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子那头，监听员发来新的字幕：我本该在那件事之后就死亡，但我还是活了下来。不过也活不了多长时间了，脱水状态维持了这么长的岁月，脱水的机体老化了很多。
  不过我真的不后悔，因为我看到自己期望的文明，我感到此生无憾了。
  这话陈桥和杨冬都没有回答。
  两人都能从这行简单的字幕中，读出一位拥有着伟大的灵魂的三体人语气中的悲凉。
  良久，陈桥微微一叹：“我们的文明也不那么尽善尽美，只是因为有了一片沃土，才使得我们人类多了一些道德感。”
  字幕：或许吧，我只是希望在未来的某一天，宇宙能不再这么黑暗。
  “会有那么一天的。”
  和监听员的对话其实没多少，十来分钟以后，陈桥和杨冬就退出了房间，彼此对视了一眼。
  “他是个伟大的人！”
  杨冬轻叹道。
  陈桥看了看杨冬，和这个监听员对话之后，他忽然想到了叶文洁。
  现如今杨冬还被蒙在鼓里，不知道叶文洁就是ETO的精神领袖这件事。
  尽管现在往事已矣，ETO组织也早就化作尘埃埋葬在历史里，但毕竟存在过。
  “怎么了桥，你在想什么？”杨冬看陈桥的脸色变幻了一下，疑惑道。
  陈桥思考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决定坦白了：“冬冬，我要和你说一件事，说完之后，你别太激动了……”
  杨冬狐疑的上下打量着陈桥，“什么事情，难道你出轨了？”
  “这都什么啊……”陈桥哭笑不得，“我怎么可能出轨。”
  旋即正色道：“你知道你妈妈为什么临死前要去雷达峰吗？”
  “知道啊。”杨冬一愣，继而很快回答道：“她应该是想最后看一眼我爸。”
  “远不止于此。”陈桥不自觉的握紧了杨冬的手，咬咬牙，“你知道她其他的身份吗？”
  这话让杨冬低下了头，片刻后，又抬起头，明亮的眼睛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几分忧愁。
  低声道：“桥，我不是傻子，虽然你隐瞒得很好，但我自己也查过后，就什么都知道了。”
  “你什么都知道了？？”陈桥惊讶道。
  “嗯！”杨冬抱住陈桥，伏在他的怀里。
  “我知道她做过什么，人类的潘多拉魔盒就是她开启的……”
  说着，她有些愧疚的看向窗外。
  那里，天边的太阳正在落下去，从窗口看到现在只在远山露出顶端的一点，像山顶上镶嵌着的一块光灿灿的红玛瑙。
  而在建筑以外的街道上，一群孩子正在嘻笑打闹，随后逐渐跑远，同绿油油的草地一起沐浴在金色的晚霞之中。
  “那你……”
  陈桥想安慰一下杨冬，却不知道从何说起，不过既然杨冬老早就知道了这件事，想必心里也已经度过了这个坎。
  杨冬摇摇头，笑了笑：“我没事，就是感觉挺对不起其他人的，包括我们的孩子。”
  “你不用这样。”陈桥搂紧了杨冬，温柔道：“与其说是叶老师一个人的错误，倒不如说是那个时代造就了这场悲剧……而且即使不谈这些，你也没有什么责任。”
  叶文洁之所以做出这样的事情，归根结底还是她在那个时代遭受的悲剧太多，使得她善良的性格发生了变化。
  而从她临死前告诉罗辑黑暗森林理论来看，她内心还是保留有一些善良。
  当然，抛开这些不谈，杨冬也完全没什么责任。
  在这件事上，没有什么母债女偿的道理。
  要不是杨冬的性子太过柔弱，而且为人实在善良，也不至于让陈桥担心。
  “我明白你的意思。”杨冬轻声道：“但是这件事毕竟是我母亲做出来的，所以我总会有些愧疚。”
  陈桥抚摸着她乌黑的头发，“你不用感到愧疚，这些年我做的事情，你也可以看做是我在帮叶老师赎罪。”
  “好了，我们不聊这个了。”
  陈桥转移话题道：“对了，听说人类第一架引力波发射系统就在附近，而且好像差不多也快要完工了，要不我们去看看？”
  杨冬知道陈桥在岔开话题，不过也没有戳穿，露出了甜美的笑容：“好啊，我也想看看三体帮我们建造的这个系统怎么样。”
  虽然是转移话题随口说的，但陈桥没有说谎，引力波系统真的就在附近，开车都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到达那儿。
  当然，这其中也有目前交通工具的改善的关系在里面。
  随后，陈桥就带着杨冬一路开车，快速的抵达了引力波系统所在的地方。
  其实在远处也能看到它，即使是在办公楼里面，稍微从窗子里探探头也可以隐约发现它的位置，就是不如近距离旁观来的更清晰。
  引力波天线真的很大。
  天线是一个横放的圆柱体，有一千五百米长，直径五十多米，整体悬浮在距地面两米左右的位置。
  它的表面也是光洁的镜面，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低维展开的智子，或者是水滴。
  这种镜面物体似乎是三体的特色，又或者是反映了三体世界的某种人类难以理解的观念。
  天线还没有竣工，不过建立在一大片翠绿的草地的附近建筑已经差不多成型了，这使得这片本来在郊区的地方多了些热闹。
  引力波系统建成之后，不会休息，而是会一直不间断地发射，只是发出的波没有被调制
  其实最开始，将要建造的两个引力波系统并不打算安置在这里，而是分别建在欧洲和北美。
  但后来出于执剑人维德的要求，最终一个引力波系统放在了这里，一个则在北美地区。
  引力波系统从外表看去不怎么精密，甚至有几分粗糙，但其技术还是很先进的。
  天线采用磁悬浮，可以从基座上悬起几厘米。而且这个天线采用反重力，只要人类愿意，它可以一直升到太空中。
  陈桥和杨冬牵着手，站在天线下方的草地向上望，巨大的圆柱体从他们头顶向前方延伸，像是从两侧向上卷曲的天空。
  由于它的半径很大，底面弧度很小，上面的映像很清楚，陈桥看到杨冬的白裙子，一双白嫩的脚丫子遮遮掩掩，懒死啦风情万种。
  “这就是掌握两个文明的武器啊！”
  陈桥唏嘘不已。
  就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忽然从背后传来：“是啊，所以我们才不敢有丝毫的松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