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藏獒
作者:公子于歌    更新:2022-01-01 03:33
  《藏獒》
  1.命中注定
  楔子
  对于傅杨河来说,班觉贡布就是一头年轻力壮的藏獒,从他闷声不响地盯住自己的时候,他就有一种要被吃了的恐惧感。为了不被吃,他有心把这头野生藏獒驯养成萌宠,驯到一半的时候他就发现,藏獒到底是藏獒,喂不熟,想要脱身,已经晚了。
  对于班觉贡布来说,傅杨河是什么样还真不好描绘,他本就不善言辞,但是他觉得傅杨河身上有一股味,浑身荡漾着一个讯息:你有本事来吃我呀来吃我。
  既然对方整天给自己发射这个讯息,好像不吃一下也说不过去,于是他便连皮带骨地把傅杨河给吃了。
  傅杨河原来给班觉贡布的定位是小鲜肉。依着他的理解,班觉贡布在他眼里就是一块小鲜肉,殊不知在班觉贡布的眼里,他才是一块鲜肉,而且是能叫人食髓知味的美滋滋的一块好肉。
  傅杨河是一块好肉,人人都这么觉得。
  可是这么一块好肉,眼看着要变成老腊肉也没人吃,不是没人想吃,想吃这块肉的如果排排站,大概从头望不见尾。之所以没人吃,是因为每个人都觉得:“这块肉应该很多人吃吧?”
  “这么好的肉应该轮不到我吃吧?”
  “这么好的肉应该很多人吃过了吧?”
  傅杨河心想,他成了一个老处男,他也很绝望啊,真的没有人要吃他!
  还好他碰见了班觉贡布,这年轻汉子想的少,心里想吃,直接张嘴就吃了。
  谢天谢地,他终于被吃了。傅杨河长吁一口气……虽然这藏獒吃肉能力太惊人,吓到了他这个都市来的小泰迪。
  傅杨河身上最大的两个标签是唱戏和跳舞,小时候学过戏,长大了是个舞蹈家,跳起舞来要人命。
  班觉贡布会颇有些不要脸地说:“真不愧是唱过戏的,嗓子那个能叫啊……”
  或者:“真不愧是跳舞的,身体这个能折腾啊,什么姿势都……”
  而关于班觉贡布身上的关键词,是小鲜肉和康巴汉子。
  傅杨河常常要面对这样的对话:
  “你男人多大了?”
  “……二十三四吧。”
  “哎呦,养了个小狼狗啊。”
  “……”
  “哪里人啊?”
  “……康巴……”
  对方这一回反应更夸张,捂住嘴,瞪大眼睛,两眼放光地看着他:“康巴汉子啊,你受得了么?”
  “……”
  傅杨河颇有些不满又害臊地想,我也是练家子,怎么就受不了,真是小瞧人。
  ------
  这世上总存在这么一个人,不分国家,也不分民族,更不分性别和年龄,他与你身体契合,灵魂熨帖,是你命中注定的爱人。
  这是最美好的一年,所爱之人,都会相见。
  2.康巴汉子
  《 风花雪月》。
  傅杨河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就很是喜欢。所以当这个名为《风花雪月》的大型实景演出的邀请函交到他手里的时候,他几乎不假思索就接了下来。
  《风花雪月》不是国内第一个大型实景演出,却是投资最大的一个,又是国家“民族团结一家亲”的重点扶持项目,所以在参与人员的选拔上也是慎之又慎,能参与到团队里的都是各领域的顶级人才,傅杨河作为国内舞蹈界的拔尖人物,成了《风花雪月》的编导。
  从接到邀请到准备出发,中间也就短短的一周时间。在这短短一周里,傅杨河迅速完结了手头的工作,然后给自己放了一天假,睡了个昏天暗地,一直到助理小唐找上门来。
  五月初的天气不冷不热,正是贪睡的好时候。傅杨河还没完全从困意中醒过来,开完门就又扑倒在床上。小唐在旁边椅子上坐着,时不时地拿眼去瞟傅杨河屁股上叫人无法忽视的两团肉。
  趴着也这么翘……练舞练的?
  “都安排好了么?”傅杨河终于过了起床气,顶着乱糟糟的头发爬起来,睡眼惺忪地问小唐。
  “都安排好了,负责人说了,从拉萨下了飞机就有人来接,地方有点偏远,得坐大巴过去……刚才黄静晨他们打电话过来,说他们都已经准备妥当了,我让他们明天在机场集合。”
  黄静晨是傅杨河最得意的学生,今年刚得了桃李杯青少年组的金奖,可说后生可畏,这一次过去,他要带着自己的团队,黄静晨就是其中之一。傅杨河“嗯”了一声,就又趴了下来。
  跳舞的男人很多头发都有点长,傅杨河还扎了个时下流行的丸子头。小唐看着他白白的脸蛋,红润润的嘴唇,略上扬的眼尾,心里很是嫉妒。这人明明是个老古董,偏偏长了一张妖艳贱货的脸,年纪不轻,奈何生的嫩,看着像桌子上那盘五月的樱桃,鲜嫩多汁。
  “咱们要去的是西藏昌都哪儿来着?”
  “……康乌。”
  傅杨河觉得这地名陌生,小唐补了一句:“属于康巴藏区。”
  说到这里,小唐明显兴奋起来了,挤眉弄眼地唱道:“康巴的汉子你威武雄壮。”
  傅杨河一看小唐这个小基佬春心荡漾的模样,就知道此事不简单。
  小唐见他满脸疑惑,打量了他一会问:“你竟然不知道?!我就说呢,你怎么一点都不兴奋!康巴汉子没听说过么,你搜搜看!”
  傅杨河摸到手机,拿了枕头垫在下巴上,用手机搜了搜“康巴汉子”四个字,结果就看到了诸如类似的标题:
  《为什么康巴汉子在全世界都很受女性欢迎?》
  《缺氧——我和康巴汉子的癫狂岁月!》
  《为什么都说男不入川,女不入藏?》
  再看下面的相关搜索,他以为自己看到了少儿不宜的小黄文。
  傅杨河便随便点开了一个,读到:“在西藏,凡是见到长相英武、肩宽步阔、目光深沉、头发里盘着红丝穗、古铜的肤色健康而凝重的藏族人,不用问便知道他们准是康巴汉子。他们那独特的气质常常吸引着很多游客的目光,迷倒了无数女生的心。这里的爷们,如同所有的康巴汉子一样,粗犷而豪放,浪漫而炽热,有驴友这样评价:康巴汉子是一座挺拔的山峰。
  这就是藏族男人,让女人一见就会动心、再见就会动情的男人,男不入川怕醉在四川美女的温柔乡,女不入藏怕陷在藏族男人的热胸膛。曾听一个摩梭人以前说过,村子里哪家姑娘要是腰疼,只要藏区的藏族哥哥来,一夜就治好。康巴男人的名声在欧洲女人的嘴里是一说起来就会流口水的,更有很多日本女人,专程去康巴借……”
  傅杨河抬起头来,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小唐:“这确定不是小黄文?这种你也信?”
  小唐道:“虽然都是传言,但也未必全是假的,你想啊,康巴地区属于西藏高原,地广人稀环境苦,加上生活和医疗条件差,婴儿存活率都很低,长久以往下来,优胜劣汰,就导致藏族地区能存活的都是体质、基因的优胜者,康巴汉子不也就越来越强壮了?不光康巴,但凡是环境艰苦不容易存活的地方,能活下来的肯定都是强者。”
  这个……貌似也是有些道理。
  “可是我去过拉萨,我觉得还好吧。”
  “拉萨又不是康巴,藏人按地区分,有博巴,堆巴,藏巴,卫巴,康巴,还有安多哇,个个粗犷强健,民风淳朴,可若论长相,还属康巴的汉子最英俊。五官深邃,鼻梁高挺,一般的就一般了,可要帅,就不是一般帅,是巨帅!不过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人鱼线,公狗腰,器大活好够狂野。”
  小唐心里显然已经春水横流,光靠想象已经心花怒放。
  小唐全名唐昊,是他恩师的堂侄,做他的助理也有三年了,人很机灵活泼,爱好男。
  他这个爱好男,可不只是说他性取向是男人,而是他把男人当做自己的爱好。年纪轻轻,尝过的男人却如过江之鲫,眼光也因此越来越挑,他说帅,那估计是真帅。
  傅杨河心里隐约有些小激动。
  因为傅杨河,性别男,爱好也是男。
  “对了,痴情种说打你电话打不通,打到我那去了。”小唐说,“他让你给他回个电话。”
  小唐口中的痴情种,说的是张跃。
  张跃到底追了自己几年,傅杨河也不记得了,其实有那么几回,他都想,算了,大概也找不到比张跃对自己更好的人了,从了他得了,但每次都过不去自己心里那道坎。他就是不喜欢张跃,能怎么办呢。前段时间张跃喝醉酒,居然要啃他,被他一脚给踹倒了,自那以后就再没见过面。
  傅杨河说:“不管他,我要去西藏了,他有本事就追过去。”
  提到康巴,很多人以为就是在西藏,其实它在四省的交界处,包括四川的甘孜、阿坝、木里,西藏的昌都,云南的迪庆,青海的玉树等地区。而昌都作为“藏东明珠”,是康巴文化的发源地。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就是九宿县康乌乡。
  大巴车行驶在颠簸的山间小路上,傅杨河拿帽子遮住半边脸,如今太阳西斜,红艳艳的阳光却依旧晒得人睁不开眼。
  也不知道行驶了多久,只听到了一阵喧闹声,周围终于不再是高低起伏的草地山峦,出现了零零散散的人家。傅杨河将帽子移开,就看见一排排的厂房,看来是到地方了。
  “就这啊?”车子停在了厂子的一块空地上,小唐伸着脖子往外看了一眼,回头对傅杨河说,“比我想的艰苦一点。”
  傅杨河从行李架上拿了包。小唐忙伸过手来,他却已经将包背在了身上:“你拿你自己的吧,我自己来就行。”
  外头乱哄哄的,前面率先下了车的黄静晨喊道:“傅老师,你快看,藏戏。”
  藏戏,藏语名叫“阿吉拉姆”,取源于宗教艺术,多以神话故事为表现内容,戴着面具演出,早被列为国家级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傅杨河看过藏戏《文成公主》,印象很深刻,只是没看过这样原生态的藏戏,听到之后便朝窗外看了一眼,就看见不远处一群藏民在跳藏戏,旁边围着黑压压一群人不断欢呼。因为隔着玻璃,又逆着光,看不大清楚。
  早有一个叫张望的官员带着几个人出来迎接他们,拎了他们的行李箱。傅杨河下车与他们一一握手寒暄了几句,然后顺便介绍了一下他带的黄静晨,肖央,孙雷和赵小军他们,大概这一溜的帅哥站一排,个个出挑有气质,傅杨河自己看了也觉得老怀安慰,他这些弟子的确给他长排场,跳舞的,别的不说,个个盘亮条顺,说白了就是有气质!
  介绍完之后,张望便跟着他们往住的地方走。路过那群跳藏戏的人的时候,因为大家都好奇,所以都扭头看着。这藏戏的乐器简单,只有一鼓一钹,但鼓点和钹声密急,让人听了就觉得振奋,傅杨河只觉得这一路的劳乏都散了,跟着热血沸腾,便立在人群外头看了一会。
  夕阳已经快要落下,金色余晖照着那些人脸上戴着的藏戏面具,更显得那面具色彩鲜艳,凌冽狰狞。那些藏人都很高,目测大都180以上,有几个甚至可能超过190,个个体格健壮,像一座雄伟的山,动作热情而奔放,英姿勃发。
  张望笑着,在密集的鼓点和钹声中靠近了傅杨河的耳朵,大声说:“你看,那是西文的班总。”
  大型实景演出,需要雄厚的财力作为支撑,而这次《风花雪月》的出品方和投资方,就是西南文化旅游公司,也就是张望口中的西文。
  张望不指,傅杨河也注意到那个班总了,他大概有一米九,戴着蓝色面具,脚蹬藏靴,身穿斜襟右衽棕灰藏袍,和藏民普遍的穿着习惯一样,外袍只穿左袖,露着右半边臂膀,里头穿的是镶金边的白色对襟内衫,但却是短发,干净爽利,在一群盘发的藏族男人里十分显眼,一看就是上层领导和底层员工搞联欢呢。
  傅杨河是跳舞的人,大概是职业习惯,看人喜欢先看身材再看脸,对他来说,男人的形体远比长相更重要,而这个班总形体挺拔,骨架匀称,虽然戴着面具,可有这样的仪态,即便不看脸,也必然是个帅哥。这倒有点出乎他的预料,他原以为这个老总会是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
  已经有围观的群众看到了他们这群人,那群跳藏戏的也停了下来。张望赶紧笑着朝人群里招了招手,那个班总便伸手摘掉了脸上的面具,朝他们走了过来。
  尽管傅杨河自己也算长相出众,也见多了各式各样的帅哥,但看到那个班总长相的时候,还是愣了一下。
  就像小唐说的,“不是一般的帅,是巨帅”啊。
  对方看着大概跟他同龄,躯干高挺,和这边大部分男人一样,五官深邃,脸庞的线条冷峻硬朗,但却是个极英俊的男人,皮肤黝黑却光洁,是他和其他看起来略有些粗粝沧桑的藏族男人最大的区别。脖子里挂着的是日月星天珠,最引人注意的是那一双眸子,是他从没有见过的亮。
  傅杨河第一眼看到班觉贡布,就觉得这男人纯粹,质朴,可眼睛里的精光能灼伤人。
  3.男人味
  从外表上看起来,班觉贡布绝对是无公害的那一类,他的帅气属于周正大气的那一卦,寡言少语反倒显得他这个人稳重成熟。但他骨子里流淌着康巴汉子的血,自有他狂野不羁的一面,甚至有些偏执和野蛮,容易走极端,就好像他打算要把傅杨河吃了的时候,盯着傅杨河直勾勾的饥饿眼神,傅杨河刚和那眼神对上,就知道自己要完蛋。
  可在此之前,他就是被班觉贡布外表的沉闷寡言所蒙骗,导致一时疏忽大意。
  班觉贡布和傅杨河想象中的康巴汉子又不一样。傅杨河自从知道了康巴汉子的那些香艳传闻之后,来的路上便搜了不少这方面的信息,也看到过许多康巴汉子的照片,清一色的黑红皮肤,盘着头发,穿着厚重,好像只看照片就能闻见他们身上的酥油茶和牦牛味。可是班觉贡布这样的大老板,除了五官和身体里流淌的血液,已经和普通汉人无异,人家也是一个讲卫生,看着干净爽利的男人。
  这年头有钱的都是大爷,何况是他们这个项目的金主,算是他的老板,以后少不得要打交道的,傅杨河赶紧伸出手去,笑着打招呼说:“班总你好,我是傅杨河。”
  “久仰。”班觉贡布伸出手来,握住了他的手。
  很修长的一只手,肤色黝黑,指腹却比他想的要粗糙一点,衬得傅杨河的手愈发显得白嫩。
  “还以为你们天黑之前到不了了,一路辛苦了。”班觉贡布说,“等你们一天了。”
  “班总,咱们别再外头站着了,里面请吧。”张望开口笑道。
  班觉贡布这才松开了傅杨河的手,看见傅杨河背着的那个大包,伸手道:“给我吧。”
  “不用不用……”傅杨河推脱了一下,可包已经被班觉贡布拎在了手里。高原不比平地,稍微拎点东西就容易累的气喘吁吁。傅杨河背起来累的气喘吁吁的包,班觉贡布却像是拎小鸡似的,仿佛浑身的力气用不完。
  果然他们这群城里人和康巴汉子没法比。这班总看样子也是出身富贵,没干过什么活,但基因和生长环境摆在那里,就是甩他们几千里。班觉贡布很快就走到前面去了,傅杨河扭头看了小唐一眼,果不其然,看见小唐的眼睛盯着班觉贡布,恨不得能在他背后烧出两个洞来。这样的同志天菜,小唐自然不会放过。
  “班总很爱跳舞么?”小唐偷偷问身旁的一个接待人员。
  “这不是休息么,班总见员工在那跳藏戏,就过去看了一眼,结果被他们撺掇着跳了一会。我们班总难得跳这个,不过他跳的好着呢。”
  这班总人生的英武帅气,话却不多,刚送他们上了楼,就被人叫下去了。傅杨河站在二楼的走廊里往下看,看到他在跟一个身形高挑,扎着大辫子的藏族姑娘说话,那姑娘头上戴着的头饰在夕阳下泛着光彩,充满了异域风情。而班觉贡布在她对面站着,夕阳下更显得高大挺拔,英俊绝伦。
  小唐却没注意到那姑娘,而是注意到了旁边的一辆黑色越野车:“好车啊。”
  孙雷是个车迷,不忘炫耀说:“路虎揽胜巅峰创世加长版,三百三。”
  三百三,对于班总这样的人来说,只能算还可以。
  《风花雪月》的演出场所初步定在附近不远处的景区里面。可是那景区是刚开发的,住宿的地方还没完全建好,他们要在这厂子里住上一段时间。不过这厂子大,房间也多,条件虽然简陋,却也干净。张望笑着说:“那傅老师,你们一路上也辛苦了,先休息一会,等会晚饭的时候我来叫你们。”
  结果张望刚一走,小唐就关上门凑了上来:“那个班总……”
  傅杨河看见小唐那满脸春心荡漾的模样,就知道他要说什么,往床上一瘫道:“你是不是老毛病又犯了?”
  小唐这人没别的毛病,就是花痴,是个花痴的小基佬。
  “我就饱饱眼福,我又没想要怎么样。哎,傅老师,你说他结婚了么,是直的么?”
  “你要死啊,少数民族的同胞你也敢沾,去去去,去背一百遍八荣八耻。”
  小唐笑嘻嘻地掏出手机:“……我搜搜看,叫什么来着,班觉贡布是吧?这名字应该不会有重名吧……”
  小唐搜了一下,忽然放下手机,呆呆地看向傅杨河。
  傅杨河:“怎么了?”
  “你猜这个班总多大?”
  傅杨河眯着眼不怀好意地一笑:“你不是说康巴汉子有名的器大活好么,我猜20。”
  “一言不合又开车……我说正经的,年龄年龄!”
  傅杨河这才收敛了笑容,问:“多大,三十?”
  小唐以一种发现了新大陆一样的表情:“他才二十三!跟我同龄!”
  “……”傅杨河张了张嘴,“那……那他长的有点着急啊……”
  他还以为班觉贡布至少要跟他一般年纪,看着怎么也有二十七八岁了。不过他也知道高原上紫外线强,风也大,这儿的人皮肤黑,又生的魁梧雄壮,年纪不好分辨也属正常:“二十三就做老总了,富二代吧?”
  “我原来觉得刘汉是明星里最有男人味的帅哥了,可是跟这里的帅哥一比,才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是一群行走的荷尔蒙啊,傅老师,你注意到他们的眼睛了么?尤其那个班总的,我靠,我看了腿都快软了,怎么那么亮,又淳朴又男人的那种精亮。我们真是来对地方了!”小唐还在叹息,“很多男人以为爷们就是不文明,霸道粗鲁爆粗话,看人家班总,这么文明,可就是雄性特质特别浓,肯定是至纯至阳,才二十三,你说他……”
  “好了好了,别发春了,你哈喇子都要流下来了。”傅杨河踢了踢说,“回你屋里浪去。”
  小唐歪在沙发上不肯动:“你一点都不心动?我的傅老师,傅哥哥,你是性冷淡呢还是无性恋啊,你难道要做一辈子童男子?”
  “二十三……”傅杨河讪讪地说,“对我来说太嫩了点吧?”
  “啧,”小唐爬起来,“怎么一点不懂年轻汉子的好。”
  “年轻汉子**鲜美,皮紧肉嫩,一夜七次郎,这些我都知道,”傅杨河说,“可是我这人重思想,轻**呀!”
  “那那个张跃,懂你了解你,年纪比你大,对你又痴心,追你那么久,你怎么也没答应?”
  “他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啊,太白。”
  “那你还是爱班总这一型的啊,”小唐说,“康巴汉子不止班总一个,你既然觉得他年轻,再瞅瞅别的,争取把你的处男之身贡献给可爱的少数民族同胞!……你别踢我啊,我说真的,来之前我叔还跟我说呢,说我三天两头地换对象,认识那么多男人,怎么也没给你介绍一个。”
  “我们是来这工作的,不是来谈恋爱的。行了,你别荡漾了,回你屋收拾收拾去,别老欺负黄静晨他们,什么活都让他们干。”
  “好不容易见到这么多康巴汉子,我一定帮你好好物色一个,争取不要再让你做老处男。”小唐一边往外走,一边哼道,“康巴的汉子你威武雄壮……”
  傅杨河把房门关上,才总算清净了一会,他不知道是他跟不上时代,还是他和小唐的性观念相差太大,对于性这件事,他一直跟小唐合不来。
  他觉得性只是一时的,作为一个搞艺术的,他比较追求精神层面的满足。他要找的是灵魂伴侣,如果只是想追求器大活好的强壮男人,他其实并非找不到。
  可是,人如果没有爱,反而被性所俘虏,又和动物有什么区别呢,他不想做那样的人。他想要的是爱欲,爱和欲交融,灵肉合一,**的交融来自于灵魂的极度渴望,能死去亦能活来,才是他所求的。
  4.六美
  对于性这件事,除了中规中矩的那一拨,大概还有两个极端。
  第一个就是享受当下的那一款,潇洒随意,喜欢就去睡,享受睡男人,而且享受睡很多男人,不追求天长地久,只追求曾经拥有。譬如小唐:“真的,我觉得我即便现在就死了,可我睡过这么多帅哥猛男,这辈子也值了!”
  还有一个就是矜持老封建的那一款,坚持非真爱不打炮,寻寻觅觅,兜兜转转,蹉跎了岁月也不后悔,而且年岁越长越矜持,比如老处男傅杨河:“我都守了这么多年了,你让我现在去睡人,那我这么多年不是白守了?不行不行,我不能前功尽弃!”
  傅杨河不后悔,但有遗憾,偶尔会羡慕小唐。他觉得就是他的性教育不完整,导致他青少年时期有了一个不健全的封建贞操观,导致后来虽然想开了,可已经放不开了,白白蹉跎了青春。
  不过这还不是他最后悔的事,他最后悔的是他把他是老处男这件事告诉了小唐,小唐又把这件事告诉了他的恩师,也就是小唐的叔叔唐宇。要知道对于一个男人而言,尤其是一个快要三十岁的男人而言,处男绝对不是一件光荣的事,需要一块遮羞布来时刻遮掩。
  傅杨河思来想去,觉得自己有必要跟小唐交待一句。小唐跟他感情很好,手脚虽然勤快,但是嘴巴更勤快,经常口无遮拦,而且他这人爱开黄腔,动不动就开车,不分场合。以前就他们两个,老处男老处男地叫他也就算了,如今和他那些学生住在一块,可不能让他乱说话。不然一传十十传百,回到团里可怎么办!
  傅杨河打算吃完饭跟小唐说一声。
  他们住的地方在厂子的员工宿舍旁边,是一栋两层的楼,上面有七八间房子,楼下有五六间,中间是大厅和餐厅。
  这是他们到这的第一天,自然要办个接风宴给他们。傅杨河一进门,就见班觉贡布和张望他们坐在里头了,还有几个略有些发福的中年男人,他都不认识。
  傅杨河觉得压力有点大,他这人很不爱应酬,而且三杯倒。
  好在他带的人里头有几个能说会道,比如孙雷,别看年纪不大,酒桌上以一当百不是问题。赵小军不能喝,但特别会来事,能说会道的,替他挡了不少酒。
  傅杨河在酒桌上也有自己的一套,就是装高冷。搞艺术的嘛,又有名气,酒桌上人人尊称一声傅老师。这个傅老师长的俊,脾气却不大好,和气但透着生分,张望他们敬了几回酒就识趣了,转而和赵小军他们打交道。人嘛,谁不爱当老大,既然有赵小军这些小辈拍着他们的马屁,他们自然也不愿意拿热脸去贴傅杨河的冷屁股。
  倒是小唐很热情,一直给班觉贡布敬酒。班觉贡布话不多,给人的感觉就是个寡言的人,做的最多的就是让烟和喝酒。他虽然是个金主,但是年龄和资历在那里摆着,姿态放的很低,在座的傅杨河他要喊一声傅老师,其他几个中年男人也都是这叔那叔地叫着。傅杨河在一旁听了一会,才知道《风花雪月》这个项目筹备已久,原来是班觉贡布的父亲投的,后来才交到了班觉贡布的手里。那些人都是本地的官员,常和他父亲打交道,都是熟人。那些熟人很识趣,一直夸班觉贡布年轻有为,这些场面话傅杨河最不爱听,就去看他的几个爱徒。
  傅杨河这次带来的这四个学生,黄静晨人如其名,生的俊秀不说,性格也单纯安静,是那种一看出身就很好的人,只有跳舞的时候很有爆发力,都说他“遇舞则活”,在北舞的时候就是他的得意弟子,灵气足。他酒量是最差的,喝了两杯整个脸都红了,一直低着头听别人说话,脸上带着淡淡的笑,乌黑的头发几乎遮住了眼睛。
  孙雷和赵小军都是干净利索的短发,孙雷比较粗条一点,长相帅气精神,个性爽快,生的是四个里头最健壮的,东北人,也是北舞出来的。赵小军是从地方提拔到他们舞蹈团的,人活泛,好胜,长了一张不服输的脸,舞技也极为出众,刚到他们团里的时候,一言不合就尬舞,说话带点口音,z和zh分不清楚。
  还有一个没有来,说是身体不舒服,不吃饭了,在楼上睡觉。这人叫肖央,孤傲不合群,但天分极高,瘦高白净的帅哥一个,有一双很迷人的细长眉眼,傅杨河一直觉得他那身材和高冷气质不去做模特很可惜。
  和肖央形成巨大反差的,就是小唐。
  小唐机灵活泼,话也多,最大的缺点是花痴,眼睛都没离开过班觉贡布。他本就心里痒痒的,听了那些溢美之词,两只眼睛简直能放光,只恨不得坐到班觉贡布身边去。班觉贡布的秘书进来递了个电话,班觉贡布便出去了,小唐就继续跟其他几个人敬酒,傅杨河见他喝的有点多,要开始说胡话,找了个由头就把他叫出去了。
  “你喝多了?”他问。
  刚还晕乎乎走路不稳的小唐立马精神了,朝傅杨河笑了笑,低声说:“我的酒量你还不知道。”
  “你今天喝的可不少,我看你都开始说胡话了。”
  “我装醉呢,不过你拽我出来也好,缓一缓,刚喝的有点急,那个班总可真能喝,不比我差。这外头太冷了,咱们进去吧,你放心,不会喝醉了给你丢人的。”
  “你先别进去,我有话嘱咐你,”傅杨河拉住他问,“你跟谁一个屋?”
  “黄静晨。”
  “我告诉你,你跟黄静晨一起住的时候,可千万不要乱说话,尤其是关于我的话。”傅杨河本来打算点到即止,可又怕小唐听不懂,犹豫了一会,终于还是说的更具体一点,“我是处男这件事,你更不能乱提,知道么?”
  小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怎么了,你不是常说你是处男你自豪么?现在知道老处男可耻啦?不是我说你,到你这个年纪还是处男的真不多了,农村都不多了,何况你还是搞艺术的,你……”
  “你看看你,又一口一个老处男。”傅杨河大怒:“你再说我拿胶布封住你的嘴,滚滚滚。”
  小唐笑嘻嘻地走了,傅杨河犹不放心,压着嗓子喊:“你记住我说的话,别到处嚷嚷!”
