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焰白花(二)
作者:闻人有道    更新:2022-01-06 09:19
  白仙返回之后,再没说些有的没的怪话了,就带她去见了眼被锁链捆在石殿的吕泽山。铁锁把双手双脚都拷住了,虽然穿着绣着蹙金丝线的鲛缬衣,闭目端坐的样子还有几分王公贵族的样子,但总归来说和奴隶、囚犯没有二样。
  好歹也是认识一场,虽然没什么交情,但看着他这样杜思云心里也有点难受。可惜她人微言轻,也做不了什么。
  他压根没睁眼瞧他们,像尊佛一般静坐着,只在白仙像看猴子似的指向他的时候,才开口说了句:
  “小畜生。”
  白仙面色微寒,不知道是因为这句小畜生,还是什么。
  杜思云忽然开口:“这你能忍?”
  白仙转过头,神情稍缓,看着她道:“是忍不了,那你觉得该如何?”
  杜思云把目光从吕泽山被锁链捆红的脚踝上掠过,看样子女皇是决心要用铁链驯服这匹野兽。而在这宫殿之中,唯一能和女皇相抗衡的,也只有白仙了。
  但他们是母子关系,所以杜思云也只能在心里替吕泽山祈祷了。
  “再这么下去,他马上要当你爹了?你不做点什么?”
  白仙雪白的手指差一点就摸到了黑色石墙上挂着长鞭,但听完她的话,便把手又缩回了袖中。突然笑了,带着冷血动物的那种残忍和冷酷,连弯起的嘴角都像是刀刮的痕迹。
  杜思云还想尝试一下:“就算是当一个小爹也够呛了,往后你这地位可怎么办?我看他最近甚是受宠,你可要为……”
  话没说完,就被拉着往外走了,她一面走,一面同白仙据理力争。白仙可能是被说反了,停下脚步,转头看她,脸贴的很近,让她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两步。
  “我是不会救你的老相好出来的,不可能。”他着重在最后三个字上强调,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一个一个往外蹦。
  “好好好。”本来是纯情蛇妖小弟,现在变得如此霸道,杜思云也只能妥协,谁叫她打架干不赢对方呢。
  “不是老相好,顶多算是一个朋友。”
  白仙说:“你撒谎,之前说只见过两面。”
  “两面也可以是朋友啊。”
  白仙冷哼一声,不再多说,但想借他之手再把吕泽山救出去是绝无可能的了。所以,自求多福吧。
  ……
  夜幕降临,深夜的宫殿静悄悄的,一丝丝声响在漆黑的夜晚中都会被放大。所以当门被人轻轻推开的时候,杜思云立刻就醒了。
  夜袭。
  她第一反应便是这个。
  来人脚步声笨重,跌跌撞撞,像个醉鬼又像个重病之人。
  谁能够闯进这位神圣女皇的宫殿内,而且如此堂而皇之地钻进客房内,答案不言而喻。
  杜思云磨了磨牙,觉得这次一定要好好教育下这条不懂礼节的臭蛇。
  就在她在床上装睡等待给来人致命一击的时候,一旁隔间内也有两个人没有睡觉,睁着双眼,等待事情的发生。
  “那药不会出事吧?”其中一人便是白仙,穿着黑色的夜行衣,但那头过于显眼的白发暴露了他。
  另一人自然是说要来看戏的女皇,她倒是没有白日那样穿得华贵雍容,只穿了件白色宫裙,拿着一把轻罗小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扇着风。
  “药吃了,就跟大病初愈的人一般,一推就倒了,不会出事。”
  白仙仍不放心,看着眼前的水镜,问道:“那他要是往床上倒怎么办?那要是她没醒……”
  女皇抬起素白的手,摇了摇头,示意他别再开口了。
  “你瞧,她不是醒了吗?”
  杜思云紧闭双眼,装出熟睡的模样,可面前一被黑色的阴影罩住,她立刻就睁开了眼,“惊慌失措”地推开这人。情急之下,下手自然没个轻重。
  那人被她用力一狠推,直接撞在了墙上,发出一声闷哼。
  这么不经推,难道不是白仙?
  是别的蛇?
