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荣华：岁月忽已晚
  大概是过惯了那消散清闲,悠然懒淡日子，这许多日来寝食不安同先前所经历相比本不算什么,却让凤玄觉得说不出惶恐心累。
  这一夜,也是他自离开连家村后睡得好一晚上,或许是因为他终于把宝找回来了。
  没有她这段日子，他无数次想念重把她抱回怀中滋味，如今抱着人，却才知道他究竟有多渴望跟贪恋这种感觉。
  就好像他初初到了连家村后那些日子,习惯了孤冷裘枕一人独卧他抱着怀中之人，嗅着她身上轻暖淡香，瞧着她安然熟睡容颜,乍然奇同细微惶惑之余,心中竟是那么安定甜蜜,就好像是浑身神经都复活了过来，或者是整个人随之焕发生，对周遭一切事物都是无比真切地喜欢着。
  凤玄睁开眼睛时候，天色已经微明，房间外头似乎有人窃窃私语，凤玄细细一听，却听到有人道：“这怎么还没有起，我是不是要进去叫一声？”
  另一个说道：“是有些不大对头，不过就这么进去好像也不行，你敲一下门试试。”
  “你怎么不敲？”
  “我没有敲门习惯。”
  “……我又不是这山庄道童。”
  “不错，我是，但是我跟里头人不如你熟识。”
  凤玄一听，原来是岳凌跟那山庄道童，两人说到这里，凤玄便一笑，看宝兀自沉睡，也怕他们门口不知深浅地叫起来吵到了她，凤玄便轻手轻脚将宝放开，把被子扯起来裹住她，自己下了床。
  凤玄拉开门时候，岳凌正举着手要叩门似，见凤玄现身，便往后一跳，那小童也正仰头看着，见了凤玄，便道：“庄主命我前来看看尊驾醒了未曾。”
  凤玄垂眸看他，把门掩了，低声道：“我是不是再哪里见过你？”
  小童见他这般说，面上就露出几分笑意来：“你记性倒是不错，是啊，去年我们京内见过一面，那时候我陪着我师弟，远远地见过一眼……”
  凤玄一笑：“原来当时飞鲸身边人是你。”
  小童微笑道：“是啊，飞鲸当时跟我好一顿地夸耀你呢，若是知道你回来了，必然高兴，若是知道我先见了你必然会眼红……唔，你起来了就好，庄主似是有事呢，还有那几位同来，早早地起了半晌，不过倒都是好脾气，只是坐着等候，没有吭声。”
  凤玄听他说起三十六将，面上一热，他忘情之余，几乎忘了这些人兀自等候着，便同小童道：“如此便有劳了，请去同他们说声，即刻就好。”
  岳凌等了半晌才插上嘴，此刻就说：“宝姐呢，我听人说昨儿她都没吃东西。”
  凤玄见他关怀宝，便轻声道：“昨晚上喂着吃了些，太累了……让她多睡会儿。”说到这里时候，心里才又涌起一丝内疚来。
  凤玄入内，见宝果真还睡着，一动也未动，他她面上亲了口，细细看了会儿，才起身又把衣裳整好，到外间洗了手脸，便往外去。
  一直到凤玄离开后，床上宝才慢慢地睁开眼睛。
  宝才一动，外头服侍那两个女人已经站了许久，当下便听着动静走了进来。
  宝有些意外地望着她们，两个女人伺候她洗漱过后，又捧了些早饭出来，宝坐桌前，张口问道：“我夫……”一声“夫君”没有叫完，声音便消失了，只有嘴唇微微颤抖着，宝什么也没问，低下头，无声地端起粥饭喝了口。
  宝随意吃了点东西，只觉得入口之物是寡淡无味，慢慢便出了内室，那两个女人也未劝阻，却只是跟着而已。
  宝门口站了会儿，顺着走廊漫无目地往前，才走了一会儿，就听到有个声音喊道：“宝姐！”
  那两个女人一看，面上都露出笑容。宝正垂着头，闻声抬头看过去，却见来是岳凌，从旁边台阶下跳上来：“宝姐，你这么早就起身了？”
  “早吗？”宝望着他，昔日连家村时候，她都是天不亮就起，后来跟了凤玄，这“毛病”才改了。
