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荣华：残云归太华
  眼看午后过半,岳凌屋里头呆闷，便出去屋外溜达,看那些鸡林子边上钻来转去,也不惧地上残雪,不时地挥爪刨上一刨，倒是自得其乐。
  他看了会儿，想到宝先前护着这些扁毛畜生模样，一时失笑。
  正呆呆地发笑,却听到有人叫道：“忠哥你看，怎么有个面生小子？”
  岳凌转过头来，却见自湖外头慢慢地晃过来一辆马车。
  马车边上坐着个赶车,五大三粗地,穿极厚实,头上还戴着斗笠，而他身后马车里，帘子掀起来，露出个圆乎乎脸，一双眼睛竟是看向他。
  岳凌这才反应过来这是说自己，一时大怒：“那胖丫头，你说什么？”
  这来者自然是赵忠同宝如两个，说话间赵忠已经停了马车，宝如也从车上跳下来，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走过来岳凌：“当然是说你呐，你是谁？站我姐姐家门外干什么？”
  岳凌瞪大眼睛：“什么？你姐姐？”
  这功夫赵忠拴好了马儿，就也走过来，听岳凌口音，就问：“你……是从京里来？”
  岳凌没想到一对面儿就被人识破，心头一动，反瞪着赵忠：“你呢？”
  赵忠说道：“你这人，我是问你，你反倒问我，好吧，这乐阳县人都知道，我赵忠是跟着我家公子从帝京来这乐阳县当父母官儿，怎么，明白了吗？”
  岳凌见他报上家门，就说：“你家公子姓甚名谁，出身哪里？”
  赵忠笑道：“说你这小子无礼，果真如此，你问了我不说，又问我家公子。”
  宝如一边看着岳凌，越发狐疑：“忠哥，难道是我姐夫认得人吗？”
  赵忠思索着：“你姐夫先前不过是军营里当差，若说认得京中人……除非是认得神武王爷座下亲兵将领之类，只有神武王爷亲兵才是打京内出来……”
  岳凌见他说明白，不由地有几分另眼相看。此刻宝如已经按捺不住先跑进门去：“姐姐姐夫！”连声儿唤了起来。
  剩下赵忠同岳凌面面相觑，赵忠问：“你真是神武王爷座下亲兵吗？”
  岳凌曾被陆通严令不许透露身份，就含糊说：“我不是……不过我认得有人是。”
  赵忠问：“是跟你一块儿来人？”
  岳凌咳嗽数声：“你怎么知道有人跟我同来？”
  赵忠笑：“那边还有一辆马车，我瞧你年纪小，总不会一个人出来走吧。”
  岳凌哼道：“你倒是聪明，不过你猜错了，跟我同行人也不是王爷亲兵。”岳凌想来，陆通乃是凤玄军师，不属于亲兵一类，是以他觉得这样说也没什么错儿。
  赵忠道：“那你们是来做什么？”
  岳凌说道：“我们家先生是个喜欢周游四海人，这次是偶然路过此地，先生犯了旧疾，就借用这屋子来暂时歇息一会儿，知道了吗？”
  赵忠挑挑眉：“原来不是连捕头旧识啊？”
  岳凌说：“当然不是了……哪有这么巧事。”
  两人说着，一阵冷风吹来，两人不约而同打了个哆嗦，赵忠说：“既然这样，进去说话。”
  赵忠同岳凌入屋，那边宝如已经同宝说了起来，宝便稍微同她解释了一番，又赶紧问她怎么忽然来了。
  宝如说：“还不是县老爷，看姐夫下午没去，不放心，就打发我跟忠哥来看看，顺便带点年货过来。”说到这里，就凑近了宝耳畔，喜不自禁地低声说，“姐姐，我看过了，好些好东西呢！”
  宝也高兴着：“居然真有，还送来啦，我听你姐夫说，还以为要到年根儿呢。”
  宝如搓搓手，脸上兴奋地发红，小声又说：“姐，老爷这次可真是大方很，还给咱们家准备了一份，有鸡有肉，还有酒，还多给一倍钱让我买衣裳。”
  宝看她那么活样子，差点儿也笑出声来：“这可真好！”姐妹两握着手，欢喜无限。
  正好赵忠进来，跟凤玄两相见了，只说赵瑜叫他送些过年东西来，说完了就唤岳凌：“一块儿去拿东西吧？”
  岳凌本正袖手旁边，见状撇了撇嘴，正要表示自己身份不同不要去做这些，却听到屋内传来一声轻轻咳嗽，岳凌赶紧放下手：“好啊……”
  岳凌同赵忠出去，宝同宝如也跑到门口，片刻，赵忠先抱着半大袋子米进来，岳凌左手提着两条很肥大干咸鱼，另一只手提着一大块腌好肉，一会儿看看这边，一会儿看看那边，一脸无奈，隐隐地却又有些奇。
  宝如跑过去，翻了翻，抱了一个挺大纸包出来：“忠哥说这里是山蘑菇，煮汤好吃了。”
  剩下还有两坛酒，一坛子黄酒，一坛子白酒，凤玄自己抱了进去，一些花生梨子红枣之类干货，宝抱了进去，这些东西堂下一放，再加上这么多人，倒是显得这堂下有些拥挤了。
