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宁泉？
  汪老先生？
  江宪忽然明白，为什么周围的人这么听他的话了。
  活着的考古国宝亲自驾到，能不重视？就连宋云深也不愿意和汪老先生硬碰硬，难怪……难怪宋云深没到，而是林方若到了。
  对方一句话，整个考古界起码十分之一的人会站起来附和，他是真正的桃李满天下。不过让江宪没想到的是，对方丝毫没有生气，仿佛不知道宋云深临时请两人下地一样。
  “您……不生气？”大约凌霄子觉得自己有黄袍加身，小心翼翼地试探了一句。但刚说完，就被江宪暗中捅了一肘子。
  “生气？生什么气？”汪宁泉如同看到宝藏一样看着两人，微笑道：“我该感慨才是。”
  “下方的情况我刚才看了看，虽然还不了解，但肯定极其凶险。能从这种地方活着出来，你们是考古界的种子，是真正的人才！我不管你们别号是什么宝藏猎人还是摸金校尉，在我看来，抓住老鼠的才是好猫！”
  他有些动情，抬头看向天穹，幽幽吐出一口气：“老许……老曹、老莫……003号……终于有人走出来了，你们……也可以安息了……”
  “华国勘探，后继有人……后继有人啊！”
  万万没想到，对方竟然是这样的态度！
  真情实意做不了假，江宪抓了抓脑袋，站起来鞠了一躬：“不好意思，这里面有个东西我无论如何也想弄清楚，所以……来不及等您了。”
  “不用跟我客气。”汪老先生笑着摇了摇头：“你不知道……这里曾经发生过怎样的惨剧……”
  “如果不是我任教的地方有002号的存在，我一定会守在这里！为当年死在这里的同志们守灵！花费一生，我也要解开这个秘密！”他的声音高了起来，动容地拍了拍江宪的肩膀：“你们之前走过的那段路，我也走过。我以为……那就是003号的全部，却没想到……那，只是个开始。”
  “任何地宫，越往后，越接近中心，危险越大。我很清楚，我们走不到了……里面的东西匪夷所思。但是……你做到了！”
  他的老眼中，仿佛有泪水朦胧：“你帮当时的四十多位考古队员报了仇，我谢谢你。”
  本以为对方会非常不满自己先下地，却是这样的结果……江宪叹了口气：“也是运气好。”
  “不，不是运气。”后方，一位中年男子开口了：“汪教授曾经给我们看过003号一部分资料，我们自认为做不到。这里面的东西有些……说的不好听，已经超出了科学的范畴。我们本来都以为不会有人解开。结果……”
  他洒然一笑：“你知道吗？在你从始皇地宫出来之后，我们仔细研究完始皇地宫，特别是去燕京看过猿鹤和黑蛇后，汪老就说：如果有一个人能解开‘0’系列的六大地宫，那就只能是你！”
  他声音微微颤抖：“江先生，你恐怕不清楚，这六大地宫埋葬了多少人……差点将建国初期的考古精锐一网打尽！你……做得很好……非常好！”
  “各位。”林方若的声音适时插入：“先让两位去休息吧。我们飞机上再说一下地下到底怎么回事，要怎么清理。”
  “是我老糊涂了。”汪老先生率先走向飞机：“江先生，不介意和我这个老家伙一起坐飞机吧？”
  “当然！”
  顺着绳梯爬上飞机，坐在座位上，两人才有种活过来的感觉。
  两边是医务人员，汪老先生坐在副驾驶位，不时地提出一些问题。但是……在勉强回答了几个之后，江宪和凌霄子就再也撑不住，不知不觉沉睡了过去。
  ……………………………………
  这一觉，不知道睡了多久。
  当江宪醒来的时候，如同获得了新生，只感觉全身骨头都在咔咔作响。床头的护士看到他醒了，立刻走了出去。很快，林方若，汪老先生，宋云深就一起走了进来。
  “小雪还好吗？”不等林方若开口，江宪立刻问道。
  林方若愣了愣，目光柔和了一些，点头道：“还好，现在转到了省会新郑治疗，恐怕需要半个月才能痊愈。”
  “凌霄子呢？”
  “你不会看吗？”旁边的病床上，传来一个不满的声音，凌霄子显然醒得比他早，正悠闲地啃着苹果。
  江宪重重舒了口气。勘探的精英……特别是古法勘探的精英，剩下的已经不多了。尤其……这些人还是他不可或缺的伙伴，朋友。
  “你呢？”宋云深终于开口问道。
  江宪笑着点了点头：“从没这么好过，我睡了多久？”
  “一天。”林方若接着说道：“在这一天里，我们没有进入地宫。所以，你现在必须马上告诉我们，地宫里面有什么。”
  话音刚落，宋云深淡淡道：“这件事，汪老先生会提出参考意见。”
  江宪垂下眼眸轻轻点了点头。从宋云深开口，他就感觉对方情绪不高，难怪……
