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半疯道人
作者:明月长离    更新:2022-01-04 15:17
  裴轻舟大惊,差点儿跳起脚来,“什么?难道说,李折早就知道你哥会……会遭人毒手?”
  “不,不是这个意思。”沈从雪连忙摆手,生怕李折被误会成图谋不轨之人,
  “折哥的意思是,我哥得了一本秘籍,若是神功大成,便有舍弃家传扇法之打算。到时候,惊鸿扇需要传人,也许我爹会给我个机会。”
  这一段信息,倒是没有什么新鲜。裴轻舟反应过度,不禁有些讪然。
  岂料,沈从雪还有后文,“但是,折哥也说了,叫我不要期待过高。”
  “怎么说?”
  “那秘籍里的功法,练着十分凶险,且本不属于我哥,怕是有朝一日,叫人夺回了去,那便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裴轻舟一下子坐直了,忙问:“你知道那本秘籍原本是谁的吗?”
  这么一会儿,沈从雪已受裴轻舟感染,同她往一处去想,支着下颚想了一会儿,“我记得,那本秘籍叫......对啦,叫神蛊遗术。好像是一个什么教的书册。那教名普普通通,我没太记住。不过,教主的名字倒是有些个性。”
  裴轻舟心里有一种很强烈的预感,她暗忖道,若是沈从雪说出了那个名字,她便找到了沈从云与那人之间的联系。
  意料之中的,沈从雪红唇轻启,缓缓地吐出了那个名字,
  “教主的名字......我记得是,不识公子。”
  池中哔啵一声,一尾鱼跳出了水面。
  裴轻舟望着那尾鱼,喃喃道:“希望早些寻到那疯道人,再拨开些云雾去。”
  ......
  落桃山庄的效率果真不慢,只消几个时辰,便已探查到了司徒凡口中的疯道人。
  待沈从雪平复了心绪,裴轻舟带她回到偏院时,有一身材精壮的门人正拜在陆英林身前。
  那门人的汇报进行得很是顺利,“庄主,兄弟们打探到,城中近些日子确实来了个疯癫的道人。”
  陆英林问道:“那道人现在何处?”
  门人办事十分得力,“回庄主,那道人在城南的三道牌楼附近有个铺子,听说是给人算命解卦。”
  陆英林点了点头,让门人先行退下,招呼裴轻舟和万子夜,“劳烦二位少侠和诚儿跑一趟了。”
  裴轻舟知晓了那疯道人的所在,干脆应承一声,转身便走。
  出了庄子,三人收起人前的笑容,不约而同地沉默着赶路。
  仿佛每走一步,离那疯道人越近,就越多出一分不安。
  走了一刻钟的光景,陆诚默叹一声,见裴轻舟闷闷不乐,万子夜也心事重重,一闪身,插进二人当中,挤出笑意来,
  “裴女侠,子夜,你们还没好好逛过临阳城吧?正好,我给你们介绍介绍!”
  裴轻舟本无心插科打诨,侧头却见陆诚看似嬉笑,眉间却有阴云,原是强装开朗,哄他俩开心,不由地心头一热。
  当下与万子夜交换了个眼色,万子夜会意,跟她一左一右,紧紧地靠住陆诚,“劳烦陆大少爷!”
  “是啊,辛苦陆大少爷,给我俩这乡下来的开开眼界!”裴轻舟难得对陆诚露出娇态,忽闪着好奇的杏眼。
  感受到身体两侧的温度,陆诚鼻子一酸,随即嘴角扬起大大的弧度,“得嘞,本公子今日破费,先买几根山楂冰糕给你们尝尝!”
  临阳城的繁华地段多在城北,裴轻舟三人出了落桃山庄一路向南行,路过热闹的长街,再转过中心牌楼,越走人烟越发稀少。
  走过城南第二道牌楼之后,烟火气息已经所剩无几,只稀稀拉拉的有些菜摊子,摊主并不叫卖,大有爱买不买之意。
  街边的铺子里,鲜见来客,老板们倚着柜台,有气无力,点漆的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盯着外街。
  陆诚抬手一指,“是不是那个铺子?”
  原来此时已行至三道牌楼。
  几丈之外,有一铺子,门脸陈旧,纸窗漏风,一块歪斜的牌子岌岌可危地悬在梁上。
  牌子上刻有三个大字,其中两个字不知为何,被横七竖八地砍得稀烂,只有一个“堂”字勉强认得出来。
  “这是,什么什么堂啊?”陆诚搔了搔头,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来被划去的文字。
  裴轻舟三人在原地站定,先观察了一番。
  这铺子虽然残破不堪,但客人比城南其他店里的人都多。几个看起来寻常的百姓,正围在门口,也不进屋,只抻着颈子往里瞧。
  看外头的情形,倒是没什么特别。
  裴轻舟紧走几步,排在客人后头垫脚去看,只见铺子里同样简陋,里间有一屏风,屏风后头依稀可见两个人影对坐,至于说着什么,站在门口实在听不清楚。
  既然听不清楚,她也不打算再张望,脚跟刚落地,突然,门口一个百姓被推了个趔趄。
  那百姓往后一倒,他身后的几人便慌张地躲避,本来就拥挤的人群一下子乱作一团,眼看着身前的人就要撞在裴轻舟的身上。
  灵动的少女双足轻踏,倩影一晃,轻飘飘地闪了出来。
  万子夜本来伸出手,想扶上裴轻舟一把,见她体态轻盈,无需帮助,便默默地将手收回。
  陆诚为接住裴轻舟,也抬起了手臂,见她轻巧避险,只得讪讪地搓了搓手。
  见两人神情不大自然,姿态又稍显怪异,裴轻舟不明所以,歪了歪头,“你们俩在做什么?”
