程氏子弟,宿玉冈便是基于此做出决定的。
  说完了话,他回头看了看。
  郝杰依旧枯坐在原地。
  薄暮将尽,天色却还没暗,他的脸映在落日最后的微光里,安静、寂寥、孤独,像一帧定格的电影画面。
  “去吧,看能不能套点消息出来。”宿玉冈又向程紫微说道,额角的巫纹随语声渐渐隐去。
  咒杀术只差最后一小段吟唱了,而他并不打算就此停止,只是做了个暂停。
  与此同时,他还将右手还伸进裤兜,捏紧了一样东西。
  这是他们最后的保命手段,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用。
  程紫微步履蹒跚地走到了防护罩前,坐了下来。
  她与郝杰相距不足十米,可感觉上,却像是两个世界。
  “郝先生,能和您聊聊吗?”程紫微首先开了口,声音很轻柔。
  郝杰应该是听到了。
  他的眼睛在说话声响起的瞬间动了动。
  然而,不知是懒得开口还是不愿开口,他并无回应,只用一种痴迷而又悲伤的神情,望着向大漠的尽头。
  太阳已经完全落了下去,西边的天空白亮中带着浅青,像是野火烧尽的旷野,死寂且苍凉。
  程紫微也没说话。
  两个人安静地坐着,视线凝向远处的余晖。
  如果不是那层冰蓝与翠绿交织的透明护罩过于玄幻,他们就像是两个徒步旅行的驴友,在经历了一天的旅程之后,惬意地欣赏着大漠晚照的美景。
  半晌后,郝杰很突兀地便开了口,而在开口前他甚至还笑了一声:
  “呵,你知道么,我们一共有十二批人,一打。”
  他扭头看了程紫微一眼。
  不知为什么,那眼神中竟仿佛有着一丝恨意,看得程紫微心头一跳。
  可是,没待她有所回应,郝杰便又移开了视线。
  “愤怒是最无用的,仇恨也是。”他的声音变得低沉,那种梦呓般的神情重又回到了他的脸上:
  “宛芳从前就常常这样和我说,我觉得她说得对。她这么多年来一直都在读书,读了很多很多的书。她懂的比我多。”
  郝杰低下头,静静地看着自己的手。
  他的两只手缩在胸前,手掌紧握成拳,极度的用力让他的指骨都变成了青红色,那是毛细血管爆裂形成的。
  “请您节哀。”程紫微声音很轻地说道。
  从郝杰的行为来看,程紫微已经基本可以确定,邓宛芳死了。
  与案发现场的那些灰尘状骨灰一样,化灰而散。
  这样想着,程紫微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那九宗案件里数十人的生命,居然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化为了灰烬。
  而在最初时,人们甚至根本就不知道那些散落在家具和地面上的所谓浮灰,其实就是被害人。
  只要一想起这些,程紫微便觉得浑身发冷。
  受害人是怎么死的?郝杰和邓宛芳夫妻联手杀的?
  “我们已经足够幸运了。”郝杰再度开了口,嘴角向上勾着,仿佛在笑。
  然而,皱起的五官让这个笑看起来却更像在哭:
  “我们已经幸福了十九年。真正地‘生活’了十九年。生活,我以前从来不敢想还会有这样的一种……人生,虽然这是我们偷……不,是掠夺……是我们……掠夺来的。”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深陷的眼窝里流露出深深的痛苦,可这痛苦须臾又被颠狂取代:
  “可我们原本的生活早就已经被掠夺了,不是么?从生下来起我们就被告知,我们的世界是彻头彻尾的畸变、是宇宙的肿瘤、是即将被白细胞吞噬的病毒。我们的世界,注定要毁灭。”
  颤抖蔓延到了郝杰的全身,程紫微甚至听到了他牙齿打战的声音。
  “我们就像是你们这个世界的投影。呵呵,呵呵呵,你能想象那种感觉么?”
  郝杰一下子转过头,死死地盯着程紫微,干裂的嘴角咧开,神情悲凉得像是下一秒便将死去:
  “我们那里的所有人,从最早的祖先开始,便生活在那片投影里。明明所有一切都那么真实,明明我们和你们根本没有区别,可从一千年前起我们就知道,我们,是衍生物里的衍生物。”
  他终于大笑了起来,那笑声干涩而又尖利,钢刀一样地刮擦着人的耳膜。
  笑了一阵后,他又用拳头擦去眼角泪,喘息着道:“你一定想不到我们那个世界有多奇怪,真的。我们那个世界就是个怪物,一个怪胎。”
  他说着又开始大笑,只是这一回,他的笑声不再那么干哑,而是如同动物发出的悲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