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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苏舜    更新:2022-01-21 19:40
  又是一年初春时节,春水初生,乳燕始飞,东都皇城内外全都沐浴在柔媚春光之中。
  这日午后,东宫寝殿之内,沈燕倾歪在屋内的一张软榻上,正打算闭目小憩一会儿。还有十来天就是亲蚕礼的日子,届时皇后娘娘会率领各宫妃嫔、女官及内外命妇,一道去城外北郊祭拜蚕神,躬亲蚕事。沈燕倾原本以为这亲蚕礼没她什么事,大不了跟在皇后身后一道前去北郊一趟而已,却不想半月之前,皇后将她叫去了清宁宫,交今年的亲蚕礼各项礼仪以及大小事务她都得熟悉一遍。因此,这半月来她天天都得去皇后宫中,跟在皇后身侧虚心学习,不敢有一丝怠慢之心。今日好不容易才空了些,她才得以提前回来歇息一会。
  可沈燕倾才迷糊了一会儿,就隐约听得门外有人说话声。
  “公主,我家娘娘才刚刚歇下,要不阿俏进去唤醒她?”是阿俏的声音。
  “还是算了吧,是我来得不巧了……”李莞的声音犹豫里带着点失落。
  里间的沈燕倾听得笑了下,听李莞这语气,必是有些要紧的事要和她说。
  “莞儿,进来吧。”她坐起身朝门外喊道。
  “燕倾姐,你醒了?”门外李莞惊喜着声音,下一瞬间就推门进来了。
  李莞走到榻边,见沈燕倾歪靠在榻上,脸上有些倦意,她顿时有些过意不去来,面上笑笑道:“我来得不是时候,搅扰阿嫂歇息了。”
  沈燕倾听得了也笑,她将身子往内窝了窝,给李莞腾了个空位让她坐了下来。
  “都叫上阿嫂了,必是有什么事要求我了?”沈燕倾笑着道。
  “阿嫂果真既聪明又善解人意,怪不得我哥哥时时刻刻都把你捧在手心。”李莞坐在沈燕倾身侧,一边说着,一边还伸手给她揉起了肩膀。
  见得李莞这般殷勤嘴甜,沈燕倾有些忍俊不住,她哪里还猜不出她是为了什么事。自前年上巳节在曲江畔瞧见了崔豫一回,李莞就将一腔情愫暗暗寄下。这两年来,她化名“羡奚居士”,借由沈燕倾之手,将自己的画作不时送去给崔豫指点。崔豫虽不知“羡奚居士”究竟是何人,但看在沈燕倾的面上,仍是将其当成一个颇有潜力的后起之秀,倒也用心指点一二。一来二去,李莞的画技颇有些提高,这心中对崔豫的爱慕之意也是一天天越发多了。
  “怎么,最近又有新作要将崔学士观摩?”沈燕倾忍着笑问道,二年前春闱,崔豫高中头名,随后的殿试中更是表现得才华横溢,见识过人,深得今上赏识,点他作了头名状元,又让他去了翰林院。不过两年时光,崔豫就升任为翰林院掌制诏之权的承旨学士。
  李莞听得这话,一张娇美柔皙的脸上就攀上了一抹晕红之色,她先是低头不语,过了半晌,却是抬头来突然道:“燕倾姐,这回没有画作,我想……想与他见一面,行吗?”
  李莞说话之时,一双杏眸内泛着黑亮的光茫。沈燕倾看得微微吃惊,细思一下,却又觉得她提这样的要求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昨儿晚上,父皇去陪母妃用了晚膳。席间父皇说我如今大了,也该寻个夫家了,还提到前朝几位年轻郎君的名字。燕倾姐,你说我该怎么办?”李莞低着声音,一边说着一边揪着手上的一块丝帕,秀气的眉也蹙了起来。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生了要见崔豫的念头。沈燕倾想想心里也有些紧张起来,李莞如今正是待嫁之年,若是被皇帝赐婚下嫁于哪家年轻俊秀,那她对崔豫的一番心意岂不是要付之流水?
