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作者:九升君    更新:2022-01-11 10:35
  源源不断的热,在体内流淌,刺激着每一根血管。
  身体在融化。
  呼出的气滚烫,灼烧着干裂的唇。
  心底生出极致的渴。
  汗一轮接着一轮,连手臂都是润湿的,水分被高热蒸发掉,
  是离开水的鱼。
  意识断断续续,睁开眼永远只看到窗帘的一角,褪了色挂了纱,破败不堪,死气沉沉。
  像现在这具身体。
  我会死吗?
  我会死的。
  来个人吧,随便谁都行。
  也不是随便谁,
  想要雨神。
  如果能被沁凉的海水味包裹,
  那一定会活过来的。
  一定会的。
  ……
  钟念趴在无人知道的地板上,再次陷入昏迷。
  嗜睡、焦渴、烦躁。
  这些全是发情的征兆。
  应该更警觉的,就算去厕所也该陪着他。
  江传雨死死攥着手机,手背上筋骨毕现。
  他的第一个反应是去厕所找。
  指路的omega对钟念有印象,证明他确实来过,但几层楼的厕所翻遍,没有他的影子,也没有信息素残留。
  知道今天要来o校,钟念的阻断剂喷得格外多。
  他会去哪儿?
  江传雨在偌大的校园里,无头苍蝇似的乱转,心跳如雷,震得耳朵发出嗡鸣。
  课间出来散步的omega,都看到了这个高大的alpha,被他周身的煞气吓得花容失色,纷纷往回躲。
  江传雨很想揪住他们,问有没有看见钟念,可该怎么问?
  “你看到一个即将发情的omega了吗?”
  钟念是omega的事,有多少人知道?
  他每天喷阻断剂,不就是为了掩藏身份?
  如果被学校知道,他还能继续留下来吗?
  什么时候分化的,之前有没有发过情?知道该怎么应对吗?
  “小雨,你那同学既然是omega,你俩又有共情通感,那你要不要做个信息素谱象对比?不过像你们这种高契合度的ao,做不做对比都没所谓,身体是最诚实的。”
  “好好照顾你的omega哦!”
  高契合度ao意味着什么,江传雨比谁都清楚,但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他让自己坐下,逼着自己深呼吸——
  别把他当成omega或者alpha,
  他不是别人,
  他是钟念。
  有点少爷脾气,小傲娇,爱挑剔的钟念。
  他在礼堂里觉得不舒服,跑出去,空旷通风的场所会减轻不适。
  他上完厕所,不会愿意回到憋闷的礼堂,或许会到处溜达,东瞧西看。
  ……
  溜达?
  礼堂后面每一层楼都有功能教室!
  江传雨猛地跳起来,直接跨过灌木丛朝礼堂跑。
  礼堂那边只剩下学生代表讲话环节,一散会将有大量学生去上厕所!
  必须在他们到之前找到钟念!
  江传雨用最快的速度回到礼堂,从第一楼开始挨个排查,有些房间锁着门,他便一脚踹开,把守在尽头做指引的omega吓得想报警。
  年轻的alpha身强体健,黑发凌乱散落在额前,双眸沉如深潭,鼻梁撑出凌厉的直线,项间choker上的十字架随着动作不断摇晃。
  “别怕,我在找人。”
  江传雨尽量平静地开口,但眉宇间藏不住的狠戾,还是让那个omega不停颤抖,他没功夫解释,查完一楼立刻上了二楼。
  没有,没有,哪里都没有。
  连配电室都被踹开,里里外外查找,那些顶天立地的书柜也被一一打开,甚至讲台下方的空间也没放过。
  3s的顶级alpha调动全身机能,用鹰一般的视力扫过每一寸空间,听觉和嗅觉放到最大,试图捕捉哪怕一丝一缕的味道和呻吟。
  终于,他来到了第三楼。
  汗顺着额角滴进眼睛,他来不及蹭掉,半眯起眼继续翻找。
  掌心扎了木屑,渗出血珠,在他摸过的物品表面留下模糊的手印。
  他脑子里再没其他念头,只一心要找到他可能困于发情热的omega。
  当江传雨退出画室,经过练舞厅的外墙时,身体不由自主地一颤,有什么从地面顺着他的腿,袅袅绕绕攀附而上,最后送进鼻腔。
  是钟念的信息素!
