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场雪
作者:喻言时    更新:2022-01-13 16:02
  第二十二场雪
  男人的语气很轻松,稀松平常,不像是在刻意问她。倒更像是在好朋友之间的询问。他不愿带给她任何压力。
  他话音一落,付忘言便觉得自己呼吸一滞,心脏快速而又热切地跳动起来。
  他注视她,安静地等她回答。
  可她不敢看他,眼神四下飘闪,脸色有些慌张。
  像是被人窥见了她内心深处的小秘密。这是只属于她一个人的小秘密。长久以来,她深深埋在心底,除了好闺蜜谢微吟,她不曾跟其他人吐露过自己的心事。
  更像是他已经得知了自己在偷偷喜欢着他。
  少女怀春的那点小秘密仿佛直接被暴露在男人的视线之下。那样直白,那样无处遁形。
  她觉得措手不及,更觉得窘迫不堪。好像裸/奔一样,被人围观。
  不过眼下这种情形,由不得她不承认。毕竟她前段时间可是急匆匆地冲进顾疏白的诊室,当着他面,让他把口罩脱了。
  她当时说:“你给我的感觉很像一位故人。”
  如今抵死不承认,只怕打脸会很痛。
  她下意识地绞着帆布包那两条纤细的带子,不敢看顾疏白,低低地说:“第一次门诊,我听到你的声音,就觉得你很熟悉。”
  第一次门诊?
  原来比他预想得还要早。
  原来她说的是实话。他当时居然以为这是她接近他的借口。
  不过这姑娘倒是实诚。他以为她会羞于承认的。
  男人的唇边漾开一抹微笑,响起他特有的醇厚深沉的嗓音,“既然早就认出我了,为什么还这么怕我?嗯?”
  他的声音历来清润好听,这声尾音更是撩拨人心弦,酥酥麻麻的。就像一根柔软的羽毛划过心尖,令人震颤。
  付忘言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心房猛烈地颤了颤,心跳都漏了半拍。呼吸似乎更加厚重了一些。
  尼玛,真是够没出息的啊!一声尾音就让她欲罢不能了。
  她深深吸气,努力平复了下心情。
  “我不是怕你,我是怕医生。”过了一会儿,她方微微抬起头,迎上顾疏白平和的目光,“我恐医很严重!”
  顾疏白:“……”
  “恐医?”顾疏白觉得很不可思议,“你会恐医?”
  “嗯。”她点了点头,“我害怕医院,畏惧医生,厌恶白大褂,和医院有关的一切我都受不了。”
  顾疏白:“……”
  难怪第一次门诊,她会那么紧张和害怕。脸色发白,神经紧绷,身体僵硬,讲话都讲不利索。他一走近她,她就条件反射地躲闪,拒绝他的靠近。像是他会对他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一样。
  他当时就觉得她的反应太过激烈,不符合常理。
  后面的几次不期而遇,她面对他时,也会不自觉紧张起来。手指下意识地去绞包带。
  他一直弄不明白,他明明并不吓人,为什么她会那么害怕他?
  原来,她只是恐医!
  半晌过后,顾疏白方从震惊中缓过来,问道:“任何一个医生都受不了吗?”
  “嗯,只要是穿白大褂的医生,我就害怕。”
  “护士呢?”
  “一样的。”
  顾疏白:“……”
  已经这么严重了啊!
  他继续问:“找心理医生看过吗?”
  “没有。”
  “为什么?”
  “没有用的……”女孩的情绪突然就低落了起来,声音压得很低很低,更像是在呢喃低语,“看不好的……”
  母亲的死始终是她的阴影,这么多年都摆脱不了。
  顾疏白敏锐地察觉到她不愿进行这个话题。这背后肯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不然一个人为什么会无缘无故恐医。这断然不会是天生的。
  他直直看向她,表情郑重,说:“抱歉,付忘言。”
  “额?”付忘言不懂男人为何会突然跟她道歉,一脸茫然。
  他轻微地笑了笑,笑容格外晃眼,跟她解释:“抱歉成为了你最害怕的医生。”
  还有,抱歉没有第一时间认出你来。
  付忘言:“……”
  ***
  付忘言说到做到,第二天就请顾疏白吃饭。答应人家了就不能食言。反正横竖都是躲不掉的。
  她一大早就给顾疏白去了电话。
  男人在电话里告诉她:“不好意思啊,科里一个同事临时让我顶个班。只有晚上才腾得出时间。吃饭定在晚上可以吗?”