  小唐摆摆手,钻进了屋里面。外头还真的挺冷,傅杨河抱着膀子站了一会,抬头看了看头顶上的天,天上繁星闪烁,夜空纯净冷冽,西藏的夜空,果然很美。
  他吁了一口气,也钻进屋里面去了。班觉贡布叼着烟从屋子拐角处出来,吸了一口,然后捏着剩下的半截烟,弹了弹烟灰,嘴角似乎咧开了,抽了抽,又忍住了。
  傅杨河是处男这件事,他真不是有意听见,以至于后来傅杨河一直在他跟前充种马小钢炮,扬言自己万花丛中天天天溜,他只好装作不知道,也是很辛苦。后来两人关系进到某一阶段的时候,他看着傅杨河凶猛急切的爱欲,颇不要脸地躺在那里,说:“傅老师有经验,请多指教。”
  5.羞耻的事
  因为今日一路劳顿,接风宴吃完那些人便都回去了,傅杨河他们回到宿舍,也准备睡了。
  来的时候他们都查过入藏注意事项,其中有一条就是进藏第一天最好不要洗澡。原因无他,只因为藏区地处高原,昼夜温差大,刚去的时候还不适应,极容易感冒,而在高原地区感冒不容易好,如果拖下来,就有发生脑肺水肿的可能。
  可是他们这些人都极爱干净,又都仗着年轻身体壮,并不在乎这些事,都嚷着要去洗澡。
  只是这边只有员工住宿区有个公共澡堂。小唐说:“早就听说他们这的人十天半月洗不了一次澡,看来传言非虚。”
  黄静晨说:“这边不属于都市,卫生条件肯定跟不上,不过这边人口集中,又有个工厂,条件已经算好的了,我以前曾跟着学校的社团入藏支援,那条件才叫艰苦呢。”
  “有得洗就不错了,”傅杨河说,“你们赶紧去洗吧,可注意保暖,洗完穿厚点再出来。”
  黄静晨他们都应了一声,然后就去洗澡了。小唐问:“你不去?”
  傅杨河说:“我年纪大啦,不比你们小年轻身体壮,我就不洗啦。”
  傅杨河没去洗,待在房间里把床单被罩都给换了。他这人不算有洁癖,但就是对床特别讲究,出门都自带床上用品,才能睡的踏实。等到把床收拾好,小唐他们还没回来,他就坐在窗边看地图。
  《风花雪月》的举办地,就在离这十公里外的康乌湖风景区,是康藏地区最新开发的一个风景区,尚未对旅客开放,里头的饭店和民宿等都在规划建设之中,据说会在两个月之内完工。
  作为编导,傅杨河是《风花雪月》这个项目第二批到达的人,他的首要任务就是先将康藏地区走一遍,了解一下当地的民俗和文化,毕竟《风花雪月》的主旨,就是通过实景演出将康藏地区的特色文化和风景尽可能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从而吸引更多的人到康藏地区来旅游,促进当地的经济发展。正式演出定在半年以后,也就是十一黄金周期间,看起来时间很充裕,其实仔细算起来,时间很紧巴,先是走访和考察当地的民俗民情和风景名胜,然后和相关学者一起研究康藏文化,策划出一整套的演出方案,编舞,练习彩排,中间哪个环节拖延一点,都可能影响最后的演出。
  他们现在所在的康乌乡,也是康巴文化和历史名胜最集中的一个地方,有山有湖有寺,还有个著名的康巴文化遗址。这个地方的古迹和风景不缺实力,缺的就是名声,而《风花雪月》就是把它们介绍给世人的一张名片。
  这张名片的制造者,就是康乌的班觉家。
  他在地图上看到了一个他很感兴趣的地方:班贡庄园。
  在土改之前,藏区还一直是封建奴隶社会,因为地处高原,和外界交流不多,所以阶级极为稳固,因此也形成了数百年不衰的世家贵族,这些世家贵族除了金银财宝和诸如差巴、朗生、堆穷等农奴之外,还有贵族庄园,据说光整个九宿县就有贵族庄园32个,而班贡庄园是其中最大,也是保存最完整的私家庄园,依旧属于班觉家族,就在九宿县康乌乡的班觉伦布村。在如今这个年代,还能有这样的私家庄园,这才是真富。
  他正趴在桌子上看着图片,外头就传来了敲门声,他转过身,说了声请进,就见小唐擦着头发哆嗦着开门进来:“真冷,真冷。”
  “洗完了?”
  “洗完了。”
  “黄静晨他们也都回来了么?”
  “嗯,一块回来了。”小唐说着往沙发上一跪,一边搓头发一边问:“我们去洗的时候,碰见一群康巴汉子,也在里头洗呢。”
  傅杨河:“看见啦?”
  小唐竖起大拇指:“名不虚传,个顶个的大!”
  傅杨河笑道:“我还以为你跟黄静晨他们在一块会收敛点呢。”
  “就是他们在,那洗澡堂也没个隔间,我都没好意思细看。不过真的是,啧啧。”
  “那你赶紧回屋吹吹头发睡觉去,说不定还能梦见呢。”
  “正有此意!”小唐笑着说,“我来就是跟你说一声,我们都洗完了,而且我们回来的时候澡堂已经没人了,你可以去洗了……你别看我了,我跟你这么久了,还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你是不想跟你的学生一起洗,不好意思在你学生面前赤条条吧?哈哈哈哈。”
  小唐说着就关上门跑了,傅杨河讪讪的,倒有些不好意思。
  他之所以说不洗,就是想等黄静晨他们都洗完了自己再偷偷去,他这人要面子,觉得为人师表就该有个为人师表的样子,怎么能跟学生一起光溜溜地洗澡呢。
  何况他还是个同性恋,对于和男人一起洗澡这件事,他一直有些排斥,觉得怪尴尬的。
  他又在房间里呆了一会,估摸着他们都睡了,这才抱了洗脸盆,盛着洗漱用品往公共浴室去。
  这公共浴室分为里外间,外间有一排柜子用来放衣服。他将衣服脱光了,抱着盆子挡着下半身往里走。
  浴室里没什么人,水雾缭绕的很潮湿。
  他原来上大学的时候学校的公共浴室也是没有隔间的这种,只分为三大间,他洗澡都是尽量往里走。
  公共浴室在直男看来根本不算什么,越是基佬越是心虚,反而想的比较多。有的基佬胆子大,比如小唐,他在浴室里会尽可能挨着帅哥洗,多看一眼是一眼,有的胆子就比较小,尴尬又害臊,比如傅杨河,洗澡喜欢在最里头。
  傅杨河走了两步,就听见里头传来的哗哗啦啦的水声了,隐约还有说话声。他赶紧停下脚步,就看见一个刚洗完澡的男人从里头走出来。
  不过还好那人他并不认识,是个藏人,身材极高,虽然穿了内衫,可遮掩不住的肌肉健壮,唇边有少许髭须,看了他一眼,冲着他笑了笑。
  傅杨河赶紧笑着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他抱着盆子又往里走了两步,里头水雾更浓,模糊看到一个高大剽悍的身影在站着冲澡,看身材,不像是他们的人。
  傅杨河趁着那人在冲头上的泡沫,赶紧抱着盆子从他背后走了过去,谁知道那人冲下来的泡沫流了一地,他走到那人背后的时候心跳加速,赶紧加快了步伐,结果脚下一滑,他打了个趔趄,情急之下去扶那人的身体,结果还是晚了,扑腾一声,摔倒在地上!
  这一下摔的不轻,他怀里的盆子都甩出好远。那正在冲澡的男人被他撞到,显然也吓了一跳,立即抹了一把脸扭过头来,就看到白花花一个**趴在地上。
  傅杨河大窘,慌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傅老师?”
  傅杨河这才看清对方是班觉贡布,这下更窘,赶紧爬起来,捡起地上的盆子,盆子里的肥皂和洗发水早散出来了,他赶紧弯腰去拾,突然想起捡肥皂这个典故,赶紧又退了回来。
  因为他的那块肥皂,滑到了班觉贡布脚下。他没捡到肥皂不说,刚才往前一蹲,倒是被热水溅了一身。
  这一下真是狼狈透顶,狼狈到姥姥家去了!傅杨河心想算了,反正不能更丢人,于是一咬牙猛地弯腰将那肥皂捡了起来,谁知道那肥皂沾了水,滑溜的很,他捡了两次,都又脱手了!
  光溜溜地捡肥皂,还没捡起来,傅杨河脸色通红地想,他真的不要活了,让他死了算了!班觉贡布的大长腿就在他眼前,他还看见了那被水打湿之后贴在小腿上的腿毛,小腿矫健而有力量,一双脚修长,脚趾也长,脚背上的青筋挂着水珠。
  就在那短短的几秒钟里,傅杨河遇到了人生最困难的选择:要不要继续捡?
  6.邀请
  不继续捡的话,都捡了好几次了,班觉贡布也都看到了,不捡岂不是很尴尬?!
  可是继续撅着屁股在那捡肥皂,还不如让他直接钻到下水道里面去!
  热水又一直往他头上溅,越发浇得他身上跟心里一样湿热,连班觉贡布什么时候帮他捡起来的他都不知道,慌忙道了谢,端着盆子站了起来。
  他佯装镇定,红着一张脸看了班觉贡布一眼,说:“谢谢。”
  “你没事吧?”班觉贡布问。
  怎么可能没事,地板砖那么硬,他那一下摔的结结实实,半边屁股都红了,疼的他哆嗦好嘛。
  “没事。你洗澡呢,呵呵……”
  他干笑了两声,赶紧抱着盆子走到了最里头,越想越尴尬,满脑子都在想,他要如何化解这个尴尬,至少让对方知道他并不尴尬!
  于是他就吹着口哨放下了盆子,打开了水龙头,因为觉得太丢人,气血上涌,所以气息很不稳,口哨时断时续的,他却故意摆出流氓的姿势,两只手抓了毛巾两头在后背上划动。
  这么冲了一会,终于忍不住扭头去看班觉贡布,却见班觉贡布已经关了水,正扭头看着他。
  他赶紧低下头,佯装没看到,伸手将水开的更大,身体更是偷偷地转过去,只留了个后背给对方。
  这个班觉贡布,应该不至于这么没有眼色,要跟他聊天吧?
  然后他就听见班觉贡布说:“傅老师,我洗完了,你慢慢洗……”
  傅杨河也不回头,也没说话,他本来是要回一句的,可不知道说什么,他现在已经被羞耻俘虏,没有应酬的理智了。
  好在这个班觉贡布话也不多,等他回头看的时候,班觉贡布已经走了。
  傅杨河关了水,水龙头的水没有立即停下来,而是淅淅沥沥又流了一会,滴滴答答落在地板上。他抹了一把脸,这才觉得身上摔的疼,别过身子看了看右半边身体,又站了好一会,那股羞耻劲才散了一些。
  脑子里却突然浮现出刚才他匆忙间看到的班觉贡布的身体。他其实并没有看清,不过是瞬间一瞥,只有大概印象,一是腿毛多,二是身材高大,二十出头的躯体,不用想也知道充满了鲜活的气血和筋肉,正是一个男人最鼎盛的时期。
  傅杨河洗完澡,抱着盆子到了外间,却见班觉贡布坐在一个长凳子上抽烟。
  他吓得赶紧缩了回去,但是班觉贡布已经听见他脚步声了,回头看见了他。
  傅杨河觉得很是害臊,觉得自己躲躲藏藏的只会更羞耻,于是便抱着盆子走了出来:“班总还没走啊。”
  班觉贡布“嗯”了一声,摁灭了手里的烟,站了起来叫了一声傅老师。
  自从在班觉贡布跟前光溜溜地捡了肥皂之后,傅杨河就觉得自己没办法再直视“傅老师”这个称呼。
  “班总不用这么客气,叫我傅杨河就行,呵呵呵呵呵。”他干笑了两下,放下手里的盆子,伸手去开柜子。因为从小就注重形体训练的关系,他的身体细长而柔韧,骨肉极为匀称紧实,背肌轻薄,脖子纤细修长,后腰有两个浅浅的腰窝,显得臀部更圆润挺拔。高挑,比例好,纤瘦而健美,男人的身体班觉贡布见过不少,但是可以用好看来形容的,这却还是头一遭。傅杨河大概很是羞耻,一直背对着他,他就看着傅杨河弯腰穿裤衩,穿裤子,等到穿上衬衫的时候,傅杨河才转过身来面向他,拿了一条蓝色头带绑在额上,整个人冒着潮湿的热气,却分外精神,脸蛋白里透红。
  然后傅杨河就在他身边坐了下来,低头穿鞋。
  班觉贡布又忍不住看了看他的脚。
  傅杨河受不了这种沉默,而且他觉得班觉贡布一直在偷偷打量他。他还沉浸在捡肥皂的羞耻里,心想自己赶紧穿好鞋离开这里才是正经。
  结果他刚站起来,便见班觉贡布也站了起来。
  两个人一起出了澡堂,一出来就是一阵冷风,傅杨河穿的算厚实了,可还是打了个哆嗦,就听班觉贡布说:“这边昼夜温差大。”
  “是啊,好冷。我们那边已经热得穿t恤了。班总,你一直在厂子里住么?”
  班觉贡布摇摇头,说:“我也是今天才来。”
  “那你住哪?”
  班觉贡布指了指远处的一排房子:“最边上那个。”
  傅杨河想了个话题,接着问:“ 这边会说汉语的多么,尤其是当地的老乡?”
  “上过学的基本上都会一点,如果是比较偏僻的地方,可能会的不多。你要下乡?”
  傅杨河点点头:“嗯,我想先把康巴走一遍,了解了解你们当地的文化。”
  “那正好,我正有个不情之请,”班觉贡布说:“是这样,我母亲很喜欢你,听说你要来,很想请你到我们家里坐坐,不知道傅老师有没有时间。”
  原来等着他是要说这个。傅杨河觉得这个要求很难拒绝,毕竟要见他的是金主的妈:“你们家离这远么?”
  “就在康乌乡,我母亲跟我奶奶她们还住在我们家的老宅子里。”
  “班贡庄园?”傅杨河以为像班觉家这样的有钱人家,都已经搬到城市里去住了呢,不过仔细一想也是,越是这样的人家越是守旧,何况班贡庄园可不是想住就能住的。
  班觉贡布点点头,傅杨河说:“行啊,我早就听说过你们家的庄园,正好去看看,能拍照么,我想把相机带上。”
  “能。”班觉贡布突然笑了出来,“那我明天一早来找傅老师,时间不早了,傅老师早点休息。”
  傅杨河客套地说:“班总不用这么客气,叫我名字就行。”
  “那你也别跟我客气,在你面前,我不敢称一声班总。”
  傅杨河不大习惯跟班觉贡布打交道,因为不自然。对方如果是个年纪跟他相当或者年纪比他大的人,又算他的老板,他就可以用对待上司的方式对待他,偏偏班觉贡布又太年轻,但他又不能像跟小唐他们说话的方式对待班觉贡布,因为对方是《风花雪月》的幕后老板。
  不上不下,所以尴尬。
  其实关于称呼,班觉贡布一开始也有些不自在。傅杨河是著名的舞蹈家,他是知道的,成就和资历摆在那里,一声傅老师绝对不过分,可这个傅老师,偏偏生就了这么一副外表。
  嫩。
  看着哪像是快三十的男人,感觉比他都要年轻,混在一群学生堆里,顶着一张白净漂亮的脸蛋。
  还有他身上……
  班觉贡布想了想刚才在澡堂里看到的身体,不由地感叹一声。
  真他娘的白。
  7.喝醉
  虽然社会主义社会,人不分三六九等,职业不分高低贵贱,可这世上就是有一种人,生下来就是天之骄子,含着金汤匙,比别人起点高,比别人运气好,比如班觉贡布。
  班觉家族是当地望族,五六十年代土改之前还是世家“格巴贵族”。他父亲人称班觉先生,属于当时为数不多的接受过西方教育的藏人,回来靠着祖荫创业,如今家族产业遍布各个领域。俗话说龙生龙凤生凤,他儿子班觉贡布也是天生的生意头脑,年纪轻轻就便创立了西南文化旅游公司,成为了《风花雪月》的出品人。
  出身好还肯努力,如何不成功。
  傅杨河睡着的时候模模糊糊想起自己蹲在班觉贡布身下捡肥皂的情景,只觉得脸上热的厉害,一张老脸真是没法要。
  大概是刚到藏区还不习惯,这一夜睡的并不好,索性一大早就爬起来了。傅杨河本来想到处走走逛逛,可一出门就看见了班觉贡布的车,他只好跟小唐他们交代了几句,就上了车。上了车他就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
  他这人在舞蹈上很有造诣,但也仅限于舞蹈,在生活和社交方面,他却有着惊人的愚笨。小的时候是他爷爷奶奶带着他到处演出,后来换成他爸妈,再然后他就有了小唐,大概从小就被保护的太好,除了舞蹈其他的用不着他操心,所以在待人接物上,他即便这几年有心要加强,奈何能力依然有限。
  现在他就在思考一件事,等会到了班觉家里,他要怎么称呼班觉贡布的长辈呢。
  “你不用紧张,我们家跟寻常汉人家里没什么区别,我母亲她们都会汉语。”班觉贡布看了他一眼说。
  “那我要怎么称呼你家里人?我是叫你妈班觉太太,大姐……还是阿姨?”傅杨河觉得挺尴尬。
  班觉贡布不假思索地说:“阿姨。”
  傅杨河松了一口气。确定了平辈关系,以后称呼和相处都方便多了。
  结果班觉贡布又来了一句:“咱们俩大小也差不多。”
  差了六七岁,按三年一个代沟算,也有两个代沟了。傅杨河心想他是不是不知道自己的年纪,本来想讲明,又不想班觉贡布觉得他端长者的架子,就扭头朝窗外看。
  太阳还没有出来,但满天的朝霞波澜壮阔,像要挥洒下满天的彩。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本本,看上头的笔记。
  接到邀请函之后他就有自学一些常见藏语,并做了笔记。
  班觉贡布就听见傅杨河在小声嘟囔,“扎西德勒”、“突及其”、“阿佳啦”个没完。
  班觉贡布很想纠正一下傅杨河的发音,但他看傅杨河认真的模样,想到对方是颇有造诣的傅老师,忍住了。
  大概不到一个小时,傅杨河就看到了一片村庄,房屋都是白灰抹墙,上有红黑两道色带,粗粝而庄重鲜艳。
  又过了几分钟,他们就到了班贡庄园。车子缓缓驶入大门,傅杨河看见大门上用三种语言篆刻的匾额,香布打成褶悬挂在门檐上,风一吹飘荡起来,露出小椽上他每次看见都要惊叹的鲜艳彩画,端的是藏族富家大户的气派。
  车子刚停稳,他就看到了五六个穿着盛装的藏族妇女,倒是把他吓了一跳。
  他最担心的果然还是发生了,班觉家里隆重接待。
  大概车上听他嘟囔过一些常用藏语,班觉贡布直接介绍说:“这是我阿莫啦。”
  阿莫啦,藏语里是“奶奶”的意思。
  班觉贡布的奶奶是个异常庄重的老太太,和班觉贡布截然不同的是,感觉她从里到外都是一个地地道道的藏族人,符合汉人对藏人穿金戴银的一贯印象,身上的蜜蜡,绿松石和银器镶嵌的配饰挂满了衣袍,手里拿着一条哈达,冲着他笑了笑,傅杨河赶紧弯腰低下头,老太太就把哈达搭在了他的脖子上,傅杨河赶忙双手合十道了谢,并跟着喊了一声“阿莫啦”。
  “这是我阿妈啦。”
  傅杨河刚才就一眼看见了班觉贡布的母亲,说真的,她完全打破了他对藏族妇女的刻板印象,班觉的母亲生的极为白皙高挑,年纪大概四五十岁的样子,穿了一身鲜艳绸缎做的长袍,身上的配饰很少,只脖子里挂了一串极美的珊瑚珠,手上戴着一枚藏式嵌宝石三色银戒。
  “阿姨好。”
  班觉的母亲笑着说:“贵客到来,本该盛装迎接的,可是我也是今天刚回到家,没来及收拾,傅老师多见谅。”
  “我阿佳啦央金。”
  “你叫我央金就行了。”班觉央金笑靥如花,和她母亲一样的白皙美貌,最吸引的是那一头乌黑发亮的头发,编成了一条粗辫子垂到腰际。她穿的要比她母亲隆重一些,更显得贵气明艳。这一家人的基因也是绝了,怪不得班觉贡布生的那么英俊。
  班觉又指着旁边一瘦一胖两个中年男女说:“这是帮我们家照顾庄园的扎西阿古拉,曲珍阿姨。”
  已经是午饭时间,傅杨河进门才发现饭菜都已经准备妥当。他原本压力还有些大,怕吃不惯当地的食物,因为他在网上看到说,当地的糌粑和酥油茶可不是人人都吃得惯的。结果扫了一眼饭桌,才发现大部分都是平常他吃过的菜色,显然班觉家充分考虑了客人的饮食习惯。不过一些当地的特色食物还是有的,放在了桌子一角。
  傅杨河学着他们盘腿而坐。央金已经斟了一杯酒上来,傅杨河刚接到手里,就听班觉贡布说:“青稞酒,度数不高,不知道你喝不喝得惯。”
  傅杨河有心要展示自己对于藏族习俗的了解,便笑着接了过来,然后用无名指蘸了酒往空中弹了一下,如此重复三次,这才抿了一口,竟然感觉还不错,如果不是遵循“三口一杯”的习俗,他都要一饮而尽了。
  央金立即又给他重新斟满,也是如此三次,最后他才一饮而尽,看了看手中的银制酒杯,十分精致。
  “这是我们自己家酿的酒,”班觉的母亲说:“比一般的青稞酒要甜一点,更适合内地人的口味。”
  “很好喝。”傅杨河笑着说。
  “那你就多喝点。”央金说着,便又给他斟满了。他觉得自己不能在藏族同胞面前失了礼数丢了人,所以处处表现的很得体。
  他对于藏族做客的这些礼仪,都是昨天晚上在网上搜的,模糊记得上面说藏族对喝酒这件事很是重视,主人端过来的酒都要一饮而尽,不然便是对主人家的不尊重。青稞酒不如寻常白酒辛辣,央金每次给他斟满,他都一干而尽,他出了名的三杯倒,青稞酒不容易醉,但是喝多了到底也会上头。三杯下肚,感觉已经差不多了,那个央金还在给他倒酒。他拘谨地拦了一下,可刚喝完,央金又给他倒上了。
  若是在家,亲戚们给他倒酒,他不想喝,就会把酒杯藏起来,或者攥在手里不给对方倒酒的机会。但是在班觉家,他却不敢,怕失了礼数。扭头看班觉贡布,见班觉贡布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班觉家的老太太用不大标准的汉语说:“傅老师既然喜欢喝,走的时候多带点,我们家别的没有,就酒多。”
  这这这,这哪里看出他是爱喝了。若不是礼数如此,他抿一口也就算了,这一喝就是一杯,还真吃不消。他用窘迫地笑着示意央金不要再给他倒酒,可央金只笑眯眯地说:“主人家怎么能让客人的酒杯空着呢。”
  傅杨河恍然发现自己可能记错了,不是应该一干而尽,而是应该小抿一口,央金就是看见他每次都喝光,这才给他续上了。
  相比较失了礼数,喝醉酒才更丢人。傅杨河权衡了利弊,决定不再喝。
  央金果然再也没有给他斟酒。酒劲慢慢地上来,只觉得浑身暖融融的,甚至有些热。来的时候正是清晨,天还冷,他穿的有些厚,耳后便出了汗。
  席间和她们说话,越发觉得这个家庭比他想的要现代化。班觉贡布的父亲前两年去世了,留下一堆家族产业,全交给了年轻的儿子来掌管。还好班觉的母亲颇有见识文化,她是富家小姐出身,丈夫在世的时候便经常跟着世界各地到处跑,如今和班觉的舅舅一起帮忙打理着家族产业,别看人长的温柔和善,却是个垂帘听政的太后娘娘。央金是在国外上的大学,因为今年要结婚,所以回来了。结婚对象也是康藏地区的富裕人家,可以说青梅竹马门当户对。听她们说话,都是很有见识的女人。
  贵族到底是贵族,即便如今改朝换代,贵族没了,也还是比寻常人家的人生强百倍,而且越是条件好的家庭,子女从小到大都接触的是优秀的圈子,长大了也会成为优秀的人,穷人和富人各有循环,有形的阶级可以消除,无形的阶级总也打不破。
  吃完饭之后,曲珍又端了一个银制的的大碗过来,傅杨河暗道不好。
  这是“饭后银碗酒”,必喝的。
  央金果真给他斟满了一大碗,傅杨河端起来一饮而尽。
  吃完饭,他终于有机会好好的逛逛这个当地最为知名的贵族庄园。班觉贡布问:“你没事吧?”
  傅杨河摇摇头,只觉得一出门就有些冷:“没事。”
  “我还以为你滴酒不沾。”班觉贡布说:“昨天接风宴,你一滴都没喝。”
  傅杨河说:“这不是到了你家么,还是按照你们家的习俗来。我很少喝酒是真的。”
  班觉贡布领着他逛,也不给他讲解,只有他问了,班觉贡布才会回答一句。话少,可不代表人就冷漠。
  傅杨河发现班觉贡布看着他的时候,眼睛里有东西。
  他在班觉贡布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崇拜的光。这种光他见过太多,他从小就沐浴在这样的光里,然后在这样的光里面长大。他想,大概班觉贡布打心眼里把他当做老师,舞蹈大家。
  不得不说,他心里很受用。
  他拿着相机拍了几张图,就觉得有些头晕。
  那最后一碗酒的酒劲,到底还是上来了。最开始的症状就是结巴。
  “这……这个庄园总共……共有多少间?”
  “三十六间。刚才咱们出来的地方是会客厅,这边是经堂。”
  “这……这……这么大。”说完这句话,傅杨河自己就先笑了起来,略有些窘迫地说:“喝……喝多了,我……我一喝多,就……就结巴……”
  班觉贡布说:“外头风有些大,要不你去我房里歇歇再逛,我书房也有不少东西,可能你会感兴趣。”
  傅杨河打定主意少说话,只点点头,跟着班觉贡布转过几个弯,进了班觉贡布的房间。
  那房间书房和卧室是通的,只中间隔了屏风。晕而不醉正是喝酒最舒服的时候,傅杨河只觉得脚下软软的,身体却轻飘飘,从里到外都是暖融融的,像是整个人都在酒里面浸泡过。他本就长了张妖艳贱货的脸,如今添了酒色,眉眼略有些醉意,嘴唇红润,又是长头发,班觉贡布有一瞬间觉得,就是康巴最漂亮的姑娘,也没这么……
  这么什么,班觉贡布却觉得堵在喉咙里,说不上来,只看到傅杨河一双眼睛,如一池清潭水。
  8.婆家的夸奖
  傅杨河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传统藏式家庭并没有凳子椅子这些东西,因此实木的藏柜便通常代替了沙发椅子的功能,上面铺着色彩斑斓的毛毯,靠墙放着靠枕,躺上去异常暖和舒服。他原本只是半躺在那里看唐卡,看着看着,竟然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发现身上披着一件袍子,袍子是半旧的,灰色,却带着淡淡的香味。
  他睁着眼睛,视线几乎被袍子全部遮住,隐约看到一个人影。他轻轻将袍子往下拉了一下,露出一双眼睛来。
  然后他就看见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换了衣裳的班觉贡布穿着一件月白色的内衫,坐在透过木窗透进来的光影里看书,大概是光线的关系,他立体的五官更显的俊美,鼻梁那么高那么挺,英挺的眉毛浮上了一层光的彩。藏式的房子总是充满了色彩,黄色的墙壁,红色的窗棱上画着斑斓的画,一切都很艳丽,唯独班觉贡布这个人显得很素净。
  傅杨河突然想起他少年时候看过的一个日本电影,《情书》,里头的柏原崇就是在白色的窗帘里惊鸿一瞥。
  食色性也,帅哥在眼前,不看白不看。傅杨河就趴在那看了一会,恍然意识到自己流了口水,赶紧擦了。
  这一动,就惊动了班觉贡布。班觉贡布扭过头来,看向他。他的目光跟班觉贡布对视,心里就是一阵砰砰直跳,好像被抓了包,很尴尬。
  “醒了?”
  “不该喝酒,我酒量很差。”傅杨河坐起来,将身上盖着的袍子掀开,“让你笑话了,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
  班觉贡布放下书,起身走到里间,问:“你喝什么?”
  傅杨河见他要倒茶,便说:“白水就行。”
  他说着便往前倾过身体,拿起班觉贡布刚才看过的书,竟然是一本财经杂志。
  大概是这房子太古老,一切现代的东西都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他把那本杂志放下,发现旁边放着一摞杂志。
  班觉贡布端了茶水过来,递给了他一杯。
  “谢谢。”傅杨河接过来,喝了一口,将茶杯放下,继续看唐卡。
  “你很喜欢?”
