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8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作者:夏天单车和猫    更新:2022-01-04 11:25
  “这是什么!”
  “明信片。”
  公园秋千,男孩女孩。
  她拿着卡片,翻来覆去好奇的看。
  “还有字诶!”
  她认出是男孩的笔记。
  转折锋锐,形体瘦长,跟男孩一样,高高瘦瘦的。
  使圆珠笔写就,下笔很深,反过来还能在背面看到明显的痕迹。
  “我看看啊。”
  秋千上的女孩这样说,一双白色的系带凉鞋踢啊踢,青春期少女的活泼满到了几乎要溢出,周围的空气都是淡淡的香。
  “喂,听见没!”
  她仰起头,佯装嗔怒的去看男孩。
  “我可要读了!”
  “好好好!”
  男孩收回望云的目光,浅笑看她。
  “你读,我听着。”
  “这还差不多。”
  女孩哼了声。
  她咳了咳,拿起明信片,用小学生有感情朗诵课文的气势念着。
  “要有最朴素的生活,和最遥远的梦想。”
  “哪怕明日,天寒地冻,路远马亡。”
  女孩煞有介事的点点头。
  “不错,不错。”
  “好像还是你的QQ签名呢。”
  忽的想起。
  “我怎么记得,海子那首诗不是这么写的?”
  “七堇年。”
  男孩给她解释。
  “海子的诗不一样的,这个是七堇年那本被窝是青春的坟墓里的句子。”
  “七堇年啊。”
  女孩想了想。
  “好像跟我们差不多大呢,已经在写书了,真是厉害。”
  “是啊。”
  “对了,问你。”
  “什么时候考托福?”
  “再过两个月。”
  男孩说。
  “出国啊,还真舍不得。”
  “又开始伤春悲秋了。”
  女孩嫌弃他。
  “呆在阵子里呢想着远方。”
  “临了出国又舍不得。”
  “你其实就是个难伺候的大少爷吧。”
  男孩无奈的笑。
  他轻嗅的眉眼是这样好看。
  “没办法啊。”
  他说。
  “这就是我。”
  是啊,没办法。
  这就是他了。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多好,多好。
  记得那是个阳光明媚的春天。
  草长莺飞啊春意料峭啊檐下燕回啊。
  类似的词语仿佛生来就是为了形容这样的日子。
  让人欢喜。
  他就坐在栏杆上,抬着头,眺望远方。
  “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女孩拿手在他眼前晃啊晃。
  “我的大诗人!”
  男孩就无奈的笑了。
  “远方啊。”
  他说。
  “看远方。”
  “哦哦。”
  女孩坐在他身旁。
  洗发水的味道静静的飘在空气里。
  暖洋洋的,甜腻腻的,是那种嗅了就让人昏昏欲睡的味道。
  有时候男孩也会如诗人般的想。
  假如有一天他失明了。
  只要闻到这味道。
  应该也能哦的一声,说。
  “是你啊,小雅。”
  就像那部上世纪的老片子一样。
  闻香识女人。
  不,女人这样的词用在小雅身上实在不妥。
  男孩想。
  该用少女。
  阳光和向日葵一样的少女。
  他的少女捧着本张爱玲全集,放在大腿上,取出枫叶制的书签,继续往下看。
  安静了许久。
  男孩眯着眼,晒着阳光,昏昏欲睡。
  “这段写的真好。”
  女孩红了眼圈。
  男孩笑着摇头,掏出随身的纸巾。
  “擦擦。”
  女孩擤了擤鼻子。
  闷闷的说。
  “我给你读一段吧。”
  男孩就笑着答应。
  她就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读起那个年代的文人关于爱情的句子。
  男孩看一眼天边。
  又看一眼女孩。
  他淡淡的笑。
  “喂,喂!”
  “嗯?”
  “我读完啦!”
  “说嘛,是不是写的很好!是不是!”
  男孩摆出思考者的姿势。
  “我觉得吧。”
  他一点头。
  “没鲁迅写的好。”
  “乱讲!”
  女孩生气了。
  “你看看,张爱玲的文字多美啊。”
  每当这个时候,男孩就经验十足的闭嘴不言,只是一个劲的点头,用肢体语言充分的表示,姑奶奶您说的是。
  没办法,跟认准了一件事的女生讲道理,真是这世上再蠢不过的事了。
  不过你就这样一本正经描述张爱玲的模样。
  男孩想。
  可真是好看。
  尽管这一次好似被说服的样子。
  但瞧好了,到了下一回,女孩再拿着张爱玲的文字去问,他保准又得来一句。
  “没鲁迅的好。”
  道理摆在这里嘛。
  在男孩看来,张爱玲怎么能跟鲁迅比呢?