  付忘言说:“可以的。那在哪儿吃呢?顾医生你有什么喜欢的餐厅吗?”
  电话那头,男人耸了耸肩说:“我无所谓的,你定吧。”
  付忘言:“……”
  请人吃饭,客人没意见,全凭主人定夺。这样主人压力山大呀!
  “那到时候再看吧。我去医院找你吗?”
  “你别来医院找我了,咱们在医院北门的那家时差咖啡厅碰面。”
  她恐医这么严重,能不来医院就别来了!
  ——
  顾疏白挂完电话,李默然正好从外头走进办公室。
  李医生大大咧咧地往椅子上坐下,福灵心至地问:“付小姐?”
  “嗯。”他将手机扔在办公桌上,慵懒地靠在椅背上,说:“约我吃晚饭。”
  “老顾,这次你可得好好感谢我,为你创造了这么个绝佳好机会。”李默然扬眉,一副大功臣的神情。
  顾疏白斜了好友一眼,冷冷清清地说:“我什么时候需要你对我这么好了?”
  李医生:“……”
  这样说就很扎心了哦!
  顾疏白这副态度,更加刺激了李医生的八卦欲,他立马笑嘻嘻地问:“老顾你老实交代,你和那姑娘到底什么关系?别告诉我说她只是你爸的学生,我可不信。”
  原本以为顾疏白会忽视这个问题。倒是没想到他居然答了。
  只见他摊了摊手,说:“除了这层关系倒是还有层关系。”
  “什么关系?”
  “她是我病人,之前我给她看过口腔溃疡。”
  李默然:“……”
  “没啦?”没听到预想中的答案,李医生失望极了。
  “暂时是没别的了。”
  顾医生的目光落在窗外,外头天色阴郁,寻不见光亮,细密的雨丝不断飘洒。隐约可见细小的颗粒。
  横桑今天又开始下雪了。雨夹雪,下得悄无声息。妖风也愈加强烈了。
  某位李医生可是信誓旦旦说今天是大晴天的。他就知道这家伙昨天就是在胡说八道。压根儿就没看天气预报。
  唬人也不知道敬业一点!
  顾疏白心想暂时是没什么关系,过段时间可就不好说了。
  他端起保温杯抿了一口热水,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赶紧问好友:“老李,你知道咱们横桑有什么厉害的心理咨询师么?”
  “怎么突然问这个?”李默然有些不解,“好端端的找心理医生做什么?”
  李医生自上而下地打量一番顾疏白,表情变得有几分复杂,“老顾你该不会有什么难言之隐吧?”
  “滚!”顾疏白顺手抄起手边的签字笔直接扔了过去,“你就不能盼我点好啊?也没什么大事儿,我就是有些问题需要咨询一下。”
  李默然一把接住顾疏白迎面朝他扔来的签字笔,掂在手里转了起来,边转边回答:“咱们横桑我不太了解。云陌倒是有个心理医生非常厉害,姓郑。具体叫什么我不清楚,你可以去问下白主任,她知道。”
  ***
  到了下午五点半,付忘言下班了。她一离开杂志社就直奔第一军医院。
  她在医院北门找到了顾疏白口中的那家时差咖啡厅。
  她到的时候,顾疏白还没下班。
  他之前在微信里告诉过她,医院今天比较忙,他可能会晚点到。
  她找了个靠窗的位置,点了一杯抹茶拿铁。一个人默默坐了大半个小时。
  这个点咖啡厅里冷清,客人看不到几个,零星地散落在各个位置上。舒缓轻柔的音乐混着咖啡豆的醇香芬芳,缓缓在空气里流淌。
  一大杯咖啡很快便见了底。她开始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指。
  大概又过了十分钟,她好似有所感应,骤然一抬头,就看到年轻的男人穿一件烟灰色的毛呢大衣出现在咖啡厅外面。他伸手推开咖啡厅那扇厚重的玻璃门抬步进来。
  外头正飘着稀疏小雨,男人乌黑的发顶也晕染了几缕雨丝。一身料峭清寒气息。
  他总是不记得带伞!
