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山(四)
作者:闻人有道    更新:2022-01-06 09:19
  自那以后,杜思云是没想到,像这种情况。有一就会有二,有二就会有三,几次之后他都能骑到她头上去!
  以前怎么没发现,黄承贤整个一小唐僧,终日叨叨地说个不停。像追在屁股后面甩不掉的老妈子,还经常用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看着她。杜思云一时怀疑,到底谁才是那个做主的人。
  伤病的人,鲜、辣、酸、咸的东西都碰不得,杜思云见着那清汤挂面、清水炖菜、瘦肉粥、鱼片粥、红薯粥等等东西,食欲就已经丢了大半了,更别说吃了。
  好在她对于这种唠叨婆子的类型打小就有经验。
  还躺在床上不怎么能动的时候,一喊吃饭就说自己伤势发作,疼得吃不下饭,只想静静地休息会;到了能成功下地的时候,乘着“小唐僧”还没回来的时候,四处闲逛顽劣,提前把肚子塞饱,回来就言吃撑了。
  赵之清笑着评价说:“他倒像是师父,你像徒弟!”
  杜思云这一顿操作,黄承贤也不气也不恼,左右人还被禁足在山上。虽然白天时连人影都摸不着,但过了饭点,必然是一脸餍足地散步回来。
  这样的追避战,必定是双方互相精进的。杜思云这小时候对着掌习们磨炼出来的技艺很快被黄承贤找着了解决方法。
  他毕竟不是真唐僧,天生长着一副相当漂亮的相貌。一双狗崽似的眼睛里乌黑的眼珠子滴滴溜溜地转着。
  他先是有些不好意思,但耐不住渴望,趁着杜思云酒足饭饱夜归的时候,小声地对她说了一句话。没想到下次回来的时候,意外地看着她一手托腮地坐在桌子前,等着他回来一起用饭。
  一个人吃了甜头后,便再不会想吃苦。
  黄承贤早些还是有些害羞,说话时眼神还有些躲避。后来胆子愈来愈大,普通孩子小时候无师自通的求爹拜娘的技能现在也被他学会了。
  杜思云对他成长一向敏感,既怕亏待了他,又怕骄纵了他。
  好在黄承贤修道用功,没有仗着自己能力就荒废学业,对人有礼有节有分寸,并未因为以前的腌臜而感到十分介怀。倒是比之前还要来的自信大气一些。
  杜思云把这一切看在眼里,这孩子,该惯着!本着“孩子就是惯出来的自信”的歪道理,只要要求不过分,基本都能满足他。
  中午吃大鱼大肉,满嘴流油的。晚上便当做是调养身体,陪着吃一些清淡小菜。
  这年初冬,山上下了些小雪。黄承贤已经能够借用灵力将椅子悬于空中,一般的移动还是不成问题的。只是他体内灵气极少,身边无人时,必须得仰仗符内灵力。而这符保存不易,又因他们师徒还暂住在瑶光峰,赵文彦不用时便令祁树暂时照顾着他。
  峰顶海拔高,气温低,四周草木皆披上白霜。小雪从空中洋洋洒洒落下,颇有些“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意味。
  黄承贤被包在狐裘内,露出一张白皙的脸。两道剑眉上也染了一些霜雪,他双手抱着一个小暖炉,笑着问身后的人:“洗髓丹可吃了,还受用吗?”
  祁树回道:“这还真得多谢你了,只可惜我现在没什么能报答你的。”
  “那好,若有一日飞黄腾达了,可得顺带捎上我。”黄承贤开玩笑似的说着。
  祁树却很认真地道:“我若有朝一日能够帮上你,自然不会推辞。”
  突然山间传来撞钟声,一下接着一下。两人不由得同时望向峰顶的钟楼,祁树立刻道:“外敌入侵!”
  “走!我带你去破军星君那里!”
  还没等两人转身,身后白雪地上多了几个影子,几个穿着暗红色衣服的生人笑嘻嘻地站在他们后面。
  “小哥就是那位号称人形宝器的黄承贤吧?”
  “废话少说,师父拖着那疯子。我们快点干事!”
