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恭贺新禧(3)
作者:吴百万    更新:2022-01-19 03:41
  眼看兄弟俩要再次动起手来,不远处“啪”地一声响,传来了重物落地的声音,一叠厚厚的人民币稳稳地拍在了贺安北耳边。
  贺定西的拳头硬生生地卡在半道上,贺安北嘴里那些不干不净的话也被堵回了嗓子眼。
  “定西,放开你哥。”赵荣荣不知何时走到了兄弟俩身后,她的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眉眼间满是疲惫,再也不见之前过分活泼的模样。
  赵荣荣垂眼看着地上的贺安北,眼里是许久不见的偏执。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开口道:“安北,拿着钱,马上走。”
  “早这样多好,让我白费这么些力气。”贺安北推开贺定西,晃晃悠悠地站起身。他俯身将钱捡起来,走到赵荣荣面前,歪着脑袋粗略地点了点。
  这个数字虽然不能令他满意,但聊胜于无。他当着赵荣荣的面点起一根烟,猛地吸了一大口,含含糊糊地说道:“今天先这样,走了。”
  贺定西站在原地看着赵荣荣,一句话都没有说。
  他想起了最困难的那几年,赵荣荣生了一场大病。贺钧是知识分子,收入十分有限。好在贺定西在外面没日没夜地接戏,除去填补他哥的部分,还能攒下点钱。
  贺定西把这些钱交给赵荣荣治病,转眼间,这笔救命钱就进了贺安北的兜里。
  钱没了,但病还是要治的,年轻的贺定西只能继续不分昼夜地工作,好片烂片一起演,只要给的价钱够高。
  贺安北像是猜到了贺定西在想些什么,他掏出一沓红艳艳的纸币在贺定西眼前晃了晃,不无挑衅地说道:“定西,这是妈给我的,你管不着。”
  说着他轻佻地朝贺定西吐了一口烟圈,慢慢悠悠地走出了家门。
  宁玦总算看明白了,贺安北不是只有今天才能拿到钱。他这个时候回来闹这么一出,不过是为了恶心贺定西。
  贺安北走后,有好长一段时间客厅里都没有人说话。就在贺以柔准备说些什么活跃一下气氛的时候,贺定西突然开口道:“妈,这些年你们是不是一直都背着我给他钱。”
  赵荣荣呆愣在原地,没有说话。贺钧往前迈了一步,似乎想解释些什么:“定西…”
  “行了,我知道了。”贺定西有些疲惫地挥了挥手,转身上了楼。
  ***
  宁玦顺着台阶,上到了三楼。
  三楼是贺定西家的阁楼,如今被赵荣荣当作储物室使用,里面堆满了各种放着没用丢了又可惜的东西。
  “你来了。”贺定西见宁玦推门进来,抬头招呼了他一声:“要玩这个吗?”
  贺定西不知从哪里翻出了一台老式的游戏机,自己一个人坐在地上玩得正起劲。这台游戏机虽然年代久远,但看得出还很新,并没有玩过几次。
  因为贺安北来家里闹了这么一出,贺定西决定明天就回S市。他原想整理一些过去收藏的唱片回去,没想到在一堆鸡零狗碎的东西里掏出了这台游戏机。
  贺定西记得这台机器,是他生日的时候同组的一位阿姨送给他的。但他小时候忙于在各个剧组中奔波,并没有真正玩过几次。
  宁玦抬腿迈过几叠旧课本,来到了贺定西身边坐下。他偏头望向屏幕问:“在玩什么?”
  贺定西从杂物中翻出另一只手柄塞到宁玦手里:“来试试。”
  那是一款十几年前时兴的赛车游戏,当年风靡一时。宁玦小时候除了上学,每天的业余活动就是练车,也没什么机会玩这些东西。
  于是两个没有童年的人,就一起挤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兴致勃勃地玩起了老旧的电子游戏。
  贺定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几个回合过后,他突然说道:“大过年的让你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事,真是不好意思。”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还挺好奇,你怎么有个这么混帐的哥。”宁玦灵巧地一通操作,屏幕上的卡丁车完美地过了一个连续转弯:“听说他还差点卖了贺以柔?”