  “以前我有个朋友来西藏玩,送过我一幅千手观音,是勉唐画派的。我听说好一点的唐卡都要好几年才能完成,每一幅唐卡都凝结了很多人的心血。不过我原来以为唐卡表现的都是宗教内容,这是第一次看到非佛像的唐卡。”
  班觉贡布说:“唐卡有两种,宗教类的比较多,非宗教类的相对少一些。你若喜欢,挑几幅带回去。这些都是我爸啦留下的,我是门外汉,懂得不多。”
  “你这些都太贵重了,我看看就行了。刚我看的时候突然想,等我编舞的时候,或许可以利用一下唐卡的元素,或者用一个大的唐卡作为背景,或者把唐卡编到舞蹈里面去。唐卡是藏族很重要的文化,对于来旅游的游客来说也新鲜,充满异域颜色。”
  “你等一下。”班觉贡布说着便起身,不一会托了一个盒子过来,在他面前打开。
  “哇。”傅杨河看了一眼便赞叹不已。
  他见过绘画的唐卡,也见过缂丝的,织锦的,却从来没有见过用珍珠做的唐卡,那珍珠唐卡并不大,珍珠大概有百余颗,组成了一幅佛像,蓝宝石镶冠,只消一看,就知道是稀世珍品。
  傅杨河少年成名,也算见过很多世面,没想到到了这边,活脱脱成了一个刚进大观园的刘姥姥,光在书房里看唐卡,就看了整整一上午,等到曲珍来唤他们吃午饭的时候,傅杨河才意识到自己呆的太久了。
  他本来打算逛逛就回去的,这下好了,呆到现在,人家不留他吃午饭都不好意思了。
  不过班觉这小伙子很贴心,也不知道怎么看出来他懒怠社交的,竟然让曲珍把饭菜端到了他房间来:“跟妈啦她们说,我跟傅老师要谈工作,就不去前头吃了。”
  不一会曲珍端了饭菜过来,要走的时候说:“老太太还想见傅老师一面呢,叫我嘱咐你,等傅老师走之前,记得去前头一趟。”
  傅杨河从小就容易讨长辈欢心,尤其讨女人喜欢,闻言便对曲珍笑道:“我一定去。”
  曲珍笑道:“傅老师带的茶叶,老太太很喜欢,说比家里原喝的好呢。”
  傅杨河愣了一下,曲珍却已经出去了,他回过头来看向对面的班觉贡布:“茶叶?”
  班觉贡布也略有些局促,说:“是我冒昧请你来的,知道你来的匆忙,便替你捎了份藏茶,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只是老太太喜欢喝茶。”
  傅杨河一听,臊的不行。他竟然忘了带份礼物了,初次登门空手而来,的确失礼。
  不过班觉这个小伙子倒是贴心,在他心里怒刷好感。
  午饭菜式和早饭又不一样,菜色几乎全换了,只有一道和早晨的菜重复了,而那道菜正是他早晨的时候吃的最多的。他记得当时他眼看着快要把那盘菜吃光了,就没有再动筷子,不曾想班觉家里的人也发现了。都说真正的富裕人家,不是富裕在有几栋房子多少家产,而是富在内心,有教养,贴心细致,细微之处也叫人如沐春风,果然不假。
  再次怒刷好感!
  “吃饭吧。”班觉贡布说着就伸手将桌上的菜盘子调了一下,看似不着痕迹,可他爱吃的那道菜却挪到了离他很近的地方。
  看来他的饮食爱好,不光其他人发现了,班觉贡布也留意了。
  可怕,可怕,再次怒刷好感度!
  吃完饭他们刚出来,曲珍就过来了,说家里来客人了。
  “谁来了?”
  曲珍笑道:“还能有谁,孟韬小姐啊。”
  小姐?那就是个姑娘咯,女孩子取了一个男孩子的名字,果然特别英气。班觉贡布脸上却有些不寻常的神色:“她来了,不是有小妹陪着么?”
  “她来咱们家是为了见谁,你还不知道?去吧,孟书记也来了。”
  班觉贡布这才对傅杨河说:“那你自己先逛着,我去招待下客人。”
  傅杨河巴不得一个人逛呢:“你只管去,不用管我。”
  班觉贡布走了之后,他就没有再待在书房里了。班贡庄园他还没逛完,又去看了农奴所住的朗生院,逛了一圈,他只能感慨社会主义好,奴隶真不是人当的,房间简陋狭小,比蜗居族更甚,又低矮又阴暗潮湿,很难想象当时的农奴一家人都要挤在这么小的一个房间里。他拍了几张照片,突然听到了一阵窸窣声。
  他吓了一跳,偷偷朝前走了几步,忽地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就从一个房间里蹿了出来,铁链子哗啦作响,他才看清是一头藏獒。
  吓得他拔腿就跑了,他从小怕狗,更不用提藏獒这东西了,腿都软了。
  从班贡庄园出来,他又绕着村庄走了一圈。这是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只看环境,依山傍水,仿佛世外桃源,村口有一条河,河水清澈见底,有一群牦牛在河边饮水,他拍了几张照,只觉得太阳太晒了,就回到了庄园里面。
  结果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头传来了说话声。他见客人还没走,就在门口犹豫了一下,结果就听见里头班觉贡布他奶奶说:“这个傅老师到底是个舞蹈家,仪态真好。”
  虽然这不是头一回有人夸他,傅杨河听了心里还是喜滋滋,又有些难为情。
  接着听班觉贡布他妈说:“就是比我想的年轻些,人是真好看,气质也独特,怪不得受欢迎。”
  作为习舞之人,傅杨河最让人羡慕的不是相貌,而是仪态。他有着和名气相当的好仪态,骨架匀称,不瘦不胖,肌肉轻薄,脖颈和肩背的弧度极美,男人中少见的天鹅颈。这也是他那妖艳贱货的长相却从不会让人觉得轻浮的原因。
  班觉家的人第一次见到傅杨河的印象,都是“盘亮条顺”,也会穿衣服,叫人看着很舒服,一看就有种特别的味道在身上。大概是因为他跳舞的人,有气质,偏偏长了张妖艳贱货的脸,中和一下,有点纯情吧,又有点骚气。
  傅杨河属于把他往人堆里一丢,也能在人山人海里一眼看见的那种人。
  9.太嫩
  “他是真白,”央金的声音传出来:“听我哥说他也快三十了,怎么保养的?”
  然后就是一个清脆的女声说:“你们都这么说,那我真要见见。班觉,你快去把傅老师请过来。”
  然后就是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普通话略带一点口音道:“我也正好见见他。”
  傅杨河闻言赶紧朝外跑,跑的太快,单反相机碰到了石墙上,他赶紧抓起看了一眼,还好盖着前盖,没磕碰到镜头。
  “傅老师?”班觉贡布果真看到了他,叫了一声。
  傅杨河就一副迷蒙高冷地转过头去,应了一声,却看到一个身穿藏装,长相颇为英气的女孩子,眼睛亮堂堂地看着他,看着极为面熟。傅杨河再看她头上明晃晃的玛瑙头饰,忽然想起来了,不就是他昨天看到的在楼下跟班觉贡布说话的那个“藏族姑娘”嘛。
  “这个就是傅老师啊?”不等班觉贡布开口,他身后就走出一个五十多岁的汉族男人来,“久仰,久仰,果然年少有为。”
  “这是我孟平叔,九宿县委书记。”
  “孟书记好。”傅杨河微笑着伸出手来,跟孟平握了握手。孟平笑着说:“我母亲是个戏迷,最爱听令尊和令堂的戏,我跟着母亲一起还看过你的演出,一门三虎将,我是久仰你的大名啊。”
  “孟书记过奖了,我在戏曲上不过是年少轻狂,小打小闹了一场。”
  “那时候你还是个小娃娃,不曾想一转眼就长这么大了。”
  “孟平叔,咱们还是进屋说吧。”班觉贡布转而看向傅杨河,“正好,孟平叔过来,就是说咱们这个项目的事。”
  《风花雪月》是国家“民族团结一家亲”重点扶持项目,为了当地旅游业的发展,当地政府是鼎力支持的。他们三个谈了谈关于这个项目的一些事,孟平忽然问:“听说你要在我们这采风,可有当地的人陪同,如果没有,我给你推荐一个。”
  “班总应该会给我们派人吧?”傅杨河笑着看向班觉贡布。
  结果孟平笑着说:“何必找他派人呢,他最近除了你们这个项目,也没别的事。何况这个项目投资这么大,他身为老板不多参与怎么行,依我看,就让他带着你,做你的专职向导,他藏语汉语都精通,又有车有人,没比他更合适的了。”
  班觉的母亲也说:“他太年轻,我们家这么的产业,我就怕他管不了,如今趁家里长辈还能替他管着一点,得让他多积攒些经验,从底层做起来。我早就跟他说了,别当自己是个老总,这不去那不去,身边跟着秘书司机的一群人,那可不行,我把他身边人能撤的都撤了,就当下放了,跟着各位老师多学学!”
  傅杨河笑道:“真要是班总亲自出马,那我们肯定求之不得,就是……”
  “那行。”
  傅杨河一愣。
  他真的只是顺着孟平的话客套一下,拍一拍班觉贡布的马屁。
  没想到班觉贡布居然这么爽快就答应了下来,看来是真重视这个项目。
  “这个项目说起来也是他父亲的心血,从一开始和县政府领导班子准备做这个康乌湖风景区,到现在真正开始实施,也有三四年的时间了。可惜我那老朋友没亲眼见到,如今这小子接了这个项目,也算是为了完成他父亲的遗愿。希望你们合作愉快,做出一个好项目,有什么需要政府支持的,你们也尽管说,我们县政府肯定是全力支持的。”
  傅杨河点头说:“孟书记放心,我既然接了这个项目,肯定会和张宏亮导演一起全力以赴。”
  “你的艺术造诣我是相信的,”孟平笑着说,“我也相信班贡的眼光,他亲自挑的人,错不了。”
  傅杨河愣了一下,班觉贡布挑的他?
  他是后来才知道,当时张宏亮他们选择团队成员的时候,编导的另一个候选人是一个资历比他更老的舞蹈家,而且那个舞蹈家已经参与过几场大型实景演出的制作,颇有经验。不过和他相比,那个舞蹈家差了点名气,作为为数不多的明星舞蹈家,傅杨河的名气是团队考虑的重要因素之一。当时他正在一档卫视的舞蹈大赛里做评委,因为不输于当红小鲜肉的相貌成了网红,可以说是国内舞蹈家里面受众面最大的一个。当时团队难以抉择,关键时刻还是班觉贡布的意见起了作用,最后选定了他。
  那个叫孟韬的美女一直盯着他看,有时候他抬眼看过去,孟韬也不会回避,而是冲着他微笑,一双眼睛和班觉贡布的一样亮。看她的五官肤色,倒很像藏族人,生的很明媚,穿的也是一身藏装。孟平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笑道:“这是我女儿,孟韬。”
  “你好。”傅杨河架不住她直勾勾的眼神,跟她打了个招呼。
  “傅老师长的可真好看。”孟韬说,“我一看就喜欢。”
  孟平训斥:“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姑娘家家的,也不知道害臊。”
  “我说喜欢,又不是那种喜欢。”孟韬说,“以后你们的节目开演了,我一定去看。”
  “那到时候请多指教。”傅杨河没见过这么直接爽快的女孩子,一时有些不知道如何招架。
  班觉老太太笑着说:“韬韬的舞蹈也跳的很好呢。”
  孟韬听了,竟然兴高采烈地在他们面前跳了一段,还唱了一首曲子,的确是个能歌善舞的姑娘,浑身都透着淳朴和明亮的感觉。
  这个村子因为景色优美,又有班贡庄园这个大庄园,原来政府有意把这个村子打造成一个旅游村,所以傅杨河又跟着孟平和班觉贡布在村子里溜达了一遍,听他们说了些对于这个村子的规划,孟韬也一直在身后跟着,傅杨河几次回头,都看见她盯着班觉贡布的背影看,于是他便也看向班觉贡布的背影,只觉得这背影高大,挺拔,说不出的刚直,雄浑,他觉得他能体会到孟韬的春心了。
  “那个孟韬,是不是喜欢你?”回去的路上,傅杨河忍不住问。
  班觉贡布说:“她跟我妹妹一样。”
  傅杨河笑道:“我看她拿你也当哥哥,不过是情哥哥。”
  傅杨河发现班觉贡布似乎有些害臊了,黝黑的面庞略有些泛红。若不是对方身份特别,傅杨河真想接着逗他几句。
  “孟书记说那个,让你做向导的事,你别放心上,你挑两个员工过来就行了。”
  “孟平叔说的没错,我们公司如今全部的人力物力都在做《风花雪月》这个项目,即便不做你的专职向导,我也是要全程跟进的。我是新手,也需要积累实战经验。”
  傅杨河就不好多说什么了,老板不端架子,来和他们同甘共苦,他这个做员工的,总不好拒绝。
  车子行驶在村外的公路上,傅杨河靠在副驾驶座上,看到班觉贡布黝黑而结实的小臂。不知道是不是骨架的关系,这个人浑身都给人一种青壮年血气方刚的剽悍健壮感,好像这个青年的身体里蕴藏着无尽的能量还没有喷发,这种气质像是春/药一般吸引着同志。
  傅杨河抿了抿嘴唇,扭头看向窗外,天地那么开阔苍凉。
  他想他如果再年轻几岁,大概会心猿意马。同志和一个充满性魅力的男人相处,大概和直男和性感尤物相处一样,难免会心痒一下。
  可他已经二十九岁,虚岁已经三十。
  他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掏出来一看,是肖央。
  接通电话,就是肖央那高冷范儿十足的声音:“还不回来?要留那儿过夜?”
  “……”
  傅杨河几乎以为他们俩身份对调了,肖央一副领导的语气:“赶紧回来吧。”
  “哦,”傅杨河说,“就回来了。”
  然后那边就把电话给挂了。
  这个肖央,尊师重教这个词大概不存在他的人生里。可他看肖央平时对其他老师挺尊敬的,难道看穿了他是个软柿子,所以才捏他?
  他叹了一口气,将头发松开重新扎了一下,三下两下,又扎了个丸子头。
  他是从二十四岁开始把头发留长的,男人留长头发一不留神就容易不伦不类,好在他有一张脸撑着,气质挺拔,什么发型都能hold住。
  他坐起来伸了个懒腰,伸手捏了捏脖子。
  这一捏,却“哎呦”叫了一声。
  “怎么了?”
  “有点疼,你帮我看看怎么回事。”他说着就低下头来,把脖颈给班觉贡布看。
  班觉贡布却突然停下了车子,仔细看了看他的脖子,说:“好像晒伤了。”
  “啊?”
  他知道自己细皮嫩肉,却没想到这么不经晒。
  “来的时候我们都带了防晒霜,就是忘了抹脖子了。”他说着直起身体朝后视镜里看了看,发现自己的脸似乎也有些红,黑了一个色号不止。
  西藏高原的紫外线强度他总算是领略到了。他这个大学军训都能晒脱一层皮的,才来第一天,就被晒伤了。
  “不过不严重,回去冰敷一下。”
  傅杨河手指头却还尝试着按压脖颈上的皮肤,一摸就一阵刺痛。
  “你皮太嫩了。”班觉贡布说了一句。
  傅杨河讪讪的。
  10.送药
  等到回到厂子里,他就立即去找小唐,说他晒伤了。
  “来的时候我不是跟你说出门就要擦防晒么?”小唐说,“咱们来的时候准备得这么充分,你怎么想不起来用。”
  “光记得抹脸,脖子给忘了。”
  小唐去行李箱里拿了一管芦荟胶:“坐着。”
  傅杨河就将外套脱了下来,将衣领拉下来。小唐说:“我靠,都晒红了。”
  “嘶……你轻一点,真有点疼。”
  小唐白皙的手指头轻轻地按摩着他的脖子,问:“怎么样,跟班总相处了一天?”
  “不怎么样,你想怎么样。”
  “他这人怎么样?”
  “挺好的。”
  “喜欢么?”
  “比我小那么多……”
  “你管他年纪小多少呢,那儿大不就行了。”
  傅杨河就懒得搭理他了。
  小唐笑了笑:“开个玩笑。性别都不是问题,年龄更不是问题,何况男人嘛,年龄更不重要。”
  “我有个朋友跟我说,不能跟年纪小的谈恋爱,像养儿子,太累。”
  “可我看班总挺成熟的。”
  “你觉得这边的人家,做基佬会有好果子吃么,尤其是班觉这种家庭出来的,家里那一关首先就过不去。再说了,你都不知道对方是直的弯的,别说这些废话了。”
  “也是,直男是千万不能碰的,没好结果。”小唐语气黯淡了一下,显然又回想起自己的初恋。他的初恋是个直男,直到现在傅杨河都觉得匪夷所思。可见小唐这人是生就的妖孽,小小年纪就本事颇大。
  “你们今天都干嘛了?”傅杨河问。
  “我跟他们几个随便转了转,也晒黑了不少,我刚敷了个面膜,你要敷么?在这里一年,你要是不保养,回去保准你亲妈都认不出你是谁。”
  “不敷,太娘了。”
  “你懂什么,男明星哪有不敷面膜的,更不用说同志了,你不知道男色时代,男人最重要的就是一张脸么?而且现在有些讲究的直男也开始敷面膜了,你这陈旧腐朽的思想,早该摒弃了。”
  “直男也敷面膜么?”傅杨河说,“接受不了。”
  “你这种人啊,最可气。”
  “哪种人?”
  “天生丽质,站着说话不腰疼,饱汉子不知道饿汉子饥,恃美而骄。”
  傅杨河觉得这马屁拍的好:“感谢我妈,我妈你也见过吧,她经常化妆的人,皮肤到现在还那么白细。我外婆皮肤也比同龄人好,所以我基因好。”
  “你等着吧,你这个年纪,你还不保养,在西藏呆一年,保准变大叔,又黑又糙。”
  “说到皮肤,你说班觉贡布也是土生土长的康巴人,他虽然黑一点,但皮肤看着很光滑,也是奇怪。”
  “这有什么奇怪的,他是大老板,你让他学藏民风里来雨里去,也会又黑又糙……抹好了,看看明天能不能消下去,以后出门千万要擦防晒,你说你出名就靠一张小白脸,要是黑了,我发微博还得给你美颜。”
  说到微博,傅杨河才想起看看自己的微博。
  他是上了电视之后才开的微博,如今粉丝已经快一千万了。他没事就在微博上发个自拍,大概年纪真的不小了,就爱听那些夸他年轻的话。
  结果他一搜,却搜到了一个关于他的负/面新闻。
  前些天他接受了一家网络媒体的采访,对方特意提到了另一位在国内舞蹈界也很有名的舞蹈家黄松,黄松和他是江湖传言王不见王的一对,两人都专攻古典舞,且今年都参加了一档卫视的舞蹈类节目做评委,结果又都以不输当红小生的俊秀相貌成为舞蹈圈为数不多的明星人物。最近关于他们俩的新闻可不少。
  当时记者让他评论一下他和黄松的各自特点,他当时就觉得是个套,所以在说的时候已经尽量说黄松的好话了,也自认为算很谦逊,比如对方提问的时候说他包揽了近年来所有古典舞舞蹈大赛的金奖,他就赶紧更正说,去年的有个舞蹈大赛他并没有参加,得金奖的是黄松。结果这句话反倒成了新闻。
  那条新闻的标题是:《傅黄大战一触即发:谁是中国古典舞第一人?傅杨河:如果没我在,他就是第一》
  “我当时可不是这个意思。”他对小唐说,然后刷了刷下头的评论。
  “他的意思是既生瑜,何生亮,他是诸葛亮,黄松是周瑜。”
  “上次我看到他的一个采访,记者也是让他评价自己和黄松。他居然说他的舞蹈比较讲究思想性和美感,哪来那么大的脸。那他的意思就是说,黄松的舞蹈没深度没美感咯?”
  “我还真没看出他的舞蹈有多美,一个男人跳的那是什么舞……好啦他的舞蹈是很美啦,可是思想在哪儿?我只看到空有形式。你去看看黄松的成名作《武魂》,那才是爷们该跳的舞呢,满满都是我大中华男人的精魂!”
  傅杨河赶紧趴下来,登了小号,回复说:“应该是记者曲解了傅老师的意思吧?傅老师这人很谦虚啊……ps:傅老师和黄老师风格本来就不一样,黄老师的舞蹈一向阳刚,傅老师的舞比较有名的几个都结合了戏曲成分,所以看起来就比较柔美,其实他也有很雄浑狂放的舞蹈,只是大众知道的,都是比较柔美的。”
  结果他才刚回复了不到半分钟,就收到一条回复:“他舞蹈是柔美,可惜人不柔美。”
  配了一张他在某综艺节目上点评选手的时候狰狞表情图。
  我靠,怎么把他拍这么丑?!
  傅杨河赶紧拿起手机照了照,确定这是恶意截图来丑化他。
  “你别看了,看了心里又堵。”小唐说,“又不是头一天看到人说你了。”
  傅杨河把手机一扔,盘腿坐在沙发上发呆。小唐说:“早知道这么多喷子,当初咱们就不该上电视节目。上节目之前你是德艺双馨的舞蹈大家,没听过一个人说你不好。”
  “虽然讨厌我的人多了,可喜欢我的人也多了啊。”傅杨河笑了笑,躺下来继续刷微博,说,“怎么又看到闹伴娘的新闻,这都是猥亵了吧?”
  他说着就把手机给小唐看,小唐看了一眼,说:“我记得李安导演的《喜宴》关于婚闹有这么一句,说,你正见识到五千年性压抑的结果。这就是性压抑的结果啊。你看有些gay也是,喜欢在网上买原味的内裤袜子,口味重的很,外人可能觉得匪夷所思,我觉得就是压抑的结果。国内的同性恋在性成熟的过程中都会经历一个痛苦和压抑的过程。我觉得压抑的结果就是,不在压抑中爆发,就在压抑中灭亡。极度性压抑带来的可能就是极度性/饥渴,最后不是变态就是爆发!”
  小唐说着看向傅杨河:“你压抑了几十年,我等着看你爆发哦。”
  “你还真是什么事都能扯到我身上。”傅杨河笑了笑,忽然听见有人敲门。
  “我去。”小唐小跑过去,“谁呀?”
  “傅老师,是我。”
  小唐立即停了下来,朝傅杨河挤眉弄眼。
  是班觉贡布。
  傅杨河赶紧从沙发上溜了下来,刚穿上鞋,班觉贡布就进来了。
  “班总好。”小唐笑嘻嘻地打招呼。
  “傅老师不在么?”
  “在,在,我是他的助理小唐,您忘啦?”
  “傅老师不是晒伤了么,我……拿了点药……”
  “您自己给他吧。傅老师,班总来啦。”
  小唐的声音里藏不住的春意,一边朝里走,一边朝傅杨河挑了一下眉毛。
  傅杨河接过班觉贡布手里的药,说:“谢谢了。”
  “以前也有朋友来西藏玩被晒伤的,他们都说这个药膏最管用。”
  “谢谢。”傅杨河说:“坐,房间比较乱,行李箱都打开了。”
  他说着赶紧招呼小唐一起把行李箱都收拾了,突然想起来人来了茶都没倒一杯,赶紧又站起来问:“班总喝什么,我们这有矿泉水和咖啡。”
  “不用忙了,我就来给你送药的,这就回去了。”
  班觉贡布说:“那药一天抹一次就行。”
  傅杨河赶紧起身去送他,一直送到楼下才又回来。
  小唐笑着说:“班总很贴心哦。”
  傅杨河看了看手里的小药瓶,指甲盖那么大,打开是近肤色的药膏,散着一点香。
  “要不要给你抹上试试?”
  “算了,都抹了芦荟胶了,留着以后用吧,估计是好东西。”
  “这个班总,有时候看着很有大老板的气势,不苟言笑的,有时候又觉得他憨憨的,挺老实。”小唐说。
  傅杨河把那瓶药膏放在了床头柜上,想起刚才送班觉贡布下楼,走到楼下的时候班觉贡布忽然搭上他的肩膀,把他往自己身前一搂,朝他脖子上看了一眼,问:“抹过药了?”
  他的气息喷在傅杨河的耳朵上,傅杨河讪讪地点点头。
  “我那药更管用。”班觉贡布说。
  11.社会主义好
  同志很容易基三错,傅杨河不止一次觉得班觉贡布对自己很不错,看自己的眼光虽说不上是爱慕,可是仰慕多少是有一点的。
  他倚老卖老地想,大概就像是学生看待德艺双馨的老师那样。他是很自信的人,虽然一直单身,但也知道自己各方面条件都不错,家世好,长的也不赖,事业也算成功,名利都有,基佬那么多,他也是拔尖的那一批。
  所以他觉得班觉贡布对他的好,也很说得过去。除了部分攻击他的网友,本来就是人人都对他不错,他不至于会认为对他不错就是爱他。
  他去了隔壁才知道,小唐和黄静晨住一个屋,孙雷和赵小军住一个屋,肖央单独住一个屋。
  “他那人宰得不行,洁癖又纵,没人喜欢跟他一起租。”赵小军说。
  “他哪儿宰,怎么纵,谁不跟他租?”小唐打趣道。
  赵小军一听就涨红了脸,立马捋直了舌头强调了一遍:“zh-u-ai拽,zh-ong重,zh-u住!”
  傅杨河拍了一下小唐的头,笑道:“你们这样可不好,都是一家人,可不要搞小团体。”
  “他们几个关系好着呢,”小唐说,“你别看肖央爱答不理的,他们全都爱往他身上凑。”
  “肖央就是不爱说话,人很好。”黄静晨说。
  正说着,就见肖央插着兜进来了,一看见傅杨河就说:“傅老师没住那儿啊。”
  他生就一副高冷的样子,细长的眉眼常让人觉得蔑视别人,声音很有磁性,就是冷冷的。傅杨河笑了笑说:“知道你想老师,老师就回来啦。”
  肖央对他的调侃向来没反应,只皱着眉在他身边坐了下来,倾过身朝他脖子上看了一眼。
  “傅老师今天就是一个惨痛教训,你们出门,可千万记得涂防晒,不涂的话就包裹严实点,反正这边也不热。你们一个个细皮嫩肉的,要是晒伤了,我可是要心疼的。”
  “班贡庄园怎么样,好玩么?”黄静晨问。
  “还行,值得一看,什么时候有机会,带你们一块去瞅瞅。”
  “不就是个奴隶主家,”肖央说,“他们家以前是贵族吧,家里养了一群奴隶。”
  “今天肖央跟我一说,我一查,还真是,以前西藏百分之九十五都是奴隶,只有百分之五是贵族。”黄静晨细声细语地说,“多亏后来解放了,大部分的西藏同胞才过上了好日子。”
  傅杨河看到自己的学生三观都这么正,老怀安慰,说:“现在知道社会主义好了吧,虽然不能人人平等,但起码大部分的人的生活条件都提高了,社会在进步,人民在受利。”
  一番很符合为人师表这个身份的话之后,傅杨河做总结:“我们这趟来,也是希望大家能多深入到藏族同胞中去,争取做出来的节目能多体现康巴文化,特色,把康巴这个美丽的地方介绍给更多的人,为藏族同胞做贡献!”
  小唐说:“鼓掌!”
  黄静晨就偷笑着跟着鼓了鼓掌。孙雷和赵小军笑了笑,倒是肖央,一副嫌弃的表情,只嘴角抽了一下。
  傅杨河感觉自己主旋律唱的差不多了,就从学生的房间里走了出来。赵小军却跟了上来,说:“傅老师,我昨天看到他们跳的藏戏,突然有了点灵感,今天编了一小段舞,能不能给你看看?”
  赵小军就是努力的不像话!
  “好啊。”傅杨河就把赵小军领到自己屋里,看他跳了一段。傅杨河看他跳的气喘吁吁的,就说:“好了好了,刚到高原上,要适应几天,可千万别跳缺氧了。”
  “老师,我跳的怎么样?!”
  “不错不错,你们几个,就属你最上进!”
