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作者:明月珰    更新:2022-01-19 19:20
  定熙帝一边走一边吩咐王九福。
  至于生机膏,影卫早就在第一时间拿了药先去了。
  “皇上,如今已经宵禁,宫门都下了匙――”王九福的话飘荡在空气里,定熙帝早上了马,留下一串“哒哒声”给他。
  王九福认命地跑起来,大声呵斥小太监,赶着他们一溜弯的牵马的牵马,找人的找人。
  崇真寺里早已寂静一片,只在西南角一片漆黑里,微微有一盏灯光,敬夫人焦急地看着寺里的圆空师太。
  若不是寺里有一位潜心医药的圆空,敬亭幽只怕早就去了西天极乐。
  “师太,我女儿怎么样?”敬夫人颤抖着嗓子问。
  “生机膏总算是赶上了,接下来只能听天由命了。”圆空为亭幽用了生机膏,人能做的事都做了。
  若不是主持圆觉知道大夏朝宫里有“生机膏”这么一种药,刺得那般深,又流了那么多的血,圆空自问是回天乏力的。
  敬夫人流着泪瘫坐在一旁,圆觉等人去了,屋子里只留下她和亭幽二人,这才挪到亭幽床边,看着那巴掌大的小脸,才发现这女儿从生下来她还没这么仔细看过她。
  其实自己的女儿她如何不心疼,但老爷和长子却是她的顶梁柱和命根子,少了谁也不行,敬夫人后悔自己太过心急,应当缓缓劝劝的,老祖宗把亭幽的性子教得冷硬,除了她,谁也驳不了亭幽的话,自己实在是急愤过头了,不曾料想亭幽的性子这般烈。
  敬夫人一边想着丈夫、儿子,又心疼亭幽如今人事不省,眼泪流不尽似的。
  门忽地“吱呀”一声开了,一阵冷风灌进来,敬夫人一抬头就见定熙帝走了进来,惊讶地张开嘴,半晌才喊了声,“皇上。”立马就跪下磕了头。
  定熙帝就像没看见这位贵妇人一般,绕过她,对周草易道:“给她诊脉。”
  这个她自然是躺在床上的亭幽。
  屋子里阴冷,只在床脚处有一个火盆,热气只有那么一丝,“这儿怎么这么冷!”定熙帝大怒。
  王九福赶紧应了,小跑地出了房门,也不知从哪里端来两盆烧得旺旺的炭火,屋子里这才有一丝热气。
  “贵妃娘娘失血过多――”周草易回禀定熙帝的话,被他冷冷的一个眼神就给吓断了。大晚上的被俞九儿从被窝里挖起来,又骑马奔波了一个时辰,一身老骨头差点儿就要散架,如今被定熙帝这般看着,周草易怀疑这位敬贵妃还没死,他只怕就先去了。
  “不过好在生机膏来得及时,留住了最后一口气儿,若明日醒了就不妨事了。”周草易赶紧换了好听的话,不敢如平常一般先将危情铺垫出来。他也保证不了敬贵妃明儿就能醒过来,可话却不敢说。
  定熙帝冷着脸坐在屋内,周草易回了话后,再无人敢出声,只有敬夫人眼见着这只怕是唯一能见定熙帝的机会,膝行到定熙帝的跟前,哭着拼命磕头道:“皇上,求皇上饶了我家老爷,饶了瑞哥儿――”
  定熙帝看着眼里,恨不得一脚踢死眼前的妇人,脚已经抬起来,眼睛里看着床上躺着不懂的人又收了回去,“滚出去。”
  敬夫人还要再求,就被俞九儿领人一起架着拖了出去。
  王九福机灵地领了周太医也退了出去,留下定熙帝一个人在屋里。
  定熙帝也没走近亭幽的床边,只冷冷坐在椅子上,远远地瞧着那人,已经瘦得不成样子了。便是这般,性子还是那样执拗,宁愿死。
  比起求自己来,她宁愿死。
  以往居然还以为她那般冷淡又执拗,全是为了一个“妒”字,亏得他居然还下了决心,她要什么就给她什么,从今后宫里唯有她一人。
  不曾想全是个笑话,她的心何曾留在过宫里。
  宁愿死,也不曾想过回宫。
  定熙帝的双手紧紧握住拳头垂在身侧,才能克制住自己,匆匆起身出门。
  “皇上――”王九福没想到定熙帝这么快就出来了,还以为因着这事儿两个人能有转机。
  事实上,敬贵妃自裁的事情好像就这样被定熙帝遗忘了一般,除了那日匆匆去过崇真寺后,定熙帝居然再没问过敬贵妃一句,是死是活仿佛都不再放在心上。
  王九福暗忖自己难道真的老了,居然料错了。
  可周草易又一直没被召回来不是。
  亭幽是在第二天下午醒过来的,一睁眼就看见了抱琴,“抱……”一出声就觉得脖子疼,这才想起发生的事情来。
  “奴婢在这儿,娘娘。”抱琴的声音平和沉静,瞬间就安抚了亭幽的心。
  亭幽睁开眼睛望着她,有太多的疑问,但却发不出声。
  “是俞九儿带奴婢来的。”
  从抱琴的叙述中亭幽才知道,是主持圆觉让人去宫里求了“生机膏”才救了自己一命。