  不说国家大义民族脊梁。
  就冲着张爱玲写的文字让他的女孩看一次哭一次。
  男孩就不答应。
  所以不喜。
  他们就这样的。
  从小到大,两个小孩一起挖过蚯蚓。
  买过弹珠。
  在夕阳下用红砖头划线去跳房子。
  兴冲冲的跑到田野里去钓青蛙。
  当然,男孩也曾为了女孩跟其他的坏孩子打架。
  头上得了两个包包跑回家,悄悄的用菜油往头上抹,生怕给爸妈瞧出来。
  后来他们就去了同一所中学。
  还有高中。
  清晨六点出头,蓝白色校服的男孩骑着单车,停在她楼下。
  “小雅!”
  他拉了两下扯铃。
  “来啦来啦!”
  女孩冲出门,对他喊了两声,手上握着筷子,又风风火火跑回去喝粥。
  男孩给手呵了口气,掏出小本子,上面有最近要求背诵的英语单词,文言文,以及他摘抄的句子和歌词。
  “出发!”
  女孩抱着书包,一屁股坐在单车后座。
  “慢点骑!”
  “好的阿姨。”
  “我知道了啦,妈你就回去吧!”
  在终年女人的目送下,单车消失在了小镇的晨雾中。
  “给你这个。”
  一只小手钻进了男孩上衣的兜。
  放下个圆滚滚的物什后又一溜烟的撤了走。
  女孩开心的晃着脚,那是男孩手绘的帆布鞋,上面是云下蔚蓝的海和海边红顶的木屋。
  女孩十六岁的生日礼物。
  第一眼她就喜欢上了,还哭兮兮的埋怨男孩。
  “你画的这么好看干嘛啊!”
  “我都不忍心穿了!”
  男孩真是要被这笨丫头气死了。
  但没办法啊。
  谁叫这就是他的女孩嘛。
  他只能说。
  “放心穿好啦。”
  “喜欢的话。”
  “我再画两双送你咯。”
  女孩来回地看帆布鞋。
  还有那海边的红顶小木屋。
  校服的裤脚整整齐齐的挽上一截,露出白皙的脚腕。
  她喜滋滋的笑啊笑。
  男孩不用摸兜,就知道她放了什么。
  “又把没吃完的水煮蛋给我。”
  他说。
  “我不爱吃鸡蛋嘛。”
  “当心阿姨说你哦。”
  “你别说就行啦。”
  男孩叹气。
  他听见后座女孩得意洋洋的笑。
  就无奈的嘟囔。
  “真拿你没办法。”
  “说起来,你啊。”
  女孩叫他。
  “嗯?”
  “留长发怎么样?”
  “我头发已经很长了。”
  “不适啦,我是说,可以扎起来的那种长发。”
  女孩比划着。
  “到时候我就天天给你扎马尾,好不好!”
  男孩想了想。
  连连摇头。
  他实在没办法想象自己留长发的样子。
  “别了。”
  他随便找了个借口。
  “政教处的老孙肯定会杀了我。”
  “也是哦。”
  女孩被说服了。
  他松了口气,逃过一劫,逃过一劫。
  果然,老孙的威名就是好使。
  “真可惜。”
  女孩闷闷不乐。
  “明明你画画那么好,还不能留长发,我真是越想越生气。,”
  “画画……”
  男孩语气迟疑。
  “跟长发有什么必然联系么?”
  “你这都不知道!”
  女孩用一种“天啊居然还有人没听过周杰伦”的气势大呼小叫。
  “亏你还是个学美术的!”
  “太让我失望了!”
  “懂不懂艺术家啊,艺术家!”
  “艺术家可都是扎马尾的!”
  “多好玩,不对我是说多有气质!
  她愤愤不平的扑腾手脚,单车歪来扭去,随时可能倾倒。
  男孩好不容易稳住了车子,避免了两朵祖国的大好花朵不幸夭折的悲剧,真是万幸。
  “差点就死掉了。”
  “没那么夸张吧。”
  “你说呢?”
  “好啦我错了。”
  女孩缩了缩脖子,安安稳稳的坐好,像是个淑女了。
  “那个,以后啊。”
  她小声的说。
  “以后留长发好不好?”
  “你好像很执著呢?”
  “因为好奇嘛。”
  “而且你的话,扎马尾肯定很好看。”
  “这样啊。”
  男孩模棱两可的说了句。
  女孩锲而不舍。
  “好不好,好不好。”
  “没办法。”
  男孩说。
  “起码,上大学了再说。”
  “哦哦。”
  女孩开心的点头。
  “就这么说定了!”