  赵小军心满意足地去了。傅杨河往床上一躺,心想,真是命啊,赵小军最努力,可偏偏是这里头几个人中天资最差的一个,舞技好,就是差点灵气。
  今天在班觉家吃的有些饱,晚上吃了点面包就没有再吃了。天色还没黑,估摸着这会洗澡的人还很少,趁着小唐他们去吃晚饭的功夫,他就端着水盆一路进了澡堂。
  澡堂里果然还没人。他看了看门口的时间,这澡堂每天晚上才开,这时候估计刚开,里头还凉飕飕的,没有一点水汽。
  他哆嗦着脱光了衣服,抱着水盆走到了最里头。
  里头果然一个人都没有,也因此有些冷。他打开热水,站在热水底下冲了好一会才缓过来。
  结果他刚洗了大概十分钟,正在弯着腰往私密部位打肥皂,忽然听见察觉有人进来,吓得他一哆嗦,手里的肥皂便掉在了地上。
  他赶紧弯腰将肥皂捡了起来,扭头朝外看,就看见不着一缕的班觉贡布。
  修长雄浑,肌肉健壮,毛发浓密,还有就是……他终于理解为何传言欧洲和日本的女人会这么痴迷康巴的男人。
  当然还有班觉贡布那张雕刻般英俊硬朗的脸。
  大概是身材和肤色都比较粗犷的缘故,班觉贡布显得要远比实际年龄成熟很多,有那么一瞬间,傅杨河都冒出一个念头:这人跟我应该还挺搭的。
  不过他很快就只顾得害臊了,呵呵笑了两声,说:“哎呦,好巧。”
  “是啊,真巧。”班觉贡布说着就走到他身边,在他右边的水龙头底下站定。
  这……这也太近了吧,有必要挨这么近么?不知道彼此光溜溜地很尴尬么?正常人不应该隔几米么?
  傅杨河觉得上面流下的热水都没班觉贡布身体传来的热度烫人。
  没有什么比让一个同志跟一个帅哥一起洗澡更煎熬的事,傅杨河一直紧张地担心自己会不会起反应。
  要真是那样,那他可比捡肥皂丢人多了!
  傅杨河站在热水底下,试图让热水掩饰自己的窘迫。也不知道冲了多久,发觉班觉贡布已经也冲了起来,这才赶紧关了水龙头,赶紧拿了毛巾擦自己的身体。
  但是班觉贡布的水开的大,热水冲击到那宽广结实的脊背上,碎成无数水花四散开来,溅湿了他刚擦干的身体,可他本就站在最角落里,左边已经躲无可躲,他身上的水似乎擦不完,顺着他的背往下流。他抹了一把脸,在氤氲的水雾中扭头看向班觉贡布。
  这一看不行了,他觉得自己要流鼻血。
  热水下的班觉贡布,那身体,也太极品了。
  傅杨河赶紧收拾了自己的东西,抱着盆子就跑了。班觉贡布准备抹洗发水的时候才发现左边已经没人了。
  他赶紧朝门口看了一眼,就看见了傅杨河落荒而逃的背影。
  傅杨河大概是害臊了,他想。傅杨河大概是是脸皮很薄的人,大概洗不惯公共澡堂,不习惯在外人面前露太多。
  他倒还好,本来想问一下傅杨河脖子上的晒伤能不能沾水,疼不疼。
  12.情敌来了
  傅杨河有点失眠,心情很燥热。
  脑海里总是不断地浮现出一些该有不该有的画面,好像那澡堂的热水还在往他身上溅,溅湿了他的心。
  他打开台灯,把枕头靠在背后,拿了一本书出来。
  的名字叫《放肆》,这是小唐推荐给他的一本,小唐说他看的时候几度落泪,大概很虐心,正适合现在拿出来看看,浇灭心中火焰。
  他看了半小时,结果看的爱欲汩汩而出,这他妈哪是虐心,分明都是恋爱的酸臭味!
  傅杨河关了灯继续睡,翻来覆去的,然后开始想,他是下半身思考的男人么?
  很明显不是!
  何况人家又不是对他表白了,他在这春心荡漾地干什么。且不说班觉贡布喜不喜欢男人,即便喜欢,是个好对象么?
  不是!
  一米九的康巴汉子,捷豹大,身家不菲,贵族后裔,长相英俊绝伦,二十三岁。
  这种几乎完美的男人,哪里适合他。
  大概从来没有谈过恋爱的缘故,傅杨河的恋爱观还很稚嫩,依然追求一生一世一个人的爱情。可他见惯了同志圈里的分分合合,他觉得他想要的爱情,好像没有人可以给他。他对爱情既充满渴望,又充满悲观。
  他想,他还是找一个各方面都比自己差一些的才好,差一些,但又没差太多,他心里才踏实。
  傅杨河到后半夜才睡着,第二天早饭都没有吃,起来已经快到中午了。
  小唐进来说:“早晨的时候班总来敲门,你没应。”
  “昨天睡的晚,可能睡得太熟了,没听见。”
  小唐看了看他的黑眼圈,然后又往他脖子上看了看,说:“昨天洗完澡你是不是忘了抹药了,脖子还是红肿的,好像比昨天更厉害了。”
  傅杨河说:“怕蹭到被子上,就没抹。”
  “起来吃点东西吧,吃完了咱们好商量商量看接下来都要做什么。”
  “他们都没什么高原反应吧?”
  小唐点点头:“都适应的很好……对了,音乐总监张跃来了,就住二楼。”
  傅杨河愣了一下,扭头看向小唐:“张跃?哪个张跃?”
  “还能哪个张跃,就那个痴情种,追过来了呗。”小唐笑道,“我听说原定的音乐总监谭峰到了这就发生了严重的高原反应,作为好友,张跃就来江湖救急了。”
  大型实景演出,歌舞占据主要部分,因此音乐和舞蹈一样重要,作曲家张跃,也算国内顶级音乐人了,得过很多配乐奖项。配乐要和演出相搭配,是相辅相成的关系,一般来说,先有曲后有舞,编舞要按照曲子的节奏和旋律来。他们要紧密配合,最好做到互相成全。
  而这个可能跟他打交道最多的人,居然是张跃。
  傅杨河到了楼下大厅,就看见一个瘦高白皙的青年男人,不是张跃,还能是谁。
  张跃一眼就看见了他,冲着他挥了挥手。
  “好久不见。”张跃说。
  傅杨河又摆出一贯的官方笑容,伸出手来说:“张哥,好久不见。”
  他说着便抓住张跃的手握了一下,搞得像第一次见似的。小唐他们在旁边看得要起鸡皮疙瘩。
  班觉贡布问:“你们俩认识?”
  “老相识了,”张跃说,“我跟他差点还指腹为婚呢。”
  班觉贡布和张望他们果然露出几分惊异的神情来。
  傅杨河淡淡地说:“听他胡说。”
  “我爸妈跟他爸妈原来是一个剧团的,两家关系很好,不过我比他早生两年,他还没出生的时候,两家就约好,若是生得女孩,给我做老婆呢。”
  “我们来商量一下接下来几天的行程吧,”傅杨河打断了他,白皙的脸上略带了一些红晕,“张导说,担任舞美总设计师的是青年视觉艺术家毛青,他们上个月就已经在做舞台设计了,现在已经有了雏形,我打算今天去景区看看,好心中有数。”
  “那我跟你一起去。”班觉贡布说。
  “我也去。”张跃说。
  “那也好,我正想带着几个小家伙一起去,班总一辆车也坐不下。肖央,黄静晨,你们坐张老师的车。”
  傅杨河说着就去看班觉贡布,张跃也不恼,说:“行。”
  小唐说:“我要坐班总的车。”
  他早就惦记着坐坐这辆豪车了。
  康乌湖真不比其他风景区差,湖光山色都有,少有人为破坏,保持了最原始的美。一路过去,小唐他们拿着相机拍个不停。小唐趴在窗户上,问:“那群人是在干嘛?”
  傅杨河跟着看了过去,就看见远处草原上有一群人在搭帐篷,看那阵势,倒像是要举办什么隆重的晚会。
  “过几天就是转山会了,”班觉贡布说,“是我们藏族的传统节日,到时候很热闹,你们也可以看看,说不定会给你们创作灵感。”
  转山会。傅杨河闻言就想起仓央嘉措的一首诗。
  “那一世,我转山转水转佛塔啊,不为修来生,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若真能在途中遇到命中注定之人,大概这世上所有人都愿意转山磕长头吧。花几个月虔诚祷告,得一生一世一双人。
  他们到了露天剧场,发现那里正忙的热火朝天。毛青戴着个钢盔帽,正在那里指挥工人挪一个巨型石像。傅杨河跟着班觉贡布过去和他打了招呼,初步了解了一下整体的剧场构造。
  “和原来给我那张设计图好像不一样。”傅杨河说。
  “不一样,又改了几稿了,班总他们希望舞台能多一些科技化的东西,所以我们决定尝试一下穿透式全息影像,我们现在用的是国内目前面积最大的全息膜幻影成像载体,到时候就可以让演员们更好地融入到康巴的山水影像里,出来的效果会更唯美。”
  傅杨河很是惊喜:“那是好事啊,我在桂林看过一个演出,用的就是这个技术,舞台表现力很强,如果配合好的话,会非常惊艳。”
  只是如此一来,一笔银子又水流似的花出去了,西文倒也真是舍得下血本,据说截止到目前,投资已经过亿了,而这个项目还有一年多的时间,后续投入也不会比这个少。
  小唐他们感兴趣的不是舞台,而是这后面的如画山水。实景演出,最大的特色便是以天地为大背景,这里可以说是康乌湖景区最美的地方了,背后是康乌三峰,中间是湖心岛,湖水澄净如玉,四五月里,湖心岛全是野花,映着碧波倒影,真恍如人间仙境。最叫人啧啧称赞的是舞台左上方,康乌三峰中的仙女峰上,垂着一条高达四十米的瀑布,当地人取名“拥香瀑布”,溅起的水花随风飘洒,在阳光的照耀下弥漫着彩虹。
  傅杨河绕到剧场后面,看着那水波浩渺的康乌湖,忽然察觉有人在拍他,扭头一看,就看见张跃拿着相机,身体半蹲,正对着他拍。
  赵小军跟着起哄,说:“傅老师,笑一个啊。”
  傅杨河便把双手插入裤兜里,酷酷地拍了一张。结果赵小军却撺掇张跃说:“张老师,你过去跟傅老师合拍一张呗,这儿这么美,拍出的照片比p出来的还要美。”
  张跃闻言立即把相机给了他,自己走到了傅杨河身边。傅杨河招手喊:“班总!”
  班觉贡布正跟毛青说话,闻言扭头看了他一眼,就见傅杨河热情地说:“快来,咱们一起合个影,毛老师,你也来。”
  张跃嘴角抽了抽,笑了,只往傅杨河右边一站。
  不能两人合照,离近一点也是好的呀,中间千万不能隔着人。
  班觉贡布和毛青过来,就站在了傅杨河另外一边。班总把中间留给毛青,毛青谦逊,不肯,只站在最边上,班觉贡布就站在了傅杨河的左边。
  “一,二,三!”
  “咔嚓”一声响,班觉贡布就明显感觉到傅杨河瞬间朝自己这边歪了一点,他还感觉到傅杨河试图从身后搭他的肩膀。
  张跃心想,妈的,被避嫌避这么彻底,老脸都快挂不住了,还要露出标准微笑,好气!
  傅杨河心想,哎呀妈呀,好尴尬。他刚才本来想搂住班觉贡布的肩膀来着,结果胳膊扬起来划拉两下,都没能够到,这个班觉贡布,没事长那么高干嘛呀。不知道镜头拍到他想够又没够着的窘况没有。
  班觉贡布想,傅老师想搭他的肩膀,早点表示啊,非在拍照的瞬间才搭过来,不然他可以稍微下蹲配合一下。
  他正这么想着,便听赵小军说:“再来一张,一,二,三!”
  “咔嚓”一声,班觉贡布便长胳膊一抬,大手抓住了傅杨河的肩膀,往自己这边一带。
  张跃:妈的,搞事情啊!
  傅杨河:哎呀,我怎么感觉那一下好霸道好男人!
  班觉贡布:搂起来感觉……好奇怪好舒服。
  毛青:发生了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13.你追我赶
  小唐心想,其实班总跟他们家傅老师还是很配的。
  张跃其实也配,奈何傅杨河不喜欢。
  其实就小唐自己的经验来说,张跃也算是很不错的一个对象了,虽然是搞音乐的,但是人很正经,长的不算帅,但顺眼,虽然很白吧,不过白净的男生才是审美的主流啊,他相信傅杨河说嫌弃对方太白肯定只是个借口而已,重点还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没什么感觉。
  这个张跃也是个死脑筋,据说高中的时候就开始追傅杨河了,满打满算下来,十几年了。
  人生几个十几年呢。小唐想,要是换做他,有人这样追他,他肯定会答应的。爱或不爱,都是很容易的事,人生唯有痴情最难得。
  傅杨河看见他对自己笑,就知道他有悄悄话要说,便挑了挑眉毛。
  “抹防晒了么?”小唐问。
  傅杨河摇头:“没有,脖子上晒伤没好,不敢乱抹。”
  小唐见他裹得严实,估计也晒不到,便道:“刚才被班总搂那一下,有没有春心荡漾小鹿乱撞?”
  他声音很大,吓得傅杨河赶紧回头看了一眼其他人:“你找死啊。”
  “张跃脸都绿了。”小唐说,“你也太伤人了。”
  “对人家没意思还吊着人家,那才叫真的伤人呢,我一直对他都这样啊,他硬厚着脸皮往上蹭,我有什么办法。”
  “真是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所有歌词里面,我最服这一句。”
  “你们俩说什么呢?”张跃笑着走了过来。
  “说张老师心里在骚动呢。”小唐笑。
  张跃当年追傅杨河的时候,也没少跟当时傅杨河的恩师唐宇打交道,对于唐宇这个口无遮拦的侄子,他也算是老相识了:“小唐,现在的对象是谁啊?”
  “单身,张老师有好男人,记得给我介绍啊。”
  “我认识的都是老古董,吃不下你这盘菜。”
  “老古董好啊,我们傅老师就是老古董,不给我介绍,给他介绍一个也行啊。”
  “你们傅老师眼光高,我介绍的他都看不上。”
  张跃还真给他介绍过对象,就在他大学刚毕业的时候,张跃看他不接受自己的追求,便要介绍对象给他:“你说,你喜欢什么样的?”
  傅杨河不说话,他就换着类型的男人介绍给傅杨河。傅杨河家世好,人长的好看又有气质有才华,介绍的男人十个有九个都看上的,奈何傅杨河一一都没反应。
  张跃就说:“你看,这么多你都不喜欢,还不是喜欢我?”
  然而事实上是,傅杨河看着他一个男人一个男人地往自己面前领,心里却想,张跃竟然认识这么多同道之人,交际圈这么广,更要pass掉了。
  不过最可气的是,他找不出一个令人信服的拒绝张跃的理由,这也是张跃这么多年依然不气不馁的原因之一。
  张跃的出身跟他差不多,两家算是世交了,彼此家庭都很开明,父母都早早接受了儿子是基佬这件事,大后方安定。而且双方父母也都很希望他们俩走到一块,毕竟知根知底,孩子又都优秀。张跃身高一米八,长相也不赖,才华不用说,性格也不错,圈子虽然广,但洁身自好。有段时间傅杨河拒绝他的时候说自己喜欢有肌肉的,他就去天天去健身,不可谓诚意不足。有时候傅杨河都想,怎么自己就是不喜欢呢?
  他除了一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喜欢你”,一个有实锤的理由都说不出来。加上双方父母那层关系,他也不好拒绝的太难看,拖拖拉拉,就到了今天。
  他们这已经几个月没见了,久别重逢,张跃的眼睛自然都离不开他。傅杨河怕他再逮着人少对自己动手动脚加言语诱惑,眯着眼在那蹭着脚底的草皮想了一会,打定主意要借用班觉贡布一下。张跃在外人面前还是很收敛的。
  “班总,这是做什么的?”
  “班总,那边是什么地方?”
  “班总,要喝水么?”
  班觉贡布觉得今天傅老师对自己特别热情,几乎跟自己寸步不离。而且他莫名其妙地感觉张老师对他颇有些敌意。
  “你要干什么,直男你也要招惹,你看上他什么了,帅,壮,还是有钱?”张跃趁着没人的时候低声对傅杨河说。
  傅杨河扭头看他,帽檐在他下巴处留下一道阴影和阳光的分界线,那嘴唇还沾着刚喝的纯净水:“都有啊,帅,壮,还有钱,再说了,你怎么知道他是直男?”
  张跃:“……”
  “你这样真的叫我很为难呀,我们俩以后还要不要在一起工作了?”
  “你拒绝你的,我追我的,两不相干啊。”
  傅杨河心里很是无奈,就看向班觉贡布,甜滋滋地说:“班总,我看地图康巴文化遗址就在这附近,能不能带我到那边看看呀?”
  “好啊。”班觉贡布说。
  “也不远,咱们步行过去吧,顺便看看这附近的风景,祖国风景美如画。”傅杨河又去交代了黄静晨他们自己去逛,只是别跑远了,但没叫他们跟着。他觉得有必要做做戏,挫挫张跃的锐气,最好以假乱真。
  张跃看着傅杨河和班觉贡布的背影,觉得自己大概真的遇到了劲敌,一个比自己高,比自己帅,比自己有钱,重要的是比自己年轻的男人。他知道这种类型的直男对于同志的杀伤力有多强,即便知道傅杨河有心要做戏给他看,他也不能不担忧,他怕傅杨河这个蠢货做着戏做着戏把自己陷进去。
  于是他便也在后头跟着,打死不肯给这两个人独处的时间!他离得并不远,傅杨河也看到了,所以变本加厉,对班觉贡布说话,会故意低八度声音,然后笑的那叫一个花枝乱颤,都近乎谄媚了。
  张跃是在很后来,才恍然察觉到自己做了神助攻。
  康巴文化遗址发现于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是康巴文化的重要历史佐证之一。
  这片遗址在绿洲之外,光秃秃的一座风化的石头山,乍一看有些像龙门石窟,凿开许多洞,离近了才发现是房屋遗迹。而在那奇形怪状的石峰上,零散坐落着几户人家。
  “这一块目前还在规划中,我们准备在六七月的时候把这里的人都迁到别处去,目前还在做安置工作。”
  傅杨河用手压着帽檐抬头看去:“我看这边风景很多,配套设施却有些跟不上,要是有酒店或者民宿,对游客来说会更方便。”
  “咱们来的路上不是路过一片施工区么,那儿在建酒店和停车场,另外我们公司在康乌湖的最西面在建康乌风情园,也是兼有住宿功能的特色饭店,已经建好了,哪天你想去,我可以带你去看看。”
  “你们开发的很充分啊。”
  班觉贡布道:“其实是我阿爸生前跟政府谈的项目,规划也早就做好了,我能做的就是让这些项目顺利竣工。我们康乌乡雪山,马场,湖光山色都有,缺少的就是名气。”
  “的确是个很美的地方,跟我原来想的西藏很不一样,很美。”
  “你以前没来过西藏么?”
  “只去过拉萨,还是因为工作。”傅杨河笑道,“我平时很忙,经常全世界到处飞,偶尔闲暇下来,也喜欢宅在家里,不爱到处走,这次也是借着工作的机会,体会体会不一样的风土民情。”
  那遗址并无阶梯,要沿着乱石往上爬,班觉贡布走在前头,见他爬的吃力,便伸手拉他。
  傅杨河抓住班觉贡布那只修长的大手,班觉贡布轻轻一提,他整个人就被提上去了,他身体晃了一下,另一只手赶紧抓住班觉贡布的胳膊,却发现班觉贡布的手臂太粗壮,肌肉也因为提着他而绷紧,硬邦邦的,他只能抓住他的藏袍。因为身体瞬间的轻盈,叫傅杨河有一种身体失去自己控制,只能任由人摆布的念头,他想如果班觉贡布如果有心要欺负他,大概他毫无招架之力,要死在他手上。
  可这样的感觉,对于一个渴望被雄性征服的零号而言,具有叫人心动的力量。他抬头看了一眼,却只看见班觉贡布棱角分明的下巴,和微微张开,略有些干燥的嘴唇,内衫的衣领微开,露着蜜色的脖颈。
  14.好兄弟
  “谢谢。”等落了地,傅杨河说。
  班觉贡布笑了笑,也没说话,继续往上走。傅杨河回头,就看见远处的张跃。
  他突然又来了劲头,紧跟着班觉贡布往上爬。上面风大,突然一股大风,差点把他的帽子吹掉,多亏了班觉贡布手快,一把给按住了。大风吹的傅杨河的头发狂乱飞舞,拂着他干燥的手掌心,他微微用力,便按压到一片柔软的头发。
  藏族男人多蓄发,如今时代变了,盘发的男人虽然少了,可大部分藏族男人还是会留长头发。只是藏族男人的长头发看起来狂放不羁,傅杨河的长头发却是截然不同的感觉,飘逸潇洒。
  “你头发真好。”他说。
  对于一些跳舞的人来说,头发也是肢体语言的一部分,譬如被汗水沾湿的头发随着舞蹈飘洒,傅杨河就觉得很爽,会让他有酣畅淋漓之感。因为上次不小心晒伤了,他就没再扎头发,放下来的时候正好遮住脖子。如今被风一吹,脖颈就露出来了,班觉贡布就看到了他略有些红肿的脖子。
  “我有特意养护头发,”傅杨河说,“第一次见你,戴着面具,看你一头短发,还以为你是汉族人,因为我当时印象里藏族男人一般都是长头发。”
  “我是觉得短发省事,好打理,以前也留过长头发。”
  傅杨河想长头发的班觉贡布,英俊里肯定带着野性,像一头年轻力壮的狮子。
  “我给你的药膏,你没抹?”班觉贡布问。
  “怕蹭到衣领上,就没抹。”
  那些房屋遗迹已经做了保护栏杆,傅杨河就在外头看了看,回头看见张跃气喘吁吁地爬上来,便笑道:“张老师,累不累?”
  张跃尴尬地说:“还行。”
  其实真的累,他有一点点高原反应,虽然不严重,但身体有些不舒服,稍微爬个坡就累的气喘吁吁,有个坡太陡峭,他试了几次都没爬上去。班觉贡布人倒老实,下去拉了他一把。
  上头风太大了,这遗迹似乎在一个风口上,头顶那么大的太阳,站在上头也觉得冷,他们在上头站了一会就下去了。张跃佯称扭了一下脚,非要搭着傅杨河的肩膀,傅杨河无奈,只好扶着他,偷偷掐了一下他的腰。
  张跃胆子比他大,故意叫了一声,叫的极为暧昧。前头的班觉贡布果然回头看了一眼,傅杨河就老实了。
  张跃似乎心满意足,说:“你还得高二的时候咱们学校搞春季运动会,我跑3000米,最后一圈的时候摔倒了,扭了脚,就是你扶着我走过终点的。”
  傅杨河说:“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我早忘了。”
  “你都忘了,我却还记着。我就是那时候觉得,有你在身边,真好。”
  张跃就是运动会结束的那个暑假,给他写了第一封情书。
  那时候手机都才刚刚开始流行,校园恋情还是被情书主宰的年代。后来张跃给他写的情书越来越多,再后来张跃出了柜,被家里人撵出去,没地方住,还曾跟他挤过一张床。睡觉的时候张跃试图摸他,手刚摸到他的耳朵,就被他按住了。
  傅杨河说:“对啊,好兄弟,一辈子。”
  张跃嘴角笑容略有些苦涩,但很快那苦涩就消失不见了。高原上稍微出点力就容易吃不消,他看见傅杨河略有些急促的呼吸,心下到底不忍心,松开他说:“好多了,我能自己走了。”
  傅杨河既然决定这一回彻底断了他的念想,觉得自己不能心软,立即快走了两步,走到班觉贡布身边去了。
  班觉贡布原本就要扶张跃一把,奈何张跃当时硬往傅杨河的身上蹭,如今见傅杨河走到自己身边来,便回头看张跃,问:“张老师的脚没事吧?”
  “没事,好多了,自己走就行。”
  小唐知道了这件事之后,就对傅杨河说:“不是我说的难听,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张老师追你这么多年都没追到手,和他自己心太软也有关系,如果我是他,直接推倒就上了。他倒好,这舍不得那舍不得,结果倒拖拖拉拉,把仅有的一点可能也给拖没有了。”
  回去的时候坐车,傅杨河依然是和张跃分开的,不过小唐坐过去了,说是要发挥他助理的余热,给自己的老板挽回一下关系,毕竟以后都是要长久合作的。
  赵小军却突然开口,问说:“傅老师,你怎么不坐张老师的车?”
  这话一出,车里一时气氛有些微妙。不等傅杨河开口,肖央就说:“都随便坐的车,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傅杨河便笑了笑,透过后视镜看了肖央一眼,就看见肖央白白净净的一张高冷的脸,依旧面无表情,却在与他对视的时候,提了提嘴角。
  到底是肖央这小子贴心啊,面冷心热。
  赵小军却接着说:“我看张老师很受伤啊。”
  傅杨河一口老血没喷出来,就见肖央用膝盖顶了赵小军一下。班觉贡布面无表情地开他的车,好像根本没听他们师生在说些什么。傅杨河却有些讪讪的。
  不过他也觉得赵小军和肖央的反应都怪怪的,等到回到厂里,他就问小唐:“我怎么觉得大家好像都知道我喜欢男人似的,好像张跃喜欢我这件事,他们几个小子也知道。”
  小唐:“……”
  傅杨河跪在沙发上,盯着敷面膜的小唐看。
  小唐咳了一声,说:“大家本来就都知道,就你以为大家不知道吧?”
  “啊?”这一下傅杨河受惊不小,“他们怎么知道的?你告诉他们的?”
  “他们眼睛又不瞎,跟你那么久,怎么可能不知道你的性取向。至于张老师喜欢你,瞎子都能看出来吧?说起来你今天晚饭的时候做的戏是不是有点过啊,你还给班总夹菜?我看张跃脸都绿了吧?”
  傅杨河正在那里害臊,忽然听到了敲门声,开门一看,是张跃,张跃问:“一个人?”
  傅杨河立即说:“还有小唐。”
  “你能不能出来一下,我想跟你谈谈。”
  “我都准备睡了……”
  “谈谈吧,不谈一下我睡不着。”
  “那好吧。”傅杨河回去拿了外套穿上,冲着小唐撇撇嘴,小唐坐起来,一双眼睛瞪得圆溜溜。
  “你们张老师好像要跟你们傅老师表白啦。”小唐立即把这个八卦告诉了黄静晨他们。他们几个正在一个房间里排舞,听见这事立即就朝走廊跑,黄静晨看见肖央在沙发上窝着,问:“你不看?”
  肖央淡淡的不置可否,黄静晨也不管他了,赶紧跑了出去,几个人趴在走廊的最右边,探着头往墙角看。
  “说吧说吧,外头冷死了。”傅杨河裹着外套,作出一副哆嗦的样子。
  张跃在月光底下看着他,也不说话,傅杨河被他看的心里发毛,便道:“你不说我可走了。”
  结果他刚转身要走,就被张跃给拽住了胳膊,一把就给按到墙上去了。傅杨河吓了一跳,本能地别过头去,就被张跃亲住了脸。
  “张跃!”傅杨河憋着嗓子用力推,可惜撼动不了张跃分毫,张跃要扳过他的脸,他就死死别着头,心想打死也要守住自己的初吻,不能便宜了这个王八蛋!
  张跃见他不听话,就往他脖子上亲。一团乌云过来,遮住了天上的月亮。风也大了,吹的楼上的几个年轻人瑟瑟发抖。黄静晨小声说:“张老师不会在用强吧?”
  “咱们是不是要下去帮帮傅老师?”赵小军问。
  结果他话音刚落,就听身后有人吼了一声:“张老师!”
  月亮又从乌云里出来,张跃被傅杨河推开,踉跄着后退了一步,抬头看二楼,就看见肖央恶狠狠地看着他。
  好险好险,傅杨河抹了抹脸,赶紧离张跃远了几步,然后道:“卧槽,你再这样,别怪我跟你翻脸!你这么喜欢我,我很感激你,但当兄弟当朋友都可以,当恋人,不行!这是你第二次啃我脸了,再一再二不再三,再敢这样,我他妈的阉了你!”
  傅杨河说完就气呼呼地往楼梯处走。楼上的几个人鸦雀无声,黄静晨突然指着楼下一个黑影:“那是不是班总?”
  赵小军低呼:“哎呀,糟啦,张老师啃傅老师的脸,被班总看见啦!”
  15.将计就计
  班觉贡布忽然想起在康巴文化遗址的时候看见傅杨河红肿的脖子,心想晒伤这件事不能麻痹大意,在感染恶化之前,得好好抹药才行,看看表时间还早,就过来看傅杨河。
  结果还没走到楼下,就看到了一出好戏。
  班觉贡布感觉自己被刷新了认知。同性恋他是知道的,但是知道和亲眼见到不是一回事,亲眼见到还是觉得相当震撼!
  这是一个男人在强吻另一个男人么?还是张老师和傅老师?
  那楼上挤着头围观的是傅老师的学生么?所以这是两个老师在亲嘴,学生在围观?