  “是啊，先前……那位说你还睡着，”岳凌伸手挠头，“不过我看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很好，”宝摇摇头：“岳小弟……”
  “你叫我岳凌吧，叫我凌弟也行。”
  宝答应：“凌弟……我跟夫……君离开村子时候，你可还县城吗？”
  岳凌说道：“是啊。”
  宝想了会，又问：“那你知道我家里怎么样吗？还有我娘家……宝如……”
  岳凌见她记挂这些，就笑说：“宝姐，这个你不用担心，你家里赵忠同你妹妹一块儿去收拾过了，保管妥当。县老爷说因为连捕头立下大功，故而朝廷嘉奖，才着急催促他带着你上京去了，所以你就放心吧。”
  宝心里一宽，脸上才见了丝笑影：“原来是这样啊……那他们会挺高兴吧？”
  “是啊，”岳凌瞧着她脸颊上梨涡浅浅地旋过，一闪即逝，但总比没有强，就又说，“就是你那妹妹有些担忧，说你们走得太急了也没留下什么话，不过她倒也是高兴地，因为是县太爷亲口说，也没什么人敢怀疑。”
  宝喃喃地说：“这就好，这就好。”
  岳凌见她面上没什么高兴神情，就问：“宝姐，你怎么了，好像有心事。”
  宝回头，看两个女人很知道分寸地站几丈开外，没有靠近，她就低声对岳凌说道：“凌弟，县太爷对他们说是一回事，实际上你该知道，并不是这样吧？”
  岳凌怔了怔：“嗯……我从军师那里听说了些……”
  宝问道：“你听说了多少？”
  岳凌说道：“就是说……”岳凌倒也是个知道分寸，看看左右不曾有人靠近，就说，“军师开始时候还瞒着我，后来，经过那晚上，军师也知道瞒不住了，就跟我认了，说实话，虽然我猜到了几分，但真坐实了……我却有些不敢相信了……”
  宝听他说到这句，眼睛没来由地就有点红：“不敢相信了……是吗……”
  岳凌说道：“是啊，不过军师叮嘱我守口如瓶，对谁也不能说，但是我想宝姐你跟他……应该也是知道了吧？”
  宝含含糊糊道：“啊……是啊。”
  “你真早就知道了吗宝姐？”岳凌有些吃惊。
  宝望着他，有些艰难地慢慢说道：“其实，我也是……才知道。”
  岳凌这才露出恍然大悟表情：“我以为呢！宝姐你若是早知道了……又怎么会……怎么会……”他思索了一会儿，想不出什么合适词，就叹息说道：“不过说回来，宝姐，我就想不通了，虽然说是高高上王爷……可是也不能这样吧，他可是皇亲国戚呢，何况还有个王妃，怎么可以扔下那所有，同个庶民互换身份，光是想想就觉得很是不可思议……”
  宝听到这里，脑中“轰”地响了一声，面色就越发惨白。
  岳凌说有些义愤，就没留意宝神情，自顾自说道：“先前我对神武王爷可是敬畏有加……真如天神一般，没想竟做出这等石破天惊事……幸好我看他现对宝姐你极好，那大概就如军师所说，真有什么情非得已原因吧……唉，说起来也是，我听说历来皇家这些个事就极复杂，等闲人哪里明白，也猜不透，不能去猜，罢了罢了……我想以王爷为人，总会找到解决法子，宝姐……”
  这小子也是被憋狠了，滔滔不绝说到这里，才认真看了宝一眼，一看之下顿时惊了惊，声音也放低了：“宝姐？”
  宝白着一张脸，眼中汪汪地都是泪，失魂落魄似。
  岳凌见宝这幅神情，便有些心虚：“宝姐……我、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宝看向他，眼中泪悄然滑落：“没、没有……我只是想到一些……以前事。”
  岳凌略松了口气，却又提着心，试探着问道：“以前事？……宝姐，你很喜欢王爷，是吗？”
  宝眼越发红，凝视着岳凌，并不回答。
  岳凌望着她眼中泪光就未曾消去过，眼红红地看着自己样子，很是可怜，连他这不懂儿女情长为何物，都有几分觉得心疼，就小声地问：“宝姐，难道你不喜欢他吗？”
