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荣华：渡头余落日
  入了冬,日子过得格外些，宝嫃给凤玄又缝制了两件棉衣，凤玄穿上身，里头都是厚厚地棉花,手一按又渐渐地弹起来,凤玄大笑：“娘子,我不冷,不必弄这么厚棉衣。”
  宝嫃给他抻抻衣角,又拈去衣裳上沾着一丝棉絮：“不行,这几天风都大了些，过两天或许会下雪，总要准备两件棉衣裳。”
  凤玄穿着这样厚实棉衣，还别说，浑身暖融融地，他随意活动了一下手脚，又问：“那娘子棉衣呢？”
  “做，就要做好了。”宝嫃笑眯眯地。
  凤玄见她应答倒是痛，他心里反而存了疑惑，趁着宝嫃去厨下忙活时候，把她针线包袱找出来，放炕上打开，果真见里头有一件浅蓝色没做完棉衣。
  他瞧那布料倒是，心里有些安慰，正要放下，忽然间目光一动，望见底下露出一丝棉絮。
  凤玄把那棉絮一拈，掀起一角布料看了眼，顿时呆住，他回头，把方才宝嫃从自己身上拈下棉絮捡起来，两下儿对比，一眼就看得出，他衣裳上雪白又轻，乃是，宝嫃自己衣裳里颜色却黑些，又沉，显然是旧棉絮。
  凤玄一怒，扬声叫道：“娘子！”
  宝嫃忙着从厨下回来，一进门就看到凤玄捏着她那件衣裳，不由地呆了呆：“夫君？”
  凤玄把衣裳一丢，赌气道：“为什么我是，你是旧？”
  宝嫃见是这件事，倒是不慌，只是忙把衣裳收起来，一边说：“夫君，这虽然是去年棉花……可是我已经重拆洗了一遍，跟一样。”
  凤玄道：“那怎么不给我用？”
  宝嫃见他有些气恼，便把棉衣放下，将他拦腰抱住，仰头看着他，柔声说：“夫君……真没什么大差别，不过稍微能暖和些，我想冬日里我一般不出门，穿旧也没什么，夫君要去县衙，一路上风大，见人也多，当然要穿，夫君……你别生气嘛。”
  凤玄见她居然不怕，反而抱着他撒起娇来，心里又气又笑，她不似先前那样一看他面露恼色就畏缩起来，可是也不似是原先那样一味地听他话了，他也不知自己是该欣慰好呢，还是……
  凤玄便斜睨着宝嫃：“那好吧，你是不是就这一件儿，——给我说实话。”
  宝嫃无奈：“是啊。”
  凤玄便道：“那这件就这么做……不过你要再做件，要棉花，也要鲜艳点颜色。”
  宝嫃为难：“夫君……”
  凤玄捏住她下巴：“不听话了是不是？”
  宝嫃索性鼓起腮帮子，眼睛乌溜溜地，却不答应，很有点“消极抵抗”意思。
  凤玄见她居然大胆到还想“蒙混过关”，比之先前果真是“大有长进”，他心里好笑，低下头来，额头她额上蹭了蹭：“真不听话了，嗯？小东西……”手她腰间一抱，就把人抱到炕上。
  这当儿，宝嫃才怕起来，连声嚷：“听话听话！夫君我听话了……”
  凤玄嘿嘿笑道：“现已经迟了！让我好好教训教训你……”
  “夫君不要，我得做饭啦……”
  “我要吃娘子……”凤玄哼着，却不肯放人。宝嫃先头还笑叫着求饶，渐渐地那声音却也变成呢呢喃喃呜咽。
  冬至之日，宝嫃起了个大早，跟姜家娘子和大妞儿一块去赶了个集，买了点肉跟菜，回来后和好了面，又拎了颗白菜出来，剥去外面菜叶子，把白菜跟肉剁好了，拌一起，便包起饺子来。
  宝嫃包了五六十个饺子，分了二十个出来，给连家二老送去。
  连婆子正家里同连老头哼哼叽叽，今儿是冬至，人人家里都包饺子，连婆子被宝嫃伺候惯了，不爱自己动手，连老头吃了好些日子咸菜干，自然不干，就小小地吵吵起来。
  宝嫃进门时候，连婆子正说：“你自己无能，把个儿子放出去……现又赖我……”
  见宝嫃进来，连婆子急忙就把后面话给咽了下去。
  宝嫃把篮子放下，把饺子拣出来：“婆婆公公，今天过节，我今天包了些饺子，给你们送点过来。”
  连婆子打量她，也不做声，连老头听闻有吃，就伸长脖子看，又瞅宝嫃一眼，却也不做声。