  班觉贡布石化在原地,然后听到傅杨河在那里骂人。
  他觉得自己来的不是时候,于是转头又回去了,半宿都没睡着,心跳的厉害。
  傅杨河也没睡着,气呼呼地坐在床上说:“这个张跃,胆子越来越肥了。怎么着,难道他以为跟我一块长大,我就不敢撕破脸?”
  “确实不像话。”小唐说。
  傅杨河立即扑过来往他头上敲了一下,又坐回去说:“你也是没良心,带着他们在楼上偷看,看见我被欺负,还在那看好戏?!”
  小唐讪讪地说:“这不是怕你知道我们看见了,心里会尴尬么?”
  “你少来,怕我尴尬,你就该拦着别让他们看。”
  “要是我拦着他们,那也就没有肖央那一嗓子,那你现在可能已经晚节不保。”
  “说起来还是肖央靠谱,比你们几个都强。他吼那一嗓子,吓得张跃一个趔趄,不然我还真推不开他。”
  小唐说:“我觉得底下这些小辈你就别想了,反正你和张老师的事他们多少也都知道一点,见怪不怪了,你该担心的是班总,他可也看见了。”
  傅杨河一惊:“你说啥,班总看见了?在哪,什么时候?”
  “就张跃啃你的那会啊,他好像就在不远的地方,不知道看见多少……不过他转身就走了,大概也是被吓到了。”
  “我靠,”傅杨河傻眼了,“那他这是什么意思?他们这是不是没内地开放啊,他们这逮着同性恋不会跟中东似的要枪毙吧?”
  “你的脑洞不要那么大,都是中国人,对待同性恋的态度应该不会差那么大,即便不支持,大概也不会有太严厉的惩罚吧?何况你是他们请来的客人,你的私生活,他们应该不会干预吧?要真无法接受,大不了咱们就打道回府啊。”
  傅杨河点点头:“也是。大不了我回北京。你快帮我查查,他们这边对待同性恋是个什么态度。”
  小唐就帮他百度了一下,说:“好像还行,我搜到一个关于藏传佛教如何看待同性恋的帖子,这个是不是比较有用,毕竟这是他们的信仰,如果他们的信仰都不反对,他们自然也不会很抗拒吧?”
  “那你读读看。”
  “至于藏传佛教对同性恋的看法,何法缘生则不生,诸法不生皆空性,众生皆因缘所生,皆是空性,对于爱情的贪恋都是执著,同性恋只是另一种形式的执著,同性恋与异性恋并没有什么分别,藏传佛教不反对世界上的同性恋……宗萨仁波切有一段对同性恋的开示 ,说同性恋性行为只是另一种形式的执着,它不应该被视做比有些人喜欢吃披萨,有些人喜欢柠檬饭糟糕。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喜好。只要在一起自在欢喜 何必纠结于性别…… ”
  “那就是不会逮住枪毙或者惩罚了吧?”
  “应该是。”
  “那藏传佛教还挺有大爱的。仁波切不就是活佛么,他都这么说,那大概这边的同性恋环境还可以。”
  傅杨河稍微心安一些,可一想到被班觉贡布看到,他还是觉得有些窘迫。他只对家里人出柜过,其实对家里人出柜,他都有些后悔,因为他一不找男人,二没谈恋爱,白白让家人痛苦了几年,出柜与否其实对他来说都没有意义,至少在他找到爱人之前。
  所以他还不习惯被工作伙伴知道自己的性取向这件事。
  “都是张跃,”傅杨河说,“他现在都敢用强了,上次他喝多了,我没跟他计较,这次清醒他也敢啃我了。”
  “估计是你今天跟班总做戏刺激到他了。”
  “不行,不能再拖了,得让他彻底死心才行。不然对我是个困扰,也耽误他。以前他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我也就装聋作哑,如今看反倒是害了我们两个。”
  “你跟他说有用么?我跟你说,这种十几年都不变心的很可怕,不是一点苦头就能让他死心的。”
  傅杨河仔细想了想,说:“那就一不做二不休,班总不是已经看见了么?我也不想被其他人知道我的事,就找他,我看他似乎也在被一个女的追,他应该懂我的感受。”
  小唐问:“找他干嘛?”
  “演戏呀。你不是说张跃被我和班总给刺激了,那我就好好刺激刺激他,叫他知难而退。何况都到这份上了,我也不怕在班总面前继续丢脸了。”
  就算丢脸,那也只在班觉贡布面前丢脸,且不说等这个项目做完他拍拍屁股回城,十有八/九不会和班觉贡布再有什么来往,如果能由此解决他和张跃长达十几年的恩怨纠缠,那也是一笔很划算的买卖啊!
  傅杨河说做就做,穿上外套就去找班觉贡布了。
  小唐几次欲言又止,看着傅杨河出了门。
  作为舞蹈家,他们家傅老师取得的成就有目共睹,也算为国争光的人。可大概从小就被保护的太好,有些地方实在算不得聪明人,情商也不算高。
  现在都凌晨啦,还去找人家班总,不能明天一早再去么?
  说风就是雨,这性子真是改不了。
  外头起了风,天色不大好,黑漆漆的。班觉贡布还在床上辗转反侧。
  两个男人亲嘴……
  两个男人搞对象……
  “咚咚咚。”
  班觉贡布坐了起来,就听傅杨河在外头掐着嗓子问:“班总,我是杨河呀,您睡了么?”
  声音很是谄媚。
  16.请求
  “来了。”班觉贡布打开床头灯,起身去开了门。
  傅杨河本来笑嘻嘻地堆了一脸笑容,在看见班觉贡布上半身结实的腱子肉的时候,凝固了。
  “有事?”班觉贡布问。
  “嗯,有事,那个……”
  “外头冷,进来说吧。”
  班觉贡布回去披了一件衣服。傅杨河进去才发现那房间不大,摆了一张床一个桌子一个椅子,至于其他的,也看不清。
  “坐。”班觉贡布拉了椅子过来。
  “不了,我来就是……那个,我跟张老师,你……看见了吧?”
  这么直白地说出来,班觉贡布脸上倒是有些过不去,“嗯”了一声。
  “唉,冤孽啊,”傅杨河发挥了此生最佳演技,“那你肯定也知道,张老师他对我……”
  “嗯,我看见你们亲嘴了……”
  “不不不,没有没有,他是想亲我来着,不过没亲到,我跟他清清白白什么事都没有!”傅杨河忙说,“不过班总可能不知道,他今天之所以发疯,是因为误会我跟你……他真的是误会了,我跟班总当然什么事都没有……就是……”
  傅杨河有些后悔自己冲动过来了,一路上组织了半天,也没组织好语言:“跟班总说实话,我们俩从小一起长大的,他从高中开始就喜欢我,两家关系好,我也不好拒绝的太冷酷,但是如今你也看到了,这个实在叫我很困扰。况且以后我跟他还是要一起工作的,不想因为私人的事影响以后的合作,所以……”
  他抬起头,看向班觉贡布。
  昏黄台灯下的班觉贡布,坐在床头看着他,古铜色的脸庞多了一分柔和的光,那原本精亮的眸子也黯淡了几分,没有了犀利的眼神。傅杨河好像一下子被那张脸所蛊惑,心中燥热消散了一些,直接说:“班总能不能帮我一个忙,既然他认为我和你有些暧昧,班总能不能配合我一下,让他完全死心?”
  “假装情侣?”班觉贡布一针见血。
  “倒也不用到假装情侣那个地步,就是做做样子,分寸我会把握好的。”
  班觉贡布发出一声几乎不易察觉的叹息。
  傅杨河立即窘迫起来,突然意识到自己这个请求有多冒失,便站起来说:“那个,班总,我……”
  “你不喜欢他?”
  傅杨河一愣,说:“不喜欢。”
  “为什么?”
  “这哪有为什么啊,我对他就是没有爱的感觉啊。”
  “喜欢你这么多年的人,断了他的心,你不后悔?”
  “不知道会不会后悔,”傅杨河说,“但我其实是希望他好的,不想他浪费时间在我身上。说实在的,他挺优秀的,如果不是因为我,不会单身到现在。有个这么优秀的人喜欢我,我其实也很高兴,所以万一他死心了,不再追我,没有人再爱我,我或许哪一天夜深人静了想起来,确实会后悔。但是我虽然不爱他,却拿他当亲哥一样,希望他能过的好。我知道我这么做,是为他好,不想他浪费时间在一个不会给他爱的人身上。”
  班觉贡布沉默了一会,说:“这个事……”
  城里人太会玩,这个事他真是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班总要是觉得为难,就……”
  “行吧。”班觉贡布说,“也是善事一件,对两位老师都好。”
  傅杨河激动万分,一下子冲过去要抱一下,察觉到不合适,改为握了握班觉贡布的手:“谢谢谢谢。”
  “只是……”
  “嗯,你有条件尽管说。”
  “这个度我可能把握不好,如果这中间有什么话或者什么举动冒犯了你,你不要生气。”
  “哪能!”傅杨河信誓旦旦地说,“你肯帮我这个忙我就很感激了,不管你做什么说什么,我都无条件支持,我相信咱们都是有分寸的人,可以彼此信任!”
  “那张老师那边呢,你确定他会知难而退?万一他受了刺激,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不会,他今天是比较反常,平时不会这样。”傅杨河突然意识到今天说的这些可能会影响张跃在班觉贡布心中的印象,进而影响到张跃的工作,于是便说,“我这个发小,其实人特别好,他的人品我是信得过的,再说了,都不是小孩子了,他比我还大两岁呢,心里也知道轻重,他今天对我用强,那是心里有指望。如果他知道我的对象是你,会死心的。毕竟班总这么优秀的人,他肯定清楚自己比不了。”末了拍了一下班觉贡布的马屁。
  “以后不好再喊我班总了吧?”
  傅杨河一愣,讪讪地笑了笑。
  “我也不喊你傅老师了,喊你杨河吧。”
  傅杨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随你。”
  外头起了风,月光一点都没有了。班觉贡布拿了手电筒,说:“我送你。”
  傅杨河也没反对,他来的时候绊倒了两回。
  外头风很大,淅淅沥沥的竟然开始下起雨来了。班觉贡布说:“这边天气就这样,爱晚上下雨。”
  “你回去吧,还有两步路,我跑一会就到了。”
  班觉贡布却没停下脚步,只一边走一边说:“我给你的药,抹了么?”
  “回去就抹。”
  “别怕蹭到被单上,还是身体要紧。”
  “嗯。”
  他们到了楼下,楼梯里有灯光照着,班觉贡布就停了下来。风更大了,傅杨河伸手捂住了乱舞的头发。
  “我回去了。”班觉贡布说。
  “小心点路。”
  “嗯。”
  傅杨河看着班觉贡布走远,四处漆黑一片,只有他手里的手电筒照出的一道光,风很大,也很寒冷,他心想,这桥段多像大学生谈恋爱啊,送到宿舍楼下,依依不舍告别。
  傅杨河回到房间,小唐说:“你可回来了,怎么样啊?”
  “能怎么样,我老脸都舍了,他肯定不好拒绝我啊……哎,明儿再说吧,你赶紧回去睡觉。”
  小唐看了看他,说:“也行。”
  小唐走了之后,傅杨河关上门,往床上一坐,坐了好一会,拿起床头柜上的那盒药膏,手指头挑了一点,淡淡的药味,抹在脖子上有些凉,过了一会,又有点热。
  17.暧昧
  在没见傅杨河之前,傅杨河在班觉贡布心目中就是大艺术家。
  班觉贡布第一次看到傅杨河的样子,是看一个视频。
  《风花雪月》的投资很大,作为这个项目的金主,参与人员自然也都要征询他的意见,几个主要负责人他都见过。项目刚开始筹备的时候傅杨河还在国外,总导演张宏亮就给了他一份傅杨河的资料,上面密密麻麻的一堆奖,虽然他对国内的舞蹈不算熟悉,但看到一溜的金奖,也知道对方是个大人物。
  上网搜了一下傅杨河,看到他的代表作是《秦楚之约》,于是就搜了视频来看。不看则以,一看惊为天人。
  傅杨河出生于戏曲名家,父亲傅年,母亲杨慧娜,随便拎出来一个都是当今国内戏曲界响当当的名角。耳濡目染之下,傅杨河四岁登台,十岁便已成为知名童星,被称赞是天籁之音。十五岁变声,声音不复清脆,靠着扎实的形体基本功转学舞蹈。二十四岁蜚声国际,把中国戏曲同舞蹈结合起来,独创“杨河舞”,后成为中国古典舞第一人,包揽了近年来国内外所有古典舞大赛金奖。他的成名作《秦楚之约》,被国内誉为百年难得一见的经典,秦国雄浑潇洒,楚国婉约风流,傅杨河难辨雌雄。
  好的舞蹈总是有这种魔力,叫人看的心肝发颤,一身轻薄白衣的傅杨河,肌肉轻薄,身形矫健,柔韧而有爆发力,班觉贡布看完,只觉得浑身要起鸡皮疙瘩,心跳如鼓,简直想骂娘。
  可如今这位大神要下凡,相中了他这个凡夫俗子,要跟他搞对象。
  班觉贡布第二天早晨醒来,躺在床上想了半天。
  雨还没有停,但下的也不大,淅淅沥沥的雨声透过窗户传过来,空气因此显得湿冷。
  傅杨河趴在窗户上,看着玻璃上的水珠。水珠在玻璃上滑下来,留下一道湿痕。他朝窗户上哈了一口气,玻璃便模糊了一片,他白皙的手指头在玻璃上画了几笔,便画了两个心。
  然后中间一道划过去,一箭穿心。
  “找我?”
  简单的两个字,利索干净。
  傅老师回头一看,就看见肖央嘴里噙着牙刷,头巾绑着头发,端的是唇红齿白少年郎。
  “央央啊,”傅杨河笑眯眯地说,“傅老师要感谢你啊。”
  肖央撇撇嘴,蹭了嘴角的牙膏沫:“现在才想起来?”
  “昨天不是头昏脑涨不清醒嘛,”傅杨河笑眯眯地说,“你们几个,关键时刻还是你有良心,说吧,让老师怎么谢你。”
  “以身相许吧。”
  “换一个换一个。”
  肖央想了想:“一时想不起来,欠着吧,等我想起来再说。”
  说完人就走了。傅杨河看着他背影消失,扭头对小唐说:“其实这小伙子不错,如果再年长几岁,我也就收了。”
  “原来你是少女心,”小唐说,“肖央在学校里的时候可是万人迷呢,到了咱们团里,底下好多小姑娘喜欢他。”
  “只有小姑娘喜欢?那老姑娘呢?”
  “成熟点的都会喜欢张老师啊,再不然就是孙雷啊,阳光健壮傻直男类型的。”
  傅杨河心想,原来他是少女心,可是电视上那些小鲜肉明星,他都无感啊。他仔细想了想,觉得他喜欢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那一类,简单的,真实的,没有经历过社会的浸淫和特意的包装。
  小唐看见他枕头上淡褐色的药膏,便问:“班总给的药,你抹了?”
  傅杨河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
  洗漱完下楼吃饭,就碰见了张跃。傅杨河看见张跃扭头便走,张跃却拽住了他,说:“别走啊,我给你道歉的。给点面子,你也不想人人知道咱们俩吵架了吧?”
  “我跟你吵不起来。”傅杨河把托盘放下,就近坐了下来。张跃就端着盘子也在他身边坐了下来,无奈地说:“是啊,你连架都不跟我吵。”
  小唐他们在隔壁桌子上吃饭,眼睛却都盯着他们看。旁边有几个厂里的干部,也在这个小食堂吃饭。傅杨河看见班觉贡布进来,本来要风骚地招他过来的,人都站起来了,突然害臊了一下,又坐下了。
  张跃抬头看了一眼,就看见班觉贡布走进来。
  不止他看到了,小唐他们也看到了,小唐筷子夹的包子都掉了。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班觉贡布没穿藏袍的样子,他穿了件黑色运动外套,藏青色的牛仔裤,黑色运动鞋,虽然一身黑颜色,人却显得年轻了许多,硬朗冷峻,眼睛显得更亮,一副精血旺盛的相貌。
  “好帅。”小唐哈喇子都要流出来,偷偷说了一句。
  班觉贡布直接去了点菜区点了饭菜,这才端着托盘朝他们走了过来,直接坐在了傅杨河的对面。
  “早上好。”
  “早上好。”傅杨河有一点不自然,张跃也说了声“好”。
  班觉贡布早餐吃的是糌粑和一碗奶茶,却看了傅杨河一眼,问:“包子好吃么?”
  说着不等傅杨河说话,便伸手拿了一个。
  “有点烫。”傅杨河讪讪地说。
  班觉贡布笑了笑,张嘴咬了一口,说:“你也尝尝糌粑,以后少不了要吃我们这的食物,也该早点习惯。”
  傅杨河便用筷子去夹,班觉贡布说:“直接用手。”
  傅杨河很不习惯藏族直接用手抓的习惯,可闻言还是放下了筷子,拿了一块糌粑放进嘴里,刚吃了两口,班觉贡布忽然伸出手来,抹了一下他嘴角的碎屑。这一摸,傅杨河明显颤了一下,眼皮耷拉下来,脸就烧了起来。
  老司机啊。他心想。
  旁边张跃和小唐他们也都目瞪口呆。只是班觉贡布的手很快就收了回来,刚才摸嘴角的那一下,你说暧昧就暧昧的不行,可说只是无心之举好像也说得过去。
  班觉贡布心想,幸亏他长的黑一些,脸红也看不出来。既然要装情侣,那不就要装的像一点么?电视上都这么演的。可傅杨河那受宠若惊的纯情样,倒不像是装的。
  他蹭了一下手指,继续吃早餐,傅杨河抬起头来,轻咳了一声,面无表情。
  看来是找对人了,班总果然很热心,业务能力也不错。不过他头一回隐隐觉得这个班总或许并没有像他想的那么稳重老实,到底是生意人,总是会耍变色龙,就像后来这男人捂着他的嘴巴,嘴里说着甜言蜜语,下半身却毫不留情地要取他的命。
  今天下雨,哪都不能去。《风花雪月》的总导演张宏亮的新电影马上就要上映,一直忙宣传,没空过来,他们就和张导开了个电话会议,商量了一下接下来的大致行程。张宏亮别的意见倒没有,只问说:“你带的人都是男的,到时候女演员谁来指导示范?”
  “黄静晨,”傅杨河说,“我们团里很多舞都是他来反串。”
  说起来虽然有些奇怪,但黄静晨在他们舞蹈团几乎包揽了一半的女性角色。男性角色他也可以跳的很好,但是阴柔的舞蹈他会跳的更好。当时他们团里把他的成名作《秦楚之约》由独舞改编成群舞的时候,负责秦国部分的主要是男舞者,跳的最好的是肖央,楚国本来是由女舞者主导,跳的最好的却是黄静晨,最后是他拍板,定下了黄静晨来做楚国部分的领舞。黄静晨极有灵气,举一反三,给了他许多惊喜。
  “咿,团里刚下通知的时候,不是选了邹媛么,是邹媛突然怀孕才取消来藏计划的,傅老师也没找别人补上。”孙雷小声说。
  “咱们团里,资历老的,谁愿意在傅老师手下干活?资历浅的,除了咱们几个,其他又不够格。”赵小军说。
  “那可以从别的地方调啊,咱们团虽然是全国第一的舞蹈团,但别的团也不是没有女干将啊。”
  “这你就不懂了。一来,这外调的人跟大家不熟,不好磨合,二来,这么好的机会,傅老师想多带几个自己的弟子,虽然有点私心,不过也无可厚非啊。”
  孙雷很识趣地没有问那顶替邹媛上来的是谁。
  “团里领导也常说,咱们也该多历练历练,傅老师大概是想带着咱们多长见识吧。”黄静晨说。
  其实最主要还是大型实景演出基本每日演出,属于常年表演的项目,一般都要找当地的舞蹈演员,资质都不会太高,标准就行,并不像舞蹈大赛那样要求多出彩,他们这些国内顶级舞蹈团的团员,过来指导排练也够用了。
  “那咱们今天没什么事干么?没的话我想回去睡一会。”
  “傅老师不是说叫了当地的舞蹈演员过来么,跟咱们见见面,顺便也看看他们当地的舞蹈。”
  过了没多大会,就有十几个当地的舞蹈演员过来了。《风花雪月》的演出人员预计达到六百人之多,排舞将是一个非常浩大的工程,这次来的十几个,也只是代表而已。
  他们花了一上午的时间看了当地比较有特色的几种舞蹈,比如锅庄,热巴舞和古庆。赵小军和孙雷是相对活泼些的,便在旁边跟着学着一会,他们都是国内顶尖的舞者,学起来极快,不过十来分钟,便已经跳的有模有样了。
  虽然都是一样的舞蹈,但是他们俩跳起来和当地那些舞者跳起来又不一样,多了一分灵动优美,却少了一分原汁原味,截然不同的两种感觉。
  傅杨河带着他们几个过来,要他们参与倒在其次,其实最想让他们趁机多接触接触不同民族风格的舞蹈,也算开阔眼界,对于他们以后的创作都是大有裨益的。孙雷和赵小军跳的时候,他也会开口指导两句,班觉贡布发现他每次都能说到点子上,心里便很想让傅杨河也站起来露两手。
  他至今还记得当初看《秦楚之约》的时候心里的震撼。
  只是傅杨河并没有要跳的意思,只看到孙雷步伐不对的时候,坐在板凳上示范了一下跺脚的节拍。
  少数民族的舞蹈大多数极其欢快的,不但跳的人会心情愉悦,看的人也会受到感染,房间里气氛十分融洽。最后张跃也站起来学了两下,他的肢体却出奇地不协调,逗得傅杨河哈哈大笑。班觉贡布也觉得有意思,扭头去看傅杨河哈哈大笑的样子,又去看张跃,看见张跃更卖力地逗傅杨河开心。
  一个男人竟然这么卖力地追求另一个男人,百折不挠,他心里其实是很佩服这种人的,是条汉子。
  不过怎么说呢,傅杨河这样的人,也确实配得上被这样对待。样貌家世才华,都是不输人的。这些人里头,他不是最年轻的,却是长的最白嫩的,也是最好看的一个。
  因为气候和环境的关系,他们康巴的男女皮肤都不白,尤其是男人们,大都有些糙,即便他这种不用日晒雨淋的,皮肤也有些黑。
  当地那些舞者在这里和他们一起吃了午饭便回去了,送他们走了之后,班觉贡布站在走廊外头抽了根烟。
  傅杨河在他身边站定,说:“常见你抽烟。”
  班觉贡布笑了笑,也没说话,抽了几口,见傅杨河在看他,便吐出嘴里的烟雾来,问:“你抽么?”
  没想到傅杨河竟然伸出手来,他便把手里的烟递给了他。
  傅杨河吸了一口,但是没有咽下去,而是缓缓地尝试着用鼻子呼了出来,他在缭绕的烟雾里看到门口站着的张跃,便又吸了一口,然后把那支烟还给了班觉贡布。
  班觉贡布也不知道怎么了,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来,这是傅杨河刚刚噙过的香烟,烟嘴上可能还留着傅杨河些许唾液,而刚才傅杨河吸的那两口,可能也沾染了他的。
  他并不嫌弃,长这么大,也不是头一回和别人共抽一根烟。关系好的男人们,有时候会同抽一根烟。
  他将烟噙在嘴里,悠悠地吸了一口,试图从口中尝出不属于自己的味道,然后吐出来,在烟雾中微微侧头,便看见了傅杨河耳后些许脖颈。
  班觉贡布后来回想,傅杨河给他的第一个性的诱因,竟然是因为生的白。
  男人哪有不爱白嫩的,即便他们土生土长的康巴汉子,也喜欢白嫩的婆娘。
  除了白嫩,他当然也看见了别的,他看到了傅杨河脖颈上的药膏,沾染在了衣领上。不过那药膏很管用,脖子上的红肿果然消退了很多。
  他心里没来由觉得很高兴,因为傅杨河听了他的话。
  18.情侣关系
  “一下雨就显得好冷。”傅杨河说。
  “再过一两个月就暖和了,只是昼夜温差会比较大。”班觉贡布说,“我看你们穿的都挺厚的。”
  傅杨河就笑了,说:“我们肯定没你们耐冻。”
  “是啊,”小唐突然从背后冒出来,笑嘻嘻地伸手接了一滴雨水说,“要是这时候我们傅老师被窝里能有个康巴汉子,那肯定就不怕冷了。”
  “小唐……”傅杨河勾勾手,“你来。”
  小唐便朝他走了两步,被他一把给推到雨里去了。小唐脚上踩了水,说:“我为你好,你还不识好人心。”
  谁知道班觉贡布居然接了一句:“我是火力壮。”
  他说完去看傅杨河,却见傅杨河装作没听见。离得这么近,他说的声音也不小,小唐都听见了,傅杨河没道理没听见。就是他听见了却装没听见,班觉贡布觉得很是有意思。
  “你怎么为我好了?”等回到房间,傅杨河便说,“别当着班总的面乱说,怪尴尬的。”
  “我帮你试探试探啊,”小唐说,“你说要跟他假装情侣让张老师死心,他竟然会同意,根据我多年经验,我严重怀疑他不是直男,至少没那么直。”
  “现在一个张跃就够让我头疼了,你别给我添乱。”傅杨河说着就坐了下来,在小册子上写工作报告,然后把肖央他们喊了过来,说:“ 张老师已经根据主题出了一首曲子。我跟班总商量了一下,班总给我们腾出了一间厂房做练舞房,正在装壁镜,以后咱们就在那排舞。既然是为了宣传当地的文化特色,正式演出的舞蹈肯定也都以当地特色舞蹈为主,咱们编舞的时候也要考虑到,老师相信你们来之前都做过功课,今天又亲自跟他们交流了一下,心里肯定也都有些想法了。你们这两天就各自尝试着编一段舞给我看看,怎么感染人有意思怎么来,不用想跳的好不好。”
  “要比赛么?”赵小军摩拳擦掌。
  孙雷笑了笑,说:“可是静晨跟肖央当时没学啊。”
  “我在脑子里记着呢。”黄静晨小声说。
  傅杨河又看向肖央:“你呢?”
  肖央拽拽地比了个ok的手势。
  到底都是有两把刷子在身上的,这些难不倒他们。傅杨河就把曲子播放了一遍给他们听。
  张跃的专业性不容置疑,曲子节奏和旋律都非常好,一听就让人热血沸腾。作为开场曲,确实有迅速点燃观众热情的力量。
  任何作品都是开头最重要,才能镇住场子。等到数百人随着这音乐一起起舞,那场面一定很燃。
  晚饭的时候,班觉贡布竟然不在,张跃便又凑过来了,只是这一回收敛了不少,只跟他谈工作上的事,傅杨河故意做出四处寻找班觉贡布的样子,张跃也没生气。
  半夜的时候,傅杨河出门去上厕所,哆哆嗦嗦地披着衣服关上门,却看见走廊里有个人。
  他仔细一看,才看清是赵小军,似乎在练舞。
  “小军。”傅杨河叫了一声。
  赵小军立即站直了,说:“傅老师。”
  “你干嘛呢?不睡觉。”
  “我在编舞呢,在屋里怕吵到人。”
  “穿这么少,冷不冷?给你们留了足够的时间,别着急,回去睡觉吧。”
  傅杨河上了厕所回来,见赵小军还在走廊里压腿,便说:“明天早点起是一样的。”
  “傅老师先睡,我等会就睡。”
  傅杨河只好回了自己房间,关门的时候叹了口气。
  其实不管各行各业都有个圈子,他们舞蹈团作为国内顶级舞蹈人才聚集地,大多来自于同一个舞蹈学院,即便不是同一个学校,也多少沾亲带故,比如老师是毕业于一个学校的同门师弟妹……但是赵小军却是他们团为数不多的“非嫡系人才”。
  这个野路子出身的赵小军,在地方的时候一枝独秀,养成了不服输的性格,但是在他们人才济济的舞蹈团,却不算出彩,有几场重要的舞蹈演出,他竞选领舞或者独舞资格的时候,都落败了。
  但他不服输,因此练舞异常刻苦。
  他还记得去年的某一个夏夜,他加班到很晚,准备回去的时候见练舞房还亮着灯,便推门进去看了一眼,也是看到赵小军一个人在练舞,大汗淋漓,脸色通红。
  赵小军眼眶通红,说:“傅老师,我怎么总是输。”
  即便两年多过去了,傅杨河依然记得那时候汗湿的的赵小军无奈又有些不甘心的样子。大概就是赵小军这句话,让他在傅杨河心里留下一席之地。努力和天分一样重要,且更值得被珍惜。
  出去一趟,反倒没有睡意了,他便靠在床头,枕着胳膊放空了一会,又拿了小唐给他的那本书出来看了一会。
  大概他比较感性的缘故,里描写的校园恋情又很让人感慨,他叹息了一声,心里却浮出对爱情的极大渴望,想要爱人,也想要被人爱。
  单身久了的人通常都会这样,有时候觉得一个人也很好,有时候刹那之间突然很渴爱,男人对爱的渴望没办法像女人那样只发自灵魂,男人对爱的渴望总是伴随着□□,在血液里汩汩流动。
  不过还好他习惯了,知道自己过一会就好,于是便合上了书,放在了床头柜上,却看到了班觉贡布送他的那盒药膏。
  他关了灯躺了下来,眯了一会,果然就睡着了。
  只是睡着之后,竟然梦见了张跃,梦里的他们还在上高中,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故事,大概是看的里描绘的场景都让他似曾相识,所以想起了他的高中岁月。
  不过这都还好,但是早晨睡的迷迷糊糊的时候,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把他给震醒了,他摸到手机,勉强睁开眼滑开手机,短信就出现在屏幕上。
  “琛,刚做梦,梦见你了。”
  吓得傅杨河一个激灵,完全清醒了过来,裹着被子坐起来,再三确定不是他眼花。
  琛,是他小名,在上学之前他叫傅小琛,后来入学才改叫傅杨河,不过他家里人依然叫他小名,张跃跟他打小认识,私下里偶尔也是这么叫他。
  这难道是心有灵犀,两个人同时梦到了对方?