  宝看看这些，又看看那些，高兴地不知该怎么说好：“怎么竟有这么多东西呢！”
  赵忠赶紧就说：“老爷来这乐阳县，多亏了连捕头相助才能一帆风顺，不然指不定怎么样呢，老爷自然不会忘恩，**子你就收下吧，如果缺什么，只管再跟我说，我跟我们老爷说，下回给你送来。”
  宝慌忙摇头：“这些已经是足够了！”
  宝如又拉拉她，说：“姐，你也不用惦记家里，先前麦子跟苞谷钱，还有呢！今年这个年一定能过好！”宝嫁了三年，连同先前娘家那些日子，李家哪一年都是过紧紧巴巴，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大年夜时候别人家都能放一挂炮仗，包些香喷喷地饺子，做些好吃地菜，他们家里却是鸦雀无声，挤寒风四漏屋里听人家外头热闹。
  然而今年却是大不同了，盖了亮堂瓦房不说，又难得可贵地攒了钱，日子可谓是翻天覆地，李大娘也已经早早地开始准备年货，也买了爆竹藏好，准备好好地过个好年。
  再加上宝如还能往家拿钱，县太爷还给年货，是喜上加喜了。
  宝如是知道这些，也是知道宝心意。但凡宝有点好东西，头一宗惦记，除了凤玄，就是连家那两个老跟自己娘家。因此宝如赶紧跟宝说，让她宽心，也不用惦记着怎么往家里分东西。
  宝紧紧握着宝如手，欣慰地笑，又赶紧去泡了点茶，请赵忠喝，岳凌从未经历这些，如今旁边站着，瞧着这家人热闹，心里感觉有些奇怪。
  闲话说了一番，赵忠便告辞，他还要送宝如回家呢……宝当然要留他们两个吃了晚饭再走。
  宝如是个好玩性子，赵忠又好吃，两人一对眼，便达成一致。
  凤玄见人越来越多，无奈地一笑，宝道：“夫君你跟客人坐会儿……”便进了厨下，宝如跳起来：“姐我给你打下手儿！”也追着跑进去。
  厅内一时只剩下赵忠岳凌同凤玄三人，赵忠看看岳凌，说道：“你不是说还有个人跟你同行吗，人呢？”
  岳凌道：“先生身子不好，歇着呢。”
  赵忠说：“哦……”
  岳凌探头看赵忠：“你们那县太爷到底叫什么呢？”
  赵忠瞅他：“你这么想知道？”
  岳凌道：“你说一说，或许我认得。”
  赵忠就笑：“这不太可能，我一直都跟着我们公子，他认得人我也多半认得。”
  岳凌说道：“横竖你是不说，罢了，小爷也没兴趣听。”
  赵忠懒得跟他耗，就哼了声：“说给你也无妨，我家公子姓赵名瑜。”
  岳凌眨巴着眼想了会儿，撇嘴道：“没听说过。”
  赵忠笑道：“说你不认得你还不信。”
  凤玄旁边听两人拌嘴，也不做声。赵忠说完，却听到里屋有人咳嗽了声：“县太爷……可是赵阁老家公子？”
  赵忠一听这个，顿时跳起来：“呀，你知道？”却见门内出来一位中年人，中等身材，身形瘦削，看来却气度不凡，尤其是一双眼睛。
  陆通抬头看向赵忠：“听闻赵阁老有一位公子……因为得罪了丞相而被贬斥，曾闻说是出了京为官，莫非就此处吗？”
  赵忠听到一个“得罪了丞相”，一拍手道：“可不正是我家公子吗？这位先生是……”
  陆通道：“老朽只是个无名草泽中人，只不过四处游历之时，对于朝野中发生一些逸闻趣事听了不少。”说着，又咳嗽个不停。
  岳凌赶紧扶他坐下：“先生，您该好好地里头歇息呢！”
  陆通却微笑道：“歇有些闷了，说说话倒是好。不知这位兄台，赵公子此一向可好？”
  赵忠本是个话匣子，听陆通问，当即绘声绘色地说起赵瑜乐阳县历险过程。
  一方闲谈，一方忙活，宝如许久不曾同宝一块儿动手做饭，且她心情又好，格外高兴。宝把要用材料搜罗出来，该洗该择都让宝如帮手，宝如一边利落地洗菜一边说：“姐，真做这么多东西啊……我都馋了。”
  宝笑道：“你好歹也是给县老爷做菜，瞧你这样子……谁还放心你做啊。”
  宝如得意：“这可不一定，县老爷不知多爱吃我做饭菜呢，不仅仅是老爷，县衙里所有人都很喜欢……”
  宝道：“没想到你还有这本事呢！先前我以为你只会牙尖嘴利地咬人。”
  宝如道：“我只咬坏人，好人才不呢，谁对我好谁对我坏，可清楚呢！”
  两人磨着牙，宝如又商量宝一块儿赶大集买过年衣裳……不知不觉炒好了三个菜，宝如就先端上去。
  那边上一见菜上桌，原先哇啦哇啦赵忠跟岳凌两人顿时鸦雀无声，原先赵忠早闻到厨内有香气传出来，若不是凤玄侧，早就冲进去了……此刻见了饭菜上来，那口水就哗啦啦地……一径地往下咽。
  这些日子他吃惯了宝如做饭菜，却不曾吃过宝做，虽然还没吃到嘴里，但那香气已经像是小手儿一样勾住了他五脏六腑，本来还没什么饿得感觉，现却翻江倒海，不可遏制。
