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场雪
作者:喻言时    更新:2022-01-13 16:02
  第五场雪
  付忘言记得第一次见顾疏白的那天,横桑下了2015年的第一场雪。雪片就像被扯破了的棉絮,洋洋洒洒地飘落下来,打着卷儿,随风远去。
  横桑的天气一到了十二月就会变得特别冷。一入冬,302寝室的四只就恨不得窝在被窝里度日。如果不是有课,她们是绝对不会愿意出门的。
  而可怜的付忘言姑娘之所以要这雪意朦胧的夜晚出门,就是因为她今天晚上有课。
  她这个学期选修了一门《专题文学赏析》。本来就是门乏味冷门的课程。加之授课的又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教授,上课从来不点名,随学生们爱来不来。
  开课之初很多学生还规规矩矩地跑去上课。过了几周以后,学生们知道老教授从不点名,一个个的也就渐渐不去上课了。如今到了这期末,去上课的学生就愈加少了。每次一个能容纳百人的大教室笼统都坐不满十个学生。
  这老教授呢也是个画风清奇的老人。对于这种现象历来视若无睹,从来不管。该上课依旧上课。
  通常都是他在讲台上讲得滔滔不绝、口若悬河,底下的学生睡觉的睡觉,玩手机的玩手机,一派和谐。
  这么冷的天,又下着雪,还要顶着阵阵妖风走到文学院去上课,出门之前付忘言不是没有犹豫过。她也想过这节课干脆不去上算了。规规矩矩地上了一学期的课,这偶尔旷一节课,想来也应该没有多大的问题。何况老教授从开学到现在都没有点过一次名。她就算运气再背,也不可能逃一次课就碰上老教授点名吧。
  可她犹豫挣扎了大半个小时,最后还是背起包出了门。
  因为这个,好友谢微吟和宋如依没少说她傻,这么冷的天不待在寝室,还要跑去上课。何况还不在主教楼,而是在文学院的逸夫楼。
  后来,每当她回忆起这一天时,她都会觉得这是老天爷给予她的恩赐。因为她在这一天遇到了顾疏白。
  她所有的幸运都从遇见顾疏白开始。
  从寝室到文学院大概走路要走上二十多分钟。这在平时并没有什么,可在这么一个雪花纷飞的冬夜,对于付忘言来说,走这么远的路简直就是一种煎熬。
  近几日寒潮降临,天气变得越发寒冷了。铺天盖地的妖风从空旷的大地上不断席卷而来,带起细小的沙尘,在这寒冬腊月,仿佛有无数头野兽在疯狂嘶叫。
  横桑这座城市,夏天里的烈日,和这冬日里的妖风,简直就是它的不二代表。
  付忘言在横桑生活了近七年,依然无法从心底真正喜爱上这座城市。不说别的,单单是这妖风,就已经让她从骨子里厌恶透了。
  风真是太大了,呼呼啦啦刮过来,带起周围无数枝叶的摩擦声。涛声阵阵,细微的声响一直敏锐地拢在她耳畔,挥之不散。
  朦胧的光影里,几株老树被寒风吹得东倒西歪,摇摇欲坠,落了一地的枯枝败叶。她手里的雨伞也被大风吹得左右摇晃。她废了好大一股劲儿才没让它从自己手里挣脱掉。
  双颊更是被烈风吹得隐隐生疼,一波波刺痛感接连而来。
  冬日辰光黑得早,堪堪六点半,周围已经亮起了路灯。暖橘的光束里,雪花翻滚,雪意朦胧。路灯照不到的地方则是伸手不见五指,黑黢黢一大片,悉数被黑暗包裹。偌大的校园几乎看不到几个学生。
  四周的环境空荡,寂静,更显诡谲。
  想想也是,这么冷的天气,学生们肯定纷纷躲在寝室,刷剧的刷剧,煮火锅的煮火锅,蹲被窝的蹲被窝。小日子简直不要太惬意了!谁还会像她一样苦逼大老远地跑去上选修课。
  选修课七点钟开始。付忘言六点半就已经出门了。路上加快了脚步,倒是比往常到的要早一些。可依旧已经是五十过后了。
  站在234教室外,她收了伞。一抬头居然看到一个年轻的男人靠在讲台桌旁玩手机。
  因为位置的关系,他侧着身子,她看不到他的正脸,只隐约看到一个瘦削的侧颜,以及一个挺拔伟岸的身形。
  男人穿一件黑色的大衣,暗沉的颜色,又因为背光的原因,他大半个身子都融进阴影里,光影模糊。身后是铺开的投影仪幕布,光亮雪白,上面一个字都没没有。一明一暗,对比明显。
  没有如往常那样看到老教授,付忘言一度以为自己走错教室了。毕竟走错教室这种事她平时也没少干。
  她正想掉头走,男人却好似有所感应,毫无预兆地扭头看过来。
  下一秒,两人的视线隔空交接。
  那是付忘言第一次看到顾疏白的长相。
  那是一张很年轻的脸庞,白皙光洁。前额平整,五官立体深邃,线条流畅,俨然一幅精致的素描,一笔一划勾勒完美。他的肤色偏白净,却不像时下那些奶油小生那样阴柔妖艳。有些冷硬,但又不似一些大汉那般粗犷。他的长相介于阴柔和粗犷之间。
  她当时竟然一时之间想不出恰当的词语来形容他的长相。很久之后她才想出一个形容词——温柔。
  是的,温柔。
  从她第一眼见到他,他给她的感觉就是温柔的。他的声音是温柔的,带着雪后初霁的明朗,温润人心。而他这个人也是温柔的,如水一般,低柔优雅。
  头顶日光灯清凌凌的光束自上而下均匀地打在他身上,他精致的眉眼居然不曾染上一丝冷意,依然那么温和。
  四目相对,他的嘴角似乎还噙着笑意,“同学,顾教授的课是这里,你没走错教室。只不过今天换老师了。”
