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他接不上话了，就双颊红涨，转而恼羞成怒地盯着对方。
  杜思云把矛从他脖子旁移开，笑道：
  “不过，我还是想知道。你们抓他做什么？缺钱还是缺了什么东西？”
  她眨了眨眼，露出一个笑：“就是纯属好奇。”
  男人显得很谨慎，并没有直接说，而是反问她：“既然你不把你徒弟的命放在心上，那我也没有跟你说的必要。”
  “诶——”杜思云弯起嘴角，仰起头盯着他。她今天身着碧衫红裙，裙摆在蒲团上绽放成一朵莲花的样子。总带着倔强的脸上此时是胸有成竹的自信，更如明珠熠熠，不由得让人屏息。
  “我再提醒一次，你的命现在在我手上。把你原先要说的都告诉我，再带我去找我那不成器的小徒弟。”
  她说：“别骗我，我看得出来。”
  男人说：“你听说过‘南柯梦’吗？”
  杜思云一扬下巴，示意他继续讲下去。
  “‘南柯梦’是结幻人之间的争斗，每七年举行一次，结幻人之间相互织梦，看谁入梦，谁出梦，由主办者评出名次，宣告天下结幻界。这一次恰好在你们天都府辖内举办而已……”
  杜思云突然打断他，问：“上一次结幻是在哪里举办的？”
  男人的脸上突然露出一种很尴尬的表情，他呐呐地说：“西方极乐门。”
  杜思云挑挑眉，听见这个词时脸上露出的暧昧的笑容更是让男人窘迫。
  “这也是主办方决定的，我们只是听他命令而已。”
  “七年前——”杜思云问，“柳深青也去了吧？”
  他点了点头。
  “但最后的赢家怕不是她。”
  “她的师姐段安香也去了。”
  班孟坚的《汉武帝内传》中有写到：“王母乃命诸侍女王子登弹八琅之璈，又命侍女董双成吹云和之笙，石公子击昆庭之金，许飞琼鼓震灵之簧，婉凌华拊五灵之石，范成君击湘阴之磬，段安香作九天之钧，于是众声澈朗，灵音骇空。”
  天女阁自称天女，凡弟子继承老祖传下来的这七种乐器，便以七位仙子之名代称。
  柳深青的师姐原先的名字已经无从可知，当她掌握九天之钧时，天女段安香的名字就成了她的名字。
  提到这里，就不得不说柳深青手段了得。作为天女阁当家掌门的小弟子，不仅在年幼的时候就继承下云和之笙，还能够保住自己本名。虽然她们同门内部，仍然以“柳双成”来唤她。但天下各门各派的其他人，仍然是称她为柳深青。
  她这一下，就把曾经无数剥去名字藏在天女名讳之下的师姐们所坚持的传统给抛弃了。但令人惊奇的是，她的地位在天女阁只增不减，这几年来隐隐约约有压过段安香一头的样子。
  这次的“南柯梦”，恐怕也是她提高自己门内地位的一个途径。
  “不是因为段安香吧，”杜思云用食指在他的脸上比划了一下，“你的表情告诉的我。天女阁的人拿第一，你不会有这样的表情……第一不是你们正经的结幻人吧？”
  男人喉结上下动了动，用有些干涩的声音说道：“佛心宗的小佛子。”
  “庆一？！”杜思云摸了摸下巴，这倒是可以理解为什么小佛子怎么会闯进那种淫窟了。只是不明白他去结幻人举办的大赛里凑什么热闹。
  “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听来的消息，闯进极乐门，一个屋子一个屋子的敲门。屋子里斗法的人被他打搅了，却没奈何他佛心坚定，都治不了他！愿赌服输，只好服他为第一，可他却又不愿受礼。上一次的‘南柯梦’活生生被他给搅黄了。”
  “圣僧神女。可惜了，没能看见这一幕，”她又说，“那你来找我是？”
  “双环姐想求千秋老祖炼制的人偶一具。人偶无情，不会被幻境所累，我们保证结束后，立刻将人偶奉还。”
  “这次对我们真的很重要，不惜一切代价都要拿到第一。”
  杜思云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直起身站了起来，走到了门槛边。门外的刺眼阳光照在她右脸上，左脸扭曲成形的红痕藏在阴影中。
  “走，”杜思云说。
  “去哪？”
  “去找黄承贤。”她的声音在庙内的黑暗中沉浮着。
  男人看着她，背后好像藏着狰狞妖冶的黑影一般。明明吓得腿都发软了，他却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一下冲进了他脑子，占据了他的思想。
  “我不去，除非你将人偶借给我们！”
  “我想了想，还是黄承贤更值钱，”杜思云说，“我不受人钳制，要么你带我去，把他带回来了之后，我再想想要不要借你们人偶；要么就拿你的命换他的命。”
  “就算我死，我也不会带你去的。”
  “你想死，双环姑娘可不一定愿意让你死。”
  “你徒弟还在我们手上，你就不怕？”