  岳凌中午吃了餐面，他正是长身体时候，见了好吃顿时也是双眼放光。
  两人顾不上说话，只是对着桌上菜虎视眈眈，陆通旁看得分明，――倘若这一刻凤玄不，这两人定是要扑上去开吃。
  宝又炒了二个菜，她怕耽误时间，让赵忠跟宝如走夜路，就只把馒头饼子给锅上又缀昧耍齐齐都端了上去。
  凤玄瞧着这几个不请自来，提了筷子道：“请……”一声说罢，岳凌道：“那就不客气了！”赵忠说道：“不客气了不客气了！”
  陆通旁边看着，却不忙吃，只看向凤玄：“令夫人手艺委实出色很，色香味俱佳。”
  凤玄淡淡说道：“都是些乡野中简单菜色，先生怕是看不上。”
  陆通笑道：“哪里，哪里……豪华落见真淳，正是别有一番滋味呢。”
  岳凌吃着一口蘑菇，含含糊糊道：“先生你吃啊，没吃你哪知道什么滋味……”
  赵忠也说：“好吃好吃，比阿如做得好吃！”
  厨下，宝如同宝两个围着锅灶坐着，锅台上放着几碟拨出来菜，并一个馒头，宝如正捏着馒头吃，听到这里就笑：“姐你看这个忠哥，当着我面也敢这么说，虽然是实话……哼，回头看我怎么收拾他。”
  宝说道：“人家是县太爷身边……留神些，别没了分寸。”
  姐妹两个相对，自地吃着说着，倒也是其乐融融。
  等赵忠跟岳凌把盘子里菜都打扫干净，天色也黑了下来，冬天天黑，赵忠看时候不早了，又吃了个肚圆心满意足，就陪着宝如往回返了。
  这边上岳凌把车内家什搬出来，又把马车卸下来，马车搁外头，马儿牵进了院子内，同凤玄那匹马儿放一块儿。
  入了冬，凤玄就叫人厢房对面搭起了一座简陋地马厩，免得外头天寒地冻地把马儿冻坏了。两匹马里头倒也正好。
  是夜，岳凌就陪着陆通先进屋去睡，他把马车里搬进来被褥床上铺了，这张床因是凤玄又特意做，两个人一人一个被子盖着睡也不显得怎么拥挤。
  岳凌翻来覆去，听到外头风声呼呼地，床边还有宝送来火炉，他是少年人，身体火旺，不觉得冷。
  岳凌乱乱想着这一整天过，就小声道：“军师，这里倒也是不错啊？”
  黑暗里陆通似乎一笑，外头风吹着窗户，发出啪啪声响，岳凌道：“是不是下雪了？”仔细听了听，又没了声响，岳凌就叹了口气：“对了军师，你真把我弄糊涂了……为什么特意这里留下呢？你跟我说说实话好不好？”
  陆通见他又问，就道：“你猜呢？”
  岳凌皱着眉，撅着嘴，想了会说：“自出了京，一路风风雨雨地，我也没见先生执意地哪里歇息下来，到了这个偏僻地方居然……难道军师……是因为那位酒窝姐姐做饭菜好吃？”
  陆通咳嗽了声，岳凌自己偷笑道：“我是说笑，军师你别见怪……我猜，八成是跟那位和王爷长得一样捕头有关。”
  陆通见他说到点子上，就也无声一笑。
  岳凌思索了会儿，说：“白天军师你说那些话，有些古怪……我细细想过，总觉得你对他客气太过，说起来这人也有些古怪，论起身手，论起气质来……都是一流，白天我说那些想来也不全对，倘若给他换上王爷服饰，我猜……定然没有人疑心他身份，我越看越觉得他简直就……”
  陆通见他越说越上道儿了，心里叹息，不知该不该这个时候跟他说出**，正岳凌思索，陆通暗忖之际，屋内似响起一声低低地呼声。
  岳凌是习武之人，耳朵机警，当下道：“什么声儿？”
  陆通没听明白，便没上心，室内一时沉默，岳凌正要再开口，那一声响却大了些。
  岳凌听真切，一下便从床上坐起来：“军师你听！好像是谁哭呢！”他侧耳细听，“听这声音……怎么像是那位酒窝姐姐……啊！难道她那丈夫欺负她了？”
  陆通本来没听到，第二声时候却听了个明白，他略一想，就有些出汗，又见岳凌吵嚷不已，就低低咳嗽了声，半是尴尬道：“嘘，别做声！”——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收到四个霸王票，嘴个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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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v扔了一个地雷
  唉，凤玄哥真是越来越过分鸟~貌似很不利于小盆友成长啊~~
  凤玄哥：我故意，怎么地~
  陆通：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