  “我看这事就不要藏着揶着了,我告诉你哥哥,让他去跟父皇提一提,将你直接赐婚给崔豫,这状元做驸马,一向是顺理成章的事啊!”沈燕倾想了想,坐直了身子提议道。
  这李莞听了这话却是摇了摇头,过了半晌才道:“燕倾姐,我爱他,敬他,只盼着能与他两情相悦,从来没想过要借皇家威严施压于他……”
  沈燕倾听得暗暗点头,心想就凭她这份执着与纯良,自己怎么着也得想出个方法来,让崔豫见到她,感受到她这份难能可贵的心意。
  “好吧,我应你就是,过几天不就是上巳节吗,我让你哥哥带你我出宫去。我事先约下崔豫,届时再寻个机会让你二人会面。”沈燕倾想了想道。
  李莞听得这话,眸中光彩顿生,先是激动不已,而后却又生了一脸的忐忑来,开始紧张起那天她该是穿什么衣裳,作什么装扮来,直叫沈燕倾看得既是好笑又是无奈。
  ……
  上巳节当天,曲江畔星辉楼二楼的一间雅座内,沈燕倾临窗而坐,李觅坐在她身侧一点,李莞在她的对面坐着。三人吃些茶水点心说着话,不时朝楼上江上看看风景,颇为轻松惬意。
  坐了一会儿之后,李莞探头至窗边江面看了看,朝沈燕倾使了个眼色,然后道:“哥哥,阿嫂,你们坐会,我想去坐会船。”
  曲江之上,有好些游舫来回穿梭,前来踏青的人走得累了,便上游舫坐下来,一边歇息一边欣赏江景,倒也不失另一番意趣。李觅听了李莞这话,看了一眼身侧的沈燕倾,面上含笑问道:“你不想去坐船吗?
  沈燕倾摇摇头,回看李觅一眼,口中轻着声音道:“我不去了,就在这坐一会挺好的。”
  听得沈燕倾这样话,李觅面上笑意越发多些了,他朝李莞点点头,又嘱咐苏木领着两个小内侍陪着李莞一道下了楼。
  众人下楼后,屋内一时安静了下来。李觅凑近一点将沈燕倾仔细看了看,沈燕倾被他看得一时有些发窘,忙问他为何这般看她。
  “我记得你最是坐不住的,今日这是怎么了?怎的不下楼了,可是哪里不适?”李觅一边问着,一边还伸手在她脸上抚了下,面上也有了一丝忧心之色。
  沈燕倾听得笑了起来,她按住了李觅放在她脸颊的手,口中有些嗔怪似地道:“我没有不适,哪哪都好好的。你昨夜不是说这几天公务繁忙,今日来这也只能略坐一会就要走的,我自是要在这多陪你一会。”
  李觅听得这话放下心来,掌心翻转将她的指头握住了,又递到唇边亲了了亲,面上的笑意也越发温软。
  “别呀,这窗可都开着的……”沈燕倾忙一边抽回手一边道,两人这样临窗而坐,而是江面游舫之上有人无意间抬头,定是要瞧见他们这般亲昵之举的。
  李觅听得这话先是顿了下,眸光落到窗户上看了一会儿,却起弯起唇角笑了起来,然后侧过身子又伸出手臂,很是利索的将那扇错金虬梅雕花窗给掩了起来,窗外的阳光被瞬间被掩住了,室外的光线变得暗淡了下来,李觅再转过脸看向沈燕倾时,一双黑眸眸越发软柔,甚至带有一丝意味深长。
  “这……大白天的,关窗做什么?”沈燕倾被他看得面上发窘,忙嘟囔着道。
  见得沈燕倾一脸窘迫的模样,李觅却是有些忍俊不住,他伸手揽过她,口中笑道:“这窗开也不是,关也不是,还真是叫我好生为难……”
  李觅一边说着,一边还煞有介事地叹了一口气,沈燕倾一听着了急,忙抬起头分辩道:“我说的根本不是窗户的事,我是说,这大白天的,你不该,不该……”
  沈燕倾说到这里一时发窘便就哑住了口,李觅却是不依不饶,他低头凑近了她的耳畔,口中低软着嗓音问:“不该什么啊?”
