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穹中的阴雨随着时间的推移有些削弱了，陈桥透过短碎的刘海抬头注视着密布的乌云，一点光亮若隐若现地照射在这荒僻的靶场。
  但他知道第一缕阳光还需要三天之后才会出现。
  中校康明兴致勃勃地问道：“你的意思是，如果雷球要击中目标，我们就必须自始至终看着它？”
  丁仪点点头说：“或者敌人看着它也行，但必须有观察者。”
  “再试一次，让我们看看概率电子云是什么样子的吧！”林云这样一个冷静的女军官突然兴奋起来，对于武器的偏执让她的肾上腺素飙升。
  丁仪摇摇头，“不可能的，量子态只在无观察者的情况下呈现，观察者一出现它就坍缩为我们的经验现实，我们永远不可能见到概率云。”
  “装一台无人值守的摄像机不就行了吗？”康明疑惑道。
  “不行的。”陈桥下意识地接过话头回道，“事实上，＇观察＇的意思是仪器与粒子的相互作用，无论是什么，只要是宏观的大的系统与微观系统相互作用，都可以认为是在观察。”
  “摄像机的感光系统把光学图象信号转变为电信号，留下影像，这也是一种观察，而且还是一种和有机生命一样的强观察。”
  这也就是为什么，在历史上大多数目击球闪的案例中，球闪都是飘忽不定，踪影神秘，甚至附近并没有可以激发它的闪电。
  这很可能是因为当时目击者处于一个宏电子概率云中，他或她偶然的观察使球状闪电的量子态突然坍缩。
  丁仪这会儿才像第一次认识陈桥一样，惊奇地睁大刚睡醒一样的眼睛，这目光让陈桥感到一阵审视。
  “你真是让我没想到。”丁仪和陈桥交流了一下眼神，这才继续道，“摄像机也是观察者，同样会引起量子态的坍缩。这也是我先前让所有监视装置都关闭的原因。”
  “好了，球闪的宏观量子效应我们有大把的机会证明，不必在意这一次小小的开端。”
  丁仪拍拍双手，看着被球闪击中的废旧汽车，又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表，“我们该吃饭了，时间不早了，我的肚子在催我休息了。”
  林云兴趣刚被调动，明亮的眸子在雷球机关枪上来回巡视，摇头道：“你们去吧，我要在这里多实验几次。”
  陈桥沉默着点点头，和丁仪一起走出靶场。
  “我需要一个人静一静。”陈桥预知了丁仪要开口，提前说道。
  丁仪捋顺了一下头发，严肃的目光再次散漫，“好吧，我也一样。”
  陈桥点点头，告别了丁仪。
  他真的需要静一静，想想自己的处境。
  他回到林云为他安排的房间，谨慎地关上门窗，点开了灯，坐在床头认真思考。
  良久，他长叹一口气，揉揉自己疲倦的脸，在桌头的镜子上看清楚了这张陌生的面孔。
  他是陈桥，不是这个世界熟知的陈博士。简而言之，他穿越了，来到了《球状闪电》的世界，身为大刘的科幻迷，他很清楚自己眼下身处的环境。
  球状闪电的剧情还算简单。陈博士也就是他自己，因父母被球状闪电攻击死亡，为了解开球闪的秘密，结识了虽是军人却是个偏执狂的林云，天才物理学家丁仪。
  最终发现了宏电子并制成武器，结果这武器反被白头鹰窃取，导致战争失利。
  此后还是丁仪通过陈桥的导师张彬，他的故亡妻子郑敏捕捉到了宏原子核，最后林云利用宏原子核制造了威力巨大的宏聚变，形成一种威慑，维持了战争的胜利。
  当然，结局也是凄惨的，林云身化量子态，自我观察后坍缩。
  此时剧情已经来到了丁仪和林云发现了宏电子，并制造了宏电子武器。
  陈桥也很清晰地记得，天上白头鹰的探测卫星，马上就要在三天后的阴天转晴中，窃取此次宏电子的信息展露成果了。
  正是因为那天，关于闪球的机密泄露，导致了后来的白头鹰拥有了这种技术，因此在战争初期占尽先机。
  也就间接导致了后续剧情的发生。
  但他有什么办法，他前世只是一个普通人，唯一的优势也只是拥有小说的剧情先知，还有陈博士遗留给他的记忆。
  “该怎么阻止天上那双眼睛探测这里……”
  直接告诉林云那些人是没用的，且不谈能不能取信，就算知道了这件事，军方的人也都会很自信自己的屏蔽手段。
  “卫星遥感分为可见光传感器，红外探测器，和微波雷达之类的。可见光的精度能够达到厘米级，可以看清地面的人，但无法在夜晚或有云雾的天气探测地物；红外对温度比较敏感，可通过地表物体温度探测地物，但精度不如可见光。微波雷达精度比红外更低。”
  陈桥自言自语，脑海中闪现出一个至关重要的信息，闪球武器的训练一般都在露天进行，但必须在阴天进行，也是为了防止卫星侦察。
  “那么也就是说，现在只要把那天突然变化的天气维持在阴天就好了。”
  一切问题骤然简化，让他的思绪发散地很快。
  “对了，还有我大脑中的变化。”陈桥集中注意力，不久前出现在脑海中的画面再次清晰。
  他可以确定了，这里是三体世界，而且此时还是乱纪元下集体脱水的时候。但他并没有感觉到脑海中的自己在如绝对零度一样的环境下有任何异常，至多就是大脑传导出一阵阵的疼痛。
  他兴奋地试验着自己的这个秘密，几分钟后，已经可以肯定，脑海中的他，确实是在距离太阳系4光年外的半人马座α星，三体世界中的三体人。
  换言之，他在三体世界里有一个三体人分身。并且他可以和脑海中的分身进行量子通信，就跟智子利用量子纠缠实现瞬时通信有异曲同工之妙。
  同时经过验证，虽然三体人由于脑电波的直接交流而思想透明，但他的分身却可以规避这种风险，可以有选择性的共享脑电波。
  也就是说，他有一个三体世界中的卧底！
  他按耐住兴奋，脑海中的三体人分身渐渐消失，三体世界的画面也随着大脑的控制关闭了。
  这件事还不急，毕竟三体还是乱纪元，现在去刺探情报还有点太突兀了。
  陈桥思考了一会儿，匆匆起身，走出密闭的房间。这会儿是五月末旬，南方的梅雨天让这里鲜有晴天，淅淅沥沥的雨下个没完没了。
  他没有忘记自己眼下需要面对的问题，走出房间的时候经过一个个战士，同他们微笑着打招呼。
  随后肚子空空地来到基地外面的世界。
  冷冰冰的钢铁外是旺盛生长的植被，这里有一整片的农场，各种水稻旺盛生长，但他们的水分有些不足，可能是因为这里靠近基地，温度比稍远的郊区更高。
  他低下身，抚摸着水稻的稻穗，片刻后，若有所思地从怀里拿起手机，拨通了林云的电话。
  “我是陈桥。”
  “怎么了？”
  “你有气象局的联系方式吗？”陈桥任由雨丝落在头顶，第一次对林云说出了自己的请求，以往都是她请求自己的，虽然有些是不诚意的请求。
  林云很快就回复了，“我没有，不过我可以帮你联系。”
  “那就好，多谢了。”陈桥接收了她发过来的信息，挂断电话，又环顾四周，总觉得有什么人在观察自己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