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荣华：努力加餐饭
  宝正同凤玄相持不下,猛然间听到松机大声叫嚷，宝一听大为震惊,凤玄看她脸色慌张,便攥了她手：“娘子别怕。”
  宝听他这时候兀自唤自己“娘子”,心中滋味难解，她惊乱之中没有主意，就任凭凤玄拉着自己手，双双到了陆通身旁。
  陆通早见他们两个往这边儿来,这刻却仍做凝重状，望着松机道：“你说什么？那连什么，是不是叫做连世珏？”
  “着了,”松机道,“就是这个名字,忒也难记。”
  宝惊怔之余，不知如何是好，凤玄握着她手，此刻略微用力，乃是安抚之意，口里却问：“消息是谁传来？”
  宝转头看向凤玄，见他一张脸同连世珏毫无相差，然而神情镇定，自有一股让人安稳气质。
  宝恍惚看着，想到自己先前就是同他朝夕相对，耳鬓厮磨，过了那阵子神仙也不换日子，此刻回想，简直如梦似幻，她心中一时恻然，鼻子越发酸了，便垂了头，谁也不看。
  凤玄问罢，松机道：“是个京内密探过来传消息，庄主请军师跟贵人过去议事呢。”
  凤玄看宝，心想才将她拦下了，若是不身边儿，还不知会如何，正踌躇，却见宝缓缓抬头，眼睛看向他，小声说道：“……你去吧。”
  凤玄见她肯对自己说话，便道：“娘子你呢？”
  宝一颗心沉甸甸地，很想跟他说不要再唤自己“娘子”了，然而一来当着这么多人面儿，二来他有急事，便只轻轻摇头：“我没事……”
  凤玄便握住她双手：“此地阴寒，你手都冰凉，答应我别四处走……我去商议完了就回来找你，好吗？”他说话之时，语气格外温柔，眼睛亦始终望着宝，旁边岳凌、陆通跟松机三个老老少少，都被“震”得不约而同地神色微变。
  陆通咳嗽了声，对岳凌使了个眼色，便退了回去，岳凌忙地跟上，那边松机见两人走了，也赶紧地跳着追上，走出了十几步，陆通倒还是许面目平常，岳凌同松机两个却不约而同地抚上胸口，各自叹了口气。
  岳凌道：“唉，我以为先前所见已经够肉麻了，没想到竟还能这样儿……”
  松机道：“真是怪了，若非庄主叮嘱我不许乱说，我倒是要怀疑，这不是贵人呢。”
  岳凌问道：“你这话是为何？”
  松机道：“你有所不知，当初我陪飞鲸时候，曾远远地看过贵人一眼，你并未见识他当时威严……那数百官员济济一堂，都不如他一抬眼威势，他明明是一个人呆厢座内，跟我也隔得远，但是那样不怒自威不苟言笑样儿，又冷又煞，简直令人不敢看过去，仿佛他眼神也能杀人一般。”
  岳凌呆道：“这、这样啊……那现呢。”
  松机斜睨着他道：“你说呢？刚才你又不是没看见。”
  岳凌回想方才凤玄说话口吻，咽了口唾沫道：“罢了罢了，不说了。”
  宝素日里听惯了凤玄这般地体贴关怀口吻，旧日里听到这话，怕不是急着就应了，哪里像是这一刻，甜蜜通通地翻转成了苦涩酸楚，宝强忍着泪，轻轻地“嗯”了声，以为答应。
  凤玄摸了摸她手，心里有许多话要对她说，但是一时半会儿却又不知说什么，也说不完，就先忍了，仍旧温声道：“我知道你心里必然恨我怨我，但是我自来不曾这样爱过一个人……娘子，我只想你知道，连家村跟你相处那一段日子，乃是我毕生乐时光。”
  凤玄说到这里，回头看了一眼等候两个女人，说道：“劳烦照料好我娘子。”
  那两个女人远远地慌忙行礼，等凤玄去了，便过来，欲带宝回房。
  宝脚下一动，却又停下，迟疑地转过身，却见凤玄正大步走过廊下，宝看了一眼，便又回过头来。
  寒风吹动廊下红色灯笼，微微摇晃，两人走廊中背对而行，各自越行越远。
  凤玄回到议事厅，同众人见了。庄主宋冕曾是陆通同门，多年来不问世事，但此刻不同寻常，便也座。
  陆通道：“来送信是内廷行走一位密使，据说处决连世珏旨意还未发出去，不过，我看这消息怕也是天子故意让人泄露出来。”
  凤玄心里其实也有此疑问，如果刘圣想要杀连世珏，这么长时间千百个也能杀了。――何况连世珏假冒凤玄，乃是当朝唯一一位统兵王爷，朝野中人皆知，身份微妙之极，总不能一句“假冒王爷”就能推了干系，轻易斩杀话，后果不堪设想。