  沈燕倾被他问得越发窘迫,她伸手轻推了他一把,正待说句什么,可冷不防耳上一热,原来是李觅在耳垂上轻咬了一下。沈燕倾忍不住双颊泛红,成婚已有一年多,可两人恩爱不减丝毫,李觅对她总是使出这般温软之举,叫她总也忍不住面红耳赤。
  “是不该这样吗?还是这样?”李觅低哑着嗓音,一边低喃着,一边又伸手托了她的下巴,低头将她的一双粉唇含住了。
  “唔……你……”沈燕倾只来得及发出两个含糊的字眼,剩下的尾音便就被李觅的双唇如数吞没了,这一番轻吮慢捻,婉转厮磨的温存之下,她只觉浑身酥软,如坠入重重叠叠的软绵云层,哪里还能分神与他争辩?
  ……
  也不知过了多久,沈燕倾才慢慢找回了一丝意识来,待回过神来,心时顿时大呼一声“糟糕”,她今日来曲江,可不只为踏青赏影,可是有要事要办的,被李觅这样一缠,她竟差点误了大事。
  “那……时候不早了,你,你不是还有公务要忙吗?”清醒过来的沈燕倾伸手推了李觅一把道。
  李觅没理会她,只抬臂又重新揽她入怀,沈燕倾这下着了急,忙又推他道:“公事要紧……”
  李觅听了这话却是将她搂紧了些,又在她唇上惩罚似的咬了下,口中却是嘀咕道:“什么样的公事也不及你重要。”
  这话听得沈燕倾心里颇为受用,可一想到和李莞的约定便又暗暗叫起了苦,正待软语几句哄得他早些离开,却不想此时李觅却是松开她一点,然后朝着门外朗声吩咐了起来。
  “曹伯,你叫人去趟东都府,告之弗之我今日就不过去了。”
  “是,殿下。”门外曹适恭敬着声音应下了。
  什么,他不走了?沈燕倾听得愣了神,心里却是越发急起来。这些日子东都府公务尤为繁忙,李觅已是有些日子没能专门陪着她了。若搁在平日,她早就欢喜雀跃了,可今日不一样,她已经约好了崔豫在楼下见面,然后领着他见李莞的。这李莞面皮又薄,一再叮嘱不叫她兄长知晓她暗慕崔豫的事。可是,可是如果让李觅见了她沈燕倾私下与崔豫见面,到时候她又得如何解释得清?
  “你怎么了,有心事吗?”李觅将沈燕倾看看,似是发现了她的异常。
  看着眼前正注视着自己的那双潋滟黑眸里,疼爱关切之意毫不掩饰,沈燕倾几乎忍不住想要脱口而出,说出她与李莞之间的那个秘密。
  “我没事,就是,一时太高兴了……”沈燕倾忍了又忍,还是细着嗓音回他道。
  李觅听了这话,面上却是生了些自责之意,来,他伸手抚了抚她的鬓边发,口中轻叹一声道:“都怪我不好,等忙过这一阵子,我一定好好地陪你。”
  听得这声叹息,沈燕倾心里就更加过意不去了,好不容易才硬下心肠道:“你还是走吧,不敢因为我耽误你的正事。”
  “不是都说好不走吗?”李觅又笑着道。
  “你还是走吧。”沈燕倾的语气明显有些发虚了。
  “我倒是不明白了,平日里也算是个粘人的,今日倒不停地赶我走,还真是奇怪了。”李觅问得一脸的疑惑之色。
  沈燕倾眼见瞒不住了,只好苦着脸一下子趴在了案桌上,口中嘟囔着道:“哎呀,你若是不走,我怎么去见崔豫啊!”
  什么,见崔豫?李觅听得一下子呆愣住了,半晌都没发出声音来,沈燕倾转过脸来悄悄看看他,见他突然发了呆,心里忍不住又起了一丝顽心。
  “怎么?你这模样,是醋了么?”沈燕倾头托着下巴,看着李觅笑嘻嘻地问。
  见得沈燕倾笑得一脸戏谑的模样,李觅似是回过了一点神,他也不说话,只伸长手臂将身侧的窗户给打开了,又探着身子朝楼下看了看。再转过脸来时,面上神色已是平静了下来,还看着沈燕倾冷哼了一声。
  “你和莞儿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我这阵子就瞧着你俩不对劲,总是凑一起嘀嘀咕咕还不叫我听见。”李觅佯装气恼着道。
  见得李觅这副模样,沈燕倾忍不住又笑了起来,听他这口气,八成已是猜出她今日为何要见崔豫了,当下心里一阵轻松,也不回答李觅的疑问,只站起身来,理了理衣摆然后大摇大摆地朝门口走去了。
  “你这是要哪去?回来!”李觅慌得喊她道。
  “你自己在这坐一会,我保证,等那一对小冤家见上了面,我就立即回来!”沈燕倾脆着声音,说完头也不回地就奔楼下而去了。
  “什么,什么小冤家?”
