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 阴司黄泉
作者:夏天单车和猫    更新:2022-01-04 11:25
  天上落下纷纷扬扬的纸钱。
  是谁在低低的笑。
  十人,百人,千人。
  数也数不轻。
  远方有女子坐在河边哭。
  那条和蜿蜒漫长,从世界的这一头,一直流淌到另一头。
  忘川。
  玛瑙也似的血骤然炸开。
  红色的光幕瞬息间扩散。
  青铜甬道,蛇脸儒士。
  在扭曲间化作虚无。
  浓雾散了。
  露出阴沉沉的天来。
  诺顿豁然转身。
  他听到了。
  就在身后。
  在他来时的方向。
  那是……康斯坦丁!
  “哥哥,哥哥!”
  少年切切的说。
  “我怎么……找不到你了。”
  原来诺顿撕开了之前的尼伯龙根,却并未脱身,而是落入到了另外的一个更为庞大更为恐怖的造物。
  此刻诺顿已然确定。
  这根本不是尼伯龙根。
  就在他的身后。
  在红色光幕立起的刹那。
  一座乌沉沉的巨大牌坊,如远古巨人般,冷冷的俯视他。
  牌坊上书三字。
  “鬼门关”
  诺顿恍然明悟。
  在之前,有人屏蔽了康斯坦丁的呼唤,并进行伪装,一直将他引到了此处。
  先前呼唤他的那少年,并非康斯坦丁,而是他人假扮。
  原因有二。
  一个,以康斯坦丁的性格,不该有那般迫不及待的情绪流露。
  再一个,当他说出康斯坦丁的名后,那个伪装者竟将康斯坦丁给认作了叛臣。
  有此两点,诺顿便能认定,那人并非他的弟弟康斯坦丁,而是他人伪装。
  可惜,反应过来时,已是迟了。
  “阎王要你三更死!”
  有人阴恻恻的笑。
  “谁敢留你到五更!”
  笑声骤然拔高尖锐到了失真。
  诺顿脚下延伸出一条无边的路来。
  两旁声出红色的寂静的花。
  有什么东西在花丛中影影绰绰。
  此乃曼珠沙华,又称彼岸花。
  声场于黄泉路旁,以魂体为食粮。
  看啊,那重叠的红色花瓣,多美。
  这就是死。
  “良辰美景奈何天!”
  红色嫁衣的姑娘一甩长袖,一句戏中唱词,多少哀婉凄凉。
  她朝着诺顿所在盈盈一拜。
  “公子,诶!”
  远方河流上架起青石板铺就的桥。
  一座奈何,承载忘川。
  桥上麻衣的老妇人,慢悠悠的搅着铁锅。
  一碗孟婆汤,可以忘却今生,换取来事。
  老妇人鸡爪似的手捧着碗,朝着诺顿慈祥的笑。
  “公子,老身已候了多时。”
  层层叠叠的宫殿鳞次栉比。
  拿镣铐的牛头马面抖擞精神。
  使棍棒的黑白无常薄唇陡峭。
  殿与中走出一清面黑眼的书生。
  他一手捧书,一手执笔。
  铁青的脸上显出凶煞的威严来。
  一灶服小吏佝偻着腰小跑上前。
  他一敲锣。
  铆足了气力用那尖嗓子喊。
  “阴兵过道,活人退避!”
  一瞬的寂静后。
  嫁衣女鬼。
  孟婆老妪。
  牛头马面。
  黑白无常。
  清面判官。
  以及也不知从何处探出脑袋的影影绰绰。
  大肚子的饿死鬼。
  长舌头的吊死鬼。
  看那二八年华模样俊俏,却正是白骨披了人皮,道是画皮。
  再看忘川上无底的船摇摇晃晃,斗笠蓑衣的摆渡人要你用三生的记忆,充那船资。
  所有的所有。
  有形的无形的。
  美丽的丑陋的。
  有一个算一个。
  在同一时同一刻。
  齐齐将脸转向了诺顿。
  千万人。
  不。
  千万的鬼都是笑起。
  或冷笑,或阴笑,或干笑,或笑也不笑。
  他们齐声道了句。
  “公子,诶。”
  老唐并不知晓这一幕意味着什么。
  若是换做九州的人在此,必是颤抖着脱口而出。
  “阎罗。”
  民间传说山中老虎自有神异,它们在吃人之后会拘下人类的灵魂,令之成为听命于自己的伥鬼,为老虎骗来其他人类以供吞食。
  这便是为虎作伥的由来。
  而阎罗之所以为阎罗,其真正的缘由,正在了此。
  九州的武者惊恐的发现。
  阎罗的领域,无望天,有一骇人功效。
  也不知阎罗究竟用了何种手段。
  凡是死于他无望天中的武者,永远都无法安眠。
  他们正如那传说中的伥鬼般。
  扭曲了心智,套上了枷锁。
  成了阎罗无望天中的魑魅。
  日子一长。
  死人一多。
  便是成了如今这般的光景。
  你看那嫁衣女鬼。
  还有那孟婆老妪。
  哪一个不是九州响当当的武者。
  只一朝死于阎罗之手。
  便落的如今这般下场。
  他们成了无望天的魑魅与魍魉。
  那一日,武者云集,泰山北斗广发英雄帖,誓要围杀了那维祸武林的魔女。
  他们也成了。
  路明非孤身于江湖飘荡三载,做过乞儿,摸过包子,住过桥洞,打过野狗。
  毕竟当时的他充其量只是个一干二净的白纸,小学初中高中的知识全加一块,也没哪个老师教了穿越回古代如何谋生,江湖险恶又怎样提防。
  好在他有武道傍身,不至于稀里糊涂的死了去。
  后来每每回想,那时的他,可真是狼狈。
  但路明非从未后悔。
  小师妹啊。
  师傅走了,小师妹又在某一日留下书信,说是要与师傅报仇后不辞而别。
  路明非早该看出来的。
  从前笑的那般好看的她。
  自师傅走后,就再也没笑过。
  路明非真的该早就发现的。
  当小师妹一遍遍的教他梅子酒时。
  她当时说。
  “少了梅子酒,师兄你可怎么办呢。”
  路明非就笑嘻嘻的答。
  “这不是还有你么,你酿的已经很好啦。”
  小师妹就淡淡的笑了。
  可那笑却如此苍白。
  当时的路明非却被小师妹以“身体抱恙”的借口搪塞了过去。
  往后的日子,在他图杀后偶尔清醒的空当,路明非便一次次的想起小师妹那苍白的笑。
  只要想起一生中后悔的事。
  梅花便落满了南山。
  孤身于江湖漂泊,苦寻小师妹三个年头。
  当路明非终于找到她时。
  是在武林众门派围攻之中。
  他们人是那么多。
  路明非一路冲来,血染红了衣衫。
  还是迟了。
  小师妹在他怀里。
  她说。
  “路师兄,我没法,给师傅报仇了。”
  路明非手忙脚乱的试图用手去堵住小师妹身上的血。
  可伤口是那么多。
  他哪怕是三头六臂,也于事无补。
  路明非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无妨。”
  他说。
  “我来。”
  小师妹缓缓的摇头。
  “师兄。”
  她说。
  “你要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