  宝嫃也不意，只说道：“刚包好，婆婆你煮一煮就行，是白菜猪肉馅，估摸着夫君回来了，我也该回去了。”
  她说完之后，挽着篮子就往外走，连婆子望着她背影，想叫，又悻悻忍住。
  宝嫃出了连家，才松了口气，高高兴兴地往家里去。
  自从那次她被土匪掳走事故之后，连老头连婆子两个前所未有地老实起来，甚至没有宝嫃面前再提生孩儿事。跟-我-读eN文-xe学-L楼记住哦！
  宝嫃自然不知道为什么，后来才从姜娘子嘴里知道内情。
  姜娘子也是从秦氏那人嘴里听说，原来凤玄把她救回来之后，去了一趟连家，也不知他说了些什么，两个老货又滚地大哭，可终又安静下来。
  秦氏借着来“劝架”由头探虚实，却只听连婆子哭唧唧地说了句：“真是养大儿子不容娘。”
  秦氏又问，连婆子大概是太伤心了，便说了实情，原来凤玄来后，同两个说：有宝嫃，就有他，宝嫃若是不当他娘子，那这世上就再没他这个人。
  凤玄原话大概并非如此，连婆子有些添油加醋地，可是也不差多少。
  两个老东西一听这个，又知道“自己儿子”性子，再怎么想闹，也不敢再闹。
  何况他们又知道，连东山贼人都被“儿子”带着捕给剿灭了……这么能干儿，可是得罪不得。
  且就那消息传开之后，村里村外，不知多少人见了他们两个老人都“热情”有加地，连村长族长见了他们都很是敬重，这一切可都是瞧“他们儿子”面儿上。
  再怎么也不能跟儿子撕破脸……两人只好认命，只求神拜佛，希望儿子有朝一日能够反省过来……别贪恋着宝嫃那“小妖精”了。
  但他们背地骂宝嫃虽然骂欢，可是宝嫃对他们却是没话说，偶尔改善个生活什么，都会记得给他们送点好吃……
  两个老东西吃惯了宝嫃做得，当然照收不误，比如今天，虽然嘴里不服地骂着，中午吃上了热腾腾香喷喷地饺子，连老头心满意足，也不骂人了，看天色好，就哼着小曲儿拍着肚皮出去转悠了。
  且说宝嫃回到家里，先把灶膛内点了火，将水烧开，就等凤玄回来好下饺子吃。
  见他还没回来，就去又剥了蒜瓣，把蒜捣好了，如此万事俱备，凤玄却还是没回来。
  宝嫃望眼欲穿地，就出了门，不敢远走，只站门口上左右张望。
  你道是凤玄因为什么还没回家呢？原来是县衙之中，来了一位大人物，不是别人，却正是知府大人廖仲吉。
  廖仲吉来到，并非是突然而至。此之前，府衙同赵瑜曾有过许多次文书往来，其中两次，涉及两边案犯交接。
  按照府衙要求，是让县衙这边派出捕头，押解着犯人前去府衙。
  然而一连两次，“正牌”捕头却从未出现过，头一次来到，是差人李明，领着几个捕。
  廖仲吉没见到人，以为是赵瑜大意，便又借口传了一次，没想到再来，仍旧是李明。
  廖仲吉这才觉得不对，把李明亲自问了一番，才知道李明已经是乐阳县名义上捕头大人了。
  廖仲吉也算是有些城府，细细想了想，也猜到这其中必有蹊跷，——不是乐阳知县故意而为，就是那位叫做连世珏捕头故意避而不见。
  自他爱女从乐阳县仓皇回来之后，整个人便失魂落魄地，且夜夜噩梦。
  廖仲吉问起来，廖涟泽却总不肯说发生什么。
  廖仲吉倒是不愿意跟个区区小捕头计较，甚至也有些觉得到底是女孩儿家，有些小题大做不堪一击……然而他心里也有些怀疑，——廖涟泽性子他也是知道，自小见多识广不是个不开眼，不像是普通高门贵女那样懦弱一吓就倒。
  再加上廖涟泽先前对“连世珏”大为推崇……廖仲吉暗中派人往乐阳县查探，却查不出个虚实来，而且还有几人竟无端端没有回来复命……似是失踪了。
  廖仲吉暗怀疑惑，一直到那晚上廖涟泽发了狠，引得他终于也动了气，才想将“连世珏”召来府衙，好借机摆布给女儿出气，没想到人家根本就不上钩。
  廖仲吉冷笑：“只要他还大舜，我便能见到他。”