  李觅一边问着一边起身追至门口,可只来得及看见楼梯口那一抹水红的裙脚,他不禁摇了摇头,口中叹息着,可唇角弯起,面上分明是忍不住的笑意。
  ……
  “对不住对不住,我来晚了,叫你久等了……”
  星辉楼下,沈燕倾见到了等候多时的崔豫,刚一见面,还未等崔豫说话,沈燕倾就开口一个劲地道起了歉。
  崔豫本还打算一本正经地朝她施个礼,可见得沈燕倾般大咧咧的模样,索性礼也不施,只朝她摆了摆手,然后又朝沈燕倾身后瞧了瞧,就见得只有阿俏一个人远远地跟在她身后。
  “你该不是偷着跑出来见我的吧?”崔豫笑着问。
  沈燕倾听得先是愣了下,然后心里忍不住一阵好笑,于是一本正经地朝他点了点头。
  “这可不成,我只有这一个脑袋,可不想留个碗大的疤!”崔豫一边说着,一边转过身作势就要走。
  “你回来!我是要带你去见一个人的。”沈燕倾忙叫住了他。
  崔豫听得这话顿住了脚,过了半晌才慢慢转身过来,看向沈燕倾的眸光中充满疑惑。
  “羡奚居士,你见不见?”沈燕倾问。
  “吊了我这许久的胃口,你总算发了善心了!”崔豫口中埋怨着,可沈燕倾分明看见他眸中亮了下。
  “还不随我来?”
  沈燕倾笑着转身,大步朝江畔方向走了过去,崔豫见状笑了笑也跟在了她的身后。
  两人沿着江畔一路而行,待走到一处人少之处,又看到停泊着的一艘游舫时,沈燕倾顿住了脚步。她指着游舫,正待与崔豫说句什么,可一抬眼,就看到了江边的浅滩上有几个人,都是些着鲜艳春衫的妙龄女子。看到这一幕她不禁有些吃惊了,再定睛一看,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江边的浅水里,几个女孩儿正在戏水,中间有个穿着粉色裙子的,生得尤为娇俏妩媚,她将袖子挽了,裙摆拎了起来,露出裙下一双雪白的纤足,正踩着水花,发出一阵阵银铃般的笑声。
  莞儿这丫头是怎么回事,怎的带着侍女们光着脚玩起水了?她在来之前可就细细设计好了的,让人事先包下一艘游舫,然后在游舫的甲板上摆上一张案,焚上香,让个擅长弹琴的侍女席地抚琴,再在案上铺上画纸,她自己端坐案前,现场描绘一副春江图。这样崔豫来时,眼前就会出现一副赏心悦目的画面,从而见识她这位清新雅致的“羡奚居士”。可眼前这丫头怎么这么一副疯玩模样,这看在崔豫眼内像什么话?
  这事说起来还得怪李觅,怪他在那楼上痴缠她许久,这李莞左等右等等不到人来,她本身就是个爱玩爱闹的性子,一时按捺不住就下水疯玩一通了。
  沈燕倾心里将李觅好生埋怨了一通过后,就站到崔豫跟前想要挡住他的视线,又朝着走在两人的身后的阿俏使着眼色,想叫她赶紧过去提醒李莞一声。可已然来不及了,崔豫显然已是注意到了李莞,他的眸光始终追随着她,脸上也出现了一抹深深的好奇探究之色。
  “那个,这几个小女子有些闹腾是吧,要不我们先去那边等一等?”沈燕倾笑看着崔豫,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
  “闹腾吗?我倒觉得她们这样无拘无束,很是自然地就释放着天性,很是难得……”崔豫笑了起来,眸光仍然忍不住看过去。
  无拘无束,释放天性?沈燕倾听得心中一怔,仔细想想之后,就忍不住笑了起来。她怎么就忘了,崔豫本就是不愿受拘束的不羁性子,如果按李莞先前设计的那副场景,指不定不会引起崔豫多大的注意及好感。现在倒好了,叫他无意间见到了一个不拘小节烂漫随性的特别女子,可不正是歪打正着了?
