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改朝换代 第一百九十章 宁王之死
作者:笔名墨路狂徒    更新:2022-01-10 22:38
  北直隶,顺天府,通州。
  初雪过后阴霾的天气难得放晴,但从云层中钻出的太阳让积雪加速融化,导致气温反而更加寒冷,融化了的雪水又在地上被冻成一层厚厚的冰块。
  身穿单薄囚服的宁王被人从暗牢中押出,赤脚走入行宫内一处宽阔的广场前,冻得乌紫的双脚踏在坚硬的冰块上每一步都已失去知觉,仅凭意识麻木的抬动大腿。
  坐在阁楼之上的正德裹着厚厚的狼皮大氅,阁楼内还点着数盆炭火,与外面冰冷的世界相比,此处如同夏季般闷热。
  正德身旁还站着杨廷和、张永等一众大臣和内宦,此时他们正纷纷忍不住脱掉外面厚实的暖袍,但依然觉得闷热难当,不知正德是如何忍受在这种温度下还裹着厚厚的大氅。
  当众人看到宁王走进广场,纷纷停止手中的动作,专心的看着下面的宁王,众人都知道,宁王今日就要迎接自己的审判,而他最后所面临的惩罚,则是——车裂!
  车裂即五马分尸,就是把受刑人的头跟四肢套上绳子,由五匹快马拉着向五个方向急奔,把人撕成六块。
  要把人的头跟四肢砍下来都得花不少力气,更何况是用拉扯的,而受刑人身受的苦处更可想而知。
  真到撕开的时候,恐怕受刑人已经不会觉得痛苦了,痛苦的是正在拉扯的时候。
  走在广场上的宁王知道自己今日必死,但不知正德给自己准备了什么死法,他心里清楚,正德等人现在定躲在某处偷偷地窥视自己的惨像。
  呵,一个谋逆者应得的下场,他们心中一定既鄙视又满足。
  但宁王此时已经无所谓,他只想赶快去死。
  是的,死亡如今对他来说,绝对是一种解脱。
  自从正德跟自己摊牌后,不但再也不能传递消息出去,还失去了在监牢内的优待,沦为一个彻头彻尾的犯人,任何身份卑贱的奴仆都敢肆意嘲弄、侮辱自己,这让自小被人高高捧在天上的宁王几欲崩溃。
  更令宁王不能忍受的是,除了精神上的折磨,肉体上的疼痛更加更加难以忍受,东厂那些番子竟在谷大用的授意下对自己实施了酷刑“弹琵琶”,让自幼养尊处优的宁王觉得自己简直来到了地狱,只想快求一死来解脱自己。
  弹琵琶,是明朝时发明的一种极其残酷的刑罚,光听名字让人觉得还有些文雅,但事实上却血腥异常,将活生生的人折磨得形似恶鬼。
  这种残忍的逼供手法主要是当时的锦衣卫跟东厂使用。
  据史料记载:“其最酷者曰琵琶,每上,百骨尽脱,汗如雨下,死而复生,如是者二三次,荼酷之下,何狱不成”。
  翻译成白话就是讲,将犯人捆住按倒在地上,再扒掉身上的衣服,然后将尖锐的刀插进犯人的肋骨里面,最后像拨琴弦一样,来回的拨动刀片,眼看皮肉一点点的绽开,又痒又疼,血淋林的肉翻出来触目惊心,让犯人生不如死。
  每次用刑下来,罪犯都苦苦哀嚎,求生不能求死无门,忍受最痛苦的煎熬慢慢的折磨自己,不光肉体上的疼痛更有精神上的摧残,连铁人都无法忍受,更别提从未受过一点苦的宁王。
  正德看着宁王站在广场中央,单薄的囚服上布满血迹,不顾外面极寒,脸上竟布满解脱的微笑,心知定是有人对其用过酷刑,眼角不由微微扫了一下旁边的谷大用等人。
  谷大用一看正德看向自己,谄媚地笑了笑,似乎是在向正德邀功,但正德并未漏出赞许之色,定定的看着宁王四肢和脑袋被套上绳索,沉默了良久之后,轻轻开口说道:“车裂改毒酒,留全尸。”
  说罢,不顾众人惊诧的目光,在张永的搀扶下转身离开阁楼。
  站在广场中央的宁王感受到被绳索紧紧束缚住的四肢和脖颈,麻木的惨然一笑,想不到自己最后的结果居然是五马分尸,也就是所谓的车裂之刑,罢了,反正是个死,怎么死还有什么区别。
  看着四周健硕的五匹红枣马分别面朝五个方向,每匹马上还坐着一名锦衣卫,宁王认命地闭上双眼,静静感受生命的最后一刻,马上自己就要被狂奔的烈马撕扯成五半,不知道自己哪个部位会最先被撕扯下来?