  因此这消息之所以能传出来，怕真个是刘圣故意为之。
  但就算知道刘圣是故意传信，凤玄却仍旧无法坐视。
  陆通说完，就看凤玄：“王爷，你怎么看？”
  陆通一问，周围众人便也都看凤玄，气氛一时紧张，都等凤玄示下。
  从三十六将得到消息前来京师汇合之时，他们只知道要保护凤玄，但具体如何，却不甚清楚。有聪明者自会想到，凤玄地位显赫，又怎会遇到危急之事，天底下唯一能够压他，只有一人，但众人虽则心中揣测，却一直无法确认，一直到宫门口接应到凤玄。
  其实一路上三十六将心中也暗自震惊，然而这些人都是见惯风云出生入死，何况他们之间情谊很是特别，也惯了以凤玄马首是瞻，因此都只听凤玄号令，有人是做了坏打算。
  此刻陆通说完之后，众人都静候凤玄开口。却听凤玄道：“这件事，我不能置之不理，然而此事，我想自己回京解决。”
  众人一时愕然，陆通道：“王爷，这万万不可，万岁恐怕正是此意，王爷好不容易出来了，再回去话，岂非羊入虎口？”
  凤玄道：“无妨，他毕竟是我兄长，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想……”
  虽然面对刘圣时候，曾经说过些狠话，但凤玄自始至终却都没有过谋逆之心，倘若不是为了宝，以他性子，就算是刘圣让他死，那也是一个死罢了。
  何况这跟随而来十八人，他们个个皆是朝廷重臣，前途无量，此番齐聚，只为凤玄一人，虽然众人心中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但他们也都是有家室，倘若闹了起来，后患自也无穷。家室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若是他们身份暴露，那么朝廷里从上到下，必然又是一番惊天动地腥风血雨。
  凤玄并不想因为自己而连累他们，便只如此说。
  凤玄说罢，场十八人面面相觑，而后皆都起身，向着凤玄躬身行礼，齐声道：“我等永远追随王爷，生死不计！”
  凤玄便也起身，抬手将几人扶起：“众人心意我都明白，然而此事乃是我之家事……人多了反而不美，我意已决，不必多言了。”
  大家伙儿听了，便有一人上前，道：“人多不美是真，其他人可以不跟，那么就让末将一人跟着王爷，也可作为照应。”
  凤玄对上他双眸，略一迟疑。陆通道：“王爷，让方大人跟从倒是良策，事不宜迟，早作决断。”凤玄只好点头应承。
  宋庄主派出一人领路，两人自后山顺路而下，到了山脚，才又缓缓地转出来。
  如此一路往京城而行，行了小半日，才望见城池隐现，再走十几里，便是皇城了。
  此刻两人接近奶是皇城之前郊外小镇，不过是百十户人口，跟随着凤玄方大人依旧是那黑袍遮身黑巾蒙面，此刻定睛往前细看，便道：“王爷，那镇子仿佛有些不对劲。”
  凤玄也早察觉，按理说此刻正是年，本该热闹，然而此刻这镇子却显得格外安宁，看不到有人出入踪迹，两人走了这一路，都不见有人经过。
  当下两人又赶了五六里路，方大人道：“王爷你看。”
  此刻有些天色暗淡，凤玄看得清楚，见镇子之外，似有一队人马驻扎，略近了些看，凤玄心中不由暗叹一声，却见城门口人，为首那位竟是顾东篱。
  两相见了，顾东篱马上欠身，淡淡说道：“王爷，您回来了。”
  凤玄望着他平静脸色，问道：“顾大人此作甚？”顾东篱道：“因知道王爷会回来，特来相迎。”凤玄说道：“这是顾大人神机妙算吗？”
  顾东篱道：“微臣哪里有如此能耐，不过是奉皇命而已。”
  凤玄一笑，忽地神情一变：“连世珏呢？”顾东篱道：“王爷想见他，还请入内相谈。”凤玄道：“只是入内？不是入宫，入牢吗。”顾东篱仍旧淡淡说道：“这个微臣就不知道了。”
  凤玄道：“这也是，顾大人只是听命行事而已，请吧。”说到这里，又问道，“太子如何？”