  陆诚僵硬一笑,余光瞥见铺子门口,立刻抓住了给自己解围的机会,“裴女侠,快看,有人出来了。”
  门口的客人们推推搡搡,最终让出一条道来。
  当中站着一位破旧衣衫的老道人。
  老道人瞳不聚焦,灰白的头发,绾着一个凌乱的道髻,髻中斜插一根木簪,青素褶子衣外披了件灰扑扑的鹤氅,背后绑着一面三角令旗,旗子脏兮兮的,原本的字看不大清。
  那道人也不看人,拈起手来,胡乱地掐了几个指诀,“下一位信士请进。”
  裴轻舟的剑法是从青城道观里习来,自然对道家有所了解,一见那人掐诀,立刻皱起秀眉,问道:“敢问这是什么指法?”
  道人闻声转过头来,话也不说,干瞪着眼。
  裴轻舟不禁产生怀疑,又道:“该不会是假冒的道士,骗百姓的钱吧?”
  那道人瞬间起了反应,眯起狭长的眼睛,冷冰冰地望来,唱戏文似的说道:“你是何人?竟敢怀疑我的身份?我乃是枫林神算上官越,岂容尔等造次。”
  边说着,边掐起兰花指来,遥指铺子门上的招牌,“此地乃本神算清修之地,枫林堂......”
  目光向上望去,只见原本该是“枫林”二字的地方,尽是乱七八糟的划痕,陡然色变,一把拨开人群,眨眼间蹿至裴轻舟跟前,厉声道:“是你干的!”
  房顶上传来一阵大笑。
  众人回望房顶。
  招牌后头冒出颗戴着方巾的头来,然后钻出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年。
  那少年披着月白色的氅衣,宽大的袖口并着手里的幡,随风翻飞,自有仙风道骨之相。
  少年一开口,声音却老成得很,“上官师弟,别来无恙啊?”
  “笑枫子前辈!”
  裴轻舟率先认出房上那人,惊喜喊道,“我们又见面了。”
  笑枫子是她与万子夜在路途上相识,结伴来到临阳城的友人。别看这他外貌如俊美少年,实则已逾花甲之年。
  笑枫子老顽皮似的挥了挥手,“裴丫头,你在这里做什么?想批命看相,找我老头子便可,怎的到这坑蒙拐骗的地方来?”
  上官越脸色倏地一变,双眼血红,张牙舞爪道:“原来你们是一伙的,来砸我的招牌。”
  说罢,从身后抽出令旗,指向笑枫子,一道凌厉气劲从尖端射出,“我乃枫林神算上官越,你是何人,胆敢造次!”
  笑枫子随意地偏了偏身形,将这道气劲躲过,喊道:“下面的人散一散。”
  这一攻一躲之间,裴轻舟三人看出门道,心道这上官越人似疯癫,发出内劲却狠戾无比,是个练功的行家。而笑枫子轻巧躲过,功夫更在上官越之上。
  百姓们看不到气劲射出,只能感觉到两位高人之间有些异变,以为是大仙准备斗法,赶紧躲到一旁。
  谁料到,笑枫子手起掌落,不是向着上官越,而是蓄力将那块招牌劈了下去。招牌砸在地上,登时断作两截。
  笑枫子满意地拍了拍手掌,这才纵身一跃,落在地上,“师弟,原来你真有疯病,记不得师兄我了?”
  围观的群众们摸不着头脑,原本以为上官越时常词不达意,是因大仙附体,弄了半天竟是疯病,一时间对着他指指点点。
  上官越不理旁人,愣在当场。
  半晌,好奇地打量起笑枫子来,指着笑枫子的容颜又惧又笑,此时终于能让人看出是个疯子。
  顷刻间又换上一副痴呆相,“师兄?不,不对,你不是我师兄,你只是个孩子!”
  “对啊,”笑枫子故作恶人状,桀桀笑起,“师弟,你忘了,师父不正是因为将返童之法传授与我,才教你给杀了吗?这些年你躲到哪儿去了,让师兄我找得好苦。”
  周围人听得冷汗直流,纷纷暗忖道,怎么见着这两位都不大正常。一个貌若少年,自称师兄,另一个状似疯癫,更是杀人凶徒。
  这会儿,哪里还有人顾得上算命,大眼瞪小眼地互觑一阵,全都小跑着离开了这块是非之地。
  人群一散,裴轻舟这才从地上的招牌看出,被划掉的果然是“枫林”二字,估摸着也是笑枫子那个老顽童的杰作。
  若说方才上官越只是神志不清,那么听了笑枫子的话,可以说是疯上加狂。
  他一把推开笑枫子,瞪着红眼,蛮牛似的直挺挺往外冲,正掠过万子夜,忽地停下身来,咧嘴一笑,傻愣愣地伸出食指,张口却是哭腔,“别杀我,别......”
  万子夜伸臂去拦,没想到上官越这个疯道人,像豁出了命似的,猛地使出一肘击。见万子夜吃痛弯下腰去,他抓住机会撒腿便跑。
  两片脏兮兮的袖子像大灰鹅的翅膀,扑棱着起伏几下,人已掠出十丈有余。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裴轻舟反应极快,足踏轻功“飞云”,一晃眼的工夫,便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