  贺定西的车已经落后了宁玦快一个圈,但他还是不慌不忙地追赶着。贺定西面无表情地加了一把氮气弹,在赛道上开得歪歪扭扭的卡丁车一下子蹿了出去。
  贺定西道:“其实一开始霍导看上的是贺安北。”
  贺安北和贺定西兄弟俩小时候长得粉雕玉琢,像一对年画上的娃娃,十分讨喜。
  贺钧在高校任教,手上有一些门路,再加上赵荣荣自小就有演艺圈的梦,但是自己生不逢时,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兄弟俩身上。所以贺安北和贺定西在拍摄影视剧前,就开始拍摄各种广告。
  霍强强给电影选角的时候,第一眼看中的确实是哥哥贺安北。
  其实宁玦这几天在贺定西家里感受到的温馨氛围不过是近几年才有的,赵荣荣年轻的时候是一位十分强势的母亲,她的好胜心强,控制欲也旺盛,性格与现在可以说是天差地别。也许是一场大病让赵荣荣看透了许多,又也许是贺定西取得的成绩让她很满意,总之赵荣荣的性格在晚年逐渐平和了起来。
  电影试镜的那天,贺安北不巧发起了高烧,但赵荣荣还是将他带去了片场。当时同场试镜的还有其他十多个孩子,赵荣荣不想失去这个机会,于是也带上了贺定西。
  后来的故事宁玦知道了,不知是因为贺安北身体不适表现欠佳,还是贺定西更入霍强强的眼,总之最后被导演选上的是贺定西。
  “贺安北一直认为妈妈是因为偏爱我,才带我去参加试镜,我现在拥有的一切原本都是他的。”贺定西一边玩着游戏,一边平静地说道:“他觉得是我抢走了他的人生,他才会沦落到今天这样的境地。”
  贺定西的第一部电影上映后,名气日渐高涨,贺安北却越发无人问津。遇上试镜的机会,赵荣荣也会优先推荐贺定西,毕竟他出演过霍强强的电影,身价早已今非昔比。
  在那之后贺安北又在广告童模圈里沉浮了几年,随着贺定西正式进入演艺圈,赵荣荣已经无暇顾及贺安北,于是便让他返回了校园。
  贺安北自小在片场辗转,没有好好读过几天书,文化基础自然是惨不忍睹。再加上在学校里认识了一些不三不四的朋友,就混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宁玦听完贺定西的话,问道:“连你自己也这么认为吗?你认为自己对他有亏欠?”
  贺定西一愣,半晌之后才开口说道:“我没有…”
  我没有吗?贺定西说不下去了,他突然想起了霍强强常对他说的那几句车轱辘话。他像是一个得到了不义之财的人,面对满屋子的金山银山,却不敢大肆挥霍。
  年轻的贺定西靠着那点片酬根本无法填补贺安北这个黑洞。再加上赵荣荣重病,对贺定西来说更是雪上加霜。
  也许是赵荣荣和贺钧也觉得对贺安北有所亏欠,所以对他的各种无理要求基本是有求必应。
  “那个时候只想用最快的速度赚到更多的钱,所以就接了不少…不那么合适的片子。”说着贺定西就笑起来了,他还有心思调侃自己:“一回生二回熟,后来演着演着也就习惯了。”
  宁玦并没有理会贺定西的自嘲,他想了一会儿,坦诚地说道:“坦白说,你们这一家子做的这些事,我确实无法理解。”
  宁玦话音刚落,他操纵的卡丁车已经率先跑过了终点,画面上弹出了巨大的“WIN!”