  沈燕倾想这里,心头一阵高兴,她转过身,正待喊一声李莞过来与崔豫见面。可她一眼看过去,就又发现令她意想不到的事情。李莞及几个侍女一瞬间都静止了下来,显然也是发现了沈燕倾与崔豫的到来。站在中间的李莞拎着自己的裙摆一动不动,一双杏眼瞪得圆圆的,神情惊愕慌张,有种六神无主的感觉。
  沈燕倾看着她这模样,心里忍不住一阵好笑,她摇摇头,正待上前去到她身边,可不想眼前突生了变故,李莞发出了一声惊叫声,然后飞快转过身,三步并作两步,飞也似的,径直朝着游舫方向奔了过去。
  见得自家公主落荒而逃的模样,那几个侍女也如梦初醒,一个个也都奔将起来,七手八脚地扶着李莞登上了游舫。待都上了游舫之后,就见得李莞一边往船舱方向跑着,一边着急地挥着手,口中不知喊了句什么,然后就见得那游舫被开动了起来,行驶的速度还很快,只一上会儿功夫就驶出去老远,只看见一个模糊的轮廓了。
  看着远去的游舫,沈燕倾揉了揉自己的脑门,只觉脑仁子一阵阵作痛。她能想像得出李莞此刻的心情。一心一意暗慕许久的人,突然出现在自己的眼前,原本自己该是仪态万行无可挑剔的完美形象,可实际上落入对方眼内的,是这么一副赤足嬉闹的不堪模样。这叫她怎能不慌张失措?仓促之间,也只能选择逃跑了。
  “这般惊慌,难不成是我吓跑了她……她们了吗?”
  就在沈燕倾无计可施之时,站在她身侧的崔豫突然说话了。他声音低低的,失了平日里的恣意张扬,困惑里甚至带着点失落之意。
  沈燕倾听了崔豫这话,当即心里一喜,再看向崔豫的眼神就有些意味深长来。
  “咦,不就是个貌美活泼的小娘子吗?怎的叫一向洒脱不羁的崔学士生了这般不自信来?”沈燕倾摇着头,也作一脸困惑模样。
  崔豫听得这句,转头看了沈燕倾一眼,立即意识到自己有丝失态,忙轻咳两声,缓了缓才道:“嗯哼,我是有些想不明白,按常理来说,见了我这般风流倜傥的,她……她们就算不上前来,总得生些羞怯模样,哪能像这般逃命一般的就跑了去?”
  见得崔豫又恢复了平日的戏谑之状,沈燕倾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片刻之后她忍了笑,走近崔豫一点又道:“好了,我今日的使命也算是完成了,我还有些事,崔学士,就此告辞吧!”
