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十章 遍绕篱边日渐斜(4)
作者:崔长青    更新:2022-01-03 06:01
  “睡下了?”他走进屋子,对开门的胡婆子问道。
  “之前还嚷着要等你回来讲故事,转眼就睡着了。”胡婆子回头看了眼曹银竹。
  因为布阵的需求,这里所有的屋子都显得逼仄沉闷,盖在她身上的被子踢到了一边,穿着薄薄的纱衣,头发解开,很温顺的靠在小脑袋的后边。
  露出一截白白嫩嫩的脖子,还有小手,小脚。
  账房先生来到床边,坐在女儿身后,俯过去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这个位置大概全天下的父亲都是喜欢亲吻的,就在女儿脸蛋上,肉最多的地方。
  每一次亲吻女儿的脸颊,他就感觉到自己重新活了过来——不,或许应该说是还活着,还存在于这个天地之间。
  曹银竹的呼吸声很轻,或许世间所有的孩子都是这样的吧,轻轻地与这个世界感受彼此的气息,轻轻地与万物相互感应,不争不闹,不急不躁。
  和人与人不同,孩子与这个世界,是十分温柔平和的。
  哪里会有大人那般贪婪,索求无度,急躁疯狂……
  也不知神霄里的几位师兄,是否能悟到这个……
  是从何时开始的,原本修着好好的,一下子全都变了味道。
  他在曹银竹身边坐了片刻,离去前跟胡婆子交代了几句,一路回到中阵。
  并不焦急,但也不拖延,找不到原因,或许也不用原因。
  他知道,叶云生马上就要来了。
  …………
  叶云生翻过围墙,一边运用轻功飞到屋顶上,根本不在乎脚下刺出的长矛,还有诸多暗器冷箭。
  屋中之人听到动静,再刺出长矛,叶云生早已飞掠而过,就算有几人抓的准时机,叶云生听声辨位也能在他们刺出长矛的同时,改变步调轻松让过。
  如此一来,屋顶上几乎任他驰骋。
  好似回到了长安,与晴子飞檐走壁,去某个孤高的地方,喝一夜的酒。
  但这感觉很快就被他抹去,他沉下心思索。
  “神霄”之名,源于《灵宝无量度人上品妙经》,有“高上神霄,去地百万”之称。
  神霄派所修之道,分两种,一为天人感应,一为内外合一。
  内外合一较为好说,就是指“内有真土,神力固维”,即是内真与外力,合二为一。这种修道之法,属正统江湖门路,讲究水滴石穿,勤修苦练,一步一步登九重天。神霄之内,修这一门的道士,无一不是苦修之士,能说道的不多。
  而另一个天人感应,就十分玄妙。
  神霄创派后与上清势成水火,互有胜负,也是全靠这一门天人感应修道之法。
  据说,以前有个神霄的道士,在北地行走,路经一处荒地,被辽人围住,问他会什么法术。
  他说了一通,众人都听不懂,取笑他是个江湖骗子,要将他杀了,让中原的骗子不敢再来北地。
  他武艺敌不过对方,没奈何,只有跟他们说,先住手,给我一些时间,我用所学之道,来证明我不是骗子。
  众人抱着玩笑的心理,让他施展。
  只见他原地盘腿坐下,闭目轻声言语,众人都身怀内功,听得清楚,这道士竟然是在跟老天爷说话。
  说什么呢?
  他说,“老天老天,我途径此地,叫人围困,想请你帮帮我,不用天降大雨,也不用雷霆万里,只需要在这赤地,生出一朵无名无姓的白色小花,便可救我性命。”
  边上有人顿时笑道:“这道士被吓疯了!”