  正好眼看冬至将到，廖仲吉身为知府，便亲身往辖下各个县衙走动一番，按照惯例，是为了审查各位官员政绩，二来显示一番廖知府事必躬亲以及同辖下各位官员关系之亲密友好。
  冬至这日，“恰好”就走到了乐阳县。
  原本乐阳县得到消息，却是知府两天后才到，赵瑜乍然听闻知府已经进城消息惊了一跳，赶紧手忙脚乱地穿好官服，这功夫正好凤玄也县衙。
  赵瑜怨念不休：“这廖仲吉怎么神出鬼没，不是说人还安泰县要两天后才到吗？”
  赵忠笑道：“也许廖知府想早点见到大人您。”
  赵瑜道：“是想找我麻烦才是吧……”
  他倒是不傻，心里暗暗提防着，就出外迎接廖仲吉，本是叫着凤玄，一转眼功夫却不见了凤玄人影。
  赵瑜便问：“连捕头呢？”
  赵忠道：“方才还呢，大概是先出去迎接廖知府了吧。”
  赵瑜笑：“这可不是他性子，先前廖仲吉发帖子来，说要让捕头押解犯人去府衙……你说他何必指明要捕头呢？我看必有玄机，本是要让他去，没想到他执意不去，后宁肯让李明顶着他名儿……”
  赵忠若有所思：“我说大人，捕头是不是跟廖知府有什么过节？”
  赵瑜说：“他们见都没见过，有什么过节？”
  赵忠眼珠子转来转去，就笑：“这可保不准，大人你想……如果他女儿对捕头有那种意思，捕头却不喜欢，廖大人自然觉得颜面无光，前两次他急着召捕头前去，也许是想亲眼见见未来女婿呢？”
  赵瑜吓了一跳：“你这狗头，胡说八道什么！连兄是宝嫃丈夫，我瞧他对宝嫃好得很，怎么会当廖家女婿。”
  “大人您说可真好，”赵忠感叹，“话说要是寻常其他男子，听闻有机会当知府大人女婿，指不定乐成什么样儿，自古以来那陈世美还少吗？可连捕头真是个难得奇男子。”
  赵瑜哼道：“除了他，这儿还有个奇男子呢。”
  赵忠忽然腼腆起来，道：“小人不敢。”
  赵瑜呸地吐了口：“滚你！哪轮到你，若是你，定是第二个陈世美，——说是你家老爷我！”
  正同赵忠斗嘴，外头衙差进来通报：“大人，知府大人将到了县衙门口了。”
  赵瑜便喝赵忠：“去看看连捕头去了哪里。”自己整整官服，赶紧正色出去迎接。
  廖仲吉从轿子上下来，一眼先见了赵瑜，眼前人物倒是让他颇为惊艳了一番，惊艳之余，心里又念了几声可惜。
  ——可惜如此人物，却似是个不开窍，总不会顺着他心意行事，让他内心颇为不喜。
  赵瑜上前见礼，廖仲吉微笑着示意免礼，两人寒暄着往县衙内而行。到了堂下坐了，赵瑜就说：“听闻知府大人要安泰县盘桓两日才能到敝县，不知竟这么来到，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廖仲吉笑道：“听闻赵知县政绩突出，本府急不可待地想来看看，便把一些应酬给省下了。”
  两人一问一答，说了几句，赵瑜敬茶，廖仲吉举手端茶，这一沉默功夫，廖知府便扫了一眼堂内，似无意般地说道：“听闻这一次剿灭东山贼人，有位姓连捕头立下大功……不知，这位连捕头可县衙内吗？”
  赵瑜见他忽然说起凤玄，心头一动想道：“他果然还记得此事，难道……醉翁之意不酒？”
  赵瑜一踌躇：“人是，不过方才有事，出去了。”
  廖仲吉便笑：“出去了？这么巧，难道是听闻本府来到，刻意走了？”
  赵瑜忙道：“大人这话是从何而来呢，乃是县衙之中有要事……”
  廖仲吉哼了声，忽然语声一变：“可不知这位连捕头有什么要事？上两回本府让他押送案犯前往府衙，都不见人……这位捕头当得可真是清闲，还是说，他因立了功，故而有些居功自傲呢？”
  赵瑜见他语声不善，便说：“大人，这件事跟连捕头没有干系，是因为……”
  “住口！”廖仲吉忽地皱了眉，喝道，“赵知县不必为他遮掩，身为一县捕头，居然不肯忠职守，上回有个囚徒半路逃脱，正是因为他玩忽职守所致！”