  “嗯。”
  单车骑啊骑,骑啊骑。
  男孩忽然问。
  “你会扎马尾么?”
  “当然!”
  女孩用斩钉截铁的气势回答。
  “放心好啦,我扎马尾可是专业级的!”
  “保证让你的长发整整齐齐,要是有一根乱了,我就,我就。”
  她一咬牙。
  “我就给你洗一个月的袜子!”
  男孩淡淡的笑起来。
  他用着只有自己能听到的音量,轻轻的说。
  “那我可舍不得。”
  男孩很不一样。
  是那种,和其他的同龄人不一样。
  那阵子青春偶像剧正流行,电视里一个个花样美男的头发比女孩子还好看,校园里的学生们都跟着弄,每周一呢政教处的老孙就挨个教室的抓人,谁头发稍微长点的,奇怪点的,或者烫了,老孙就拎着这人耳朵往外走,挨墙罚站一整个上午。
  每次到了男孩的班级,罚站了几个人,末了还得夸两句男孩,说这位同学头发多好,精神阳光,人也帅气,大家都要向他学习。
  女孩都习惯了。
  从小到大,男孩就招老师喜欢。
  学习成绩好,会唱歌会画画,元旦晚会上他一个人在偌大的舞台上抱着吉他唱亲密爱人,深情款款的模样转天课桌里就塞满了情书,男孩左右为难,拆了不好会让女孩是生气,不拆呢感觉又有莫名的负罪感。
  他就这样的,总是给别人考虑,很少想到自己。
  “以后你想做什么呢?”
  女孩偶尔也这样问他。
  “不知道啊。”
  男孩想着。
  “以后的话,总感觉是很遥远的事。”
  “说说嘛。”
  “随便说说。”
  “嗯,随便说说的话……”
  男孩拉长了尾音。
  “可以的话,我想去很多的地方。”
  “我想在黄昏教堂前的鸽子广场写生。”
  “画教堂在夕阳下的剪影。”
  “也想画东方明珠下拥吻的情侣。”
  “庞大人山人海中的小小孤岛。”
  “总之。”
  男孩笑了笑。
  “都是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啦。”
  “很有趣啊!”
  女孩的双眼闪闪发亮。
  “我和你一起!”
  “我会吹笛子的嘛,到时候就找个地方摆个帽子,站那吹,攒够了钱咱们就接着走,一座城市接一座城市。”
  女孩憧憬的说。
  “多好啊。”
  男孩刮了刮她鼻子。
  “很辛苦的。”
  “我才不怕!”
  “认真的,比起这个。”
  男孩说。
  “我们找个陌生的城市,或者阵子,开一家小店,只要收入能支撑我们每月的花销,随便卖什么都好。”
  “花店!”
  女孩兴奋的插嘴。
  “好。”
  男孩答应。
  “卖CD的二手店也不错,没客人了我们还能听一天的碟,我家还有两章很好的大提琴!”
  “也行。”
  “书店呢!书店怎么样!我喜欢老书的味道!”
  “都随你。”
  男孩温柔的说。
  “开什么店都好。”
  “我们不要大富大贵。”
  “也不要出人头地。”
  “每天开店,关店,做菜,吃饭,晚上在书房一起看书,或者画画。”
  “对了,还有向日葵!”
  女孩说。
  “我们要种一大片的向日葵的田野。”
  “向日葵啊。”
  男孩想了想。
  “买一块地,会很麻烦吧。”
  女孩一瞬间就垮下了脸来。
  “真是的,扫兴!”
  她对男孩说。
  “懂不懂浪漫啊,懂不懂夸张啊。”
  “再说了,就算没有地,塑料瓶不能种么!”
  “塑料瓶?”
  男孩说。
  “是那种饮料喝剩下的塑料瓶么?”
  “嗯嗯!”
  女孩点头。
  “就像三毛在撒哈拉的故事里写的那样。”
  “用废弃的垃圾制作家具。”
  “多有趣的一件事啊。”
  “也很浪漫不是么?”