  傅杨河不觉得甜蜜,反而觉得……妈呀!
  因为这个梦,傅杨河一早上都觉得讪讪的,进餐厅看见张跃,也有意要回避,不想张跃却主动凑了上来,说:“我昨晚上梦见你了,你猜我梦见什么了?”
  “春梦?”傅杨河问。
  张跃大吃一惊,然后脸色竟然微微有些红了:“你怎么知道?!”
  傅杨河心想,这又不是张跃第一次说梦见他,十次有八次都说做春梦,如果再聊下去,张跃大概要说这个春梦具体是什么样的。
  “高原不比平原,你也悠着点,身体别垮了。”傅杨河刚说完,就看见班觉贡布提着一个保温杯一样的东西进来了,直奔他这边来。
  “曲珍煲的松茸高汤,我阿莫拉让我给你带一点。”
  松茸高汤香气喷喷,好喝的很。傅杨河盛了一勺,扭头问张跃:“你也来点?这个很补。”
  张跃呵呵一笑,傅杨河略有些夸张地说:“真好喝。”
  不想班觉贡布却当了真,说:“你要喜欢,以后我让曲珍给你做,她做的其他汤也不错。”
  傅杨河忍着羞耻心,做出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来,说:“谢谢。”
  “咱们俩这关系,还用说这个。”
  “你们俩什么关系?”张跃把筷子一放,看向他们俩。
  傅杨河暗想不好,他们俩做的戏有点过了。
  不曾想班觉贡布却说:“情侣关系啊,张老师没看出来?”
  19.转山会
  这一下把傅杨河都惊到了,心想自己到底对班觉贡布不了解,因为班觉贡布一副汉人样,他就忘了班觉贡布是土生土长的康巴汉子,年轻力壮的一头纯种藏獒。
  康巴汉子最大的特点是什么,狂野不羁。即便家庭氛围和工作环境让班觉贡布披上了一层文明绅士的外衣,依然改变不了他血液里流淌的康巴之魂。他既然能答应自己有些荒唐的请求,就该知道这个人直接利索,不拘小节。何况康巴人在男女关系这件事上一向开化。
  他抹了抹嘴,紧张地看向张跃,张跃果然也扭头看向他,冷笑:“情侣?”
  “昨天……他跟我表白来着,我接受了。”傅杨河说。
  “多亏了张老师,”班觉贡布脸不红气不喘地说,“让我早日认清了自己的心意。”
  张跃的表情就是:他妈的,真好笑,你们接着演。
  看着他端着盘子走远,傅杨河才说了一声:“你可真敢说。”
  “我是发现他对你用情很深,觉得小打小闹的没用,得快刀斩乱麻,稳准狠。你没生气就行。”
  “不生气。”
  “不过张老师未必会信。”
  张跃当然不会信,就在傅杨河房门口等着呢。
  “你这人真是有意思,你做这些给谁看呢,你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我会不知道?突然跟那毛头小子谈起恋爱来了,你以为我会信?”
  傅杨河说:“感情这种事,不是说一直怎么样就不能变,就是他让我变得跟以前不一样,才说明他在我心里特殊啊。”
  张跃愣了一下,问说:“你喜欢他什么?年轻?长得帅?我告诉你,你别傻了,他跟你就不是一类人,你们俩就说不到一块去!”
  这一点傅杨河还是很认同的,两个人要想长久,灵魂共通很重要。
  “你别这样了,张跃,干嘛弄这么难看。”
  “我他妈就是犯贱,你以为我没想过放下你,但我就是放不下怎么办,你他妈就老在我眼前晃悠,你是不是看不起我,我也看不起自己。可都这么多年了,我怎么可能放得下?你他妈对我心就这么狠!”
  喜欢成了执念,也是很可怕的,不甘心,已习惯。
  傅杨河不爱张跃,不代表他对张跃没有感情,小唐说张跃就是关键时刻容易心软,所以这么多年没结果,但傅杨河何尝不心软,不然也不会拖拖拉拉这么多年。俩心软的碰到一块,偏偏没缘分,真是冤孽。傅杨河张了张嘴,说:“你别激动。”
  张跃抹了一把脸,扭头就走了。下楼的时候碰到小唐,问:“张老师这是怎么啦?”
  “问你们家傅杨河去。”
  小唐见怪不怪,上楼冲着傅杨河笑了笑。
  他们都了解张跃,也不是头一回见他发飙了,毕竟单相思十几年,偶尔爆发一下很正常,尤其最近几年,大概人快到三十岁的时候都会有焦虑和急迫感,张跃最近几年失控的频率明显高了起来。过一会他自己就会来求和了。
  果不其然,中午的时候傅杨河就收到了他的道歉短信。
  傅杨河叹了一口气,张跃的痴缠有时候会让他迷失,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才是正确的。小唐给他捏肩膀,说:“你脖子已经全好了。”
  傅杨河闭着眼睛,也不说话。
  “我听他们说,后天就是农历四月初八,康定藏族地区的转山会就要开始了。”
  转山会,又叫沐佛节,据说这一日释迦牟尼诞生,九龙喷圣水为其沐浴。每到这一日,佛寺里的僧人都会带着信众绕山一圈,转山礼佛,庆祝佛祖的诞生。这是当地极为盛大的节日,可说全民庆祝,只是庆祝的地点各有不同,以赛马山最为集中,当地人焚香烟祭,转山礼佛之后,便会举办各种文化活动进行踏春郊游。近年来当地政府已经将这个节日定为九宿县的传统节日,放假三天,并举办一系列商业活动,招商引资,推动文化交流,他们作为《风花雪月》项目的代表,也要参加转山会开幕仪式。
  因为去的人多,班觉贡布把他的司机也叫过来了,孙雷一看,立马又对赵小军说:“知道这是什么车么?”
  “肯定是好车。”赵小军笑。男孩子都爱车就像爱女人,看到那车他的眼睛都放光了:“比那辆路虎贵么?”
  “宾利添越啊大哥,肯定贵。”
  然后黄静晨就说:“添越mulliner啊,我家也有一辆。”
  孙雷和赵小军面面相觑,问:“多少钱?”
  “得六七百万吧。”肖央从他们身边走过去,“这车颜色真丑。”
  “……”
  他们提前一天驱车到达赛马山的时候,那里已经是人山人海,到处都是经幡和旗布,念佛的,唱藏歌藏戏的,跳舞的,草地上更是搭了很多帐篷,还有很多人骑马而来,扑面而来的全是雄浑潇洒的康巴汉子和美丽洒脱的康巴姑娘。
  “好热闹。”小唐说。
  “比我们老家的庙会还要热闹。”赵小军说,“我家乡有个特别有名的龙王庙,每年二月二庙会,十里八乡都会去,也是人山人海。”
  赛马山已经被打造成九宿县的重点旅游景点,尤其是一年一度的转山会,游客和商人齐聚,相应配套的酒店和商店也一应俱全,在山脚下有一条长达一公里的商业街。经过多年发展,转山会已经不仅仅是祈福消灾的祈祷活动了,赛马,射箭,歌舞等比赛也一应俱全,极为隆重。
  他们入住的酒店是附近最好的酒店了,可是条件实在一般,不过毕竟不是城镇,也住不了几天。他们进了酒店,准备入住的时候遇见了毛青。毛青的女朋友带了她姐姐一起过来,正愁没地方住,在找空房间。酒店已经满了,班觉贡布的秘书订酒店的时候是按照人头数订的,没料到毛青他女朋友还会带人来。他们在走廊里看着毛青急着到处打电话,班觉贡布便道:“这儿老板我认识,我问问这附近还有没有空房间。”
  “别啊,”张跃因为来的路上憋了一肚子的气,说,“咱们几个腾腾位置不就够了,他们几个小的都是两三个人一间,咱们几个也可以,如今你单独一间,我单独一间,傅老师也是单独一间,我觉得很浪费啊,你们俩情侣,还分开住?腾出来一间不就行了?”
  傅杨河心想,张跃这个老狐狸,这是故意的啊!
  不想班觉贡布想了想说:“那行,把我那间房腾出来,我这就跟毛设计师说一声。”
  班觉贡布说完就去跟毛青说了,傅杨河看了张跃一眼,冷哼了一声,提着包就进了自己房间去了,结果进门一看,就傻眼了。
  好小的一间房啊,他知道在这里的酒店条件不会很好,但是没想到房间也这么小,尤其是那张床,真的算得上双人床么?这他妈哪里是豪华单人房啊,不就是个小单间多了个洗手间而已。
  “毛青他们住隔壁了,”班觉贡布进来,关上门,便脱掉了外套,说,“挺暖和。”
  “就是房间有点小。”傅杨河略有些窘迫地说。
  班觉贡布说:“挤一挤睡得下。”
  傅杨河没说话,打开包,将床上的床单和被罩撤了,然后拿自己背过来的床单被罩拿出来。
  他不是歧视,他真觉得这房间包括床单都有一股怪怪的味,不是不好闻,是当地特色气息浓厚,应该是房客留下来的。
  班觉贡布帮他将床铺上,说:“真好闻。”
  “什么?”
  “你的床单被罩,闻着就干净。”
  “是洗衣液的味道吧……我没喷香水。”
  “我知道,不过很好闻,跟你身上的味一样。”
  傅杨河抿着嘴唇,没说话。
  20.转山会
  傅杨河突然想起自己以前看过一个分析。
  分析说恋人之间最撩人的,是气味,每个人都不一样的,独属于一个人的味道。气味这个东西,闻久了会上瘾,比色相更迷人。味道不像相貌分三六九等,只要不难闻,就无谓高低好坏,大家都在一条水平线上,人人都普通而独特。因此爱上一个人的气味,大多是因为真心喜欢对方这个人。
  酒店外头就是一溜的餐馆,还有很多卖当地特产的小商店。他们出来逛了一遍,黄静晨他们显然很兴奋,一直拍个不停。傅杨河倒觉得有点累,羡慕他们年轻人精力旺盛。
  这边开店的藏民多少都会一点中文,只是普通话说的都不算标准。吃晚饭的时候班觉贡布遇到了一个生意场上的朋友,便被叫过去了。傅杨河很担心他们提到自己,然后把自己也叫过去喝酒,所以赶紧开溜了。
  肖央陪着他逛那些卖藏区纪念品的小店,他便对肖央说:“你要是看见喜欢的就买,回去给你亲戚朋友当礼物。”
  “你帮我挑挑。”
  傅杨河便很认真为他挑了几个小玩意,精致好看,又好携带。
  “你跟班总是怎么回事?”肖央忽然问。
  他竟然也会关心这些八卦,傅杨河真是吃惊,回头看了肖央一眼。店里的黄色灯光照在肖央白皙俊秀的脸庞上,越发显得这孩子嘴是嘴鼻子是鼻子的。他笑了笑,晃了肖央的眼。
  肖央说:“你不是不找比你小的么?那个班总,也就比我们大一两岁吧?他就是长的成熟。”
  “怎么跟老师讨论这么尴尬的话题呢?”傅杨河说,“是不是我这两年没训你,你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肖央挑挑眉,帅气的一逼。
  “不准色/诱你老师。”
  肖央就笑了,说:“色/诱你,我够格么?”
  他是极少笑的人,比班觉贡布笑的时候还少,仗着自己长的好看,整天一副死人脸,如今突然一笑,真是春花灿烂百鸟朝凤惊天动地。团里的人都说黄静晨是小杨河,其实要论一张脸,还是肖央比较像他啊。
  啧啧啧,自己这个老不要脸的。
  大概是身边没有第三个人在,肖央话突然特别多,出了店在他身后继续说:“我也不是不准你谈恋爱,你是我们的老师,我们都盼望你好,也无权过问你的感情,”难得肖央一口气说这么多话,“我就是担心你受骗。你不比小唐,千疮百孔都不怕,你伤一回,也就完了。”
  这话倒是说不出的……
  傅杨河皮笑肉不笑地挥手拍了一下肖央的头:“在你心里,傅老师我是有多傻。”
  “你不是傻,是期待太高了,登高容易跌重。”
  对感情期待得越高,爱起来却奋不顾身,跌下来也就粉身碎骨。
  傅杨河说:“知道了知道了。”
  肖央也就不再说话。
  他们又逛了几家店,碰到了黄静晨他们。黄静晨说:“肖央,你说回去睡觉,原来是去找傅老师了。”
  “你们都买了什么?”赵小军去看肖央手里的纸袋子,“买这么多。”
  “正好也提醒你们一句,这难得来西藏一趟,你们碰见好玩的好看的好用的,都可以买一点,等回去的时候给你们的亲戚朋友,也算来了这边一趟。”傅杨河说,“钱不够的来找我,算我的算我的。”
  “多贵的都行?”孙雷问。
  “只要别把我抵在这里做苦工就行。”
  小唐说:“傅老师,你这种消费观念可不行,一把年纪了,不攒钱买套大房子?赚得不少,怎么就没存住一点钱呢。”
  “我存钱干嘛呢,我又不结婚。”
  “你不是要代……”小唐把话又咽了回去,说,“既然你这么大方,那我就多买点,替你多孝敬孝敬我叔叔。”
  结果一路逛下来,他们几个倒是每人都给他买了一件小礼物,傅杨河老怀安慰,说:“真是没白疼你们几个。”
  回到房间之后,小唐说:“肖央这小子家里是做什么的,这才刚毕业,开的车是宝马x6吧?我发现上次你过生日,他送的也是最贵的,他是不是买礼物不挑最好,只选最贵?”
  “你看他那性格就知道不是个会挑东西的人。”
  “是啊,他们几个还是黄静晨比较细心。他连我的生日都记得,而且送我的生日礼物还是我无意间跟他说过但没舍得买的一款香水,心真细。”小唐坐在小沙发上,把今天买的东西都归置了,“不过倒是难为了赵小军,他们几个,家庭条件最不好的就是他了吧,还得跟着一起给你这个老财主送礼。”
  “学跳舞的,家庭条件应该都差不到哪里去吧?”
  “我听黄静晨有次说起赵小军,说他家里是小县城的,好像他父亲是个哑巴还是怎么的,反正家里条件一般。”
  傅杨河听了愣了一下,说:“我记得我以前问过他家里的情况,他说挺好的啊。”
  “不好意思吧估计,你也是够够的,还问人家这个。”
  傅杨河也坐下来,看了看赵小军送他的礼物,说:“那以后得多照顾他一点了,你这么一说,我还觉得他挺不容易的。”
  “所以他刻苦还真可以理解,我倒是不能理解肖央和黄静晨,出身那么好,还吃这个苦。”
  “他们俩有天分,命也好,不用为生计发愁,一心做自己喜欢的。”
  “你这房间怎么还不如我们那个房间大,我们那好歹两张床呢。”小唐和肖央睡了一个两人间,剩下他们三个睡了个三人间,都比这个房间大。
  “我跟你说,都怪那个张跃他故意欺负我,挤兑着让我跟班总一起睡。”
  小唐笑眯眯地问:“怎么样,激动不激动?”
  “我激动毛线?”
  “班觉贡布诶,”小唐说,“你凭良心说,他是不是个挑不出一点缺点的好男人?你跟他一起睡,就一点不激动?基佬跟帅哥一起睡心里会没一点浪花?谁信!”
  “可我没跟别人一块睡过啊,我怕我睡不着,想起来还挺尴尬的。”
  他其实想对小唐说,他都光溜溜地在班觉贡布面前撅着屁股捡过肥皂,也算是经历过大风浪的人啦,何况班觉贡布的身体,他又不是没看过!
  “对了,趁着他没回来,我赶紧洗个澡。”
  “你洗吧,我也回去睡了,累死了今天,面膜没带,我这几天肯定要黑一圈。”
  小唐走了之后,傅杨河就脱光了跑浴室去了。班觉贡布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他打算速战速决。
  结果他刚洗好,正在擦身体的时候,突然听到洗手间的门被人拉开了。他吓得一哆嗦,就见班觉贡布进来了。
  “你在洗澡?怎么房门没关?”班觉贡布问。
  “我正想问你没钥匙怎么进来的……可能刚才小唐走的时候没带上门。”
  “这门是插销的,得从里头插上……喝了好多啤酒,憋死了,我上个厕所。”
  “……哦,你随便……”
  傅杨河心砰砰直跳,隔着毛玻璃听见拉链拉开的声音,然后就是有力的水声,哗哗啦啦作响。
  他听说性能力强的男人就像喷水枪,班觉贡布的听起来却像是……高压水枪,或者消防炮……
  大概真是憋久了,班觉贡布尿了好长时间,等他尿完,傅杨河身上却出了一层汗,绷的紧紧的。
  他脑子里却还莫名其妙地想,看来也没有憋那么狠,男人真要憋过了头,尿起来其实是很慢很细的。不过这是好事,他高中的时候上生物课,老师讲说人憋尿很不好,憋一分钟就相当于抽了多少多少烟,危害是很大的。
  21.转山会
  为了化解尴尬,他出来之后就把这个故事给班觉贡布讲了。
  班觉贡布说:“送人的时候真没觉得尿急,回来的时候才觉得自己该去上个厕所。”
  “喝了多少?”
  “没多少,应酬而已。”
  “你去洗澡吧。”傅杨河说,他裹着浴巾,还没穿衣服。
  班觉贡布应了一声,就开始脱衣服,脱了一半忽然扭头问:“可以么?”
  “啊?”
  “我脱衣服。”
  “你脱啊……”傅杨河讪讪地说。
  没想到班觉贡布竟然当着他的面脱光了。他只看到班觉贡布修长宽阔的脊背,结实而挺拔的臀,还有两条大长腿,就觉得自己要流鼻血,赶紧装作收拾背包的样子,背过身去了。
  不要觉得他是个正经人,就这样诱惑他好么。他又不是柳下惠!
  浴室里传来了哗哗啦啦的水声,傅杨河赶紧穿好衣服爬上床,钻进了被窝里。
  班觉贡布刚进去没多久,傅杨河就听见外头传来了敲门声。他立即下床去开门,房门打开之后,却发现是张跃。
  张跃显然也喝了酒,带着微微酒气,脸色是不正常的红,眼神却是潮湿的,看着他。
  “要睡了?”
  傅杨河点点头:“喝了不少吧?”
  张跃却没说话,只笑了笑,步履蹒跚地闯进来了,进来没看到班觉贡布,便往沙发上一躺:“班总呢?”
  “洗澡呢。”傅杨河说。
  张跃朝洗手间看了一眼,便不说话了,只躺在沙发上,望着傅杨河,沉默了好一会,才说:“你要不要睡我那屋去?”
  “不去。”傅杨河拒绝的很果断。
  张跃的脸都是酒色,看着有几分迷人。他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一点基佬气都没有,外表看起来很直男,一个喝多了的情场失意的男人,眉眼略有些伤感,神色却有些混不吝,说:“那行,我走了。”
  “睡觉的时候床头放杯水,”傅杨河叮嘱说,“你也年纪不小了,不能少喝点?明天你脸肯定又要浮肿。”
  “你要看着我,我就一滴都不喝,也不抽烟。”张跃扭头说。
  傅杨河直接把他推出去,把门给关上了,听到洗手间的水声停了,赶紧跳上床,钻进了被窝里。
  不多会班觉贡布就出来了,腰间系了个浴巾,却遮挡不住他的人鱼线和优美腹肌,以及肚脐之下蜿蜒一片的湿漉漉的毛发。他的肤色真的是很好看,蜜色的,热水淋过的俊脸散着热气,真是性感的不像话。
  年轻力壮的身体,实在是诱人。傅杨河默念了几句空空空,赶紧闭上了眼睛。
  “睡着了?”班觉贡布走过来,看了他一眼问。
  傅杨河没说话,一动不动的侧躺着,听见一阵窸窣声,对方大概是在穿衣服,紧接着他就感觉到床榻微微一陷,班觉贡布便躺到了床上。
  他要跟大帅哥睡一张床啦!
  傅杨河激动的抓紧了被子,人啊人啊,到底都是视觉动物,他这从来不愿意跟人同床的人,如今除了小鹿乱撞,哪有一点排斥?!
  傅杨河正在暗恨自己不争气,突然就感觉到班觉贡布朝他欺身压了过来!他只感觉到一个山一样火热的身躯覆盖到他上方,猛地抓住了班觉贡布的衣领,睁开眼睛问:“你……你干什么?!”
  班觉贡布的脸近在眼前,低头看着他,忽然笑了。
  这种帅哥这么近距离地对着人笑,简直就是在引诱人犯罪啊。
  “你干嘛……”
  “关灯。”班觉贡布说,“你不是睡着了么?”
  傅杨河这才意识到床头灯在自己这边,赶紧松开手。
  班觉贡布却没急着关灯,而是侧躺着看向他:“你刚才吓成那样,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我睡着了,你把我碰醒了。”他说着就翻身将灯关了。
  房间里一下子陷入黑暗里面,他却听见班觉贡布笑了两声,心下有些燥热,便问:“你笑什么?”
  “笑你的反应有意思。”班觉贡布说,“你还怕我非礼你么?”
  “我是不习惯跟人合睡一张床。”
  “我也不习惯。”班觉贡布说,“这个张老师,也是有意思,喜欢你,还把你往我身上推,我要是另找个房间,反倒对不住他这份心。”
  傅杨河就笑了,翻过身笑道:“他这人别看年纪不小,其实很孩子气……嗯,是书生意气。”
  “他人不错,就是有点傻。”班觉贡布说,“感情上实在不聪明。”
  他实在无法想象一个男人追了心上人十几年却还拿不下,换做是他,傅杨河早就老老实实在他身下喊老公了。
  想到傅杨河喊老公,他心里浮上一股热气来,脑子里竟然有一瞬间想了一下傅杨河喊老公的样子。
  这么好看个男人,喊老公的时候大概也是很好看的。
  他正这么想着,隔壁突然传来了隐隐约约的喊老公的声音。
  傅杨河也听见了,愣了一下,随即就听见了女人的叫声。
  “老公,老公……”毛青的女朋友声音穿透了墙壁传过来,紧接着便是一阵不可描述。
  傅杨河满脸通红,原来是隔壁毛青和他女朋友搞起来了。
  搞就搞吧,他女朋友还是爱喊的那一种,喊的那叫一个春情荡漾天崩地裂。
  “这酒店隔音好差啊……”他清了清嗓子,小声说了一句。
  “是差,”班觉贡布说,“不过这女的也是真能叫。”
  他说着便坐起来捶了几下墙。
  傅杨河吓得坐了起来,却忍不住笑出来,问:“你干什么呀。”
  不过他捶那几下还真有用,毛青他们俩还真收敛了不少。班觉贡布说:“睡吧。”
  傅杨河这才又钻进了被窝里,身体尽可能贴着床沿,那么小的一张床,他们俩一起睡,居然中间还隔着一段,显然班觉贡布也睡在了床沿上。
  只是隔壁不过消停了一会,便又听到了毛青女朋友的叫声。
  傅杨河忍了半天,终于失声笑了出来,拉住要坐起来的班觉贡布:“算啦算啦,人家也是小别胜新婚。”
  他这一抓,却抓到了班觉贡布的手腕,只觉得这手腕也是粗壮的,皮肉温热贴着他的手掌心,他便撒了手。
  气氛忽然变得有些诡异,他们两个各自平躺着一动不动。
  毛青的女朋友叫到了后半夜才消停下来,傅杨河暗暗吁了一口气,身上已经出了一层汗,被窝里全被汗气笼罩,想必班觉贡布那边也没比他好多少。他屏住呼吸,偷偷将被子掀开一角,透了透气,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身上的燥热才退了下去,这样又躺了半天,眼瞅着都快要睡着了,忽然感觉到班觉贡布坐了起来,又把他惊醒了。
  他伸手打开了灯,就见已经下了床的班觉贡布扭头看向他,说:“你也没睡着?”
  “你不睡了?”
  “口渴,喝杯水,你喝么?”
  傅杨河摇摇头,看着班觉贡布拿了一瓶水拧开了盖子,仰头咕咚咕咚几口下去。
  班觉贡布喝完水,又上了一趟厕所,这才回来。傅杨河等他上了床,才又关了灯,这一回总算是睡着了。
  班觉贡布却没有睡着,年轻人,到底气血旺盛,听了那么久活春宫,心里只觉得憋着一团火。煎熬之间,忽然听到了傅杨河梦呓一声,接着便转了一下身,面向了他,身体也不再贴着床沿了,贴着他。
  他觉得傅杨河身上真好闻,淡淡的香气,干净且柔软。他倒不是没想到男人也会有这个味道,谁洗干净了都会有香味。只是以前没有想过,也从没跟男人一张床上睡过,没有闻过这种夹杂了**味道的淡淡香气。
  不讨厌。
  其实不是不讨厌,而是很喜欢,觉得怎么那么好闻,心里热热的。
  22.转山会
  傅杨河这一觉没有睡多长时候,天快亮的时候,他又被隔壁给吵醒了。
  这对小情侣,看来真是久旱逢甘霖。他坐起来,听见隔壁咿咿呀呀地叫着,扭头看了班觉贡布一眼。
  “天也亮了,我看咱们还是起床吧。”
  班觉贡布熬了一夜的眼依然很亮,很是赞同地点点头。傅杨河下了床,他却还在床上坐着,拿被子盖住了下半身。
  傅杨河上了个厕所,然后去洗漱,刚挤了牙膏,班觉贡布就进来了,问:“行么?”
  傅杨河知道他是问能不能一起,心想这也实在太客气了,便把牙膏递给了他。
  班觉贡布便接在手里,拿了牙刷,挤了牙膏,站在他身边刷起牙来。傅杨河抬头看到镜子里的两个人,有些尴尬,便微微沉下眼皮,看着面前的水池。
  藏族人喜欢盯着人看,不爱闪躲,班觉贡布一直直勾勾地盯着镜子里的傅杨河看。傅杨河的头发有些乱,倒显得整个人更年轻了,他甚至觉得有点萌,牙刷在他口腔里肆虐,有时候会在腮帮上撑起一道凸起,他看着看着,发现傅杨河的脸色竟然一点一点的变了,红晕浮上他白皙的脸庞。
  天色还非常早,天刚刚亮,所以外头有些冷。昨天晚上还十分热闹的街道,如今却有些冷清,有些商店才刚刚开门,但远处昨夜搭帐篷而眠的藏民很多却已经起来了,很多小商贩已经搭建起货摊,曾经只为祈福消灾的转山会,已经逐渐变成了商业贸易活动,焕发出新的生机来。
  昨天晚上他们看到广场上一群工人在搭建舞台,如今舞台已经搭建完毕,九宿县的招商会要在这里举办,到时候他们也要参加。
  “你看,那个是张老师么?”班觉贡布问。
  傅杨河望了过去,果然看到了张跃,一个人在山坡上溜达。
  张跃嘴里叼着一根烟,看见傅杨河,就把烟扔在了地上,用脚碾了,双手插在了裤兜里面。
  不过他们没有过去,张跃也没有过来,只远远地打了个招呼。有几个长发飘飘的粗犷汉子骑着高头大马在山坡上奔跑,爽朗的笑声隔着晨曦传过来。太阳升起来,人也越来越多,有开着车来的,有骑着马来的,货摊也越来越多,既有卖金银首饰的,也有卖土特产品的,吃的喝的穿的用的,种类繁多,不亚于内地的庙会和年市。
  “我昨天看了个新闻,”吃早饭的时候,小唐凑过来说,“关于武则天的男宠的。”
  傅杨河知道他又要开车,扭头看了看周围的人,问:“什么?”