  赵瑜瞠目结舌：“知府大人，这件事……”
  “有功必赏，可是有罪也必罚，”廖仲吉望着赵瑜，“这位连捕头人何处，赵大人，请他出来吧。”
  赵瑜目瞪口呆：“知府大人，你听我……”正说到这里，就见门外有人喝道：“什么人？！”原来是廖仲吉手下出声。
  两人齐齐往外看去，赵瑜便望见赵忠被两人拦着，探头探脑、欲言又止地望着他。
  赵瑜忙道：“大人，那是本县贴身仆从。”
  廖仲吉一挥手，两个随从退下，赵忠踌躇不知要否进来，廖仲吉道：“赵知县仆从像是有话要说。”
  赵瑜皱着眉，正要暗中示意赵忠退下，廖仲吉却看着他：“有什么话就进来说吧。”
  这功夫赵忠进来，看赵瑜一眼，又看廖仲吉，望着对方傲慢神色，只好硬着头皮说：“回大人，方才小人……看到连捕头正要走呢。”
  这一耽搁功夫，外头也有廖仲吉随从来报，说门口有人欲离开。
  廖仲吉听了这个，冷笑道：“这件事真是有趣极了，赵大人，你这位捕头可真是神秘之极，刻意避着本府不成，真是不治他个怠慢之罪都不成了！”
  赵瑜心里咯噔一声，就瞪赵忠，心想：“来真不是时候！”
  赵忠面露无奈之色。
  廖仲吉便对门口随从说道：“去！务必把这位连捕头拦下！哼，真是好大颜面，不过他既然不来见本府，那么本府不妨就多走几步，去见一见他！”他说着，便把茶杯放下，起身往外而去。
  赵瑜想拦又拦不住，就冲赵忠瞪眼不休，两人跟廖仲吉身后，你推我我让你地往外而行。
  廖仲吉生怕“连世珏”又跑了，故而特意又让两个从人去拦下，他后，从县衙往外，走到门口，果真看到两个随从拦住了一个身形魁梧之人。
  从背后看，只觉那人生得高大，只不过一身布衣……看来倒不怎地突出。
  廖仲吉负着手，下巴微扬，盯着那人往前而行。
  此刻赵瑜赶上来，碎碎叨叨道：“廖大人，此事大概有些误会……”
  廖仲吉边走边哼道：“误会？且让我看看赵知县这位了不得捕头再说。”
  他说着，便又扬声道：“如何……难道赵知县这位捕头大人见不得人吗？怎么连本府到了，都还不肯见礼？！”
  廖仲吉说完这句，便见身前那人肩头微微地一挺似。
  廖仲吉见状，知道他是要回过身来了，面带冷笑，一眼不眨地看着，倒是要看看，这位了不得人物生得是何模样，是否三头六臂手眼通天。
  那人果真转过身来，可是却也不曾见礼，只仍旧端然淡然地站着。
  而四目相对，廖仲吉望见眼前那人容颜时候，脸色乍然就变了。
  廖知府脸上傲慢之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是满脸地惊慌失措，本来是负着手迈着官步往前而行，这功夫双手却从背后撤了回来，整个人反而慌里慌张地倒退了一步，那原本挺得直直地腰也伛偻下去。
  廖仲吉浑身发抖，眼睛瞪得大大地望着凤玄，声音颤抖着叫道：“王、王爷……”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忍不住有点儿热血沸腾……
  近一个月有收到许多霸王票，记录一下，谢谢大家热情哈=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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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又比较懒了……大概是天冷缘故，说好文也还憋着，还欠些别稿子债，搞得好难受……
  努力努力，奋斗奋斗，加油加油，攒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