  江传雨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双眼因血压急增变得视线模糊,伸出去摸门把的手抖得厉害,连试了两次,才抓住那个圆形门锁。
  握住、扭动、推开。
  霎时,浓郁得无法呼吸的草木味劈头盖脸砸来,蛛丝一般将他团团裹住。
  他看了眼地上躺着的人影,紧绷的肌肉陡然放松。
  找到了。
  找到了。
  当年看过就觉得惊世骇俗的段落。
  钟晴翻着江遇舟的那本《魔鬼还是天使?——带你走进信息素的世界》,目光停在其中一卷的标题上。
  信息素的划分:五行原理。
  很快,她翻到了那一页。
  ‘根据笔者多年临床经验,s级以上的信息素大致能分为五类,且恰好与我国的五行系统相符,既金、木、水、火、土五种属性。
  《尚书·洪范》记载:五行:一曰水,二曰火,三曰木,四曰金,五曰土。水曰润下,火曰炎上,木曰曲直,金曰从革,土爰稼穑。润下作咸,炎上作苦,曲直作酸,从革作辛,稼穑作甘。
  五行相生相克,首尾循环,无穷尽也。
  在此,笔者告诫各位在选择伴侣、朋友、以及同事时,都应先观察对方的五行属性,相生可深交,相克则需远离。’
  这一大段话,让钟晴看得云里雾里的,她眼神往下滑,蓦地停在了五行相生那行字上。
  ‘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水生木。’
  水生木。
  钟念分化后,信息素由土味变成了草木味。
  而江遇舟的儿子,那个alpha身上的信息素,
  是水。
  钟晴合上书,一脸怔忪。
  十多年前,江遇舟三个字可谓家喻户晓,他顶着生物学博士的头衔,开创‘江氏信息素疗法’,成为大名鼎鼎的信息素大师,遍地开班授课,学员里还有很多beta。
  但高楼起得快,塌得更快,从频上新闻头条到锒铛入狱,前后不过两三年。
  在江遇舟倒台前,曾找过钟晴谈合作。
  那时她刚从大学毕业接管了公司,江遇舟带着等身著作和各种奖杯过来,想要劝说她买自己的一项专利。
  钟晴在会议室听他吹嘘了一下午,最后礼貌婉拒。
  江遇舟也不恼,留下一堆书,让她看完再做决定。
  钟晴随手翻了几页,就扔到了一边。
  她不喜欢o区出来的alpha,从泥沼里打拼出来的人,眼神太厉,算计太深。
  所以她也不喜欢江传雨。
  如果撇去江遇舟脸上的神经质,江传雨的五官跟他有六七分像,所以那天在电梯里擦身而过时,钟晴就莫名觉得他有些眼熟。
  他是什么时候跟钟念走得这么近的?
  钟晴没由来的一阵心慌,想起钟念今天要去omega高中参观,一个电话打了过去。
  嗡——嗡——
  手机在震动。
  徐婉回头,看到江传雨的座位也没了人,上面放着钟念的包。
  她回身拿起包打开,手机屏幕上显示是‘老姐’的来电。
  “钟念出去怎么也不带手机?他姐姐打电话来了。”
  徐婉跟身边的袁修意小声嘀咕,探起身朝礼堂的几个门口张望。
  “雨神也不见了,他俩干嘛去了?”