  杜思云道：“那就看看谁更忍心。她动黄承贤一根手指，我就把你的两根手指都切下来；动他的一条腿，我就把你的两条腿都卸下来。不如你看看，是我先不忍，还是她先不忍？”
  “天都府可以乐善好施，但不能被人辖制。千秋老祖的人偶是天狼星君掌管着的，我要借，星君可不一定批。更别说是受魔教中人的威胁，这件事你想都别想。我同意，星君也不会同意。你想拿一个第一百四十七代弟子的命来换，未免也太天真了。”
  “你就只是带他走？”
  “当然不可能，”杜思云见到他似乎有意动的样子，嘴上却不肯放松，“我得向双环姑娘讨教点利息。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吧。”
  “你要动双环姐？！那你休想！我死也……”
  “别死来死去的，就算命不值钱，也不能批发来的吧。”
  杜思云笑眼弯弯的：“我不会动你双环姐的性命，只要你们肯合作，我最多也只是收点利息。如果表现的好的话，我可以考虑考虑向上递个请求，借一个人偶，当然你们必须得完整无缺的归还给我。”
  男人沉默着思考了一会儿，杜思云并未打断他，只是在门口站着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的反应。
  成了。
  果不其然，男人说道：“好，我可以带你去。你答应的一定要做到。”
  “请带路。”杜思云伸手示意，跟在他之后走着。一出了城隍庙大门，拿起腰间的哨子一吹。
  男人听到尖锐的哨声，惊慌地问着：“你在干嘛？”
  杜思云笑笑不语，冯凡等人一早埋伏城隍庙外小树林许久了，此时哨子一响，登时就从树丛中挑了出来。各个手拿兵器，无论是凡品，下品或是中品，看上去也是闪着各色流光溢彩的，好不唬人。
  “请——”杜思云跟男人这么说，又转过头向着冯凡说道，“这位小兄弟带我们去找人，大家好好跟着。”
  众人举起兵器，给面子地应声。男人脸色又是一阵苍白，只觉得一阵后怕，他两边此时隐隐约约围满了人，杜思云更是寸步不离地紧跟在他身边，真叫一个插翅难逃。
  他心想到，双环姐这下是惹到了不能惹的人了。
  一帮人就这么进的城，冯凡向着守城的人拿出一块令牌，守城人向他行了个礼，立马就放人进去了。
  左拐右绕的，男人拿出一个罗盘，东搞搞，西弄弄得，终于带他们到了一个院子前停下。
  “双环弟，你来敲门。”
  男人暗瞪了她一眼，她笑嘻嘻地说：“双环姑娘不是你姊姊吗？那你可不是双环弟吗？”
  他走上前去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阵铃铛声，却在门口停下了。围着的众人渐渐将武器都掏了出来，男人立刻看向杜思云，她伸手一止，武器便纷纷回鞘了。
  “门那边可是双环姑娘？”她笑道，“我来送你弟弟回来了。”
  门开了一条缝，一阵风吹过把门吹得大开了。院子中央站了一个女子，袅娜着站着，脸上看不出来有任何惊慌，微微笑着。
  “我说今天怎么感觉心跳跳的，原来是有远客来呀。有失远迎，请别见怪，我给你们倒茶。”
  杜思云说：“茶水就免了吧，人呢？”
  “人不在这儿，”双环笑，“人一早就走了，怎么回来，阿晓应该都交代清楚了吧？还有不清楚的，我在这儿，来问我便是。”
  “吃了。”杜思云突然说。
  男人盯着她手心放着的药丸，抬起头见到她那张笑盈盈的脸，又看了一眼双环。她仍然维持着一种不失风态的微笑，只是担忧的眼神不住地往这边瞟着。
  “这药丸，我来吃！”在男人手指触碰到药丸的那一刻，双环终于说道，“阿晓，你过来。”
  “找死的我不要。”
  杜思云睨了他一眼，他吞了吞口水，还是把药拿起来，放在嘴里，藏在舌头下面，故意装作吞咽的样子。
  “这样可以了吗？”
  他心惊肉跳的，生怕被瞧出来。好在她没再说什么，只是指了指院子角落的一块地，说道：“你们就在那聊吧，快些聊，我性子急，等不了太久。”
  男人环顾一圈身边的人，见到果然没人阻碍他，几步走到双环面前。双环拉起他的手，就往角落里走。他故意背对着杜思云等人站着，把药丸悄悄从嘴里吐出来，假装抬手时收到袖中。又伸手拿了一张隔音符放在地上，做完这一切后，才把想好的一股脑地都说了出来，可双环却显得异常固执，说什么也不肯让步。
  “阿姐，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双环沉默了一下，说道：“那小子跑了。”
  “别转过头去看他们，那带头的看着就是不好糊弄的人，莫叫她看出来。”
  男人道：“那，阿姐——她先前说了，这小子的命不值一具人偶，还要向什么上级通报……”
  双环打断他，咬着牙说：“什么上级。那是她姘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