  “亭姐儿,喝药了。”敬夫人小心翼翼地捧着一碗药进门,对上亭幽的眼睛,便扯出一丝谄媚的苦笑来。
  亭幽没说话。
  抱琴却开口了,“这药是夫人亲手熬的。”
  敬夫人讨好地看着亭幽,亭幽低下头,抱琴从敬夫人手里接过药碗,“主子脖子疼,说不了话。”这是帮亭幽解释了。
  敬夫人眼里包着泪点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连着三日,亭幽的药都是敬夫人熬的,对待亭幽更是如履薄冰般讨好着。
  “娘还是回去吧,我已经好多了。”亭幽已经能开口说话。
  “亭姐儿,你别怪娘,娘那也是急了,你素来是个孝顺的,只是你爹,还有大哥实在是太可怜了……”敬夫人说着说着就哭起来。
  “我没怪你,只怪我无能,报答不了你们的生养之恩。”亭幽低声道,“你回去吧,如今家里里里外外都少不了你,我这儿你不必挂心,有抱琴在。”
  敬夫人放心不下亭幽,却也放心不下家里,老太爷知道敬老爷和敬大爷的消息后就中了风,媳妇些也没了主心骨,全靠着她一个人在撑,实在太苦太累,否则那日也不会那样逼亭幽。
  敬夫人走后,亭幽只呆呆地望着窗外,半日都不着声。
  “夫人也是不得已的,她心里疼爱主子并不比疼爱大少爷少。”抱琴劝道,以为亭幽还在气敬夫人,“主子难道忘了,每年夫人都亲手给你做棉袄,老远从京城给你带你喜欢的蜜饯……”
  “我没气她。”亭幽低低地道,她是她的母亲,再大的气也有消的时候,何况如今回想,亭幽也知道自己那日自裁只是一时激愤,如今可再没勇气来上一回。可人既然没死,该负担的责任便推卸不了。
  “我爹和大哥那里有消息吗?”
  抱琴摇摇头,她如今困在崇真寺,哪能得到什么消息,只是在宫里时,也耳闻了敬府的事,加上前几日从敬夫人身边伺候的丫头那里也知道了些原委。
  “那晚,皇上亲自来看过主子,皇上心里还是有……”抱琴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若真要救敬老爷和敬大爷只有求定熙帝。
  亭幽抬头看了看抱琴,苦笑了一下。
  “生机膏”是什么,亭幽也是有耳闻的,宫里的疗伤珍品,等闲人哪里用得上,自己这个废妃能得生机膏续命,可想定熙帝还记得有自己这么一个人,且还特地送了抱琴过来,也算仁至义尽了。
  可抱琴怎么就不想想,若自己在定熙帝的心里有什么特别的地位,她重伤若此,岂还会住在崇真寺。
  当然,抱琴心里也许觉得周草易还在,那就是定熙帝的表示。
  但亭幽只觉得累了,再也不想猜定熙帝的心思,反正也猜不透。上一刻为他的宠爱而欢呼雀跃,下一刻就会掉入冰窟窿。
  “我娘想必是求了皇上的,可有结果?”亭幽问道。
  抱琴摇了摇头,想起那日敬夫人被人架出来扔在雪地里的情景,心下也明白了自家主子的意思。
  早晨抱琴伺候亭幽起床梳头,拿起那因剪过而明显短了些的一绺头发道:“主子这是发什么火拿自己的头发出气呐,当年为了养这头头发,老祖宗费了多少心思。”
  亭幽愣了愣,当时倒是忘了当初花了多少心思在头发上了,不[奇书网·电子书下载乐园—wWw.QiSuu.cOm]过若真能回永安,哪怕今后都不留头发也行。
  亭幽也不瞒抱琴,将自己的打算告诉了她。
  “主子……”想着永安,抱琴也想回去,宫里虽然富贵,但心总是提在半空里,而且自打进了宫,自己主子脸上的笑容就再没明媚过。
  抱琴握住亭幽的手,看着她,重重地点点头。
  两个人心意在这一握里已经无庸言说。
  亭幽的伤一个月后已经大好。周草易依然每三日来给亭幽诊一次脉,老头子话不多,除了与病情相关的嘱咐外,嘴里不会多蹦一个字儿出来。
  但这回敬府最新的消息,居然会从周草易嘴里冒出来,这让亭幽有些惊讶。
  定熙帝下旨,敬府抄家,一家男女老少尽逐出京城,终生不得返京,至于敬老爷则拟于月末处斩,至于敬家大爷,听说已经魂断王睿卿的刀下。
  亭幽听了,便沉默不语。怪不得好些日子没听过母亲的消息了,倒是前几日让她身边的韩嬷嬷送了一件新的夹袄来,想是年前新为亭幽做的。
  亭幽摸了摸夹袄上的鸢尾花盘扣,她打小就爱这样妩媚的盘扣,家里会打这种扣子的人少,每年都是敬夫人亲自打上。
  如今自己大哥去了,亭幽心里其实并不怎么难受,想着他做的那些事,害了那么多家庭失去亲子,王睿卿那一刀砍得他不冤,只是母亲心里还不知怎么难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