  袁修意也无法回答,他看了眼主席台,掏出手机,给江传雨打了过去。
  “快散会了,马上要集中,得叫他俩赶紧回来。”
  可惜他俩暂时回不去。
  礼堂三楼的练舞厅。
  门反锁,窗关严,窗帘拉得密不透光。
  做完这些,江传雨垂眼看向地上的钟念。
  原本清新微甜的草木味,现在已经甜得发腻,彻底瓦解了阻断剂的封锁,铺天盖地霸占了所有空间。
  像被施了魔法的森林,草地猛然蹿上半人高,树木扭出可怖的曲线,肆意疯长,那些触手般晃动的枝条,仿佛要把它们触碰到的一切都卷入旋涡中。
  但江传雨知道,它们只是吓坏了,在竭尽全力地寻求安抚。
  他轻轻走到钟念身边,缓缓跪坐下来。
  钟念侧躺在地板上,高热产生的呼吸急促,让他胸口快速起伏,上衣被乱七八糟的压着,露出一大片后腰。
  在这么晦暗的光线中,依然泛着触目的白。
  江传雨从没见过这么细瘦的腰,羸弱、单薄,让人不可抑制地想在上面留下印记。
  多年义工,让他见过无数发情的omega,或许有比这更细的腰肢,但他从没留意过。
  他能一眼判断他们处于发情期的哪个阶段,该用什么镇定剂。
  但他现在看着钟念,却迟迟不敢伸出手。
  信息素变得甜腻,意味着omega激素在朝着峰值攀升,此时的omega会敏感到哪怕嗅到一丝alpha的信息素,都要哭着抢着朝那个方向爬过去。
  但,这是被动发情。
  最常见的是接触到其他omega发情时残留下来的信息素,诱发发情。
  少见的是注射药物让体内omega激素短时暴涨,触发发情。
  钟念是第二种情况。
  骤升的体温让毫无准备的身体不知所措,硬生生承下所有不适。
  就像把翻滚的开水迅速倒进没有预热的玻璃杯里,很可能引起炸裂。
  他现在就是如此痛苦。
  江传雨跪在钟念面前,才打过抑制剂的他,依然无法维持冷静,生理变化都是其次,他得死死咬住理智,才能控制自己不把脑子里那些疯狂的念头付诸实际。
  知道钟念是omega,让自己对他信息素的痴迷有了解释,但却带出了另一个可怕的真相——
  狩猎。
  高契合的信息素,让omega成为alpha的猎物,一旦碰上,至死方休。
  简而言之,纯粹的身体吸引,与其他一概无关。
  这种带着兽性的羁绊,使很多omega感到害怕,宁可破坏腺体也要摆脱自己并不喜欢的alpha。
  那么钟念喜欢自己吗?
  目前对自己表现出来的依恋是因为信息素,还是别的?
  江传雨没有答案。
  他的omega躺在地板上,陷在发情热的混沌里,他自己却不敢散出一丁点信息素。
  宛如等待宣判的囚犯,惶惶又忐忑。
  但需要得到抚慰的,不仅仅只有omega。
  再这样下去,倒下的会是两个人。
  江传雨俯下身,颤颤地抚上钟念的脸,触手一片潮润的滚烫。
  “嗯……”
  钟念不安地动了动,呼吸加重。
  江传雨小心翼翼地把他抱进怀里,发现他后颈和后背都已湿透,在木地板上留下氤氲的影。
  无法纾解的高热,让他难受地皱起五官,眼尾拖出纷乱泪痕。
  江传雨的心像被扔进了锅里,用慢火煎熬着,他低下头,轻轻拂开钟念凌乱的发,用没受伤的拇指根拭去他脸上的汗和泪。
  带着alpha信息素的血腥气,终于让钟念苏醒过来,他费力地睁开眼,从纠结的长睫缝隙里,看到了江传雨的影子。
  “……雨神?”
  江传雨手下一僵,轻声应道:
  “我在。”
  钟念吸了吸鼻子,带出几声哭腔,窃窃着什么。
  江传雨听不清,把他往上抱了抱,下巴贴着他额头,柔声问:
  “哪儿不舒服,告诉我?”
  钟念下意识地往他颈窝里钻,嘴唇蹭上choker的皮带,又嘀咕了两声,头一歪咬住下面吊着的十字架,不轻不重地往外扯。
  江传雨被他闹得心火乱窜,捏住他下颌稍一使劲,迫使他把十字架吐了出来。
  他抬起他下巴,鼻尖几乎挨到了一起。
  “在干嘛,嗯?”
  钟念似是听出了他的不高兴,开始哼哼唧唧地皱眉,扭了几下挣脱开,再次埋到他颈侧,小声地、委屈地低喃。
  “我闻不到你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