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荣华：与君生别离
  且说凤玄策马赶去镇外,此刻天空微微地又飘起细雪，镇子外一侧果真有片稀疏树林。
  凤玄凝神细听周遭,耳畔所闻,却无非是风声雪声,以及林子里雪压枝子断裂开来声响，偶尔有小兽窜过声响，除此之外却毫无异样。
  凤玄低头看雪地上，虽然有三两脚印,可却不似是高手经过所留下。凤玄拧眉，心中觉得有些异样，打马往前行了会儿,翻身下马,林子边浅浅一探,忽然间身子微震。
  凤玄脸色都变了，急忙抽身回来，翻身上马往回急赶。
  凤玄回到镇内，此刻天色微亮，路上行人也多了些，见他策马急奔，都驻足侧目，凤玄到了客栈前，刚下马那小二就迎出来：“客官您回来了？”
  凤玄直接便问道：“我娘子呢？”
  小二笑着说道：“客官，您娘子同那位大爷走了有一会儿了。”
  凤玄闻言，心头好像被谁重重擂了一拳：“你说什么？”
  这时候客栈掌柜探头出来：“客官您别急，那位大爷说您有急事，他就先带您娘子回家去了。”
  他婆娘听了动静也出来：“就是说，天寒地冻地带着那么娇嫩小娘子赶路，得遭多少罪，先回去倒是好。”
  凤玄眼前发黑，急怒攻心，一时作声不得。
  那掌柜见他脸色极不好，赶紧对他婆娘使了个眼色，那女人旁哼哼说道：“少年夫妻都这样，分开一会儿也不行……等老像是你我这样就不觉得亲热了。”
  凤玄震怒惊痛之下，抽身出了店门，拉住马儿便想翻身上去急追，然而双脚微动，四顾之际却又不禁茫然。
  顾风雨竟然骗了他，镇子外分明并无伏兵踪迹。
  而他也竟就这么信了顾风雨，还把宝托付给他，现想来，或许这正是顾风雨所希求，所谓镇子外伏兵，不过是诱敌之计罢了。
  可叹他竟毫无怀疑，或许是因为先前顾风雨所作所为，――他从头到尾都没有露出一丝不利于凤玄同宝迹象，反而是处处为了他们好。
  如今顾风雨忽然这个时候翻脸，真面目也好或者忽然产生变故也好，都不亚于狠狠地凤玄身上刺了一刀。
  其实凤玄宁肯顾风雨就真刺他而已，不要对宝有丝毫不利。
  可既然顾风雨这么做了，以他心性手段，端然不会让凤玄有机会再让他功败垂成。
  要追去哪里？
  ――眼前一片白茫茫地，天下之大，顾风雨会带宝去哪里？
  凤玄心念千转，竟无处可去。
  凤玄思来想去，决定沿路往回看看，按照那掌柜说法，顾风雨交代是“要带宝先回家”，凤玄心中怀着一丝侥幸，希望真是因为出了什么意外，顾风雨才带着宝回到了乐阳县。
  凤玄想通这个，便打马冒雪赶路，一路紧赶慢赶，将近傍晚时候，终于看到乐阳县县城，凤玄瞧着暮色中县城那熟悉轮廓，心跳如擂，咬牙往前，策马入了城。
  他正想先去县衙看一眼，路经过街口时候，却见到旁边一所酒肆挑着灯笼，里头有一道影子，正坐着慢慢饮酒。
  凤玄一看，毛发倒竖，屏住呼吸纵身下马，一个箭步便跃向酒楼，三两步冲到里头，里面那人似听了动静，便回过头来。
  只见他手里握着个杯子，一脸沉郁落魄，不是顾风雨又是谁？
  凤玄到了桌边，二话不说便探手出去，一把揪住顾风雨领口：“她呢？”
  顾风雨满身酒气，抬眸看向凤玄：“王爷是问谁？”
  凤玄厉声喝道：“你知道！她哪里！你做了什么！”
  顾风雨忽地一笑，双眸闭了起来：“我对不住王爷，你杀了我吧。”居然并不还手，亦不反抗。
  凤玄见他一脸颓然之色，心头恼恨无可言喻，顿时挥出一掌打他脸上，清脆一声过后，顿时间顾风雨唇角就见了血。
  顾风雨脸被打得侧向一边，又慢慢地转过来，哑声竟说：“王爷打得好……”
  凤玄心头气冲牛斗，简直想把他立毙掌下，然而他却偏偏死咬住口不肯告知宝下落。
  凤玄深吸口气，千般忍耐地说：“当初你刺杀我不成，我远遁，你贬官，再这个地方重逢，我把这生死之仇一笔勾销，只因信你已经跟昔日不同，是真心待我，如今，你就这样待我对你信任？”
  顾风雨面色惨然，闭口不言，凤玄盯着他，又说道：“好，就算是我错看了人，我也认了……现，我只要你告诉我她哪里，是生还是……”