  “我也只是确定一下身份,免得掳错人了而已。”
  几人笑笑嘻嘻地慢慢将二人围住了,祁树小声道:“这几人中,有两个男子髻上插着金羽,那女人颈上挂着海螺。是五溪一带的苗族人……”
  还没等他说完,那个女子就嘻嘻笑道:“怎么除了‘人器’外还有个会说话的。”
  “杀掉就是了。”
  祁树握紧了拳头,身体一阵冰冷。对方的目的肯定是黄承贤,若今天让他们得手了,自己绝对活不了。
  他咬着牙继续附耳道:“她抬手的时候腕上纹着火赤链,这是红麻子魔的标志。他们都是红麻子魔的徒弟……”
  借着弯腰的便当,他顺势摸向大腿外侧绑着的一管信号弹。他必须做的隐蔽些,不然若被眼前几人察觉,一拥而上,黄承贤恐怕也不能抵挡。
  若是信号弹被缴了,今日就算是完了。
  一条发着红光长鞭破空而来,“小弟弟,你还是自尽吧,免得我费力动手”,黄承贤握紧符纸,挥手挡住了这凶狠的一鞭。鞭子方向一转,打到了一边的硬石上,“砰”的一声炸出了个缺口。
  “你帮我吸引一下注意力,我将信号弹放了,”祁树低声道,“红麻子魔最拿手的就是毒术,你得小心些地上来的毒虫,最好是用灵力暂时将自己包起来,等人来救。”
  黄承贤不动声色地听完,手上捏着前日用剩下的三道符,如果这几人都像这女子一般的水准,用灵力结界,只有一刻钟。
  最多只能维持一刻钟的时间。
  他想了想,将杜思云塞给他的各类符咒和掌门给的金丹都拿在了手上。
  他右手捏着灵符,左手捏着三张火符。并未听祁树的话,而是自右手引入灵气后,注入火符内。挥手一撒,中品火符内立时爆发出熊熊烈焰。
  火光红彤彤地照映着少年沉着的面容。祁树反应也快,抓出管子,伸手向前将燃火线一点,朝向空中。
  “砰”地炸出一道白日焰火来。
  “他们在叫救兵,速战速决!”
  女人放下举在脸前的手臂,吹了一声尖哨,长鞭如游蛇,一下更狠过一下,带风迎面而来。
  “水龙吟!”
  凭空出现的粗壮的蓝色水龙托起两人,抛向空中,一下便将两人带离了众人围堵的地方。
  “祁树,闭气!”黄承贤已经离了那个笨重的椅子,盘腿坐在水龙头顶。而祁树只能捏着鼻子,跟着水流一起转着上升,简直要被这阵激流给冲晕了。
  “冻结!”一阵刺骨寒意传来,祁树终于睁眼,看见他半个身子被冻结,半个身子扑腾在外面。底下那群魔头正仰着头吃惊地看着他们,
  “把这冰龙砸碎!不然不好捉他!”
  “天雷引!”还没等几个人用兵器把冰龙砸碎,就听见上头一声高喊。
  接着就是数道如水桶般粗大的紫色天雷,像是巨人的刀光飞舞。转瞬间就可取人性命,几人大惊失色,他们几人也不过筑基期,本以为对付这个身边无人的“人兵”是易如反掌。
  可现在天雷一出,怕是自身难保。
  天雷引召出的天雷仿佛长了眼睛一般,不劈到人不罢休。短短几瞬,听得一声惊呼。许是长鞭疏忽,天雷竟劈到那女子后背,烧出焦黑的印子来。
  “师兄!”重伤之下,再难躲避天雷,只能求助于其他几位同来的师兄。
  可夫妻都能“大难临头各自飞”,更何况是这几个人。她其中一个师兄抓起她,“啊”的一声惨叫,那女子用肉身顶住一道劈下的天雷。
  “师妹,既然你已经躲不了了,便帮帮师兄们吧!”
