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三章 情杀终局
作者:白汐殿下    更新:2022-01-03 06:06
  白雪皑皑,秋落意一身嫣红,静坐在雪地上,宛若凄清寒冬中怒放的一树红梅。*****$百=度=搜=四=庫=書=小=說=網=看=最=新=章=节******
  跗骨火的毒性仍在蔓延着,那烈火焚身的痛感,自她心口,扩散到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痛,撕心裂肺,痛得她,甚至想要抄起身侧的长剑,一死了之。
  跗骨火,只有白凤王可解。
  这个答案,对于秋落意来说,约等于无解。
  生?死?此时此刻,盘旋在秋落意脑海中的,并不是这个问题。
  冰冷的心中,只留下一丝淡淡的温暖,一分浅浅的遗憾。
  即便是死去,也要……也要见到那个人吧……
  秋落意抬起头,望向绵延不断的白雪尽头。
  “许英……我在此地等你,而你……而你又在哪里?”
  “你知道吗?福菱……你所珍爱着的福菱,她死了。她是白凤族的细作,是白凤族使了阴险的诡计,派来倾覆我族的……你,你可知晓?”
  “当你明白了这样的真实……你还会不会爱她?”
  “许英!”
  猛地,一口血红溅出,一半落在殷红的长裙上,不甚清明,另一半溅在雪地里,红得耀眼,红得刺眼。
  胸口的剧痛,让她感到了生命的流逝,也让她渐渐焦急了起来。
  放着女儿的竹篮,已随着流水越飘越远,逐渐消失在天地尽头。将死之人,萦绕心头的。只剩几丝眷恋,不舍,还带有……带有点点遗憾。
  她,在遗憾什么?
  飞雪落尽。天色慢慢转昏,而眼前,仍是空无一物。
  许英……到了现在,你还未出现么?
  秋落意忽然不安起来,莫不是,莫不是……他出了什么事端?
  秋落意拄着长剑,咬牙站起,回头望一眼王宫,只见远方浓烟滚滚,直冲天际。烈火焚烧的灼热温度。似乎都要传到这里来了。
  那是倾颓的赤凤王宫。那是……那些天杀的白凤族人,在王宫中放了一把火,将那曾经的倾城繁华。烧成灰烬。
  秋落意转头,两行清泪,终于落下。
  踉跄的步子,在雪地里踩出深浅不一的若干个小窝,若是许英还在那里,那么……即便是拼了这最后一丝气力,也要救他出来!若不能,那就共赴黄泉吧。
  远处出现了一个雪白的人影,慢慢向她走来。
  “许英……”秋落意忽的奔跑过去,将那人影抱住。“我……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端,还以为这最后一面,老天都要……”
  说着说着,她的声音已近哽咽。
  胸口撕裂地疼痛,秋落意痛呼一声,吃惊地向下看去。
  一柄长剑,毫无征兆地贯穿了她的身体,而那长剑的那头,握在眼前的男子手里。
  “你……许英……”
  她张开嘴,艰难吐出几个模糊不清的词语,转头一口鲜血溅在雪地上。
  她看着许英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悲痛欲绝,“你要杀我,为什么?”
  “你,你也是白凤族派来的细作么?”
  胸口的长剑被瞬间抽离,带动着她踉跄退后几步。
  “我从没见过哪个女子,有你这般阴毒!”
  秋落意抬头,看见了他眼里的痛彻心扉,耳边所闻,竟是一生之中,最为撕心裂肺的话语,“为什么你要杀了阿菱?对你不利的事情,她可曾做过一分一毫?”
  秋落意擦了擦嘴角涌出的鲜血,“我是很想有这个意图,可是此事,与我无关。”
  “阿菱的身上,有你的掌印,你的气息,那条密道,也只有你们两人知晓,还想要隐瞒到何时?秋落意。”
  “我说了不是我!”