  付忘言:“……”
  “进来吧,外面冷。”他笑着招呼她进教室,抬起手臂,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对她说:“我六点半就到这里了,现在是六点五十六,我还以为我今天等不到学生过来上课了。”
  付忘言:“……”
  付忘言如何听不懂男人话语里的调侃。老教授的课向来如此冷清,这在整个C大都是公认的。
  她张了张嘴,呼出大团白气,嗓音有些颤抖,“大家……大家……没这么早到……应该……应该要等会儿……”
  天太冷了,迎着肆虐的妖风走了近二十分钟,她整个人冷得不行,连说话也是哆哆嗦嗦,断断续续的。
  顾疏白的视线聚焦在女孩身上,她穿一件宽大的长款羽绒服,戴着深色格纹围巾,一颗小脑袋埋在衣领里,瘦瘦小小的一只,倒是有一股扶风弱柳的意味。她留一头黑色的学生发,柔软的发顶落满细碎的雪片,雪意蒙蒙。右肩挎一只素净的帆布包,左手拿着一把折叠伞,伞尖正往下簌簌掉水。
  他悄无声息地打量了几眼,很快便收回目光。笑着说:“这么冷得天还要来上选修课,真是难为你们了。”
  付忘言:“……”
  一般的学生听到老师说这样的话,肯定会直接接话,说一些“老师您真是说笑了,您才真是辛苦”诸如此类的客套话。
  可奈何付忘言从小就不太会和长辈打交道,尤其是老师。只要面对老师,她就难免会局促。何况还是根本不熟悉的年轻的男老师。此刻更是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接男人的话。
  不过好在他也并未在意她的冷场,伸手翻开讲台桌上的点名册问道:“你叫什么?”
  “付忘言。”她答,迅速找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
  男人在点名册上扫了一圈,找到这姑娘的名字,在后面划了个勾,夸奖道:“栖越吞吴,付与忘言,名字不错!”
  听到他的话,她塞包的手蓦地一顿,抬起头隔空望他。半响后“嗯”一声,算是回应。
  从小到大别人听到她的名字时只会觉得奇怪,却从未有人深究,而他是第一个说出她名字深意的人。
  母亲生前最爱卢挚的诗,连带着她的名字都取了卢挚的名句。可惜并不是谁都知道这个。而这些年她躲在自己的小世界里自娱自乐、自尝甘苦,也从未开口向旁人提起过这些。
  因为这个她居然对这个男人生出了一点异样的感觉。
  按到往常,如果上课早到教室,她和所有的大学生一样,会毫不犹豫地拿出手机,刷刷微博,刷刷朋友圈,或者是逛逛淘宝。然而今天,她却没有这样做。手机还安静地躺在她包里。她坐在角落里,偷偷地打量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男老师。
  他和她初进教室的时候一样,倚靠在讲台桌旁玩手机。姿态慵懒,身形颀长挺拔,如松如柏。哪怕什么都不做,自顾站在那里,就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没过多久走廊外便响起了刺耳的铃声——
  上课了!
  可偌大的教室笼统不过五个学生。
  男人并没有开始上课,而是静静地又等了五分钟。
  在这五分钟里,又进来了三个学生。
  整间教室一共八个学生,零星地散落在教室的角角落落。而且清一色全是女生,看不到一个男生。这八个女生还惊人地相似,每一个都紧紧盯着男人看。好像看到了稀世珍宝一样。那眼神莫名有些瘆人。
  付忘言边上还有两个女生凑在一起旁若无人地交头接耳。
  “今天怎么换老师?”
  “不知道啊……之前都没有听到消息说今天换老师啊……”
  “不过这个老师真的很帅呀……好养眼……”
  “是啊,简直帅爆了……”
  ……
  七点过五分,男人终于开口了,依旧微笑着,“不等了。之前就听说顾教授的课门可罗雀,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哈哈哈……”底下有几个胆大的女生直接笑喷了。
  “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顾疏白,就职于C大医学院,今天来替顾教授代一节课。”
  话音刚落,黑板上便出现三个隽秀苍劲的大字。
  他写完转身,继续说:“顾教授是家父,近几日身体抱恙,不便给你们上课。所以这节课由我代劳。若是讲得不好,还望见谅!”
  全班:“……”
  一刹那,整个教室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空荡的空间里就只听到男人清润的嗓音,如高山的溪涧潺潺流淌,“后面到的同学上来签个到……”
  大教室里冷冷清清,似乎有穿堂风灌入,丝丝缕缕的寒意缠绕在人四周。
  付忘言摸了摸自己发凉的耳垂,似乎感受到了一股刺入骨髓的宿命的寒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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