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子宋家三兄弟都变了脸色。
  几个在灶房忙碌的妯娌也吓得纷纷放下手里的活儿出来，陈氏见宋氏脸黑得出水，心中便是一凉，满脑子都是；完了。
  这一百文飞了！
  都怪老三！
  一个二个的都见不得大房好！
  这么一想，陈氏的眼眶子便红了。
  但她却什么话都不敢跟宋氏说。
  宋大也一样，呆呆地看着宋氏，手里的动作也停了下来，满腔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期盼在这一瞬土崩瓦解。
  他的蒸笼卖不出去，好子日没了。
  “钱奶奶，您别听老三胡咧咧，他这个人就是嘴巴臭！”
  “我大哥这手艺没得说，且我娘喜欢的东西肯定差不离儿。”宋二上前跟宋氏赔笑。
  宋大感激地看了眼宋二。
  宋二又道：“不过您要是改变主意也没啥，我大哥的东西能拿到长安城去卖，不会耽误工夫。”
  “至于我多兄弟的婚事儿……到时候您去管我娘借，我娘一定会愿意把蒸笼借给您的。”
  宋氏心说铁锅就是借的，咋好意思再借蒸笼？
  又不是啥贵得要死的东西。
  “不必，东西我要了！”宋氏没好气地道，她从怀里掏出一个麻布包，肚子顿时瘪下去一块儿。
  宋氏打开布包，把里面的钱倒在宋大面前的竹篓子里：“数数看差不差，等我走出了你家大门再跟我说钱不够，我可是不认的！”
  陈氏见状顿时一喜，眼角的眼泪都没擦，几步窜过来捡走竹篓子，拿了钱一串一串地数了起来。
  她数完一串就放到地上，数完十串就连忙跟宋氏说：“不差的钱奶奶！”
  “您放心，我们当家的定然把东西给您做得比我娘那个还好！”
  宋大反驳：“不会比娘的还好！”
  “你不要瞎说！”
  “我就这手艺，给娘用心做，给钱奶奶也是用心做，要卖去长安城的还是用心做。都一样！”
  陈氏：……
  宋三翻了个白眼儿，他咋就摊上这么一个蠢笨如猪的大哥了？
  他跟宋氏赔笑：“钱奶奶我大哥不会说话，他这意思是给您做的定然跟给我娘做的一样，要知道我娘那个人可挑剔得很，能入她眼的东西就没有不好的！”
  宋氏剜了宋三一眼，指着他点了点：“你的话就不能听！”
  宋大和陈氏闻言双双脸色煞白，宋大竟有些站不住了。
  宋氏叹了一口气，这宋家老大的胆儿也忒小了些。
  不过他若不是胆儿小怕事儿，当初张寡妇嫁进门的时候他也不会在他爹新婚那天跪求他爹替他去服兵役。
  “你好好用心做蒸笼，要是做出来的蒸笼不好，仔细我不饶你！”宋氏板着一张脸威胁宋大，宋大得了这话，脸上才有了活气儿。
  他忙不迭地点头应下，陈氏又殷勤地将宋氏送出家门。
  回头就埋怨宋三：“老三你是嫌弃我们大房还不够惨？你这是想害死我们还是咋的？”
  宋三哪儿能让陈氏给压服住了，他撸了袖子叉腰：“大嫂你这就没良心了，我说那话是为啥？还不是为了替大哥描补？”
  以前陈氏胆小如鼠在宋家没啥存在感，不敢跟二伯子小叔子呛声，那是因为顶头上有个厉害的婆婆压着。
  如今他们已经分家，恶婆婆也在荒地那边儿住，平日里难得打面照，头顶上没了座大山，她的胆儿便渐渐地肥了些，心思也活泛不少。
  陈氏反驳：“你那是描补么？你差点儿就把你大哥的活儿给描补没了！”
  “大嫂你没良心！人家里长婆娘来的时候你跟大哥一个赛一个嘴笨，还是二哥跟我们家老三出言相劝，人家才乐意继续买大哥的东西。
  你不寻思着给二哥和我们分点儿钱，倒是来倒打一耙，好你个藏奸的婆娘，以前我愣是没看出来你啊！
  如今想想，娘之所以不喜欢你，对你不是打就是骂，那还是因为知道你是啥样的人！”宋三媳妇赵氏可不是省油的灯，跳出来就是一顿喷。
  陈氏被气个倒仰，倒打一耙的到底是谁？
  要不是以为老三先前嫌弃的话，里长婆娘能黑脸？
  “你……”
  “你啥你？”赵氏打掉陈氏指着她的手，鄙夷道：“儿子都没给我大哥生一个，还得我大哥绝后，你还好意思在老宋家的门庭里冤枉老宋家的子孙，你哪儿来的脸？
  你配么？
  我大哥就是被你这个不下蛋的母鸡给害的！”
  赵氏的话使劲儿戳着陈氏的心窝子，陈氏被她骂得眼冒金星摇摇欲坠，她哭着问宋老大：“当家的，你就看着你婆娘被弟媳妇欺负啊？”
  宋大握紧了拳头，抬头看了陈氏一眼，这一眼，看得陈氏直打冷颤，满腹的话顿时一句也冒不出来了。
  这眼神儿太可怕了。
  满满的都是怨气。
  “滚去做饭！你想饿死老子好改嫁是吧？”
  没儿子，是宋老大这辈子最深的伤。
  老二老三都有后，且都在继母的安排下学手艺，可以想象他们将来学成了能挣多少钱，也可以想象等老二老三老了有儿子养，而他身边没有一儿半女的场景。
  再往深想一想，等他百年了，没儿子给他送终，虽然侄儿肯定会给他抱牌位摔盆儿。
  但是那终归是侄儿！
  陈氏被宋大吼回了灶房，宋大捡起装了钱的竹篓子，从竹篓里拿出两串钱来，给宋二和宋三一人塞了一串儿。
  他没儿子，将来指望侄儿的地方还多，老三媳妇说得对，先前没有两个兄弟的帮衬，他的东西不一定还能卖出去。
  眼目下他需要兄弟帮衬，老了指望侄儿帮衬。
  该舍的，还是得舍。
  “大哥你这是做什么，这钱是你辛苦挣的，给我们做什么？”宋二拿着钱，嘴里这么说，但钱并没有还回去的动作。
  宋三直接在赵氏贪婪的目光中将钱塞进怀里：“是啊大哥，都是亲兄弟，我跟二哥肯定向着你！”
  宋大重新跪坐下来，拿起了竹篾编织起来：“我是大哥，我给的你们就拿着。”
  宋二也把钱塞进怀里：“那大哥你有事儿就吱声儿，我跟老三给你搭把手。”
  宋大点点头，没再说话。
  他这会儿眼里只有活儿，心里只有找年轻寡妇生儿子这一个念头。
  老宋家闹的这一出张翠翘并不知道，她这会儿被儿子烦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