  “随便就被丢在角落的塑料瓶,我们捡回来,洗干净,再用他们种花。”
  “塑料瓶也会很开心的吧。”
  “嗯。”
  男孩点点头。
  “会的。”
  男孩过了托福。
  他们开始准备出国的事宜。
  同时,女孩也在准备考试。
  他们差了一个年级,两人约好,男孩先去国外,在那边等着她。
  “我会给你写信的。”
  他说。
  “别忘了打电话。”
  女孩提醒。
  他们坐在街边的烧烤摊。
  难得来一次,女孩看什么都觉得新奇。
  他们说了很多很多。
  女孩反复的叮嘱出国需要注意的事。
  注意吃饭,别忘了早餐,不能熬夜,带好老干妈,吃不惯那边的东西就用这个。
  男孩就一一的应下。
  突然,烧烤摊那边起了骚乱。
  两人探头去看。
  几个混混围住了一桌三个女生。
  男孩二话不说提起板凳就冲了过去。
  女孩急的掉眼泪。
  这白痴逞什么英雄,你一个瘦弱的学生打什么架,打的过么也不想想!
  果然,最后男孩还是鼻青脸肿的回来。
  好在那三个女生趁着混乱逃了。
  混混觉得没意思,扬长而去。
  女孩心疼的给他脸上吹气,小心的涂着药。
  每次碰到伤口,男孩就龇牙咧嘴,也不含疼,就是脸上的肉抽啊抽。
  “傻啊你!”
  女孩心疼的拍他大腿。
  男孩也不说话,就咧着嘴笑。
  “不过,”
  女孩嘟囔。
  “还挺帅的。”
  男孩就嘿嘿两声。
  “对不起。”
  他说。
  “没下次了啊。”
  女孩恶狠狠的警告他。
  终于,他出国了。
  女孩开始一个人上学,放学。
  他开始努力的背英语单词。
  为托福做好准备。
  只是偶尔累了,会想起他。
  女孩就拿出一叠的明信片来。
  一张张的看上面男孩的笔记。
  他的脸仿佛也跳在了眼前。
  “你还好么?”
  女孩彻夜的给他写信。
  那是个打电话都得掐着秒的时代。
  思念只能通过信纸传达。
  但是啊,纸短情长。
  彻夜写信也说不完心里的话。
  于是就更加的想。
  直到,那些日子。
  坐在黑暗里的网管女孩,轻轻闭上眼。
  她不想回忆。
  那是噩梦。
  是她多少年也走不出的迷宫。
  找不到出口。
  色彩斑斓的回忆逐渐黯淡。
  变成黑白。
  那个活泼的总是笑的女孩把自己关在房里。
  她背靠着房间的门。
  听到爸爸和妈妈在压低了声音说话。
  但激动的情绪又怎能压的下。
  “报警,报警,报警有什么用!”
  男人说。
  “丢不丢脸!”
  女孩的心脏像是被插了把刀。
  却已感觉不到疼了。
  她拒绝上学。
  拒绝出门。
  甚至,拒绝离开房间。
  妈妈端来饭菜,一遍遍敲她的门。
  女孩抱着膝盖,直至的盯着黑暗,一动不动。
  妈妈叹气,她放下了饭菜。
  在无人时,女孩打开门,默默的吃掉早已冷掉的饭菜。
  然后放回门口。
  她拒绝和男孩通话。
  不给他写信。
  也不看他寄来的信。
  女孩仿佛听到黑暗中有人在嘲笑自己。
  用恶毒的语气笑个不停。
  她拿着刀,放在手腕上。
  还是没有死。
  醒来是在医院,白色的天花板几乎令她发疯,直到拉起窗帘,关上门,隔绝了光才好受了些。
  精神科的医生也来看了她。
  “是抑郁症。”
  医生跟妈妈说。
  “你的女儿受过什么巨大的心理创伤么?”
  后来,女孩戴上了条紫色腕带。
  她整夜整夜的失眠。
  到天亮才睡着。
  人生毫无意义。
  在计划着下一次的终结时。
  男孩回来了。
  他明明应该上学的。
  但他回来了。
  出现在女孩楼下。
  和无数个过往那样。
  男孩叫她的名字。
  “小雅!”
  她沉默的从窗帘缝隙偷偷看他。
  用手机发信息。
  女孩说。
  “她死了。”
  从窗帘缝隙,女孩能看到,男孩摇晃的身形。
  接着是对方发来的消息。
  “不,小雅没死。”
  女孩扔掉手机。
  她抱着膝盖,蜷缩起来。
  不说话。
  男孩就站在她家楼下,一遍遍的发消息。
  从黄昏到黑夜。
  从黑夜到黎明。
  妈妈下去劝他走。
  男孩固执的不肯离开。
  他不叫小雅了。
  只是发信息。
  但女孩不看。
  天亮了。
  男孩最后看了眼她的窗户。
  “晚安。”
  他发来信息。
  在天亮时说了晚安。
  然后转身离开。
  女孩目送着他的背影走远。
  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