  倒在地上的人发出了几声呢喃,微若游丝,在漆黑的夜中游荡,听起来有几分可怜。
  杜思云弯着腰走过去,看了眼地上的人,一张阴柔但疲惫的脸,嘴唇干燥,口里还念念有词地在低语什么。
  “吕泽山?”她试探性地问,但对方好像已经进入了某种癔症,只能发出一些支离破碎的呓语。
  “吕泽山。”她蹲下来,想要扶他起来,发现他发着高烧,全身像火炉一样的烫。她搀扶着对方的手臂,突然想到,如果他出现在这里。
  那白仙和女皇必然在附近。
  她还要带师兄弟离开这里,还要去找江玉平,不能惹是生非。白仙虽然没有他娘那样心狠手辣,却也是冷血动物,保不准会做出什么。
  想到这,她立刻撒开了手,至于吕泽山,虽然没办法救他出去,但女皇如此“宠爱”他,料想是没有性命安危。
  但像是快要燃烧的人寻找冰冷水源,吕泽山虚弱的身体内突然爆发出力量,他伸出手抱住了她。但就算是这样,杜思云也完全能够避开这一下,但不知为什么,她脑子里闪过一些碎片似的东西,以至于她呆在原地,被烧的滚烫的体温包围住了。
  “我说过……我会……保护你的……”
  仍旧是无意识地喃喃呓语,杜思云双手撑在对方胸膛上,好像能感受到那颗跳动的心脏,她总觉得眼睛有点涩,像是飞进了什么小虫子一样。
  揉了揉眼,眼睛因为那只小虫子流出了泪水,湿湿的,被手背立刻擦去了。
  “我会……保护……”
  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小,温热的鼻息喷在她的耳廓上,竟然没有引起不适。若是换个人来这么做,她早就要跳开,揉揉自己胳膊上起的鸡皮疙瘩了。
  “我……保护……快逃……”他这么说道。
  隔间的两个人从水镜中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白仙面无表情,但下垂的嘴角彰显着他的怒气。女皇倒是满脸微笑,说了一句。
  “有意思,真有意思。”
  女皇道:“秃驴们几百年过去还是这个德性,本来有的姻缘线,非要人为剪断;本来是两情相悦,非要变得对面不识。”
  她恨恨地说道:“这些秃驴!”似乎被勾起了百年前的伤心事。
  白仙忍无可忍,他今天才算是情窍初通,可把这该有的不该有的黯然神伤、嫉妒、愤怒都感受了一遍,就像吃了一碗人间的酸辣汤,酸酸辣辣的,让你流着鼻涕,抹着泪,毫无形象。
  但却就是忍不住这个馋劲儿。
  他出现的第一刻,她就察觉到了,轻易地挣脱开了怀抱,但没舍得推吕泽山。
  “你……”
  他还没质问完,面前的人突然扑进了他的怀里,甚至把他撞着往后退了一两步。白仙的怒气像马上要喷薄的火山,他心想,他可是看得一清二楚,有这么好骗吗?
  杜思云道:“我好害怕,我的房内里怎么会突然出现一个陌生男子。”
  白仙想你还害怕呢,都抱在一块儿了,你害怕个什么劲儿。他酸溜溜地想着,再加上白天时他表现满腔爱意时却惨遭拒绝。心头火哪里是这样能消下的。
  杜思云心里觉得这事和他无关,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绞尽脑汁在想法子,突然脑海里映出了顾行霜那张楚楚可怜的脸。
  她试着模仿顾行霜,可惜眼睛挤了半天都不出水,还好之前被吕泽山抱住的时候莫名其妙哭了满脸的泪水,她做出小心翼翼,十分胆怯的样子。
  咬着唇,拿哭红了的眼睛望着对方。她没有顾行霜那种温柔恬静的气质,做起来却并不让人觉得不伦不类。习惯性抿着的嘴唇给人倔强的感觉,眼下的泪痕,好像在强忍着委屈,另有一种可怜感。
  “你……”少在这装模作样!他本想这么说的,却发现话到嘴边就是溜不出来,好像被卡在嗓子眼了。
  他想说的话通通被堵了回去,本来是兴师问罪的样子,现在却气得自己肝疼,如果说蛇也有肝的话。
  杜思云强忍着不适,学习顾行霜说了几句话,虽然有些刻意的影子,但应付起白仙却显得绰绰有余。最后从满脸怒气转成了满脸通红,就跟川剧变脸似的。
  女皇在水镜前旁观完一切,摇了摇头,难以想象这纯情的少年是自己的亲儿子。她看见在角落里神志不清的吕泽山,还可怜地在自言自语。
  “来人,把他从里面拖出来。”
  “是”黑暗中走出一位女侍,毕恭毕敬地问道,“陛下,是否要安排他侍寝。”
  女皇偏头想了想,本来她是准备这么做的,但今天晚上看见了这一幕,却有些不想了。
  “把他泡在药桶里,给他解毒吧。”
  这次的风波暂时平息了,但杜思云不知道的是,女皇又找上了白仙,对他说,她有一个毒,唤做七情七欲毒,可以短暂地迷倒对方,通过水镜,可以看见一个人最真实的内心。
  白仙对这个毒并没有什么兴趣,因为他之前偷偷用过一次,从水镜中看见了一颗挂满红飘带的大榕树,和一个仙风道骨的年轻道士。
  也就是那一次,他用原形拖走了御花园里的樱花树,穿着宽袍大袖,衣袖飘飘地站在树下。
  事实证明,并没有什么效果。
  女皇却对此充满兴致,白仙说“那随你便吧”,他又一次站在水镜前,面无表情,似乎毫不在意。
  “算了吧,看不出什么。”
  女皇却叫住了他:“白仙,你在怕什么?”
  白仙烦躁地说:“这个破镜子能看出什么?”他强迫自己长吐了一口气,身体前后轻晃着,好像不能安静下来。
  “白仙,”女皇的语气近乎于冷酷,“无论镜子里面出现谁,出现什么,她都会是你的。如果镜子里出现别人,就把那人杀了,如果还有别人,就把别人也杀了。只要是你想得到的东西,拿过来就是了。”
  如此残忍暴虐的说法却被她讲得漫不经心,好像天经地义。
  她补充道:“我会帮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