  宁玦这才将目光从小屏幕上移开,转身看向贺定西。阁楼里只亮着一盏小灯,贺定西逆着唯一的光源,半张脸都隐在黑暗里。
  “你的机会不是贺安北给的,是你的努力和天分争取来的,不管贺安北如今把自己糟践成什么样,都不是你的原因,更不需要为他的人生负责。”宁玦看着贺定西,认真地说道:“我能理解父母想补偿他,对他无底线的纵容,但这对你太不公平。”
  贺定西没有想到会从宁玦的口中听到这番话,他抬起头,整张脸从阴影中转了出来,屏幕的亮光照亮了他的眼睛。
  他过早地当起了这个家庭的顶梁柱,这么多年来没有人问过他累不累,也没人关心他付出了什么代价。
  想到这里,他又把目光转向眼前的这个人。宁玦正好盘腿坐在灯下,昏黄的小灯给他整个人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边,使他看上去格外柔软。
  “比起熬鸡汤,我还是比较擅长用成年人的方式来解决烦恼。”宁玦注意到了贺定西的目光,他接过贺定西的手柄扔到一边,按下他的手,俯身直视着贺定西的眼睛,问道:“贺定西,要不要来做/爱?”
  宁玦这句没头没尾的话一下子就让他从低落的情绪中挣脱了出来,他望着宁玦有些哑然失笑:“我爸妈就在楼下,你确定?”
  “确定。”宁玦伸手将贺定西放倒,起身跨坐在他的腰上:“所以今晚就不和你争了。”
  贺定西伸手拍掉了阁楼里唯一的一盏灯,二十好几的小伙儿年轻气盛,说来就来,眼看就要天雷勾动地火。
  然而就在这时,客厅里的灯光亮了起来,楼下很快就传来了二老起夜的动静。
  宁玦闻声一愣,正准备退开,贺定西则眼疾手快地揽住了他的腰,带着他向后一仰,倒在身后的一堆中学课本上。
  宁玦一头撞在贺定西的胸前,随着楼下的响动越来越清晰,他不由得有些紧张起来。
  宁玦撑起上半身,压低嗓音对身下的人道:“贺定西,你真是色胆包天。”
  “嘘——”贺定西抬手抚上宁玦的后背,不由分说地把他按倒在自己身上,胸口相贴的瞬间,贺定西敏锐地察觉到怀中的这个人有些许僵硬:“想清楚了,如果被逮个正着,你可真得成我们家的人了。”
  贺定西差点忘了,宁玦不喜欢与他有过分亲昵的身体接触,就算在床上也一样。但贺定西这次没有理会宁玦的抗拒,他不管不顾地抱着宁玦,手掌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
  在贺定西的安抚下,宁玦很快就放松了下来,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两个人在堆满杂物的阁楼里安静地拥抱着,直到楼下的灯光熄灭,客厅里重新恢复宁静。
  经过二老这么一打岔,两人已经没有什么深夜运动的“性致”。宁玦见危机解除,正准备翻身坐起,又被贺定西一把按了回来。
  “不要动手动脚。”贺定西按住宁玦,故意曲解他的意图:“好好陪我说说话”
  宁玦被贺定西这恶人先告状的不要脸行径气得够呛,但他知道贺定西今晚心绪不佳,懒得和他一般见识。
  于是他重新靠回贺定西的胸前,看似镇定地问道:“好端端的,突然怎么了?”
  贺定西没有回答,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说道:“我时常问自己,如今我钱也赚够了,演员也当腻了,为什么还要留在这个圈子里。”
  宁玦笑了一声,反问道:“当腻了吗?你可是天生的演员。”
  “谢谢你这么抬举我。”贺定西被宁玦这句标准“彩虹屁”的句式逗乐了:“我不是没想过重新开始,但…”
  贺定西不是没有想过要重新开始,但他在娱乐圈这个大染缸里浸染太久了,不知不觉间变得浮躁,也失去了热情,早已忘记怎么拥抱自己的初心。
  “我知道重新开始有多难。”宁玦睁着眼睛望着黑暗中不存在的一个点,突然有了些倦意。他动了动脑袋,在贺定西的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地方:“如果你有遗憾的话,不妨再给自己一次机会。”
  听了这句话,贺定西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他忍不住收紧手臂,将下巴靠在宁玦的脑袋上,把怀里的人搂得更紧了一些。
  对于自己今晚这个“过界”的举动,宁玦心里会怎么想,贺定西眼下已经无瑕关心。
  他此刻正被一种莫名的情愫包围。
  一时间他也分不清心里涌起的这股冲动,是对眼前这具身体的渴望,还是某一种遥远而陌生的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