  汪老先生会提出参考意见，这代表一件事——国家力量开始介入。如果……最坏的状态，社科院考古队要一起进入落星墩，最好的东西肯定社科院先挑选进入博物馆。
  神州毕竟背景是红色的，不是完全独资，之前还和军队合并，独特的背景导致他们根本无法拒绝社科院介入。一旦如此，宋云深的收入就少了太多。兴致能高才有鬼了。
  可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作嫁衣裳。
  汪老先生笑了笑：“宋老板，始皇地宫光是一场拍卖就是近百亿。国家为了表彰，以及你们家族的特殊性，破例卖出了几尊秦俑。这已经是莫大的殊荣。”
  “这一次可拍卖的东西，自然还是放在神州拍卖。不过一些国宝级别的东西——比如霍嬗的金缕玉衣是不可能的，这是周部长托我带给你的话。”
  宋云深抬了抬眉，有些郁闷地说：“我明白。”
  作为一名老狐狸，他飞快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既然已经无法隐藏，那不如开诚布公，至于能拿到多少拍品……不是还有其他三个老板吗？
  “江先生，你就好好说一说，底下到底是什么吧。”
  江宪点了点头，闭上眼睛组织了一下语言，缓缓说了起来。凌霄子在一旁查漏补缺。
  在说道下方是巨蛇腹部的时候，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随后说道银瞳仙出现，每一个人的神色都无比凝重。特别是林方若，嘴唇都有些微微颤抖。
  到最后金面鬼银瞳仙应声虫三位死神现世，哪怕汪老先生，也死死握着拳头。
  从四十米高的棺材，到三十米高的骸骨，惊险之处让旁听者都冒出一身冷汗。足足一个多小时，在询问和回答中，他终于说完了这段旅程，接下来，就是一片死寂。
  沉默。
  所有人的目光都若有所思，然而……所有人的目光，都带着一种狂热。
  那是对于寻根的狂热，是对于文化颠覆的狂热，云梦泽啊……多么让人魂牵梦萦的名字，不管是早有预料的宋云深和林方若，还是刚听到的汪老先生，谁都无法压抑自己的冲动。
  找到云梦泽……找到华夏神系的根——这对于任何考古中人，都是无法抗拒的诱惑！
  名垂青史的诱惑！
  “云梦泽……”许久，汪老先生轻轻闭上眼睛，沙哑道：“003……竟然指向这种地方……这个地方，竟然真实存在……”
  他睁开眼，看向宋云深：“你搞不定。”
  宋云深难得地没有开口。
  如果要在鄱阳湖大面积勘探，他还真搞不定。毕竟，他们只是功臣后人，没有那么大的能量封闭一个著名景点。他们自己早就淡出了政坛。
  “但是我可以！”汪老先生郑重地开口：“我会立刻让助手写一份详尽报告，上报社科院，这段时间，我们好好准备，争取在两个月后，在全鄱阳湖探寻云梦泽的踪迹！”
  “一定……要找到它！”
  宋云深点了点头：“知道了下面的情况，我会立刻联系人清理地宫。这些事情就交给我们了。那现在——先好好准备一下？”
  “你先去吧。”汪老先生笑道。
  显然是还有别的话要问，宋云深也不介意，他只是个对考古略精的商人，也不想触碰一些太高深的事情。在他走了之后，汪老先生终于站了起来，缓缓踱着步，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凝重。
  皮鞋的声音响彻病房，片刻后，他缓缓道：“几位，你们都是古法堪舆的顶尖高手。现在，我想问几位三件事。”
  “第一，瑶姬是什么。”
  “第二，云中君是什么。”
  “第三，云梦泽是什么。”
  他说是问所有人，目光却直直看向江宪。江宪沉吟许久，终于道：“汪教授，你听说过……死海古卷吗？”
  汪老先生摇了摇头，他对外国的历史并不太感兴趣。
  江宪幽幽道：“死海古卷，又叫巨人之书。1950年还是60年，死海西北基伯坤兰旷野的山洞中，发现了成千上万的古卷轴。其中有一份981页的手稿，详细地描述了一个巨人王国消失的过程。这本书，就叫死海古卷。”
  “书中记载着，这些巨人在大地上肆意破坏，最终做了一个梦。梦到他们被大洪水毁灭。事实上，确实巨人就是被大洪水彻底毁灭掉。而大洪水的救世者，名为诺亚……没错，诺亚方舟的那个诺亚。”
  汪老先生目光眯了起来，苍老的眼中，闪烁着一种专注：“你是说……她是巨人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