  顾东篱道：“太子安然无事，王爷放心。”
  凤玄便不再言语。身后方大人也不出声，沉默之中继续往前而行，一路过镇上大一条长街，却见街上清冷无人，两边上隔着三五步便有一名士兵站立。
  凤玄见状，心中暗想：“当年我凯旋回城时候，便也是这般……九城戒严，百姓回避，大臣出迎，天子殿门候之，如今……”
  顾东篱缓缓行着，转头看凤玄若有所思之态，便说道：“王爷想什么？”
  凤玄道：“只是想，世事之无常。”
  顾东篱说道：“王爷说得好，世事无常，人心难测。”
  凤玄见他另有所指，却只轻淡一笑，道：“连世珏可还好吗？”
  顾东篱望向前方，说道：“他是个有用棋子，陛下不会让他轻易就死。”却又问道，“王爷是担心他生死？那为何昨日只带着那女人离开，全不管他？”
  凤玄听出他话里有话，便说道：“你想说什么，此刻直说就可。”
  顾东篱道：“我只想知道，王爷你此番回来，真正原因……是为了什么？”
  凤玄转头相看，两个人目光相对，凤玄轻声道：“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顾东篱眉峰不由自主地动了动，慢慢地将头转开去：“哦……”
  天气甚冷，呼出暖暖气息遇冷便化作浓浓白色烟气，看来就好像是无声重重叹息。
  顾东篱望着那团白气渐渐消散，又看着远处薄薄暮色里头皇城……忽然说道：“如果真是为了她话，又何必回来，直接带着人走不就行了吗？”
  凤玄耳中听到，心里一动：“藏洲……”
  这是自重逢以来，凤玄头一次如此唤他，顾东篱听耳中，只觉得心里酸涩难当，欲言又止，只低低说道：“瑞望，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凤玄见他如此，便也低声说道：“不管别人怎么看，藏洲你该知道，我并不后悔当初选择离开，加庆幸会遇上她……或许我不是变了，我只是……活同先前不一样了而已，你……明白吗？”
  顾东篱双眉轻轻地蹙起来，凝着一股淡淡忧郁似：“你要我明白？站我立场上，想想你身份，你要我怎么明白？这世间，每个人都要有他必须要走路，你怎能如此任性地就撇下所有……我不明白……”
  凤玄道：“你不明白也罢，只是你知道我高兴就行了。……那时候我曾经说，让我遇到她，曾过过那么一段活日子，就算让我立死也是值了。”
  顾东篱听着一个“死”字，只觉得万分刺心，怒地喝道：“住口！你……你……”
  话未说完，前头忽地有人冲出来：“顾大人请下马！”
  顾东篱勒住缰绳，望向那前头跪地之人，又看凤玄：“瑞望，圣上并非是铁石心肠故意要你性命，你诚心诚意地悔过……还来得及……”
  凤玄对上他略带焦急眸子，忽地一笑：“藏洲你放心，我只是那么说说而已……我答应过我娘子，会陪着她一辈子。”
  他说到这里，迎着顾东篱惊诧眼神，又微笑说道：“虽然她眼下有些想不开，但我知道……她亦是真心爱着我，她总会知道我心意，明白我……”
  顾东篱听着凤玄这一番话，满腹话头数被压了下去，前头那报信官再度叫道：“请顾大人下马！”
  顾东篱动作僵硬地下了马，木讷道：“请王爷随我入内吧。”
  凤玄翻身下马，转头一看，却见旁侧酒楼矗立，酒旗高悬。
  凤玄迈步入内，身后方大人欲往内，却被顾东篱拦下，凤玄回头，以目示意，方大人便仍站酒楼门口并未跟随，凤玄一人入内，却见门口两名暗卫把守，而酒楼之中，坐着一人，身披黑色狐裘，头戴同色遮寒帽子，见他回来，便哼道：“朕想见自己亲弟弟，还得以他人性命要挟之。”正是当今天子刘圣。
  凤玄垂眸，上前仍旧行礼，才道：“若真念我是你亲弟弟，又何必处处要置我于死地？就算是仇敌也不过如此。”
  刘圣闻言，双眉一扬道：“你这话意思，是说以前，亦或者现。”
  凤玄道：“有什么不同吗？”
  刘圣深吸一口气，道：“罢了，朕且不同你说这个，朕只问你，你是不是铁了心不肯回头了？”