  告辞?崔豫一听面露惊愕之色,见得沈燕倾已是转身迈出去几步,他顿时着了急。
  “燕倾,你今天唱的是哪一出啊?不是说要要领我见……见那什么羡奚居士吗?”崔豫扯着嗓子道。
  沈燕倾脚步一顿,面上也露了笑意,她可就等着崔豫这一句。
  “你刚刚不都见过了吗?”沈倾倾慢慢转身过来,她双手抱在胸前,看着崔豫笑得分外灿烂。
  崔豫听得这话顿时就愣了神,过了半晌,扭头看看空空如也的江面,再转头过来,面上已是一副惊喜之色。
  “你是说,刚才那,那就是?”崔豫的声音像是有些结巴了一样。
  沈燕倾没有回答崔豫的话,她朝他神秘一笑,然后转过头去,大步就朝向走了。才走了两步,却是忍不住面露笑容,眼前不远处,有道挺拔颀的身影正快步朝这边走了过来。
  “见过殿下。”见得来人,崔豫忙作着长揖道。
  “嗯,崔学士免礼。”李觅的声音很是温和。
  崔豫此时一肚子疑问想要问沈燕倾,可眼见李觅在侧,他又不好问出口,只些忍耐着性子作一脸平静之样。
  “崔学士,舍妹自小淘气,方才失礼之举,还望你不要放在心上。”李觅却是看着崔豫缓着声音道。
  “殿下说什么”崔豫似是没听懂,他抬起头一脸茫然地看着对面的两人。
  “世人皆知,当今太子殿下可只有一位嫡亲的妹妹,封号永嘉公主的,是圣上与我姑母的宝贝闺女。对了,永嘉公主还给自己取了个号,叫做羡奚居士……”沈燕倾看着崔豫,已是忍不住要哈哈大笑了。
  听了沈燕倾这一番话,崔豫一瞬间就成了个泥塑模样,沈燕倾见状大笑了起来,正待好好再调侃他几句,可不想身侧李觅突然伸手过来,将她的手攥入了自己的掌心,又对着崔豫点了点头示意了下,然后就带着她转身往回走了。
  随着李觅走出去一段路之后,沈燕倾悄悄回头看了一眼,竟然发现崔豫仍是站在原地发着呆,她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笑什么?”李觅瞥她一眼道。
  “笑后面那只呆鹅!”沈燕倾一副忍俊不禁的模样。
  李觅听她这样说,也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再回过头时,唇角弯起,也有些忍笑的模样。
  “你说,他与莞儿,可算得良配?”沈燕倾一脸认真地问李觅。
  李觅听得顿了下,沉吟片刻之后,还是轻轻地点了点头。沈燕倾见了心中越发欢喜起来,有了李觅这个兄长的支持,这桩良缘岂能不成?
  沈燕倾心下高兴,抱着李觅的胳膊正待趁热打铁,让他尽快想法去跟皇帝陛下提议,让李莞尽早嫁与崔豫。可她正准备开口,突然觉得胃中一阵翻腾,紧接着胸口一阵恶心之感,忍不住转过身去,对着地上干呕了起来。
  “你这是怎么了?”李觅连忙过来,一面抚着她的胸口替她顺气,一面有些慌乱地问道。
  片刻之后沈燕倾缓了过来,她站起身没有说话,一只手却是不由自主地抚向了自己的小腹处,面上也生了一点红晕来。一向如期而至的葵水这个月久久不止,近日口味喜好也发生了好些变化,时不时的还有些疲累之感,她本就有些怀疑,今日突然又干呕起来。她心中明白,自己这腹中,该是孕育了一个小生命了。
  “倾倾,你该不是有了……有了你我的孩儿?”李觅此时已是意会过来了,他走近了她,声音里带着些颤抖。
  沈燕倾仍是没说话,只掩着嘴含嗔似的瞥了他一眼,见得她默认,李觅的面上随即露出了不敢置信的神情,他搓着双手,在她身侧来回踱了几次之后,又凑到她跟前,像是要伸出双手搂抱住她,快触到她时,却又一阵紧张似地缩了回去。
  “曹伯,曹伯,曹伯!”他转过身大叫了起来,声音急促而兴奋。
  “殿下有何吩咐?”曹适很快就上前来了。
  “叫人准备轿子,要软轿,越舒适越好!轿夫也要挑妥当沉稳的!”李觅大着嗓音吩咐道。
  见得李觅这般如临大敌的模样,沈燕倾一时有些哭笑不得,她向来嫌轿子行得慢,出门一直习惯坐马车的,如今看来,今后这段日子,马车是再也坐不成了。还有,他才听说了就表现这般紧张不已的模样,接下来自己还不得被他管得严严实实的,一点自由都没有了?
  “这才什么时候,我哪有这般娇气?”沈燕倾想到这里,有些着急嗔怪着道。
  曹适何等精明人,看得眼前情形已是明白过来,他面露欢喜之色,口中笑声道:“殿下,你别紧张,太子妃身子一向康健,这个时候只要没前明显不适,走些路看看风景散散心更有益处!”
  “多谢曹先生!”沈燕倾听得笑了起来,紧接着快走几步,就朝着前面热闹之之处走了过去。
  身后李觅当即又着急了起来,他紧随其后追了上前,待走近了她,一手牵了她,一手向前张开护在她身前,不敢有一丝怠慢。
  彼时曲江畔春色正浓,一双人儿携手慢行,缓缓步入了一片明媚撩人的春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