  她歇斯底里的呼喊,半分到不了许英的心头,他的脸上,除了眼中流泻出来的悲伤,看不见任何神情。
  许英提剑轻指,“我说过,我会杀了所有伤害阿菱的人,连你也不例外。”
  秋落意忽的警觉起来,眼前掠过的一幕幕,尽是那些蛛丝马迹的曾经,比如说身体一向强健的父王突然暴毙……比如说……
  “所以,父王是你害死的?”
  “是又如何?”
  “许英你……”
  秋落意俯身,大口大口地呕出血来,胸前伤口涌出的鲜血,将一袭红衣染得湿透。恍然一声悲愤,颤抖地双手,慢慢将剑柄握紧。
  “我会杀你。”
  劈手一剑划过,凌厉的火红剑气,将地上的飞雪扬起,露出一道丑陋不堪的泥土印记。
  许英侧身相躲。
  可他侧身的动作,明显是慢了几拍,这样微妙的差异,被秋落意完全收至眼底。
  “自战场中抽身而退,许英你伤得不轻。”
  看着自秋落意身上滴下的嫣红血流,许英不以为然,“比起你,好多了。”
  “福菱没有做错什么,可是我呢?”
  “我又做错了什么?”
  “我做错了什么,使得赤凤一族要遭受如此大难?”
  几声轻问,疯狂的逼压之下,秋落意神智变得不甚清明,她抬头咯咯笑着,宛若九泉之地爬出的修罗。
  “对,福菱那个贱人是我杀的。”
  “我恨她,我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
  “我恨不得……”
  秋落意再也忍受不住,即便是飞蛾扑火,她亦拼尽了所有气力,赌上性命,却又毫无章法地刺出一剑。
  结束了吧……若是许英一扬手,剑光之下,这痛苦不堪的一切,是该结束了。
  只是,许英没有。他没有还手,甚至没有躲闪,任由秋落意一剑,刺穿自己的胸口。
  秋落意愣住。随即反手将利剑拔出。
  “你以为你这样,我就会感激你?”
  “赤凤已灭,福菱已死,同死吧……”
  许英摇摇晃晃的退后几步,“福菱已死,我,我……我怎可独活……”
  他的唇角,鲜血恍然而下。
  秋落意双眼之中,慢慢的掠过一丝红光。
  她笑地嫣然,眼泪。却又不可抑制地流出。“你们。可真是恩爱啊……”
  “你们那么恩爱,那我又算什么,我的女儿又算什么?”
  歇斯底里一声呼喊。秋落意起手,一剑贯穿许英那摇摇欲坠的身体。
  她的声音,越来越空旷,宛若天国传来的清圣之音。
  “你爱不爱我?”
  轻声一句问,许英的身体颓然倒落,血染白裳,也将他身下的白雪,染得凄艳无比。
  秋落意的耳边,听不到任何回答。
  可她还是想听,想听一句好听的话儿。听他说一句,我爱你。
  哪怕是假的也好。
  她提起染血的长剑,向着倒落雪地的人影,再出阴狠一剑,“你说,你爱不爱我?”
  “呃……”
  那人影的口中,鲜血汩汩而落,却是微微转了头,不发一语。
  “你爱不爱我?”
  诱惑的声音宛如鬼魅,再一次响起。
  天地无声,秋落意的耳边,听不到任何回应。
  随即——是极为残毒的一剑。
  “你爱不爱我?”
  ……
  夜色降临,同样冰冷的声音,同样残毒的动作,重复着,再重复着,不知过了多久……
  天,又渐渐亮了。
  或许经过了一个黑夜,又或许经过了几个昼夜。
  长天极地,风流雪落,一瓣一瓣地,弥漫成一地凄茫。
  秋落意瑟缩着抱了抱双肩,蹒跚的脚步将地上白雪踩的污秽零乱。她抚着胸口轻轻咳着,抑或是轻轻笑着,慢慢消失在一片迷蒙中。
  她终是没有回头。
  即便前方是触手便及的死亡。
  白雪落地,眼角有些沾湿,她的视线越来越模糊,那远方的路,都显得不甚清明了。
  冰寒入骨,将秋落意的意志一寸寸侵蚀,而她的胸口却是烈火焚烧般灼痛难忍。
  “跗骨火么?哈哈哈……”
  孤身一人,就那么零乱的走着走着,终于一个踉跄,随即一口嫣红溅在雪地上,红得耀眼,红得刺眼。
  “我......我还不想死......”