  “若是不肯回头意思是不回朝廷，那就是，”凤玄又道：“连世珏呢？”
  刘圣并不回答，双手握紧，凛然喝道：“你一个带兵皇族，你以为一声远离朝廷就真远离了？倘若如此，那么昨天那十八骑是什么人？！”
  凤玄心中一刺，知道刘圣果真是留意到了三十六将，便道：“那不过是些江湖中朋友罢了，皇兄，你至今仍忌惮我会对你不利吗？――倘若我真心怀不轨，那么昨天我就不只是安分出城而已了！”
  凤玄说着，便看向刘圣，眼睛一时有些微红：“从小到大，皇兄你从来都是这样，不管我做什么你都会不满意，但凡有一点做错了，便会惹你动怒，我事事都听你，不仅是因为你是天子，多是因为你是我皇兄，兄弟之情。”
  刘圣眉峰微动，此刻两人之间只隔着一步之遥，彼此把对方神情看得极为清楚。
  凤玄摇头说道：“昨天殿上是，今日也是，皇兄你该知道我身手如何，倘若我要对皇兄不利……从小到大有多少机会都下手了，但是我没有那种心思，若有半分，天打雷轰，万箭穿心！”
  刘圣双眉一皱，忍不住也有些动容，听到那“万箭穿心”时候，便喝道：“凤玄！”
  凤玄却又说道：“皇兄你分明知道我可以……但却站得这么近，你敌视我怀疑我，却又不肯全然地防备我，证明你心中仍也念着兄弟之情……皇兄，既然如此，为什么你就不能放我一条生路？”
  兄弟两个彼此相看，凤玄说了几句真心话，目中已经见了泪光。
  刘圣沉默片刻，终于说道：“好吧……凤玄，先前事，朕，全都可以不计较，只要你肯回来，甚至连那个女人……你要留她话，朕也可以容忍……朕这个君父、兄长……做已经仁至义了，你……”
  正说到这里，只听得有人道：“皇上小心！”
  刘圣一惊，凤玄反应，将刘圣一拉，便遮身后，同时一掌劈了过去。
  他掌风所至，只听到“咔嚓”声响，刘圣凤玄身后看得分明，却见竟是一支不知从哪里射出来利箭，被凤玄一掌劈断。
  而一支箭射出之后，耳畔只听得“嗡嗡”声不绝，竟有多箭如飞蝗般而出，数射向此处。
  混乱中不知有谁叫道：“护驾！”藏楼中暗卫一拥而上，却竟是冲着凤玄而来。原来他们早就约了暗号，若是“护驾”声起，就要拿下凤玄，如今见利箭射入，自也误会是凤玄人马所为，当然要冲着凤玄而来。
  凤玄连断数支箭，忽地见侍卫涌上，内外夹击之下，防备不妥，眼见箭矢源源不断地射来，有几个侍卫中箭倒地。
  刘圣他身后，喝道：“住手！”有几个侍卫一怔，凤玄咬牙拎起一张桌子扔出去挡住一部分箭头，却挡不住剩下，凤玄见数个侍卫从后而来，边走边斩断乱箭，领头一人有些面熟，便将刘圣用力往他们方向推过去：“护着圣上！”
  刘圣身不由己跌出去，又被侍卫护住，电光火石间看到利箭闪着寒光数射向凤玄，一时惊心动魄，脱口叫道：“瑞望小心！”
  正凤玄危急之时，只听得“嚓嚓”数声，却是外头方大人及时冲进来，拔剑将箭劈落。
  慌乱中顾东篱也跟着冲了进来，此刻侍卫们已经护着刘圣往后退出，从酒楼楼上却跃下几个侍卫服侍人，连连攻向凤玄。
  顾东篱望见，便喝道：“你们是什么人！”凤玄一听，越发明白，这放箭同刺杀，并非是刘圣手下之人，恐怕这一行，是被人设计了。
  凤玄同方大人联手，见顾东篱还未同刘圣一块儿退后，百忙中叫道：“你走！这些人是有备而来。”
  顾东篱身前有两个侍卫护着，见凤玄示警，便咬牙道：“是我迎你来，自要安然送你走。”
  凤玄目光一动，两个侍卫将欺身假侍卫击退，顾东篱冲到凤玄身旁，低声道：“连世珏楼后柴房内……”
  凤玄心中一跳，咬牙道：“带我去！”顾东篱转身往后，迎面又跃出一名刺客，凤玄上前一掌击退，拉着顾东篱往后而行——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不觉写得多点，嗯嗯，打起来了~宝宝恢复元气，同老虎弟夫妻同心其利断金啊~~~^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