  话音一落,坐在水龙头上旁观的黄承贤也不禁变色,嘴唇微张,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只能一声叹气,口里念了句道法,闭眼不看。
  这几人本来自持自己几个筑基期,拿下这个传说中毫无自保能力的“人器”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可现在甫一交手,便有了溃败之相。更不要提那少年手里还抓着好一叠黄符纸,几人心里生了惧意,可又因为自己的命被师父攥在手心里,不能后撤。
  他几人互相看一眼,用兵器猛击冰柱,黄承贤手掌紧紧靠着冰龙,左手捏符,又唤出了几道天雷。
  电光闪烁,布满霜雪的草木被劲风摧折着。等下方趋于平静,看见那名嚣张的女修士已然变成了一具焦黑的尸体,而下方几人手上缠着数条红黑相间的长蛇,“嘶嘶”地吐着阴冷的红信子。
  “‘人器’,如果你不想你这位小奴死了的话,就快下来束手就擒!”
  祁树沉默地盯着右手上的两个小点,即使他刚刚看见底下几个人被紫色闪电轰炸地看不清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小心自身安全,但甩上来的毒蛇还是咬住了他的手指。他左手掐着那只蛇的七寸,紧张到手一直在颤抖。那条咬了他的长蛇的尾巴还在不断尝试卷起。
  方法,方法,方法……红麻子魔出道几十年,不可能没有关于解毒的方法。他好像是在哪本书上,或者是哪页纸上看到过,想起来啊!祁树心乱如麻,明明刚刚要摸到修真界的的大门,怎么可能就在这里死去……
  “好,我下来,你把解药给他,放他走。”
  没想到这法子还真成功了,果然还只是毛头小孩,还会为了要好的奴仆送命。几人惊喜地互相望了一眼,道:“好啊,你若下来,我们马上就让他走!”
  听见黄承贤要为了救他,把自己卖了的消息。祁树却并没感到一丝轻松,不说他们俩之间的私交,就说如果今天黄承贤被掳走了,他不被重罚才怪。
  但你叫他真心情意大喊出:“不要管我”,把自己的救命稻草也扔了,让自己自生自灭。他真的也做不到。
  黄承贤果然依令要借着冰符落下,底下人大叫道:“把你所有的符纸都扔下来。”
  他没犹豫,将腰间系着的布袋解下拿在手里:“我要你们对天起誓。”
  “好,好,好!快下来吧,不然你那小奴才可真要死了。”几个人一手伸出两根手指上指苍天,另一手背在身后,按着他的要求发了誓。
  祁树半边身子麻了,好像被什么重物压在半边身子睡了一晚上。此时听见黄承贤叫几人发誓,心中一急,这种魔道修士的誓言怎可轻信?
  “别信!”
  底下人怕他坏了好事,威胁道:“好个小子,中了你爷爷我的毒,还敢在这里蹦跶,再不闭上你的臭嘴,保你几瞬内就能毒发身亡。”
  黄承贤当做没有听见祁树的话似的。他松开手,底下的人忙伸手将布袋接住。那人急忙打开,见到里面的符咒,不禁心中狂喜。这么多符咒,也不知他得攒多久,才能攒这么多。
  他刚坐回放在原地的那张轮椅上,脖子上就架上了几架兵器,利刃白闪闪地正对着他的脖颈。
  “解药!”
  “在我师妹颈上的海螺里,”一人冷笑道,“解药已经告诉你在哪了,现在老实跟我们走。”
  黄承贤嘴角扯了一个笑出来,没等人反应过来,两个有些模糊不清的音已经吐出口中。
  “天雷。”
  他的嘴里含着那颗的金丹,隐隐发出淡金色的光纹。
  □□,耀眼的蓝色闪电自天而降,鞭打着地上吃力逃避着的人影,打得人皮开肉绽的,焦肉味弥漫在空气当中。黄承贤看着眼前的惨状,直感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仍不住在内心重重叹息了一声。
  他又何尝想要取人性命?实在是为了自保,修仙道上艰难阻阻,危险非常,这也不过只是个开端而已。
  他手指一勾,便将那女子脖子上挂着的海螺拿到了手,对着祁树说道:“快把药服下。”
  祁树接过海螺,犹豫了一下,将其扔在了地上,反而捡起了男子头上的金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