  她挣扎着呼了一口气。
  “我......我还想活下来,为女儿,为赤凤族,为这久失的天理,讨一个公道!”
  “我......我.......”
  “咳咳……”秋落意蹒跚着,从不离身的长剑,此时变成了拐杖,一寸寸钉在雪地里,扶着主人踽踽前行。脚下的沉重,逼得她不得不停下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口中的血腥味越来越浓重,而眼前的景色则是浮动着,令她慢慢看不清了。
  “眼睛,眼睛不要......不要闭起来......”
  纵然是再不愿,再挣扎,死神的到来却是意志主宰不了的存在。强撑许久,秋落意再也忍受不了跗骨火的侵蚀,喃喃几句不甘之后,终于扑倒在雪地上。
  她握紧了手中的涅槃玉,拼尽了最后一丝气力,要将它捏成碎片。
  “我......我即便是死了......涅槃玉,尔等贼人也休想染指一分一毫!”
  “呵呵呵呵......”
  不知怎地,空旷的四周荡起了女子笑声,时而银铃般悦耳动人,时而鬼魅般妖冶非常。意识渐失的秋落意诧异着,下意识抬起头来,清醒之时,已身在一处不知名的虚空之中。
  眼前除了那抹浓艳的血红之外,尽是漆黑一片。漆黑到空洞,虚无。
  那抹艳红流动着,逐渐汇成了一个赤色王座,在那王座之上,斜倚着一个妖冶地如同鬼魅女子。抬眼望去,只见她血色长发。血色瞳孔,血色唇梢,血色的一切一切。她无疑是极其漂亮的,看一眼。便知晓分明妖物。那女子咯咯轻笑着,揽一抹发丝衔于唇间。
  她风情地笑着,“涅槃玉啊,可真是个好东西,王后,你可确定,你要毁了它?你若是毁了它,很多事情,可是......”
  “你是何人?”
  不等那轻佻的话语落地,秋落意便昂首冷冷打断。那抹血色嫣红。无疑是触碰到了她心中一处不愿开启的禁地。让她厌恶的,忍不住想要呕吐。红色……和福菱一样的艳红色,她生命里。最讨厌的颜色!
  那女子笑了,却也不生气,“本座,是来达成你心中梦想的人。”
  “梦想?”
  “哈,你这样的妖物,也知道梦想是何物?”
  秋落意嗤笑着,擦了擦唇角鲜血,不屑道,“你也看到了,本宫就要死了。梦想那种东西,对一个将死之人来说,未免太过奢望,本宫即便是想要,也要不起。”
  “这次你可找错人了,九泉妖后。”
  “哦?”
  听到这个称谓,那女子支了支身子,分明有些讶异,但很快回复平静。
  “能识得本座真身,想来王后也不简单。”
  “简单怎样,不简单又怎样,反正,本宫就要死了。”秋落意闭目拂袖,“赤凤族和怨灵向来无甚交情,本宫将死之身,想来与妖后也做不成什么交易,所以......还请妖后移步吧。”
  “妖后莫不是是有兴趣,看一个人挣扎在生死边缘?”
  “不过......”秋落意握紧了手中的涅槃玉,目光一冷,“这涅槃玉可是要随着本宫下地狱的,妖后若想拿,不妨随了本宫,去地狱走那一遭。”
  “涅槃玉?毫无兴趣的东西。”
  妖后拂袖,不想再纠缠什么,径自开门见山道,“赤凤为白凤所灭,王后难道不想复仇么?许英背叛,王后难道不想让他付出代价么?”
