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教授，你们早就应该认识到这个病例的复杂性，不应该现在急匆匆地换人，这是对病人的不负责，你在东京大学附属医院进修过，应该具备起码的素养。”
  去手术室的路上，高桥很不满，骨子里的傲慢与不屑，随时会表现出来。
  谭主任随便他说什么，都不反驳，只是在前面引路。
  没办法，他们对这种病例有研究，有经验积累，对抗实力，只能是实力，其它一切都是苍白的。
  宋子墨停下手里的动作，器械护士周灿在整理手术台上的器械，巡回护士又挂上几袋血，梁胖子紧紧地盯着监护屏幕上的数据。
  杨平已经穿好手术衣，戴好手套，随时准备接替宋子墨，小苏在角落里休息，准备随时替换周灿。
  自体回输血设备从胸腔收集的血液，经过过滤处理，已经开始回输到病人的身体里，红色的血液混着生理盐水，顺着透明的管道，滴入病人的体内。
  腹腔暂时没有打开，封闭的腹腔可以起到暂时止血的作用，血出到一定的程度，腹腔的容量有限，腹腔里血液的静水压力和血管出血的压力形成平衡，血管就暂时不再出血。
  宋子墨看看坐着的杨平，更换主刀，换谁，难道不是杨平，难道韩主任打算亲自上。
  他也知道这手术很难，一百多条血管如蜘蛛网一样，很多还是穿越危险区域，但是自己有信心，想努力争取。
  何况，有杨平在身旁垫底，他更加信心十足，可惜，韩主任要亲自上阵了。
  “师兄，韩主任想亲自上？”
  上级医生的命令就是军令，医疗纪律不能违反。
  “生命体征还稳定不？”杨平扭头看监视屏。
  梁胖子坐在病人的头侧：“暂时稳定，但不能一直靠输血维持下去。”
  手术间自动门打开，韩主任一行人进来。
  “韩主任！”杨平起身。
  韩主任摆摆手：“小杨，小宋，你们到一边休息，换高桥先生主刀，我和谭主任做助手，哦，你们暂时不要脱手术衣，也不要污染自己，休息待命。”
  韩主任匆匆讲了几句，几个人立刻去刷手。
  不是韩主任上台，是高桥上台，怎么回事？宋子墨连问一下的机会都没有，韩主任急匆匆地带高桥去洗手了。
  藤原美雪留在手术室，高桥没有让她上台他，她到处打量手术室的医生护士。
  手术室里几个医生居然这么年轻，藤原美雪看视频时没有仔细看，现在近距离看到宋子墨和杨平，炯炯有神的眼睛，挺拔的身姿，胸有成竹的样子。
  刚刚看视频，那高超的胸腔镜技术，完全不是什么高桥口中的乌合之众。
  如果不是遇上这罕见的病例，他们的表现会更好。
  “嗨，大家好，我是藤原美雪，多多关照！”
  藤原美雪穿了大号的手术衣，还是掩饰不住自己的身材，优雅的向大家打招呼。
  现在，谁还有心思看什么超模，胖子压根没有抬头，宋子墨只是象征性的点点头，杨平没有听到，他正盯着屏幕上的血管三维重建图像。
  此时，杨平脑海中，强大的构图能力，已经构建一副完整的三维立体图像。
  按照CT扫描构建的图像显示，一百二十四根血管，每一根都是畸形的，一根没处理好，可能都是致命的。
  杨平甚至在脑海中，根据构建的图形，模拟手术，先处理哪一根，后处理哪一根，每一根血管怎么显露，风险在哪，怎么避开危险结构。
  这么多血管，从立体的几个方向发源过来，单单显露都是一件棘手的事情。
  高桥洗完手，将将双手举在胸前，昂首挺胸，阔步走进手术室，他要走出世界一流外科医生的步伐与气场。
  不傲慢，不张扬，就不叫高桥了。他进来，周灿递给他一件手术衣。
  他没有伸手接：“请麻烦你用双手！”
  唐菲怔了一下，按原话翻译出来。
  周灿脸一红，双手送上手术衣，高桥接过：“站在你面前的是世界一流的外科医生，你应该存有起码的敬畏之心。”
  高桥双手一抖，双手进入了衣袖的内口，藤原美雪帮他穿手术衣，他拒绝了。
  扫视一下手术室，目光停留在小苏的身上：“让她过来给我穿手术衣。”
  在手术室，主刀有绝对的权威，小苏能够听懂日语，犹豫了一下，这日本人挺过分的，递送手术衣要双手，穿手术衣还指定人。
  杨平听到高桥严厉的声音，扭头看过去，他还指定小苏给他穿手术衣，这日本人有意思，真当自己是大爷了。
  藤原美雪完全看不下去了，并没有听高桥的，而是用力扯了一下高桥的手术衣后面，帮他穿好手术衣。
  “你是器械护士吗？”高桥问小苏。
  唐菲介绍：“是的，骨科专科器械护士。”
  “非常好，让她上台，给我配台，你，换下去。”
  高桥毫不客气，一点也不觉得这不是自己的医院，以主刀教授的威严，指手画脚，完全不顾主人家的面子，这是十足的轻蔑。
  宋子墨不情愿地让出主刀的位置，高桥站到了主刀位置：“你可以下去了--”
  韩主任给杨平宋子墨使了个眼色：“你们先休息一下，不要脱手术衣，不要污染自己，随时准备上台帮忙。”