  凤玄深知，顾风雨是虎牢出身，这么多日来收敛爪牙，处处相助，让凤玄误以为他已经无害，如今看来却不是这么回事。他究竟谋划了多久，想做什么，会如何行事，凤玄不敢想得深，此刻相问，甚至也不敢说出那个字，似乎一说出来就会成真。
  顾风雨凝视凤玄，四目相对，他终于叹道：“王爷放心，宝娘子无事……”
  凤玄听到这个，手一抖，便将顾风雨放开。心里不知道是宽慰还是松了口气感觉，有些悲辛交际，眼圈儿都发红。
  顾风雨望着凤玄神情，沉默片刻，又说道：“王爷其实该知道她如今哪里。”
  凤玄一惊，定定看他，顾风雨道：“王爷是听了那客栈之人话，所以才找回来吗？王爷心思是好，只不过……找错了方向，如今‘宝娘子’家，该不是那个小小地连家村吧？”
  凤玄听到这里，双眸陡然瞪大：“你意思是……”简直无法相信。
  顾风雨道：“王爷，对不住。”
  凤玄双手捏成拳，松了紧，紧了又松开：“为什么要这么做？还是说……从你认出我开始，你就一直打算这么做？”
  “不是，”顾风雨声音低低地，消沉难以遮掩，抬手，握着桌上没喝完一杯酒，“王爷也该知道，我若是早存了这个心思，何必非要等到现。”
  凤玄追问：“虎牢人来到，也跟你无关？”
  顾风雨摇头：“此事我事先一点也不知道……但是后面这件事，却也跟虎牢有关，是他们……逼我如此做。”
  “他们怎么逼你？”凤玄冷笑。
  “是那个人，”顾风雨神情里又多了几分悒郁，“他们京内，把她关押起来……她绝对受不了牢狱之苦，何况虎牢手段我是知道。”
  凤玄大为意外：“你说什么？你说……难道是你那个离弃你妻室？”
  顾风雨居然点头承认。
  凤玄哑口无言，只觉得此事匪夷所思，愕然之余便说：“你当真肯为了那个女人……”
  凤玄并未说完，顾风雨却明白他意思，垂头道：“她虽然对我无情，我不能对她无义，何况是我对不起她先。”
  凤玄极为痛恨顾风雨对宝所为，可是他这个理由却实出乎他意料，凤玄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
  暮色沉沉，飞雪凌乱，正是天寒地冻时候，酒楼老板活计早被顾风雨制住，扔后面柴房里，街上行人也杳无踪迹，四野一时无声，遥远处依稀传来几声犬吠。
  酒楼中灯光半明半暗，凤玄同顾风雨相对无言，他不愿再去理会顾风雨，转头望着门外沉沉夜色，霍地转身往外走去。
  身后顾风雨望着他背影，就凤玄迈步出门之际，出声道：“王爷你去哪里？”
  凤玄一步踏出：“她去哪，我就去哪！”袖子一拂，头也不回地出门去了，那马蹄声也渐渐远离。
  酒楼中，顾风雨一人茕茕独立，良久才低低一笑，声音有些暗哑。他抬手，无声无息地把一杯酒抿了，酒已经冷了，冰凉地自喉头滑下，入了腹中却化作烈火，只不过，那好不容易才温热起来肚肠早又凉了，三杯两盏又岂能令肝胆重热？
  你道是顾风雨把宝弄到哪里去了？原来，先前凤玄去后，他软硬兼施，将宝带出镇子。
  宝虽然单纯，却并不笨，察觉不妥，便质问他，顾风雨因其他种种原因，不想同她多话，便闭口不言，宝见状，便大力挣扎试图逃脱，顾风雨只好出手点了她穴道。
  他用件儿大氅裹住宝，如抱着个小小布袋子一样策马狂奔。诚如凤玄所料，顾风雨乃是虎牢副领，不管是追踪侦缉，或者是自己隐藏行迹都是一把好手。
  顾风雨策马而行，中间换了几匹马，换下马儿，他便一拍马臀部将其赶向其他方向以搅乱追踪者判断，如此一口气奔出三四十里，才到了一片陌生郊外，遥遥地望见雪中有一队人马，十数人列成两队站着，围着一辆马车。
  听到动静，有人便去马车边禀报，然后，便自马车里出来一个身披白狐裘少年，一抬头，一张脸秀美雌雄难辨，赫然正是同顾风雨交过手那虎牢暗潜部统辖蓝雪尘。
  蓝雪尘露面，他属下便有一人马车边儿上单膝跪倒，露出腰背。
  蓝雪尘一脚踏上，稳稳地落地，又弹了弹衣袖，才抬眼看向策马而来顾风雨。
  顾风雨抱着宝到他跟前，蓝雪尘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嗤”地笑了声：“瞧你这狼狈样儿，本座兀自不敢相信，你就是咱们虎牢曾名震一时顾大人呢。”