  秋落意闭目,只觉心中血气翻腾。赤凤族,赤凤族......今日怕是真的要从历史上抹去了。
  一路上,她意识模糊,强力抑制自己不去想这个事实。
  妖后轻若尘埃的一句话,却是如同最尖利的荆棘一般,刺进秋落意的心里,狠狠扎下去,直到鲜血淋漓。
  念及此,秋落意咬牙,痛,痛的锥心刻骨,恨,恨得刻骨锥心。
  终于,她微微抬了抬头,“你想要什么?”
  “还有,本宫能给你什么?”
  “本座什么也不想要.......咯咯咯......”那鲜血般艳红的女子捂嘴笑了,血红的眼珠动了动,不知在打着什么主意。
  “本座在王后的眼中,便是那样肤浅的人么?”
  “本座,什么也不想要......”
  秋落意叹了口气,“既然如此,那......本宫要付出什么代价?”
  “无他,”妖后拂袖,风轻云淡,“不过是在此地等上两千年而已,两千年之后,自会有人来解救你。”
  秋落意笑了,“然后呢?”
  “然后的事情,当然是询问那解救你的人了。”
  “哈哈......等上两千年?不过是困上两千年罢了,妖后何必说得那么动听?”秋落意轻轻笑着,眉目却是没有丝毫弯起,“询问解救本宫的人,哈,妖后好手段......”
  “不过,本宫允了。”
  一语出后,也许是体力不支,秋落意意识渐失,眼前的女子仿佛蜿蜒成了一道血流,流动着,恍惚中看见她的嘴唇一张一合,自己的耳朵,却是什么也听不见了。
  那抹血色消失,她的眼前漆黑一片。强撑了许久的身躯,终是倒下,唯有怒目圆睁,遗恨长存。
  之后的一切,诸如传闻。
  赤凤王后败走,孤身一人于王城十里之外被擒。
  那个时候,不知是看见眼前惨状,恻隐之心萌动,还是做了亏心事,愧疚难当,白凤王自秋落意手中夺得涅槃玉后,并没有将她立即杀死。而是丢于原地,任其自生自灭。
  说是自生自灭,其实白凤王心里也知道。那跗骨火之毒,没有自己亲手赐下的解药,三日之内,必死无疑。当然。临走之时,他并未好心的将解药留下。
  自昏死的秋落意手中拿出涅槃玉时,她握得如此之紧,以至于撬开她的手指,都花费了不小的功夫。那块玉石本来应是晶莹剔透的,可秋落意握着它,淋漓而下的鲜血,将它浸泡的渐渐呈现丹红之色。
  玉石染血,有些不祥,当时的白凤王虽然也这么觉着。可胜利的喜悦将那些愧疚啊。预感啊。全数淹没。
  将那涅槃玉带回白凤族之后,白凤王曾试过各种各样的术法将其净化,终是无济于事。那寓意本应是“复活”的神石,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呈现暗红色,甚至弥漫出淡淡的血腥味来。
  “大王,这......这该如何是好?”
  神庙之中,立在一旁的鸠皱了皱眉头,边回忆边说着,“据古书上记载,涅槃之玉,有再生之效。元出仙境,通体透亮......”说着说着,他又凑近半分,将那神坛上的血色玉石观赏了片刻,越来越觉着不对劲,“怎么这块玉,颜色,有些......”
  “不用怀疑了,那是真的涅槃玉。”
  白凤王站在那里半晌,沉默良久,终于开口。
  “可是为什么和典籍上记载的......”
  白凤王笑了,“那典籍上可曾记载本王为一己之私,屠灭整个赤凤一族?”
  鸠吐了吐舌头,昂首不以为然,“那又如何?大王可真是善心,现在还为此事愧疚不成?如今,世上不存赤凤族不说,他们毕竟不是自己族人,谁又会在乎他们如何?”
  “再说了,赤凤已灭,白凤史书,又有谁敢记载此事?”
  “可那涅槃玉在乎。”白凤王抬手指了指祭坛上的通透血色,“此等天罪......足以令这等灵石变色啊......”