  “上面说武则天选男宠,最看重的三点。”
  “哪三点?”
  “年轻,貌美,体壮。”
  傅杨河听了,就直勾勾地盯着小唐看。小唐俊俏的脸蛋笑成了一朵花:“你猜我看到这三个词,想到谁了?”
  “谁?”
  “班总啊!他不就是……”
  “我怎么了?”小唐的话没说完,就见班觉贡布出现在他们身后,把盘子往桌子上一放,便坐了下来。
  “我跟傅老师说呢,说班总这么帅,怎么也没个女朋友。”
  班觉贡布说:“傅老师这么好看,不也是单身么?”
  傅杨河接了一句:“对啊小唐,你不也是单身么?”
  “一群单身狗,”小唐说,“倒是羡慕毛老师,他女朋友身材真是火辣。”
  班觉贡布和傅杨河听了这话,都想起昨天晚上的情景,便都低着头吃饭,小唐见他们俩都不接话,愣了一下,正看到毛青和他女朋友一起进餐厅来,便补了一句:“春光满面啊。”
  傅杨河正在喝奶茶,听到这句话猛地呛了一下,小唐回头看他,只见傅杨河呛得满脸通红,身旁的班觉贡布却笑了,扭头看了傅杨河一眼。
  有猫腻。
  小唐心想,莫不是睡了一夜,睡出什么火来了?
  说实在的,班觉贡布在同志眼里也算是天菜了,这么年轻体壮的帅哥,浑身的力气像是使不完似的,是那种一看就天赋异禀活又好的汉子,眼睛里冒着光,藏的是野性,穿着严谨待人有礼,却又让人觉得脱了衣服就是个禽兽。即便傅杨河是个挑剔禁欲的人,和这样的男人同睡一张床,只要不是性冷淡,多少都会有点波动。
  当然了,他们家傅老师也是很优秀的,他小唐自己也算是同志里的好菜了,可是跟傅杨河还是没法比。傅杨河身条顺,模样俊,有名有利有家世,性格也简单,又洁身自好,虽说平日里很正经,处男身守得很严实吧,不过一切可都瞒不过他。作为傅杨河的贴身助理,跟了他这么多年,傅杨河内里是怎么样一团火,他比谁都清楚。他就等着傅杨河燃大火,发大水呢。
  若这两个人都喜欢男人,模样性格家世,各方面还真都是般配的一对。就是不知道这个班总好哪一口,年纪轻轻竟藏那么深。要不是对方是顶头上司,以后少不了要来往,他早就出手去试试他了。
  毛青的女朋友叫苏倩,专程过来看毛青的,还带了好姐妹夏利一起。那夏利却是和她截然不同的风格,苏倩美艳,身材火辣,夏利却是娇滴滴很白净的姑娘一个。
  “听毛青说,昨天是班总给我们找的房间,谢谢班总。”苏倩笑的灿烂明艳,“给您添麻烦了。”
  “昨晚上睡的好么?”班觉贡布笑着问。
  傅杨河一听就乐了,却听苏倩面不红气不喘地说:“挺好的。”
  倒是她身边的毛青,神色有些不大自然,估计要不是他在西藏这段时间晒黑了,估计能看到他脸上的红晕。
  “你可真坏啊,”等到毛青他们离开的时候,傅杨河忍不住笑道,“问人家姑娘睡的好不好。”
  “人家春光满面,是睡的很好啊,不比我们两个。”他说着便站了起来,“我阿妈她们来了,我去接她们一下,等会见。”
  傅杨河又不是没见过,都去过人家家里一趟了,还吃过两顿饭,不去寒暄一下不合适,便也跟着站起来了,说:“我跟你一起去吧,正好跟她们打个招呼。”
  班觉老太太看见他果然很高兴的样子,拉住他的手问了好一会,住的怎么样,吃的怎么样,还有就是上次给他带的高汤好不好喝。
  “我看傅老师气色还好,”班觉的母亲说,“习惯就好,很多人刚到这边来,觉得海拔高,不习惯……这就是你带来的人么,果然个个都很很优秀。”
  “肖央,黄静晨,赵小军,孙雷,小唐。”傅杨河把他的人一一介绍了一遍,大概是不熟,对方又是班觉的家人,他们表现的都很礼貌,没说什么话。
  太阳早已经出来了,广场的人也越来越多,广场四周都是横幅和氢气球,也不知道放的什么歌,旋律喜庆欢快,招商会马上就要开始了。班觉贡布接了一个电话,说:“是孟叔叔,叫我过去一趟。”
  “你该忙你的忙你的,不用管我们。”
  傅杨河也得回去换衣服了,便又和她们说了几句话,便回酒店了。
  “他们家跟我想的不一样啊,”小唐偷偷说,“我看他奶奶一副藏族老太太的样子,一开口竟然说的是普通话,可真要吓坏我了。”
  傅杨河笑道:“他们家都会说普通话,估计是祖上就跟汉人做生意的缘故。”
  “那他们家其实还可以,”小唐说,“我原来还担心藏族人家,尤其他们这种历史比较悠久的家族,会很难打交道,嫁过去的媳妇肯定不适应,如今看还行。”
  “你还惦记着这件事,你不是喜欢上班觉了吧?”
  “我不行,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要配对也是你,各方面都搭得上……哎呀呀,我真为你操碎了心啊。”他对傅杨河说。
  傅杨河道:“你还是少操点心吧,我还真怕你乱来,有个张跃就已经很尴尬了,再多我可受不了。”
  “我其实不是催着你赶紧找到一起过一辈子的,”小唐说,“我是想让你早点破个处,不管结果好不好,先谈一谈,难道真要等过了三十岁?我跟你说,千万不要,人年纪越大,顾虑越多,想爱的**就越低,真的,不骗你,爱情说不分年纪,可人的心会跟着身体一起老,想要深刻浓烈的恋爱,还是要趁早。我就怕你还没爱过,就爱不动了,还没啪过,就啪不动了。”
  傅杨河拍了拍小唐的肩膀,笑了笑,没说话。
  “你看你,一认真说这个,你就给我假笑敷衍。你心里孤独寂寞,我都知道,在我面前装什么呢,真是。”
  傅杨河叹了一口气。
  他孤独寂寞么?
  其实是孤独的,偶尔也会很寂寞,大概真是年纪大了,有时候想到爱情,会有点急。
  “我还会遇到相爱的人么?这世上的爱情还值得信任么,我看过那么多熊熊烈火终还是熄灭。我想要的爱情是不是太老派,太矫情,太不切实际,没有人能给我?”
  他其实内心深处是有些悲观的。唯一能做的就是确保自己一直在进步的路上,让自己在遇到命中注定的那个人的时候,是最优秀的自己。
  23.转山会
  傅杨河很少穿正装,他是衣服架子,穿什么都好看,唯独穿正装的时候,怎么看怎么别扭。只是参加政府组织的商会,还是不能太随便了,所以挑了一件休闲西服。
  小唐帮他前后检查了一遍,说:“很好看。”
  县委书记孟平也来了,还来了几位市里的领导,除此之外便是一些知名企业家和相关电视台的记者,众人在后台寒暄了一会便上台了。
  班觉贡布见傅杨河性格不爱热闹,性子也略有些内向,还以为他会应付不了这样的场合,不曾想傅杨河表现得异常得体,发言的时候声音清脆,神态从容,简直像是变了一个人。最好的是仪态,傅杨河属于把他往人堆里一丢,也能在人山人海里一眼看见的那种人。他往那一坐,气质就和别人不一样。尤其是在座的各层官员中间,他的年轻俊美和白皙高挑便显得更出众了。
  班觉贡布是如今才意识到傅杨河到了舞台上是会发光的。
  其实除了傅杨河,早就面对惯镜头的张跃表现也很好,他是和傅杨河截然不同的气质,随意洒脱,谈笑风生。每当傅杨河发言的时候,他都会面带微笑看着,目光异常专注柔和。显然舞台上的傅杨河也很信任他,有时候说到哪一句,两人还会相视而笑,这是青梅竹马的默契,并没有因为二人尴尬的关系而有任何改变。
  班觉贡布看在眼里,拿起桌子上的瓶装水喝了一口,觉得这水也太凉了。
  活动结束之后,转山便开始了。他们都是头一次看到这么声势浩大的转山活动,都分外激动。只见熙熙攘攘望不到头的人,携带着嘛尼旗布、经幡,手拿转经轮和佛珠,拜完佛之后,开始了浩浩荡荡的转山活动,一时之间经纶声,念佛声不绝于耳,既神圣又喜庆。
  “班觉,你家里人呢?”傅杨河问。
  班觉说:“她们不转山,只转庙。”
  “怎么不见张老师?”傅杨河问黄静晨,“看见他了么?”
  身后的孙雷说:“张老师去庙里拜佛去了。刚才在后台,他听一个藏商说,这边有个说法,如果在转山会期间颂佛一声,可得十万倍功德,他就说他要去做功德。”
  傅杨河看着浩浩荡荡的转山队伍,说:“咱们也跟着他们转山去吧。”
  “转山很辛苦,大转小转都可以,要不你去转庙吧,我阿莫啦她们都在。”
  “不了,我们去转山。”傅杨河显然没有看到班觉的眼神,带着自己的一帮徒弟兴冲冲地加入了转山大军。
  那些藏族同胞们,无论男女老幼,全都都身着盛装,不过里头的汉人也不少,穿插在其中,倒真是一副民族团结一家亲的盛况。
  他们跟着人群转山,一开始还兴致高昂,但是转了一半就蔫下来了,只是默默地跟着人群往前走。小唐累的不行,说:“咱们要跟着转完么?”
  “还有多远?”傅杨河问。
  “我刚问了人,说还有一大半呢。”
  “这么远。那不得转一天么?”傅杨河想了想,还是不要逞强,这太耗体力了。转山这种事,不是当地人真要慎行,吃不消。
  他们就在路边休息了一会,然后往回走。黄静晨喘着气说:“咱们这转山转一半,会不会还不如不转,佛祖会不会生气啊?”
  “那我们也不能把命丢在这儿啊,”小唐说,“意思意思就行了,重在参与。”
  除了转山的队伍,山脚下还有很多歌舞和藏戏表演,这才是他们这群人最感兴趣的。这些表演团队有些是专业的,有些是业余的,可都跳的极好。藏族舞蹈尤其适合男人跳,雄浑狂野,丝毫不扭捏,只可惜唱念的什么,他们都听不懂。
  “要是班觉在就好了。”傅杨河说,“不然也给我们配个翻译啊。”
  “班总他们不是在九宿寺么,那寺庙是这附近最有名气的,来参加转山会的,十有**都会去九宿寺祈福,咱们也去吧,听说今天许愿特别灵,张老师不就去颂佛了么,颂佛一声,顶平时十万倍呢。”小唐说,“咱们也去做做功德,以求演出能顺利!”
  他要说求姻缘什么的也就算了,一说求演出顺利,傅杨河就心动了,本着求总比不求好的原则,立即带着小唐他们去了九宿寺。
  谁知道到了九宿寺之后,却不见班觉贡布,也没见到班觉家的人。庙里人很多,想要进殿内都不容易。傅杨河就找了个阴凉处坐了下来,谁知道屁股刚挨着地,就听一个清脆的女声喊道:“傅老师!”
  他扭头一看,就看到一个蜜色皮肤的美女笑容灿烂地看着他。
  是孟韬。
  傅杨河立即站了起来,孟韬今日穿了一身鲜艳的藏装,头饰比原来多了一些,整个人更显得明艳不可方物,走过来的时候身上环佩作响:“我只看到你背影就知道是你。我听班觉说你们去转山了,怎么回来了?”
  傅杨河讪讪地说:“太累了,撑不住,就回来了。”
  “你们回来的正好,我正说呢,班觉要赛马,你们怎么能不看呢,要不是我阿妈非要拽着我在寺里听喇嘛讲经,我早就过去了。”
  “赛马?”
  “对啊,你不知道么,班觉年年都要参加转山会的赛马比赛,他可是连续五年夺得第一名呢,是我们这里有名的赛马高手!傅老师你一定要看,因为他今年如果再赢了,就破了多杰布的记录了!”
  “我听说大部分赛马都是十一二岁的小孩子参加,你们这不是么?”
  “我们这原来老传统也是,不过土改之后所有都焕然一新,赛马也分了成人组和少年组,成人组的才是真有意思,参加的全是我们康巴最骁勇剽悍的男人,个顶个都是赛马高手,可精彩了!”
  孟韬说的这么兴高采烈,不止傅杨河,黄静晨他们也心动了,小唐更是激动万分:“那咱们一定要去给班总捧场啊!”
  “我就不去了,”肖央说,“我回去。”
  “回去干吗,这么热闹。”傅杨河说,“累了?”
  肖央说:“回去睡觉。”
  傅杨河忽然想起来,毛青和他女朋友睡的那个房间隔壁一边是他的房间,而另一边,是肖央和小唐的!
  他立即疑惑地看向小唐,因为按照他对小唐的了解,如果昨夜听了一夜的活春宫,他绝对没道理今天起来还那么正常!
  难道说小唐昨夜听了活春宫之后饥渴难耐把魔抓伸向了纯洁无暇的肖央?
  他正想着,忽然听赵小军有些犹豫地说:“傅老师,我也累了,想回去休息。”
  傅杨河只好点点头说:“那吃饭的时候我再叫你们。”
  等肖央和赵小军走了之后,他就在往赛马场走的路上问小唐:“唐唐,昨夜是不是没睡好呀?”
  小唐说:“没有,我一沾床就睡着了,一觉睡到大天亮。而且起来的时候肖央那小子跟我说,说我半夜打呼了,我靠,你能相信么,我一个娇美受,居然打呼!”
  “真睡那么死,就没听到点什么?”
  小唐问:“听到什么?”
  傅杨河仔细看了看小唐的神情,觉得小唐不像是在说谎话。
  “听到什么啊?”
  “听到你自己的呼噜声啊。”傅杨河笑道。
  “我真的以前都不打呼,肯定是高原上氧气不够,这几天又太累的缘故!真是可怕,我拒绝相信这件事!”
  他们说着话便已经到了赛马场上,那里已经围满了人,全都是身着盛装的藏族同胞,还有一家电视台架了机器在那拍。傅杨河身高178,并不算矮了,可是和当地的康巴汉子比起来,那真是踮着脚尖也看不到里面。孟韬笑着说:“咱们别在这看,去那。”
  傅杨河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就看见远处一个遮阳棚,棚下面坐着的,可不就是班觉一家人。
  他跟着孟韬往里走,小唐却忽然拽了一下他的手,他回头,看到小唐笑嘻嘻的一张脸,看着旁边一群群雄浑的康巴汉子:“好高好壮好黑,我要被雄性荷尔蒙淹没了。”
  黄静晨扭头看了一眼。傅杨河立马伸手警告了他一下:“你收敛点啊。”
  他们跨过一条木栅栏,往里走就没什么围观的群众了,只有几个遮阳棚,下头坐着的人大概非富即贵。他刚要跟班觉的家人打招呼,就听见身后传来了哒哒的马蹄声。孟韬笑靥如花,喊道:“班觉!”
  傅杨河扭过头来,因为正对着太阳,太阳光异常刺眼,风又大,他便赶紧压下了帽檐看过去,就看见一个身着藏袍的英俊汉子骑着骏马而来,他身上还披着参加赛马的人都会披的五彩条纹的披风,在他跟前停下,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看着他,那叫一个威风凛凛,雄浑潇洒。
  24.转山会
  “你来了。”班觉贡布黝黑的脸上带了一点笑容,勒住缰绳说,“看我赛马的么?”
  “是啊,来看看班总赛马场上的雄姿。”傅杨河笑道。
  “那你等着,我赢个好彩头给你。”
  班觉贡布说着便两腿轻轻夹了夹胯/下的骏马,便又回到了比赛场地上。傅杨河和孟韬到了遮阳棚底下,央金兴奋地站起来,叫道:“傅老师!”
  “傅老师来了,我正说呢,你不来看,实在可惜。”老太太笑着说,“快请坐下。”
  傅杨河道了谢,在旁边盘腿坐下。藏族盘腿而坐的姿势其实是很舒服的,人也会显得端庄雍容。他们这些人也就算了,班觉老太太那盘腿而坐的姿势,慵懒端庄,真是极有富贵态。
  “我听班觉说你们去转山了,要不是我身子骨不行,也跟着你们去了。”老太太笑着说,“老了,只围着九宿寺转了一圈。”
  傅杨河笑道:“我们也不行,体力跟不上,所以半路就回来了。正好碰见孟韬,说班觉赛马呢,就赶紧过来凑热闹了,他要参加赛马,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我好过来给他加把油,差点就错过了。”
  “不过是年年跟着大家一起热闹热闹,”班觉的母亲笑着说,“图个乐子,不是什么值得说的事,他是怕耽误傅老师工作呢。”
  “我们今天的工作已经完了,今天也跟着大家一起乐。”
  “班觉赛马可厉害了,你等会就知道了。”孟韬说,那神色,倒好像在炫耀自己的男人。
  央金和她一比也文静了不少,只温婉地笑着给傅杨河他们斟了茶。傅杨河察觉她一直朝不远处另一个遮阳棚底下看,就顺着看了过去。孟韬靠近了他,小声说:“她看她心上人呢。”
  “谁啊?”
  “那个穿藏青袍子的,叫次仁,是央金的未婚夫。”
  那个叫次仁的倒不像土生土长的康巴汉子,人不算魁梧,身形瘦削,皮肤和班觉一样,和普通藏民比不算黑,相貌虽比不上班觉,可也是个帅哥。他上次去班觉家里做客的时候听过一些他的事,好像是在读的大四学生。
  赛马场周围围了很多人,雪峰一样的康巴姑娘漂亮又大方,山一般的康巴小伙健壮潇洒,傅杨河最佩服少数民族的就是这一点,即便有些地方物质条件比不上大都市,可总是显得知足常乐一般,人的精神总是格外蓬勃,仿佛热情是在血脉里流淌着的一样。
  参加赛马的都是剽悍的青壮年汉子,不过赛马的那群成年男人里头,班觉贡布还是最显眼的一个,不光是发型的关系,他藏袍里穿的是白色内衫,内衫是对襟镶了金边的,上头有云纹,端的是周正贵气,他本来黝黑的脸庞和那些骑手比起来,竟然显得有点白皙了。
  赛马开始之前,场地里来了一群身着盛装的藏族姑娘,跳了一曲气势如虹的锅庄舞。傅杨河一边看,一边轻声给黄静晨和孙雷讲解。
  锅庄舞有大锅庄舞和小锅庄舞之分,小锅庄舞比较随意,大锅庄舞则有严格的顺序,这次她们跳的是小锅庄舞,显然只是为了赛马热场。
  其实真正民间常跳的民族舞都很简单,以一些基本动作为主,比如“悠颤跨腿”、“趋步辗转”、“跨腿踏步蹲”等等,手臂的动作也以撩、甩、晃为主,大部分学舞蹈的只要认真看都能会。
  一场锅庄舞成功让赛场热闹了起来,赛马终于要开始了。傅杨河见有人上前给赛手们送上了弓箭,愣了一下,便问孟韬:“他们还要射箭么?”
  孟韬点头,兴奋地说:“不然只是赛马又有什么趣儿,这比赛最大的看点就在快马射箭和拣哈达!”
  孟韬来不及说更多,音乐突然响起来,众人全都站了起来,傅杨河他们也紧跟着站了起来,只见赛马场中央的焚香台上坐了十几个红衣喇嘛,骑手们高踞马上,在喇嘛的念经声中绕着焚香台走了一圈,最后排成一条线站毕。
  这祝祷的形式让赛马平添了一分神圣感,傅杨河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看到班觉贡布扭头朝他们这边看了一眼。
  “班觉加油!”孟韬兴奋地招手。
  傅杨河忍不住也握起拳头,讪讪地小声说:“加油!”
  咚咚咚的鼓声响了起来,傅杨河激动的晃动着拳头,眼睛直盯着那手举发令枪的裁判看,只听“砰”地一声发令枪响起,群马竞发,人群里一下子沸腾起来了!
  傅杨河他们重新坐了下来,可也顾不得别的人在喊什么了,只一个地呼喊加油,只见骏马飞驰而出,马背上的康巴儿郎那般潇洒狂野,风吹动骏马和赛手身上的五彩绸缎,飘飘洒洒,哒哒的马蹄声都淹没在围观群众的呼喊声中,傅杨河的眼睛却只盯着班觉贡布看,他仿佛看到了一个天生的马背上的英雄。孟韬激动地抓住他的胳膊:“到射箭区了!”
  射箭区大概有一百米长,中间竖立着几个红色的箭靶,早在班觉贡布之前就已经有一个脸庞黝黑的青年小伙子率先射出了第一箭,箭头直入靶心,引来围观群众的一阵欢呼,傅杨河见班觉贡布拿起弓箭,双手脱离了缰绳,从背后箭筒里抽出两只支箭来,长腿夹着马身,上半身几乎凌空而起,拉起弓箭,那般意气风发,矫健有力,身旁的小唐骂了一声:“妈的,真帅!”
  傅杨河心想他妈的,他也想喊这么一句!班觉贡布双箭齐发,两支箭瞬间射了出去,却在空中分离了方向,直入前后两个箭靶!傅杨河都来不及惊叹,班觉手里便又是几支箭射了出去,他都脑补到了箭头刺入靶心的撕裂声。
  “妈的!”他不由得骂了一句,浑身血液都要沸腾了,也太他妈帅了吧!!!
  显然班觉贡布也是围观群众最关注的赛手,他的六支箭射出去,人群也跟着沸腾了。孟韬说:“稳了稳了!”
  赛道共长两公里,分来回,为方便围观群众观看,跑马射箭和捡哈达都设置在前半段,去时射箭,回程捡哈达。
  过了射箭区便看不清选手的脸了,傅杨河跪坐着探头朝远处看,只看见班觉贡布淹没在人群里,便问:“所以刚才是比谁射中的箭多么?”
  孟韬点头,说:“射箭区的长度是一定的,追求的是快准狠,有限时。如果只是一味地为了多射中几个箭耙子而耽误了时间,成绩就作废了,等会的捡哈达也是。最好的骑手,是箭射中的最多,哈达捡的最多,可也最先到达终点。”
  “你说班觉已经得了好几届的冠军了?他这么厉害,岂不是别人出不了头了?”
  孟韬笑道:“所以这一届他如果再得冠军,明年就不会参加了。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像以前的多杰布,在他之前最长的记录保持者是四连冠,所以他得了第五次冠军之后便没有再参加过了。如今班觉只要再赢一场,夺得新的赛马王,就破了多杰布的记录了。”
  康巴儿郎各个骁勇剽悍,要想连冠可不是易事,加上时代的发展,精通马上功夫只会越来越少,记录也越来越难打破了,说不定班觉贡布创造的这个记录,再也难有人打破了。
  “来了来了。”小唐也跪着直起身体,探头喊道:“你们猜第一个冲出来的会是谁?”
  他这话音一落,众人全都屏气凝神地看过去,只看到一群花花绿绿的影子,那是赛马和选手身上的彩绸。马蹄声越来越大,傅杨河甚至能感受到膝下传来的震动。班觉老太太她们显然也很紧张,都一动不动地盯着远处看。赛手们越来越近,面目也逐渐清晰,刚平息下来的人群再度喧闹起来,人头攒动着往远处看。
  “是班觉!”孟韬大喊一声!
  只见一群康巴男儿骑着骏马飞驰而来,骑手矫健,赛马剽悍,加上那飞舞的彩绸,竟有气吞山河的气势一般,而班觉贡布一马当先,率先闯入了哈达区。那地上铺着白色的哈达,班觉贡布的身体突然猛地从马背上倾倒下来,吓得傅杨河惊呼了一声,几乎以为班觉贡布从马背上摔倒下来了,只见班觉贡布双腿勾着马背,身体几乎完全从马背上倾倒下来,长臂一捞,便捡起了一条哈达,而他□□的赛马却依然在急奔,情形之激烈,让人几乎不能呼吸。就在他捡起那条哈达的瞬间,身后一个小伙子一跃超过了他,正是刚才率先班觉射出第一箭的年轻汉子。那小伙子意气风发,一拍马背纵身而起,只一只手抓着缰绳,整个身体却都凌空了,伸手便抓了两条哈达在手,他似乎却还没有打算回到马背上,准备去捡第三条哈达。为了增加捡哈达的难度,每一条哈达之间都有一段距离,眼看着那小伙子几乎捡到第三条哈达的时候,身体忽然猛地摇摆了一下,整个人几乎都被甩入马蹄之下,人群里一阵惊呼,那小伙子便从马背上摔了下来,直滚落到班觉的马蹄之下去了,吓得身边的央金也惊呼了一声:“呀!”
  班觉猛地拽住了缰绳,身下赛马本来已经跳了起来,硬生生在空中转了方向,斜向了另一边,只是突然改向,赛马落地却整个倾斜下来,眼看着就要倒地,马蹄在地上激溅起无数沙泥!
  妈的,傅杨河心想他再也不要看赛马了,看得他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班觉和身下的赛马几乎都贴到了地面,班觉左手用力撑了一下地面,长臂用力一撑,连人带马整个瞬间又翻转了过来,赛马依旧没停下,班觉在身体起来的瞬间,又捞了一条哈达在手里!
  而刚才滚落下马的那个年轻人,竟然也再次攀爬到了马背上,身手之敏捷,叫人称叹。人群里爆发出热烈的掌声来和喝彩声,傅杨河大叫一声“好”,跟着啪啪啪鼓起掌来。
  后面那些身轻如燕的汉子他已经没心思去看了,只一路看着班觉贡布第一个连人带马蹿过终点,拎起一个裹着红布的锤子,敲响了终点的锣声。央金和孟韬都已经按耐不住朝终点跑了过去,他也忍不住一跃而起,跟着跑了过去。
  班觉贡布在他们眼里,那就是凯旋而归的马背英雄啊!
  班觉贡布喘着气亲吻了一下胯/下的马,脸庞因为兴奋略有些红,喘得气也有粗,低头接受了作为奖励的哈达。
  “班觉!”
  孟韬和央金拉着手率先跑到他跟前向他表示祝贺,一向有些克制的班觉贡布这一回笑的极为灿烂,眼神透过他们看过去,看到傅杨河激动地跑过来,便直起身来。
  班觉贡布实在太迷人,他精光闪闪的眸子直勾勾地看着你,热烈而淳朴,他就像那匹矫健的马,让人想要把他骑在胯/下,又像最英武的骑手,让人心甘情愿想做他胯/下那匹马。
  “祝贺你。”傅杨河的声音激动的都有些抖了,比自己比赛得了第一名还要高兴。
  班觉贡布将自己脖子上的哈达取了下来,双手朝他举了过来,他愣了一下,头便微微朝前伸了一下,班觉便把那条哈达搭在了他的脖子上。雪白的哈达,象征着藏族最纯洁美好的祝福,在他胸前随风飘动。傅杨河此刻的眼睛比班觉贡布的还要亮,抬头看着马上这位刚刚凯旋的英雄。
  25.转山会
  傅杨河也算得到过许多荣誉的人,可当初被往脖子里挂金奖章的时候都没现在激动。
  班觉贡布并没有下马,按照惯例,赢了的人要骑马绕着场子走一圈,接受围观群众的祝贺。傅杨河摸了摸脖子上挂着的哈达,只觉得这哈达珍贵异常。
  上次去班觉家,班觉老太太给他的那条哈达他回去放起来了,这一条哈达不知道班觉贡布会不会再要回去,如果不要回去的话他回去一定要珍藏起来,太有意义了,简直见证了班觉贡布在赛场上的英姿!
  小唐发现接下来的时间里,傅杨河再看班觉贡布,眼里就放光啦。
  “我原来觉得他虽然算沉稳,年纪轻轻便参与这么大的一个项目,也算有为,可他在我心里,也就是个中规中矩的富二代而已。今天忽然觉得他好厉害!”
  小唐说:“他再厉害,也没你厉害,你也算见过大世面的面,干嘛在他面前一副迷弟的样子!”