  顾风雨无心同他拌嘴，只道：“人我带来了，你须答应我条件。”
  蓝雪尘扫了眼他怀中宝，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真真是儿女情长英雄气短，今儿我也算是见识了。”
  顾风雨不等他说完，便道：“废话少说，你听到我话了吗？”
  蓝雪尘睥睨着他：“这个还要看看……你那计策到底灵还是不灵，有了她，那姓连当真会乖乖入彀？”
  顾风雨垂眸看了一眼怀中人儿，声音暗沉：“如果说这世上他还有什么乎人，除了我怀中，再无第二个。”
  “哟……”蓝雪尘笑，“我怎么感觉这话里头有一股酸味，好生哀怨……”
  顾风雨闻言，便瞪向他，蓝雪尘便只笑：“好吧，既然你打了包票，那本座也可以给你打个包票，倘若他真如你所说乖乖地跟我走，那么，你那位原配……不对，是前原配夫人就肯定安然无恙。”
  顾风雨听了他话，不由地叹了口气，脸上却不见什么喜色，只是垂眸看着怀中宝。
  蓝雪尘瞧着他神情，便道：“把人给我吧，怎么，还不舍得放手呢！可别说你想左拥右抱……”
  顾风雨被他尖酸刻薄话说不厌其烦，翻身下马，将宝送过去，蓝雪尘皱眉，嫌恶地看了一眼被他包裹严严实实地宝，示意手下人过来接住。
  顾风雨只好松手，蓝雪尘那副手把宝接过去，顾风雨兀自眼睁睁看着。
  蓝雪尘饶有兴趣地望着他，顾风雨察觉，便道：“人我交给你了，可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你须好生待她，不可为难她……令她受苦，”顾风雨将目光自宝身上收回，看着蓝雪尘，“你得答应我。”
  “人都给了我了，要杀要剐还是要怎么样，当然任由我了，你还敢提什么条件。”蓝雪尘失笑，浑然不当回事，反似听到了天大笑话。
  顾风雨手紧紧一握，想要发作，却又生生忍下，另一手腰间一按，隐忍地慢慢说道：“你给我听好，不要仗着有几分狡狯就目空一切，有人不是你该惹，但你既然自寻死路，我也不会拦你……人是我交给你，我认，但是，你若是伤了她，日后，我必十倍百倍奉还于你。”
  蓝雪尘面上笑容缓缓收敛，渐渐露出惊讶神色，看看顾风雨，又看看被副手送入马车宝，若有所思说道：“若不是知道你已经心有所属，我还真会以为你喜欢上这小泼妇了呢。”
  顾风雨见他不以为然，便无奈地冷冷一笑：“有些错，本以为一辈子只会犯一次，今日把宝娘子给你，是我犯第二个错，但明知道是错，却还是没有其他选择……是我负了他们！但我今日同你所说话，字字句句是真，你懂也罢，不懂也罢，终有一日，你会后悔莫及！”
  顾风雨说完之后，纵身一跃，身形倒退，便回到马上，“驾！”一声断喝，已经打马离开。
  蓝雪尘没想到他说走就走，上前一步：“喂……”望着顾风雨远去身形，便哼了声：“什么东西，敢来教训我？真当自己是前辈了么……呸！”
  蓝雪尘骂完，便转回身，回到马车前，探头看向车内，见宝蹙着双眉昏睡着，他想到顾风雨所说，脸上不屑之色重，手一抬，轻轻拂过宝身上穴道，他人虽则阴险狡猾，但功夫却着实不错，内力也佳，轻易便将顾风雨封住穴道解开。
  宝身子一抖，渐渐地便睁开眼睛，当看到面前蓝雪尘之时，眼睛也渐渐睁大露出不信之色，――蓝雪尘这张脸对她来说着实震撼，只是那晚上情形诡异非常，宝暗地里几乎疑心是否是真，但现光天化日，这人居然就眼前。
  宝一惊之下，便“啊”地叫了声：“你……”惊讶之余，发觉自己被裹大氅里，慌忙挣扎出来，“你是什么，这是哪里，我夫君呢！”
  蓝雪尘望着她仓皇样子，嗤地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有点晚了但是我精神可嘉啊，一整天都奔波小腿都麻木感觉……
  勉强轻轻抽打老顾把宝宝送给了男狐狸精=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