  他叹了口气,久久凝视着那块血玉,一时失声。
  “那......那大王,这涅槃玉我们还使用不?”鸠看见大王如此神色,眼神有些迷茫,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忽的,白凤王朗声大笑,拂袖斩钉截铁道,“用,如何不用?倾尽全族之力夺得的宝物,怎能舍得闲置?哈,本王若是惧怕什么天罪一说,早在动念之初就俯首忏悔了,又何必等到今日?”
  “当为不当为的,本王都做了,且做尽了,还有什么值得迟疑的?”
  听了此话,鸠稍稍愣住,随即附和着咧嘴嘿嘿一笑。
  所以这事儿,也就这么轻描淡写的,过去了。
  或许是苍天不负有心人。
  经过一个甲子的淬炼,再加上白凤王所习得的无上术法,那长生之奥秘,竟被白凤王所窥探,所了解,最终加以掌控了。
  不用疑惑,他无疑是一名贤王,自己得到利益的同时,自然也不会忘了族人们。王恩浩荡,将这卓越的成果分享给所有人。自此,白凤族众人,不论老幼修为,皆臻仙境,不老不死,永生永世加以传承。
  数个甲子之后,秋落意所在的赤凤族,彻底自史书之上抹去,随着光阴,化为浮沫。
  只是,秋落意还活着。
  时光将那巍峨的宫城都倾颓,无边藤蔓蔓延覆盖,孩童手里拿着的史书都渐渐泛黄之时,那古老的人物——秋落意还活着。
  赤凤遗址十里之外,她静静地伏在那里,周身的皮肉都腐烂,露出嶙峋的些许白骨。几只秃鹰停在她的背上,时而啄食些腐肉,时而警惕的望望四周。
  那把长剑插在地上,锈迹斑斑,在雨水的泼洒之下融成铁涎如泪,蜿蜒至秋落意的身侧,汇成一曲岁月长歌。
  可,秋落意还活着。
  她的灵魂脱出肉身,飞升而上,被限制在狭小的空间之内,无法移动,除了看着自己的躯体一寸寸腐烂之外,探知不到外界的任何信息。
  跗骨火仍在体内燃烧着,随着时光的推移,心中那烈火焚烧的剧痛,逐渐化成了刻骨剜心的恨意,蔓延至她身体的每一寸角落,渐渐的。纯白灵魂的眼睛,化为了鲜血般的艳红艳红。
  说来也怪。
  托大王洪福,这百年之间,那白凤族的人们。的确是不曾衰老,也不曾死去。可不知为何,千年之后,竟出现了一些怪事儿。
  白凤族人们,不知怎地,染上了一种可怕的怪病。染病者先是高烧不退,而后昏迷不醒,七七四十九天之后醒来,双目已是呈现赤红之色。其意识神智丧失殆尽,如同野兽一般疯狂地攻击着周围的一切活物。吞噬撕咬。化为了一个个杀人机器。其手段残忍程度,令人发指。
  这种绝症,原先只是极其个别的人染上。白凤王知晓之时,只当他们是中邪了,并未过多在意。然而,不到半年的时间,这种病症竟是蔓延了小半个白凤辖地,甚至连王城之中,也有个别之人染病。
  绝症。寻遍了整个白凤一族,群医束手,皆是一声长叹。
  若仅仅只是无法控制的瘟疫,也并非这么可怕。大不了采取极端的手法。将那些染病的人儿,扑杀殆尽,灭除所有病原体便是。只可惜......托白凤王的福,白凤所有的族人,皆是不死之身。
  所以......可怕的瘟疫,便这样的传播开来,将那些长生的人儿,化为了一个个疯狂机器,如同最低级的野兽般存活着,一时间人心惶惶,谈病色变。
  直到这个时候,白凤王的心里,方才恐慌了起来。
  为了此事,他夜不能寝,食不知味,终日里都在揣摩此疫的缘由,想尽了一切方法,包括医术或是幻术,头发甚至都白了一半,仍是毫无所获。
  贴身侍卫鸠看大王如此忧心,心里也不是个滋味。想着自己也不太能帮上什么忙,只好建议大王龙体为重,适当出门散散心之类。
  白凤王想想也是,方正这样苦思着,也不是办法,出去兜一圈风,可能更有利于思维的拓展。
  可是去哪里好呢?