  宁王脑中不断充斥着一些奇怪的念头,但在冰天雪地中足足站了小半个时辰,全身都被冻得僵硬,还是不见这这五匹烈马有任何动作。
  难道正德想等自己冻成冰棍再行刑?那样岂不是感受不到车裂的痛苦了?还只是单纯地想羞辱自己,让自己感受死亡前的恐惧?
  若是这样,那他的如意算盘就要落空了,自己此刻对死亡早已没有任何恐惧,只觉得是种解脱,想到这里,宁王脸上竟露出一丝胜利的微笑。
  就在其笑容还未散去时,只见一名手捧托盘的老太监带着两名年轻的小太监从大门走入广场,径直来到宁王身边,而后那两名小太监手脚麻利的解开宁王四肢和脖颈处的绳索。
  宁王见老太监捧着的托盘中装的竟是一尊金酒壶和一只金酒杯,轻轻转动了几下失去知觉的手腕,而后问道:“怎么,朱厚照那小儿还知道给自己的叔叔送一杯送行酒?”说罢扬天一阵大笑。
  老太监等宁王笑罢后才说道:“王爷,皇上刚说‘车裂改毒酒,留全尸’,而后就离开此地,直接回驾了,估计是不忍看到您惨死吧。”
  说罢,将托盘递到宁王跟前,让其自行了断。
  本来一副看淡生死表情的宁王听完老太监这句话后,不由一愣,而后浑身颤抖起来,两行热泪瞬间就夺眶而出,却又说不清为何而流,但滚烫的热泪划过脸庞时,宁王那颗早已枯死的心又感受到一阵清晰的炽热。
  颤抖着手将壶中毒酒倒入金杯,满含热泪的宁王将杯中毒酒一口吞下,而后惨白的脸上竟露出一抹红晕,不知是激动还是酒气上头。
  喝过毒酒的宁王如癫狂般放声大笑,接着将酒壶的盖子直接拔掉,扬起脖子一口干了满壶的毒酒,在喉结激烈的上下滑动中,宁王将最后一滴毒酒饮尽,这才满足的放下酒壶,颓然坐在地上。
  老太监见宁王喝完毒酒,便端起托盘匆匆离开此处,坐在地上的宁王不久就感受到腹内一股刀绞般的疼痛,随着疼痛越来越剧烈,宁王不断地在地上打着滚,七窍向外渗出乌黑的毒血,最终伴随着一声惨嚎,双腿猛地一蹬,躺在地上再也不动,想必是死绝了。
  站在阁楼上的杨廷和等人看到这一幕后,明白正德在最后关头还是心软了,所以才改为赐给宁王一个较为体面的死法,至少可以留下全尸。
  随着宁王气绝,广场外又走进两名抬着担架的力士,力士将宁王的尸体轻轻放在担架上,又小心地为其铺上一层白布,而后抬着担架直接走到广场角落的一处柴草堆旁。
  杨廷和等人见被放在柴草堆上的宁王尸体被火油烧成了灰后,这才离开阁楼。
  至此,轰轰烈烈的宁王朱宸濠起兵造反事件才算彻底画上一个句号,彻底了结了历代宁王与皇帝间的虬结。
  从高祖朱权开始,历代宁王与朝廷之间都矛盾重重。
  起因在于燕王朱棣发起靖难之役时,为谋得大宁诸军的助战,用计挟制宁王朱权,使大宁边军俱听其指挥,朱棣还哄骗朱权:“事成,当中分天下。”
  但当朱棣继皇帝位后,却连番拒绝宁王要求改封苏州、钱塘等富庶江南之地的请求,宁王与皇帝间的矛盾由此而生。
  朱权死后,其孙朱奠培嗣位,因逼内官熊璧自尽而触怒朝廷,最后被削去宁王护卫,改为南昌左卫,使自朱权以来宁王一系与朝廷间的矛盾进一步加剧。
  如今,朱宸濠已被处死,尸体也被烧成灰,宁王府这支宗族终于彻底归于平静,宁王的封国和爵位也都被通通削去,但无论是正德还是杨廷和等大臣都深知,宁王起兵造成的混乱,却远远还没有终结。
  若不是宁王起兵造反,正德怎会御驾南征?
  正德若不南征,又怎会在南京被朱训桢行刺?最后更不会身中滕倪的九幽惊魂掌,导致身体状况大不如前。
  正德若不南征,就不会发生后来一系列的争斗,更不会给天地盟趁虚而入的机会,使正德再次身受重伤,性命如风中烛火般摇曳垂危。
  正德若不南征,宁王之乱被王守仁迅速平定后,江左百姓就可迅速恢复生产,不会再受兵祸连坐之苦。
  因此,宁王叛乱的实质,是统治阶级内部所进行的一场皇权争夺战,它给江南尤其是南昌人民带来了深重的灾难,正德身边的那群宠臣也以搜捕宸濠余党为由,到江西大行株连诬陷,屠戮无辜,造成了社会的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