  正嘲笑他的时候,干枯的地面真的冒出了一条青芽,长到食指长短微微抖动了一下,然后结出一颗小小的花苞,再展开花瓣,自然绽放。
  这花并不是白色,或者说它根本没有颜色,因为世界上没有一个人能够形容出它的颜色来。
  在场的所有人都能看见它,可就像透明似的,没有颜色。
  “真的长出一朵花来了!”许多人都震惊地看着道士,徐徐退让……
  却还有个汉子骂骂咧咧,说道:“是江湖戏法,他早就在下边埋下种子,你看,这花根本就不是白色的!”
  “可一朵花,能长的这么快?”
  “昙花一现听过没有?”
  “反正它不是白色的!”
  道士目光温柔地看着小花,与众人说道:“怎不是白色的?你们仔细看,仔细想,想它就是一朵白色的小花。”
  那汉子其实自己也有些怀疑,万一这道士真会仙术怎么办?可嘴上还是说道:“想就行了?想了,它就能变成白色的了?”
  道士说道:“为何不试一试呢?”
  所有人都盯着那朵小花,心里想着什么,别人也不知道,但大抵是在想,这朵花变成白色的样子……
  然后。
  这朵花就成了白色。
  一朵凭空盛开的白色的小花。
  …………
  神霄派的天人感应,讲究天人同体,即天是我,我是天,天能感应我的想法,我能体会天的存在,互相感应,到高深处,天能达成我的念想,就像在赤地开出一朵花来。
  叶云生已经靠近中阵。
  而到了此刻,盘蛇大阵,也发生了变化。
  脚下的屋子里竟然站满了人,长矛刺出屋顶,几乎没有别的空间可以放下脚来。
  他一跃而起,来到前面的屋顶,还没有落下,就感觉到这间屋子里,同样都是人,落上去,只怕要被无数的长矛刺穿脚掌。
  他一个折身,向边上的空地飘然而去,同时让过一把长刀。原来从这间屋子后边跃出来一个汉子,要杀他个措手不及。
  落在地上,三只长箭射来,力道沉重,准头极佳,与那手持长刀的汉子正好形成一个夹角,逼住了他的退路,除了硬挡,别无他法。
  他斜身出剑,让过两箭,奈落划动中,另一只长箭被斩断,接着将长刀挂开,扭动剑柄,奈落如同长蛇挺入,直往那汉子中宫逼去。
  他的剑法速度本就奇快,再加上计算严密,招式的轨迹浑然天成,没有一丝阻碍和多余,在这汉子眼里,仿佛一瞬间就风云突变,晃眼的剑尖已在胸前!
  他长刀被挂出了中宫,再要拉回来护住胸前的位置,是绝无可能了。眼看一朝之间就要丧命在叶云生剑下,忽然从他身后蹿出一人,宛如手里一柄长剑挡在叶云生剑锋下。
  这人一抬手腕,内息勃发,正要挑开叶云生剑锋,忽觉对方剑上力道千钧,像有一座山压在上边,别说挑开,根本就无法抵挡。
  这人被压得跪地不起,剑锋即将切入前头汉子胸口,忽然从这汉子身后又蹿出一人,一对钢鞭挡在剑下。
  一柄长剑,一对钢鞭,稍稍缓住了叶云生的剑势,剑锋一窒,不及变化,前头的汉子横刀斩来,从他身后又蹿出一人,使短铁叉,压住了他的剑身,与下边的兵器一道,似想锁住他的长剑。
  他笑了笑,将剑挑了起来,只见使铁叉的汉子被挑出一丈开外,使钢鞭的汉子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使长剑的汉子跪在地上,剑也斜支地面,差点成了滚地葫芦。
  横刀斩来的汉子胸口被剑光撩中,为让剑锋,整个人跃了起来,却是露出后边一个目瞪口呆的汉子来。
  这汉子手里拿着一支短矛,一副准备偷袭的模样。
  叶云生笑道:“原来是隆中五害,怎如此多年,还没有人将你等除了?”
  言谈之间,他递出长剑,将身后两枝刚刚射来的长箭斩落。
  与地上数十枝并在一起,原来电光火石间的几手较量,叶云生身后长箭不断,俱被他用“明光照神守”做护体罡气,震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