  不过没有关系,她带了!
  触不及防撞入一张俊颜。她的心狠狠地颤动了一下。像是一种难以言喻,却又真实存在的宿命感侵袭而来,避无可避,逃无可逃。
  她心想,如果他不是医生的话,那该有多好!
  男人很快便出现在付忘言面前,他抖了抖衣服上沾染的雨丝,歉意地说:“不好意思,你等很久了吧?”
  “我也刚到。”她站起身,轻柔地笑了笑。
  “是么?”顾疏白的眼神扫到女孩面前那只早已见底的咖啡杯,了然于胸,却不点破。
  “走吧,去吃饭。”
  “嗯。”
  ——
  两人一道走出时差咖啡厅。寒风携裹着稀疏雨丝迎面吹来,空气里有无数细小的颗粒沉浮。
  雨夹雪,看到的只有雨,雪片不见踪迹。
  横桑近几日的天气又变差了。
  顾疏白看着昏沉沉的天色,问:“你带伞了吗?”
  “带了。”付忘言从帆布包里取出一把格纹伞撑开,搓了搓手心,呼出大团白气。
  “我来撑。”顾疏白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伞,建议道:“这么冷的天,去喝粥怎么样?”
  她猛地吸了吸鼻子,鼻尖冻的通红,咧嘴笑,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好啊!”
  她的长相很清秀,柔和,不具有攻击性。但平时却笑得很少,不管面对谁都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样子。这是顾疏白第一次看到她露出这种会心的笑容。
  总归是没那么怕他了啊!
  付忘言答应过后方意识到不妥。请人吃饭,居然是喝粥。这怎么说都显得有些寒酸呀!
  她有些迟疑,“顾医生,你不用为我省钱的。”
  言下之意是没必要喝粥,完全可以去吃大餐的。
  顾疏白却高深地笑了笑,“医院这附近有一家祖传的老字号粥店,叫做‘一粥一饭’。味道相当好,你尝过就知道了。他们家的粥可一点也不便宜。”
  付忘言倒是没太在意,她心想一碗粥还能贵到哪里去?
  她瞧了眼阴沉不定的天空,似乎有些郁闷,“昨天李医生不是说今天天晴的么?”
  一点也不靠谱啊!
  顾疏白觉得这姑娘太实诚了,别人说什么她就信什么。他微微一笑,说:“老李的话你听听就好,别当真就行。”
  十句有九句不着调。如果句句都当真的话,那她就该哭了!
  付忘言:“……”
  ——
  折叠伞,蓝白相间的素净格纹。颜色很清新,还是去年那把伞。
  这把伞前后用了近两年,全都归功于她爱惜的好。
  有些事情就是会这样不合常理的相似。
  有人称之为巧合,而她却认为这是宿命,挣脱不掉,她亦甘之如饴。
  全然是小姑娘家的那么一点不为人道的小心思在作祟。这么一点相似之处都能让她心往神驰许久。仿佛她和顾疏白有了什么宿命的牵连。
  明明都已经二十二岁了,心智却还是这么不成熟,依旧停留在十七/八岁怀春少女的阶段。
  男人撑伞,她紧挨着他,两人并肩走在空荡的大马路上。寒风凛冽,不断敲击着伞面,呼呼作响。
  寒冬腊月,道路两旁的梧桐树早就落光了叶子,只剩下光秃的枝桠在风雨里瑟缩飘摇。鞋底踏过无数落叶,发出咯吱咯吱清脆的声响。
  这一次,他们一同踏上了烈烈风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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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般不出意外都晚八点更。
  遇到了一些事情。今天的状态很丧,特别难受。
  姨妈还狂虐我,心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