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家的不能写，三丫四丫是我们的亲骨肉啊！”陈氏苦苦地央求起来，三丫四丫遭难了他们管不了，可若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呢？
  那些人可是说了，买三丫四丫去是要送给贵人的。
  万一三丫四丫入了贵人的眼，从此飞黄腾达，作为她们的亲生爹娘，怎么能不去沾光？
  凭什么啊？
  三丫四丫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是她一把屎一把尿养大的，她们的命是她给的凭啥不让她认闺女？
  毒妇！
  毒妇不让她过继子嗣，还要让她跟闺女断绝关系，毒妇这是要她死啊这是！
  然而宋大再次让陈氏失望了，多年以来宋大已经习惯于臣服在张翠翘的淫威之下。
  他有不甘，有恨，有时候也曾生起过一丢丢的反抗心思，但真跟张翠翘对上，他根本就坚持不了多久，很快就会怂。
  “我……我听娘的，断绝……断绝跟三丫四丫的关系！”宋大无视陈氏的哀求，甩开陈氏的手，垂着脑袋道。
  他这会儿只有一个想法，他是宋家人，不能被赶出宋家。
  他不要被打断腿，三丫四丫不要就不要了。
  他怂，他是软蛋，但他不傻，春风楼是青楼，青楼打开门做生意，两个丫头干的是伺候人的活儿，飞上枝头变凤凰，哪儿来那么容易！
  权贵人家是不可能让青楼女子进家门做妾的。
  四儿他们那般说法，不过是哄着他们两口子卖闺女而已，或者说，是给他们把闺女卖入青楼的行为扯一张遮羞布给盖着。
  见宋大选择断绝跟闺女的关系，陈氏绝望地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没了。
  什么都没了。
  闺女没了，钱还没了！
  她到底是为着个啥？
  早知道，早知道她就不该卖闺女！
  也不至于像现在这般啥都落不到……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会儿的陈氏，如同一滩被抽离了灵魂的烂泥，浑浑噩噩，满脸的泪。
  陈氏的这番话差点儿没把张翠翘给恶心死，这会儿知道三丫四丫是她生的，卖的时候怎么就忘了？
  张翠翘多看她一眼都觉得眼睛疼，卖闺女的时候干嘛去了？
  闺女是他们自己卖的，这会儿却做出这般模样，仿佛被卖的人是她一样。
  呸！
  就算卖儿卖女在古代很频繁，不是个事儿，但在一家子没到要饿死的地步就卖孩子，张翠翘就容忍不了。
  她看过一些文献和电影，知道在大饥荒的时候，有人为了孩子能有机会活下去，就将孩子卖给有粮的大户人家，同时自己家里也能换点儿粮食救命。
  这种情况，张翠翘觉得自己个儿能理解。
  然而宋大两口子的行为……
  “行了，既然你同意跟三丫四丫断绝关系，那就赶紧去吧。二郎三郎你们跟着你们大伯一起去，他若有什么地方没说清楚，你们两个就负责补充。”
  “要说这也是多此一举的事儿，毕竟三丫四丫已经被你们给卖了，是人家手里的奴婢，已经跟你们没关系了。”
  “不过，你们既然不要三丫四丫了，多写一份儿文书放着，今后的日子也好提醒提醒你们自己个儿，孩子是你们自己个儿给卖了的！”
  “滚吧！”张翠翘摆摆手，宋大弓着身子站起来，跟个暮年的小老头儿一样。
  瞅着可怜。
  然而。
  他的可怜是有可恨之处的。
  宋大出门儿了，张翠翘指着瘫在地上的陈氏跟孩子们说：“我再说一遍，老宋家的人不许卖儿卖女！”
  “若要卖儿卖女，还不如不成亲，不生孩子！”
  “谁要是以后存了这种心思，就别认我这个阿奶！”
  “既然选择生，那就要养，要好好养！不然生出来干啥？”
  她是动了真怒。
  也是这会儿天已经擦黑了无法进城，不然她现在就得赶去长安城。
  张翠翘让孩子们把堂屋里的竹塌搬到院子里，盘坐在榻上等，等老二老三，也等宋大。
  其他人噤若寒蝉，谁也不敢吭声。
  宋大是最先回来的，他递给张翠翘一块儿宽竹片儿，上头有指印儿。
  “阿奶，我跟里长爷说清楚了事情原委，里长爷给写的断亲文书，我们瞅着大伯画的押，您瞅，大伯的大拇指头上还有红印儿呢！”
  张翠翘让人点了个火把插在院墙上的孔洞里，起身扯了宋大的手凑在火光下看。
  便是她再信任的人，该检查的还是得检查仔细了，这是她以前做生意的时候养成的习惯。
  因为便是最为信任的人，他的确是按照你的吩咐去办事儿了，可谁又知道外头的人有没有骗他，而他又有没有被人蒙骗呢？
  所谓没有规矩就不成方圆。
  这个家，需要建立起一套行之有效的规矩来。
  张翠翘在火光下对比了宋大的指纹，确认无误之后便松开手，她对宋大道：“把三丫四丫的卖身契给我！”
  宋大回屋翻找出卖身契来交给张翠翘，张翠翘凑在火光下看了看。
  字儿她不认识，只是瞅的指纹。
  指纹没问题。
  张翠翘将两张竹片儿揣怀里，就意味深长地对宋大两口子道：“不要三丫四丫，你们以后会后悔的！”
  宋大没吭声，怎么能后悔呢，腿被打断才要后悔呢！
  腿断了，他还如何活？
  家已经分了，兜里还没钱，兄弟们不可能养着他。
  宋大觉得自己绝对不会后悔，他唯一后悔的就是卖三丫四丫，他跟陈氏的想法一样，早知道又不能保住孩子，银子也保不住，他做啥要把三丫四丫给卖了。
  还是怪老四，老四不撺掇，他就不会卖！
  也怪丈母娘和小舅子，他们两个不上窜下跳，他也下不了这个决心。
  老实人宋大永远都不会怪自己，他怎么能有错呢？
  因着他老实脾气好，所以是个人都知道欺负他，家里是这样，丈母娘家也是这样。
  他都不想一想，若不是他自己贪财，别人也没用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也没从他手里抢三丫四丫，他不点头，对方就不会立刻带人走。
  要耍手段，也是需要时间的。
  “行了，都滚蛋吧！”张翠翘烦躁地摆摆手，转身就要回屋。
  她心里还在懊恼，早知道就留一张竹塌在屋里，这下好了，这么黑的天她一个人不敢去荒地，那就只能回屋睡地上。
  造孽哟！
  “姐姐。”
  正当张翠翘郁闷的时候，院儿外传来阿旺的声音，“姐姐，我来接你啦！”
  张翠翘转身，便见高高壮壮的阿旺举着火把，裂开嘴露出一口白牙对着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