  宝定定地只看着他，岳凌见她仍不吭声，手足无措地不知要怎么是好，宝却忽然又说道：“岳凌，我……心里很……乱，想自己走走，你能不能……别让人跟着我？”
  她这一句话说断断续续，极为艰难缓慢。
  岳凌看她显然是个十分伤心模样，一时猜不透究竟如何，却哪里肯放心：“宝姐，你脸色很不好，我陪你回房好不好？”
  宝垂头：“我只想一个人……呆会儿，好吗？”两行泪陡然垂落，声音也带着一抹恳求之意。
  岳凌心头顿时软了：“宝姐，你别难过，我……答应你就是了。”
  宝点点头，转过身往园子里走去，身后两个女人便跟过来，岳凌见状，就上前将两人拦住。
  不说岳凌使法子将两个妇人拦下，只说宝迈步往花园内去，她心头烦乱，一味地信步而行，时而时而慢，分不清东南西北，只是胡乱地往人少地方走，越走越是偏僻，耳畔也听不到任何人声吵嚷，隐隐地只听到松风呼啸。
  脸上泪流出来后就被风吹干，干了却又涌出来，眼睛已经红肿起来，就好像眼里脸颊上也落了碎冰一样，生生地疼着，然后却又麻木了。
  宝不知走了多久，便往前面前一堵雪白墙，她仰头看着高高地墙头，又顺着墙边走了一阵，却找不到出口，正张望，就听到风中隐隐地有人叫道：“娘子！”
  宝听了这个声音，身子猛地一抖，便回过头来，望向声音所来方向。
  她听惯了这个声音，每当他唤一声，她都会兴高采烈地答应，然后毫不犹豫地迎出去。
  如今虽然知道了**，但身体仍旧不受控制似，对那唤声产生一种难以抑制地向往。
  遥遥地那畔又连连叫了两声，仿佛是焦急寻找，宝这才似回过神来，定定往后退了两步，左右一张望，慌忙地跑到一座假山后面，找了个空隙地方藏住。
  宝躲假山石喉头，手握胸前，屏住呼吸地听着，却听到那叫声越来越大，脚步声也逐渐近了。
  正是凤玄声音，大概是发觉她不见了，是以忙着找寻。
  宝听到他连连呼唤，声音里又担忧又焦虑地，先前他们之间相处，她半点也不肯亏待了“夫君”，总是会顺着他意思。
  此刻宝听着凤玄声音，心思摇动之余，几乎就忍不住张口答应，百般无奈时候，便把手背堵住嘴，张嘴用力咬住。
  泪打手背上，一塌糊涂，手背也给咬麻木了，宝却仍旧清楚地听到凤玄声音仿佛就假山外了，叫道：“娘子，你哪，娘子！”
  他近咫尺地叫着，仿佛下一刻就会出现，让她心惊胆战地，几乎随时都会忍不住惊跳起来，然而过了片刻，宝未曾动，而那脚步声也开始渐渐离开。
  宝听着凤玄离去声音，只觉胸中闷着一颗冰滚雷，随时都会炸裂开来，又似百爪挠心，痛楚难当，唯有狠狠地屏住呼吸，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把心痛也一并压下去。正无可开解时候，却听到身边有个声音道：“你躲这里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多了三个萌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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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enevieve扔了一颗地雷
  谢谢啊^_^
  宝宝心情是很复杂，曾有同学说难以理解宝宝心情，其实设身处地地细细想想，大概会体察一二，而让我欣慰是，有很多同学都挺理解宝宝，比如当时殿上认人时候宝宝为何是那样举动，简单动作，底下却藏着很是复杂心境，甚至一个复杂不足以形容啊~
  有点虐虐地，嗯呢，唯有加油使劲过去这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