  韩主任留了一手，即使国际著名的创伤外科大佬，也不能绝对信任，毕竟病人是自己的，万一他拿不下来，拍拍屁股走人了，残局还得自己收拾。
  “助手就位！”高桥的声音充满威严。
  “韩，一助；谭，二助，你，器械护士，没有异议吧？没有就准备开台，麻醉师报生命体征，手术床抬高！”
  高桥开始讲日语，唐菲只能帮着翻译。
  “血压8445mmHg，心率116次分，血氧饱和度，低流量吸氧情况下，90%！”胖子报生命体征。
  “大声一点，生命体征已经不平稳，你们居然还无精打采，刀！”
  胖子只好大声重复一遍，刚才一直没怎么注意，怎么突然换这个日本人上台了，怎么回事？
  “现在开腹，刀！”
  日本一流的外科医生名副其实，接过手术刀，在腹部划出一个漂亮的纵形切口，腹部正中切口，刚好切到皮下，不多一分，不少一分。
  玉米颗粒一样的皮下脂肪翻出来，电刀止血，逐层切开，解剖层次清晰，术区基本无血。
  “刀片不够锐利，你们平时都是用这种刀做手术吗？换新刀片！下次我送你们一套日本产的手术刀片。”
  高桥将手术刀扔在接锐器的弯盘里，小苏赶紧换上一把新的手术刀。
  皮肤和浅筋膜切开，深筋膜显露出来，高桥的手术刀，逐一划开几层肌肉。
  “注意血压，加压全速输血，我要打开腹腔了，无损伤主动脉阻断钳！”
  手术刀划开最后一层肌肉，切开壁层腹膜，腹腔里的血离开要涌出来，被韩主任的吸引器吸走。
  高桥用手轻柔快速地的拨开漂浮在血液中的肠管，在腹主动脉的上段置入了钳子，阻断了腹主动脉。
  他依据CT血管造影，判断出瘤体血管发源的最高位置，然后在上方阻断了主动脉。
  “记录时间！”
  四十五分内必须结束战斗，也就是平均不到半分钟，要解决一根血管。
  巨大的蔓状血管瘤，粗大的动脉与静脉交织在一起，弯曲盘织。
  高桥的手指十分灵活，轻轻地摸索一会，用血管钳分离出一根血管，将血管钳交给韩主任维持血管的显露。
  高桥右手操作血管钳去夹闭找到的血管，左手已经同时去寻找血管了。
  左右手分别做不同的事，外科操作里最难训练的技术。
  他训练了十余年，才获得这种高超的外科手术能力。
  两把血管钳夹住血管远端近端，右手的剪刀从中间剪断血管。
  左手又找出了一根血管交给韩主任。
  然后腾出双手，开始缝扎血管，缝扎本来是助手做的事情。
  但是他不放心，亲力亲为，亲自对血管进行缝扎，动作利索，成功的处理第一根血管。
  用时大约一分钟，速度还算满意，但器械护士的动作有点不合节奏。
  不是太慢，而总是快一拍，导致整个手术节奏不协调，器械总是提前到。
  高桥手上的动作还没完成，器械总是提前送到，发现主刀还没有伸手，小苏又尴尬的缩回去。
  “跟上我的节奏，我是主刀，跟上我的节奏，明白吗？”
  高桥非常不满意这种混乱的节奏。
  ---
  “真的高桥主刀了，果然是大牛！”
  会场一片惊喜之声，人们看问题都会先入为主，现在高桥做手术，每一个动作都会被认为是大师的杰作。
  目睹大师的手术，大家都是怀着顶礼膜拜的心情。
  一片模糊，极为复杂的解剖，会让人无从下手，但是高桥是世界一流的外科医生，他不慌不忙。
  外科医生手和器械就是特种部队，现在已经进入城市的废墟，依靠平时的训练，在未知的世界，小翼翼地的推进，敏锐的判断，果断的出击，击败伏兵。
  这就是手术的难度，一百根血管就是一百个埋伏的敌人，每一个不能漏掉。
  主会场，分会场，每一块屏幕，都分成两半。
  现在，两个屏幕上，左边是佐佐木在手术，右边是高桥。
  日本创伤外科的双雄同时手术，一场手术演示的盛宴。
  佐佐木正在艰难的重建肝胆胰的管道。
  管道才刚刚显露出来，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区域，普外科医生，如果能够完成胰腺十二指肠联合切除，标志着登上了该领域的巅峰。
  而佐佐木木这个手术，是肝胆胰的整套管道系统的重建，比胰腺十二指肠联合切除要难几倍，又是五个月大的胎儿，显微镜下做，简直是皇冠中的皇冠了。
  而高桥这边，一台腹腔巨大的蔓状血管瘤受到严重的损伤，要在四十五分钟内，成功切除这个有着一百多条粗壮血管构成的血管瘤。
  其实，高桥的手术难度更大，佐佐木的手术考验显微外科水平和腹部外科的水平，而高桥的手术考验一个外科医生所有的技能。
  一个面对的敌人虽然强悍，但情报掌握充分；另一个面对的敌人很强悍，但手里的情报十分有限，它是一个全新的敌人。
  本来两个医院的手术直播，现在变成了东京大学附属医院的手术秀。
  还是日本创伤外科双雄的一场手术秀！
  “双手分开独立操作？”
  有人看出了高桥的手法，高桥居然可以做到双手分开独立操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