  其实白凤王心里也没有个谱儿,便无所谓地随着鸠边走边谈,直到......直到他的鼻间,嗅到了浓烈之至的血腥味。
  白凤王心里一惊,赫然抬头,眼前别具风格的建筑,他倒是一眼便认出了。和鸠闲聊之际,也不觉道路漫长,不知不觉便走到了神庙之处。
  他皱了皱眉头,“怎么?这里怎会有如此浓重的血腥味?难道是出了什么血案不成?”
  “啊?”鸠不知道大王在说些什么,用力吸了吸鼻子,迷茫道,“哪里?属下......属下怎么没有闻到?”
  “这......”
  白凤王心生不对,一掌击开神庙之门,不等他反应过来,几个如同异兽般的身影嚎叫着,已然临身。
  “大王小心!”
  鸠惊呼一声,手中利剑登时出鞘,将那距离白凤王最近处的“异兽”劈为两半。
  那被劈开的“异兽”鲜血淋漓地倒在地上,蠕动了几下,伤口之处涌出令人作呕的绿色泡沫,一个眨眼,竟是再度融合,阴阴狞笑着,朝白凤王扑杀开来。
  “护驾!护驾!”
  眼前之景,惊得鸠目瞪口呆,忙回头大呼几声。然而,这不呼不打紧,一呼周围竟再度聚集来数十只“异兽”,将他们二人团团围困在中间。
  “大王......大王小心些!”
  鸠咬了咬牙,起剑一边抵挡一边护着身侧白凤王,那些“异兽”们一波接着一波的涌上来,而且均为不死之身,渐渐的,纵然鸠有通天之能,一时间也趋于下风。
  白凤王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切,目光迅速定位至那几只“异兽”的面容之上。
  “原来如此。”
  他冷哼一声,随即抬手,数十道银色剑气自他周身窜出,直直地击在那些“异兽”身上,封住了他们前行的所有穴道。
  见攻击者被制,动弹不得,鸠这才擦了擦头上的冷汗,谄笑道,“还是大王厉害,大王厉害!”
  鸠收剑回鞘,撇撇嘴,“王城之中出现病人也便罢了,怎么神庙驻守的兵士们,也离奇染上了这种怪病呢?呸呸,真是晦气!”
  白凤王无甚言语,目光只是定定地落在祭坛中央的血色涅槃玉上。只见那石头依旧如血艳红,只是正中多了一个小孔,些许绿色的汁液自那小孔之处流蜿蜒而出。
  白凤王低眼,眉头逐渐凝成了一个“川”字。
  鸠指着那血玉上的小孔。悠悠绿光,让他只觉说不出的诡异。
  猛地,他打了一个哆嗦。
  “大......大王......”他面色苍白,吞吐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这......这涅槃玉......好似有什么邪气?这是怎么回事?时间久了,只怕......”
  白凤王抬手止住,“不要再说了,本王知晓。”
  轻轻一句言语,落地之时,耳边却闻一阵森然轻笑,即便是白凤王。听了也觉头皮一阵发麻。那是女子悠悠的浅笑声。却如同自修罗之地归来。妩媚动人却又带着几分阴森可怖。
  白凤王大骇,赫然抬头,只见那血玉之中缓缓映出了一个人影。血红血红。观那身姿,婀娜着,应是一名女子。
  “是......是她!竟......竟然是她!”瞥见那女子面容的一瞬间,白凤王好似是触电般,面如土色。
  “嗯?大王......大王您在说些什么?”
  立在一旁的鸠看见了自家大王的神色,着急道。
  “是她!......这么多年了.......她竟还是回来了......她回来报仇了!”一向沉着冷静的白凤王指着那块血色嫣红的涅槃玉,忽的全身颤抖,紧张地,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大王,您......您都在说些什么啊?是谁回来了?属下......属下什么也没有看到啊......”
