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事故孰是孰非？
  老实的“肥羊”只有一张嘴，自然说不过三人组成的“碰瓷”团伙。
  再加上王婆子是真的伤了手，哭嚎得特别凄惨，“肥羊”只好自认倒霉。
  他掏出了身上所有的钱，整整五千块。
  可是周庆民和刘老头说了，王婆子伤了手，要去医院拍片子，除了手骨折断了，说不定还有其他内伤。
  骨折了得动手术打个钢板固定骨头，等骨头长好了还得动手术拆掉钢板。
  这整个过程中的营养费、误工费、精神损失费……
  算下来至少得要七、八万！
  人高马大的周庆民揪着“肥羊”的衣领，怒吼道：“只给五千块，你打发叫花子呢？信不信老子当场把你打死？”
  “肥羊”瑟缩了一下，无奈地摊了摊手，道：“我身上真的只有这么多了！”
  周庆民用力地推了一把“肥羊”，道：“给你家里打电话，让他们送钱过来！”
  “肥羊”是刘老头精心挑选出来的，一看就是个好讹的老实人。
  他果然按着周庆民的指示，给家里打了电话，让家人赶紧送钱过来，把事情给平了……
  永安市的气温零下十几度，王婆子躺在地上捂着手哭嚎，嚎着嚎着，刺骨的寒气就从地面侵入了她的身体。
  她忍不住哆嗦起来。她的脸色也慢慢被冻得发青。
  “肥羊”家里离这儿不近，他的家人赶到这里来，估计得要半个小时。
  王婆子受不了了。
  她悄悄地扯了扯周庆民的裤腿，发着抖问道：“能不能先送妈妈去医院？妈妈又冷又痛，好难受……”
  周庆民低头瞪了她一眼，道：“忍着，钱还没到手呢。
  你现在起身走了，‘肥羊’家里人来了，没见到你受伤的样子，怎么会心甘情愿地给钱？”
  刘老头也劝王婆子忍一忍。见王婆子实在抖得厉害，他到不远处的垃圾桶里翻出一件别人不要的破棉袄，披在了王婆子的身上。
  破棉袄又酸又臭，王婆子差点儿没给熏死。
  她看了看周庆民和刘老头，突然想起了已经死去的周庆军和周庆军他爸周建国。
  将这四人对比了一番，王婆子忍不住鼻子一酸，掉下两行泪来。
  ……
  “肥羊”的家人只带了两万块钱过来，一番讨价还价之后，才让亲戚再补送了一万块到事发现场。
  这么一耽搁，王婆子的嘴唇都冻黑了，整个人也不怎么动弹了。
  付了钱之后，老实的“肥羊”开着车载着家人飞速地离开了现场。
  周庆民笑着数起了钱。
  总共三万五千块钱，他沾着吐沫拿在手中数了三四遍。
  “好久没有一次性摸到这么多钱了。
  没想到大年初一出来干一票，能弄到这么多钱！
  今天这头肥羊出手，可比以前那些大方多了！”
  他数出其中的一万两千块，塞给刘老头，道：“还是刘叔慧眼识珠，一眼就看出那人好宰！
  诺，拿着，这是你的那份。
  我给你凑了个整数。
  咱们说好了事成之后三人均分的。
  三万五，均分成三份，一份就是一万一千六百六十六。
  多出来的那三百多，就当是给刘叔的奖励了。”
  说完，他把剩下的钱全部塞进了自己的腰包。
  刘老头看了看周庆民的腰包，说道：“之所以能要到三万五千块，一半是因为我挑人挑得好。
  另一半是因为你妈真的受了伤。
  咱们赶紧带你妈去医院看看吧，她那手骨肯定断了，得给她接上。”
  周庆民瞪了一眼王婆子，道：“看什么看，上医院不得花钱呐！”
  他用力地把躺在路中间的王婆子拽到人行道上，随手一丢，看也不看王婆子一眼，直接从腰包里掏出两百块，丢到王婆子身上。
  “你要是实在疼得厉害，就拿着这两百块钱到药店买点儿止疼药吃吃。
  疼啊疼啊就习惯了。
  真的，我当初被砍了两根手指，也是这么挨过来的。”
  周庆民说完，拍拍屁股走了。
  刘老头也想走。
  王婆子的亲儿子都不管她的死活，他凭什么要管？
  他走了几步，又无奈地转了回来。
  算了，还是送她去医院吧。
  她要是死在街头上，他上哪儿再找一个这么听话好用的搭档？
  ……
  正月初二是出嫁的女儿携带丈夫和孩子回娘家的日子。
  别人家一大早就热热闹闹地准备着要招待女儿女婿了。
  杨老九若有所思地看着杨晓燕。
  杨晓燕一缩脖子，飞也似地逃进了厨房，生怕杨老九会要她明年的初二也给他带一个活的女婿回来。
  厨房里，林春花才洗了早餐时的碗筷，就又开始准备午餐要吃的食物了。
  周沫看着案板上那些生的、熟的、半生不熟的食材，伸手又拿起一个炸的酥脆的素菜丸子，放进嘴里。
  她一边吃，一边揉着肚子长叹：“每逢佳节胖三斤啊，胖三斤……”
  林春花笑着轻轻捏了捏周沫的脸，问道：“脸上都没挂几两肉，哪里胖了？”
  周沫仔细地看了看自己，道：“胖倒是不胖，但比从前有肉了。”
  林春花道：“你现在这样才好看，长肉了，脸蛋也红扑扑的。
  刚回咱们家时，你太瘦了，瘦得跟柴一样，难怪会营养不良，又贫血。
  你妈也太不会养孩子了。”
  不会养孩子的杨晓燕忍不住替自己辩驳：“那时我太忙了，就疏忽了……”
  三人正聊着，周沫突然动了动耳朵。
  她好像在一片嘈杂的声响之中，听到张启年的声音了。
  她竖着耳朵仔细地听了听，然后走出厨房，走到杨老九身边，说道：“外公，咱们家来了不速之客。”
  杨老九正拿着扫把清扫门前空地上的鞭炮和烟花碎屑，听到有客上门，一下子愣住了。
  按清江县的规矩，初二这天除了女儿女婿，别人是不能轻易登门的。
  要上门拜年，也得是初三开始，正月十五之前结束。
  杨老九问道：“大年初二，谁会来咱们家里？”
  周沫回道：“是张启年。
  他还挺高调的，特地在村口就停了车，拎着东西一路跟人打着招呼朝咱们家来了。”
  杨老九拧着眉，问道：“他这是想干吗？”
  周沫指了指厨房里的杨晓燕，道：“不用问，肯定是冲着我妈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