  恍惚中。那块血玉忽然起了变化,其中的血色人影消失不见,眼前映入的,则是此时此刻赤凤残城下的一切。倾颓的宫墙,蜿蜒的藤蔓,破碎的白骨......以及伏在地上,尸体腐烂到触目惊心的秋落意。
  白凤王的心里,忽的咯噔一跳,胸口充斥的沉闷以及隐隐作痛,让他分不清是怨力还是愧疚了。
  “大王,大王!”
  耳边焦急两声轻唤,觉着周身被人重重一推,踉跄之下,白凤王方从失神中缓了过来。
  身边的鸠更是一脸焦急加迷茫,担忧道,“大王,大王您,您这是怎么了?”
  “无妨,无妨......你不必担心。”
  白凤王仰头长舒了一口气,“天意,这......这真是天意啊......”
  一句“天意”,白凤王拂袖,站在那里,良久不语。
  身后的鸠不知何意,心里念着自家大王是中了什么邪乎,却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好耷拉着脑袋,垂手而立。
  君臣二人就这么站着,心照不宣,很久很久。
  自神庙出来,回宫不久。白凤王便一声不吭地亲自去了一趟赤凤残城,迎回秋落意的尸骨,以王后之礼,厚葬。
  那场葬礼,说起来也真是隆重,白凤国建国几千年来,亦没有哪一位王后,甚至是哪一位帝王,拥有过如此奢华的葬礼。
  之后,白凤王甚至还下了一道荒谬的圣旨,喝令白凤族众人,每年十月十五,月圆之夜,血祭赤凤一族。
  当然,普通百姓,哪里会知晓大王的意义,对于当年那场惨烈的战役,所知者也甚少,至于无缘无故的长生,那也只是王恩浩荡,泽披天下罢了,谁还会怀疑,甚至怨恨?
  虽不知晓这王命的由来,可圣旨之下,敢于反抗者,也寥寥无几。
  为了“赎罪”,白凤王着实是做了很多很多。
  本以为接下来的事情,会有什么不同。
  可那可怖的瘟疫,远远没有结束。
  又过了半年,白凤族中,染病的人越来越多,苦状万分却又挣扎着不能死去。
  瘟疫蔓延着,眼看无法控制,连王城之中,都有些人心惶惶了。
  族人们纷纷出逃,可那瘟疫仿佛是盯住了白凤族一样,即便是出逃了,那魔鬼的爪子依旧是张开着,一点一点,将所有存在的一切,吞噬殆尽。
  他们逃出了城,甚至逃出了白凤地界,可是那瘟疫还是蔓延着,不死不休。
  至此,死亡都已成为一种奢望。
  白凤族的人们只是诅咒着,认为是祖宗做了孽,让他们这样不生不死地忍受着病痛的折磨,以至连死亡的权利都剥夺了。就这样,生生世世,万劫不复。
  昔日心心念念的长生不老,到了现在,竟是化为无休无止的折磨。
  白凤王看在眼里,急在心头。
  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这是报应,自己的报应。
  他站在那偌大的宫殿之中,宫中已经有一些下人因为恐惧,偷偷出逃了。
  当然,也有一部分被抓回,以叛逆之罪带到他的面前,听候大王的处置。
  对于这些背叛者,他应该愤怒么?可愤怒有什么作用?求生乃是人之本能,一个人,首先是人,其次才是一族之人。
  白凤王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怆然笑了笑,挥挥手,“随他们去吧。”
  “大王!”
  站在身侧的鸠有些不满,出言想要劝谏。白凤王摆手,示意他闭嘴。无奈,他也只得悻悻而退。
  私下里,鸠也曾嗔怪过白凤王,言说,大王您若是这么仁慈下去,这白凤城中,不过几月,只怕都是潜逃了吧,这白凤城,也要变成一座空城了。
  白凤王沉默不语。
  这一年,自全族各地传来的急报,无一不是告着瘟疫蔓延,白凤王焦急地,转瞬头发已是白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