  傅杨河脸一红,说:“什么迷弟,去你的。”
  “是不是觉得班总英勇潇洒,很有男子雄风!”
  傅杨河说:“我就觉得他骑马很厉害,射箭也很牛逼!”
  “然后长的也很帅,很有钱,又年轻,身材也很棒。”小唐说,“极品男人。”
  傅杨河一听,就叹了一口气。
  “哎,你看央金姐,”小唐说,“她长的可真美。”
  傅杨河顺着看过去,就看见央金站在终点那儿,在和一个年轻的康巴小伙说话。
  那小伙子生的黝黑,相貌却极帅气,身形也挺拔,一米八多的个头,生的精悍瘦削。他看到他身后那匹马,就认出来了,这就是刚才从马上摔下来的那小伙子。
  这小伙子看着年纪很轻,刚才在赛场上一直带着桀骜不羁气,可是如今看央金的眼神却分外害羞。年轻气盛的男孩子看到美女也害羞啦。
  看刚才比赛的情形,这小伙子大概能锁定明年的冠军了,即便摔下马过,也得了第二。
  比赛的人很多,有名次和奖赏的却只有前面十三名。
  基佬对13这个数字都很敏感。小唐问说:“为啥是前十三名,听到这个规则的我流下130滴眼泪!”
  傅杨河心想怎么就选了这么个蹦蹦哒哒的小基佬做了助理呢。
  孟韬介绍说:“这也是有典故的。相传当年文成公主进藏的时候,为了庆祝汉藏联姻,松赞干布举办了大型的庆祝活动,其中有一项就是赛马,但是松赞干布只得了第十三名。因为是松赞干布,名人效应,藏人都认为十三是个很吉利的数字了。所以得了第十三名,比十二名还叫人高兴呢。再则就是藏文史籍记有一句话,王子能骑马时,父王即逝归天界。十三岁历来被认为是藏族王子马术成熟的年纪,下普民间,所以十三这个数字对藏人来说就像咱们看六八一样。”
  小唐拍马屁说:“你对藏文化懂很多啊。”
  孟韬笑眯眯地说:“我也算半个藏族人啊,当然也学祖宗的文化。”
  班觉贡布回来,早有人牵了他手里的马出去了。班觉贡布把奖品给了班觉老太太,说:“我去跟他们一起吃个饭。”
  “去吧。”班觉老太太高兴的很,“好好乐乐。”
  班觉贡布又过来跟傅杨河他们说:“傅老师,那我去了。”
  傅杨河笑道:“去吧去吧,刚忘了祝贺你了。”
  他说着就要把脖子里的哈达取下来给他,班觉贡布愣了一下,说:“给你的。”
  傅杨河立马又戴到脖子上去了,毫不客气:“多谢。”
  班觉贡布便去参加赛手的聚会了。傅杨河他们和班觉家里人一起吃了午饭,就准备回去午睡一会。孟韬拉住他说:“傅老师,你再呆一会呗。”
  傅杨河愣了一下,就听孟韬说:“不然等会班觉回来,我一个人在这里,多尴尬。”
  哎呦,这么豪爽的妹子竟然也会尴尬。傅杨河说:“我真困了,想回去睡一会。”
  “那好吧……”
  傅杨河吁了一口气,带着小唐他们回了酒店。路上见赵小军蔫蔫的,便问:“怎么,刚回去没睡好?”
  “他没睡,”肖央说,“在酒店练舞呢。”
  赵小军红了脸,说:“我睡不着。”
  “也别太累了。”傅杨河说着搭上他的肩膀,“今天好好乐一乐,回去舞蹈室装好了,你们去里头练。”
  赵小军点点头。
  今天一天真是累坏了,傅杨河回去之后便把班觉贡布给他的哈达放了起来,然后去浴室洗了个澡。洗完澡之后浑身舒畅了不少,往床上一趴就睡着了。
  睡着之后,就做了个梦。
  梦里他还在床上睡着,但是班觉贡布不知道怎么进来了,喝了酒的班觉贡布醉眼朦胧,眼神带一点侵略的意味,坐在床沿上盯着他屁股上的两团肉看。
  作为基佬,傅杨河有专门锻炼过身体的某些部位,男人到了他这个年纪最怕胖,还好他不是易胖体质,虽然没有刻意控制过饮食,但身材依然很好,他的屁股他很是满意,觉得有一天他谈恋爱了,会成为大杀器。
  他从睡梦里醒来,就看见班觉贡布坐在床沿上看着他。
  梦都是没有逻辑的,下一刻竟然换了个场景,梦见他脖子晒伤了,班觉贡布给他抹药。
  班觉贡布修长的手指带了薄薄的茧,轻轻摩挲着他的脖子。药膏的味道是淡淡的香,迷惑了他的神志。
  然后傅杨河就醒了,竟然出了一层薄薄的汗,脖子是潮湿的,被子盖着的地方也是潮湿的,他从床上坐起来,掀开被子,身上的热气便在房间里消散。但梦境却这么真实,活跃在他脑海里。
  他下了床走到窗口,将窗户打开,吹了一会风,觉得自己刚才那个梦怪叫人害臊的。
  他想是马上的班觉贡布太有神采,惊动了他的心。
  26.转山会
  下午的时候,市里电视台说要采访他们。
  “采访咱们?”
  小唐点头:“今天转山会,电视台肯定都要报道这种盛会的,然后他们想重点介绍一下风花雪月这个项目,所以想采访一下主创团队代表。”
  傅杨河问:“那我要换衣服么?”
  “换一下吧……我去问问他们能不能帮你借一套藏族服装,这样更入乡随俗一点。”
  小唐说着就真去借衣服了,不一会回来,竟然借了好几套过来:“给肖央他们也换上。”
  傅杨河把他找来的藏装穿上,问:“怎么样?”
  小唐满不以为意地说:“脸和身材在那里摆着,你穿什么都好看。”
  不过话虽这么说,他说完还是多看了两眼。
  真是气死人!所谓天之骄子,上天眷顾,大概就是傅老处男这种人了吧!
  不过想到他这么优秀不还是处男么?小唐想到这里心里又平衡了一点,帮着傅杨河系上斜襟上的扣子,扣到了最上面一颗,内衫便完美地包裹住他纤细的脖颈。
  傅杨河跑到洗手间去照了照镜子,觉得还可以,觉得腰身有点臃肿,又收了收腰带。
  不过等肖央他们换好衣服出来,他就觉得不止还可以了,一个个瞬间都变成了俊美的康巴儿郎,虽然不如康巴汉子魁梧剽悍,却别有一种玉树临风的美感。孙雷因为身形壮实,最有康巴汉子的感觉。
  电视台在酒店外头的一块绿地上设置了几把椅子和一顶遮阳伞,他们就在那里接受了采访。
  傅杨河把自己能想到的好话都说了一遍,把康巴夸了个天上少有地上无双,最后还特地提到了上午看的那场赛马。
  “真有那么好看么?”事后肖央冷冷地问黄静晨。
  黄静晨点头,说:“班总真的超厉害!”
  肖央冷哼了一声,说:“他本来就是藏族人,会骑马不是很正常。”
  傅杨河一把搂过他的肩膀,踮着脚尖靠到他耳朵边上笑道:“小伙子怎么对班总有敌意。”
  谁知道肖央竟然一下子僵直了身体,手插在裤兜里,无动于衷一般,说:“撒手。”
  傅杨河大窘。赵小军笑道:“肖央最不喜欢别人搂搂抱抱的了。”
  傅杨河只好讪讪地松开手,改去搂黄静晨,黄静晨就老老实实地叫他搂,身上还有股淡淡的奶香。都二十多岁了还有奶香,真是很难得,回头看肖央,却见肖央仿佛被调戏了一般,竟然红了脸。
  这反射弧是不是也太慢了一点?只是他害臊还强装冷酷的模样也实在有趣。
  转山会要举办三天的时间,除了赛马,还有各种庆祝活动。如今农历四月初,正是花开时节,赛马山上尤以杜鹃花开的最好,漫山遍野,灿烂无比,映着白塔和香炉,别有一种说不出的美感。九宿寺的人终于没上午那么多了,傅杨河便带着他们进了殿里面祈愿。
  傅杨河除了许愿《风花雪月》这个项目能顺利完工之外,还动了一下心,想着自己要不要许一个爱情方面的愿望。
  眼瞅着就要三十岁了,他又是很相信爱情的人,多少还是偶尔会有点急,觉得三十岁是一道岭,难道真要做一个三十岁还没啪啪啪过也没谈过恋爱的男人?他又不是性冷淡,也不是爱无能。
  结果他还在犹豫要不要许,就听身边的小唐默念说:“……保佑我和傅杨河都能在今年找个好男人……”
  傅杨河臊了一下,就替小唐许了个愿,希望小唐能找个好男人,远离渣男。
  从大殿里出来,他问其他人都许了什么愿。黄静晨正要说,就听肖央说:“说出来还灵?”
  小唐忙说:“不能说不能说,说出来就不灵了。”
  傅杨河就冲着肖央皱了皱眉头,肖央却笑了,檐下一缕阳光正好照在他细长的眉眼上,看在这么赏心悦目的份上,傅杨河也就没他计较。
  他们上午来的时候,因为太累,就只在殿外坐了一会,如今人少了,便认真逛了逛。九宿寺是九宿县最大的寺庙了,依山而建,已经有五百多年的历史,极有藏族特色的一座庙。寺庙外有一座佛塔,是昌都境内最高的佛塔,旁边便是赛马山,青山绿水,环境极佳。寺庙里杨树参天,他们到了一处院落,见有高僧大德在诵经,许多信徒都在座下聆听,便没敢打扰,到了后院。
  那后院有几个游客在拍照。小唐也带了相机,对傅杨河说:“你也上去,我给你拍几张。”
  “你给他们拍吧。”傅杨河说,“一个个都穿着藏装,留个纪念。”
  “我给你们拍。”肖央说。
  小唐巴不得有人给他拍照呢,便赶紧把相机给了肖央,自己跑到阶梯上去了,和黄静晨他们开始凹造型。
  肖央拍了一会,转头却不见傅杨河的身影了,便拿着相机四处看了看。小唐问:“你看什么呢?”
  “傅老师呢?”
  众人都开始找傅杨河,孙雷往上指了指:“傅老师爬到楼上去了。”
  肖央抬头看去,就看见傅杨河趴在二楼的窗口那远眺呢。他身上藏装的颜色和红白黄三色的庙墙正相称,太阳光照着他,衣服的颜色却要比粗粝的庙墙鲜艳一些。头顶香布打成褶悬挂在窗檐上,风一吹飘荡起来,露出小椽上的鲜艳彩画,像一幅画。肖央赶紧举起相机拍了两张。
  小唐一看,也太美了:“咱们也上去拍!”
  确实很美,像油画,又浑然天成。黄静晨他们见了,也都跑上去了。肖央趁着傅杨河没注意,便又啪啪啪拍了几张。傅杨河终于发现有人在拍他,愣了一下,就笑了,也没扭捏,所幸往窗口一倚,摆出个自觉得很威武的姿势来叫肖央拍。
  班觉贡布本来陪着班觉老太太在内室里听一个喇嘛讲经,呆的久就有些乏了,于是便从内室的一侧出来,到外头的走廊里透气。走到长廊里,隔着中间的庭院和飞檐走壁的屋角,看到对面窗口站着的傅杨河,一身藏装,长身玉立,俊逸潇洒。
  他素来知道傅杨河好看,可是傅杨河穿藏装的样子,还是头一回让他意识到,竟是这般秀美潇洒。
  27.男儿今出塞
  班觉贡布看了好一会,然后看见小唐他们也出现在窗口处。傅杨河混在他们其中,有一种亦师亦友的模糊感。
  模糊感,就像他第一次在视频里看到跳《秦楚之约》的傅杨河,时而婉约柔美,时而雄浑潇洒,又像上午开幕式舞台上成熟稳重的傅杨河,早晨一起洗漱的时候却都不敢看他的眼。很优秀,又很稚嫩,可以很白嫩俊秀,也可以很凌厉飒爽,身上总是模糊了很多矛盾的特质。
  身后突然传来了脚步声,班觉贡布回头,却看到孟韬走了过来:“班觉。”
  孟韬走到他身边站定,问:“你怎么出来了?”
  “出来透透气。”
  孟韬抿嘴笑:“我还以为你出来抽烟呢。年纪轻轻,就老抽烟,小心以后变成老烟鬼,看哪个姑娘肯嫁你。”
  班觉贡布也没说话。孟韬已经习惯他的寡言了,自顾自地说道:“我刚听老太太跟喇嘛说话,说就等着你结婚抱孙子呢。”
  班觉贡布还是没说话,这一下孟韬就有些略微的尴尬,说:“不过你还年轻,也不着急。”
  “孟韬……”
  “哎你看,那不是傅老师么?”孟韬忽然兴奋地挥了挥手,叫了一声,“傅老师!”
  正在和小唐他们拍照的傅杨河闻言便看了过来。班觉贡布便也招了一下手。
  “那个孟韬,是不是喜欢班总啊?”下去的时候小唐小声问傅杨河。
  “你才看出来啊,”傅杨河淡淡地说,“现在知道正主在哪里了吧,以后别有的没的乱说了。”
  “他们俩倒是很般配。”
  “是啊,一对璧人,佳偶天成。”傅杨河说着拍了拍小唐的肩膀。小唐看起来很是失落,半天才说:“我刚还在庙里求说希望他是个gay来着……”
  “噗……”傅杨河忍不住笑了出来,扭头看了小唐一眼,“你这不是咒人家么?”
  小唐讪讪地笑了出来,依旧有几分失落的样子。傅杨河安慰他说:“不要看到个帅哥都希望人家是gay,自己知道这条路的苦,看到喜欢的,更应该希望人家是个好好的直男才对。”
  傅杨河觉得这番话很有为人师表的高尚情操。
  “张老师不是在九宿寺颂佛么,怎么没见他。”黄静晨回头说。
  傅杨河这才想起张跃来,仔细一想也一上午没见了。想到张跃诵经念佛的样子他就觉得有意思,便道:“今天颂佛一声可得千万倍功德,那他应该颂了很多功德了。”
  “那他所求会不会都会得到?”黄静晨问。
  肖央冷笑一声,说:“如果想要的只要颂佛就能得,这世上的人都去颂佛了。”
  傅杨河说:“对,颂佛不能太有功利心!”
  他们穿过院门,就又看到那些在院子里坐着听高僧讲经的信徒,这一回黄静晨眼尖,指着小声说:“那不是张老师么?”
  傅杨河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见张跃盘坐在地上,神色虔诚。
  傅杨河心想,张跃来颂佛,应该不单纯是为了追求自己吧,如果他觉得多做点功德就能和所爱的人在一起,那也太幼稚了。世上这么多痴儿女,又怎么是佛祖能管的了的。不过他又觉得就是这念头幼稚,才是张跃会有的,从骨子里来说,张跃就是和他一样幼稚的人,空有一把年纪,却都不理智。
  偏偏他不喜欢这样的人,他想找一个和他完全不一样的,除了爱情观,其他都可以与他互补的男人。
  他们逛了一下午,傍晚吃晚饭的时候,电视台的人又来了。
  “他们想多拍点素材,所以希望等会咱们能去参加一下藏民同胞的篝火晚会。”小唐对傅杨河说,“累不累,累的话我就推了。”
  “别了吧,能多为这个项目宣传一把就宣传一把,跟他们说我吃了饭就去。”
  等到吃罢晚饭,他就带着黄静晨他们去参加篝火晚会了。
  赛马山下篝火成堆,露营的帐篷此起彼伏。有一处火堆最大,围了一圈的人,几盏大灯照着,架着拍摄的机器。他们到了那,发现班觉贡布也在。傅杨河便和班觉贡布打了招呼。
  “他们希望拍摄出藏汉一家亲的素材,所以希望咱们能跟着他们一起围着跳跳舞什么的。”小唐说。
  旁边的记者听了便笑了,说:“你们就当玩呢,别太刻意了。”
  跳舞对他们来说不是难事,赵小军打头炮,孙雷殿后,黄静晨拽了肖央,一起加入了藏族同胞的队伍里面。傅杨河以为这种事派上几个弟子上去也就算了,谁知道那电视台的人却撺掇着他也过去:“就靠您这张脸呢。”
  好歹傅杨河如今也是很当红的舞蹈明星,镜头里有他没他,差别可大了。
  傅杨河耐不住盛情,又见肖央皮笑肉不笑的,便加入了队伍里面,一手抓住了一个藏族姑娘,一手抓住了肖央的手。肖央缩了一下,却被他拽紧了,笑着说:“你也笑一个啊。”
  肖央就皮笑肉不笑地冲着他咧咧嘴。
  围着篝火边歌边舞,很容易被他们的热情感染。傅杨河他们虽然听不懂他们在唱些什么,可是能跟着一起跳。这样跳了几圈之后,众人便围着篝火坐了下来,一边吃着当地特色的食物,一边喝着酥油茶,看那些能歌善舞的藏族小伙姑娘三三两两地在篝火旁跳舞。大概他们都是电视台特别挑选出来的,舞跳的极好,歌声更是嘹亮,尤其是最后出场的两个青年男女,舞跳的极佳,让傅杨河都忍不住拍手叫好。
  ”傅老师,你给我们来一个吧。“那姑娘笑着去邀请傅杨河。
  班觉贡布一听来了劲头,他一直想亲眼看看傅杨河跳舞,于是便撺掇说:“傅老师来一个,也让我们看看你们的舞蹈。”
  不曾想傅杨河却笑着拍了拍身边的肖央:“去。”
  肖央便站起来舞了一段,他身形瘦削矫健,舞跳的极为阳刚,篝火之下他的身形更见灵动潇洒,傅杨河忍不住拍着手叫了一句好。那个藏族姑娘见状竟然上来跟肖央尬舞,大概是那姑娘太热情奔放,素来冷淡的肖央竟然有些怯了,傅杨河大笑着拍了拍孙雷他们,赵小军他们早就按捺不住了,都爬起来加入了尬舞的队伍里,一时之间热闹纷繁。傅杨河笑着双手往背后一撑,拍了拍到他身旁坐下的肖央。
  正在这时候,那刚和肖央尬舞的姑娘忽然又笑着上来拉傅杨河,傅杨河接连摆手,却听电视台的一个工作人员说:“傅老师可是国内最有名气的舞蹈家了,大家伙鼓鼓掌,让傅老师给大家表演一段!”
  他这么一说,众人便都跟着起哄。傅杨河笑着在篝火旁站了一会,想了想说:“那我就跳一段。”
  黄静晨他们见他要跳,纷纷都坐了回去。傅杨河在篝火里看了看旁边的人,又看了看对着他拍的摄像头,心想可不能随便跳丢了人,怎么着也得拿出点看家的本事出来了。
  他正想跳什么,音乐忽然变了,他一听那旋律就笑着看向电视台的工作人员,这放的是他以前跳的《出塞》,看来电视台是早有准备要他跳一曲了。不过此情此景此地,这个舞倒也应景。
  这首出塞,取自李娜演唱的《出塞》,曲调雄浑大气,有别于一般通俗歌曲,艺术性和演唱难度都极高,非常适合舞蹈创作的一首歌,他又在原曲的基础上做了一定程度的改编,开头和结尾都加入了鼓点。当初他在推出“杨河舞”之后,曾一度陷入“只擅阴柔”的尴尬里,便创作了这个舞,当时演出之后,被评为有“气吞山河”之势。
  他将袍角撩起来扎进了腰带里,迎风而立。小唐靠着孙雷说:“傅老师要来真的了要来真的了。”
  班觉贡布立马坐直了身体,目不转睛地盯着傅杨河看。
  唢呐声过后,便是一声鼓声,先是极轻微的,而后逐渐密集响亮,傅杨河脚下连转,飒爽的舞姿便展开了。
  “出雁门,越雄关。别父老,出长安。
  骑骏马,跨雕鞍,为国家,求平安。
  男儿今出塞,男儿今出塞。”
  熊熊燃烧的篝火不时蹦出火花来,在明暗不定的篝火照耀下,傅杨河身如狂风之柳,他的头发没有扎,随着动作飘洒,雄浑酣畅,燿如羿射九日,矫如骖龙翔舞,来如雷霆收怒,罢如江海凝光,不疯魔不成活,完全没有半点平日里为人师表的影子。班觉贡布终于懂得什么叫静如处子,动如脱兔,脑子里只剩下一句话,男儿今出塞,男儿今出塞。
  真他妈带感,看得人身上都是麻的。
  “好!”人群里有人大喊一声,众人纷纷喝彩鼓掌,傅杨河直起身来,头发还乱糟糟地贴着他的脸,他伸手拨开,脑子这才从刚才的舞蹈里回过神来,喘着气朝众人鞠了一躬,笑着朝自己刚才的位置走去。
  班觉贡布头还是懵的,呆呆地看着傅杨河。傅杨河本来塞在腰间的袍角脱落下来,他人在篝火下,仿佛从燃烧的大火里朝他走来。
  28.傅杨河和班觉贡布
  大概是篝火和夜色的交汇让氛围更有感觉,即便是小唐他们看过不止一次的也都热血沸腾的,小唐不知道怎么的,突然扭头去看班觉贡布,只看到班觉贡布目不转睛的一张脸。
  他一直都觉得但凡看过傅杨河跳舞的同志,都没有办法不爱上他。而这还只是一曲《出塞》,傅杨河曾在家里编过一曲《狐狸精》,那才真是验证了一句话,会跳舞的男人骚起来还有女人什么事!眼下大庭广众,傅杨河显然跳不了那种舞,不过这种带劲的舞也够了。
  傅杨河在班觉贡布身边坐下,喘着气说:“好久不跳,有点生疏了。”
  班觉贡布低下头来,一句话也没有说。倒是旁边的小唐说:“老当益壮!”
  傅杨河便笑了起来,拍了一下小唐的头。他本来想问一下班觉贡布,却见班觉贡布一直低着头,也没看他,便没有问。
  等到电视台拍个差不多要收工的时候,他们也站起来送了一下。班觉贡布这才跟他说话,道:“你也累了吧,早点回去休息。”
  “不累,我还打算随便逛逛呢,这里这么热闹!”
  因为是转山会的第一天,所以这一晚也是最热闹的一个晚上。除了他们这里,还有很多藏民在围着篝火载歌载舞,对于黄静晨这些年轻人来说,正是学习的好时机,康巴各色各样的舞蹈都可以在今晚看到。
  傅杨河便带着他们一个一个看过去,一边看一边给他们讲解。班觉贡布在他身边站着,只觉得今天的傅杨河和从前的傅杨河不一样了。
  简直全身都在发光。听他一边观看表演一边给黄静晨他们讲解,才知道傅老师对藏族舞蹈了解的要远超过他这个当地人。篝火照着一张张年轻俊秀的脸,黄静晨他们也听的很认真,从他们的脸上能感受到他们对傅杨河的敬慕之情。班觉贡布又想起火光下傅杨河柔韧而有力的腰身,蓬勃而肆意的舞姿,忽然觉得有股热气涌上来。而篝火的烟火气随着风拂着他的脸,更让他心里燥热难耐。
  这世上一切酣畅淋漓的运动和艺术都会激发人的爱欲,他是头一回意识到,只因自己沉醉其中,深受感染,也有了疯狂的热血。
  傅杨河,傅杨河。他不再是白皙文静的文化人形象,他是有侵略性的,锋芒无法掩盖的,会激发人征服欲的男人,可这锋芒被白嫩的外表遮掩,这侵略性也不会叫人不适,像一匹温顺的,可偶尔会撒野疯狂的马。
  “傅老师,你们来这边看,这个精彩!”小唐忽然在远处喊他们。
  那是一个民间艺人团队,在那里表演热巴舞。
  热巴舞是集合了舞蹈,说唱,杂技和戏剧为一体的综合艺术,全套演下来耗时非常长,但是可看性极佳,因为不同于简单基础的锅庄舞,热巴舞极其讲究美感和难度,舞蹈设计基本上都以观赏性强,动作难度大为准则,非常适合大型实景演出。傅杨河原来就有想过,如果在演出中加入热巴舞,不但会减少编舞的工作量,而且可以最大限度地呈现出康巴原汁原味的文化,但是全套的热巴舞演下来要五个多小时,显然是不适合用在实景演出中的,他现在要找的就是最适合演出的段子,再稍加编排,争取在较短的时间里能展现出热巴舞最吸引人的一部分,从而吸引观众去关注热巴舞。
  相比于锅庄舞,肖央他们显然对热情奔放、粗犷有力的热巴舞更感兴趣。他们在人群里看了一会,肖央低声说:“这个舞蹈有些地方动作太危险了,可能不够老少皆宜。”
  傅杨河点点头。热巴舞有一部分结合了气功的成分,“尖刀刺腹”、“夹刀旋转”、“滚牛角尖”等动作,虽然可看性很强,但确实不如其他部分更适合实景演出。热巴舞是分段的,每跳一段都会有一段词,只是念的什么词他们听不懂,傅杨河便回头要问班觉贡布,一回头却发现围观的人太多,班觉贡布紧贴在他身后站着,他这一回头,正撞在班觉贡布的下巴上。
  “对不起。”他忙不迭地道歉,略有些尴尬。班觉贡布摸了摸下巴说:“没事。”
  “你能给翻译一下那老汉在说什么吗?”
  班觉贡布表情略微迟疑了一下,好像没听清。傅杨河便又说了一遍。
  因为太嘈杂,班觉贡布怕他听不清,所以微微低头靠近了他耳朵给他翻译,但这样一来就贴的太近,一说话,热气就全喷到了他耳朵上。他的耳朵异常敏感,只觉得很痒很痒,缩了一下头,班觉贡布却没注意,还在靠着他翻译给他听。最后傅杨河实在受不了了,装作挠痒一样,伸手抓了一下耳朵。
  班觉贡布愣了一下,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却靠的更近了。
  热巴舞先轻后急,越到后面越是激流奔涌,随着鼓声越来越急,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了,周围喝彩声不绝于耳,人群也开始拥挤起来,有些人甚至情不自禁地跟着手舞足蹈,他们本来站在最外围,后面人越来越多,各个都是伸着脖子往里看,开始有了点人挤人的意思。
  然后傅杨河就被挤到了班觉贡布的怀里。
  他一直都知道班觉贡布个头高,却从没有如此具体又强烈地感受到班觉贡布的高大魁梧,他整个人都靠在了班觉贡布的怀里面,他的后背磨着班觉贡布的身体,耳朵上的酥麻感更强了,班觉贡布都不用说话,只是呼吸就让他有些受不了,心里燥热的很,偏偏又挤不动。鼓声越来越急,越来越急,那些跳舞的藏族小伙子开始翻腾飞跃,姑娘们的裙子因为旋转都飘了起来,周围的欢呼声更是如烈火浇油一般,一切都在扑向最后的高/潮。傅杨河觉得自己几乎不能呼吸,身体里的一根弦越绷越紧,脖颈和后背都出了一层薄汗,他试图摆脱这种燥热和紧绷,可是却找不到出路,没有缝隙给他挪动身体,他动了几下,班觉贡布的两只大手忽然抓住了他的臂膀,力道那么大,充满了控制欲,他身体的那根线“砰”地一声,断了。
  29.手
  傅杨河久久不能平静, 以至于小唐跟他说话的时候, 他都感觉有一点懵。
  “什么?”他问。
  小唐看着他一张潮红的脸, 扭头看了看旁边的班觉贡布。人群已经四散开去,小唐便把傅杨河往自己身边拉了拉, 说:“我问你还看么,要回去了么?”
  “坐一会吧,”傅杨河说,“坐一会。”
  他说着便盘腿坐了下来, 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黄静晨他们也坐了下来。孙雷说:“他们跳的可真好。”
  “这热巴舞没有点童子功还真跳不下来,难度挺高的。”黄静晨说, “尤其那个男领舞, 跳的真好, 我看着有点面熟, 好像在哪里见过。”
  “你们都没看出来?”小唐笑着用胳膊肘碰了碰傅杨河,傅杨河问:“什么?”
  “你怎么又在出神……刚才领舞那个男的, 你看出来是谁了么?”
  “谁?”
  小唐得意地说:“就是赛马得了第二那个小伙子!”
  “哦哦哦,对,就是他, 我说怎么看着有点面熟。他换了身打扮,我就没认出来。”黄静晨说着回头又去看那藏族小伙子, “他可真厉害, 赛马那么厉害, 跳舞也那么厉害。”
  “你就认男人认的准。”傅杨河看了小唐一眼道。
  小唐嘻嘻笑了两声, 说:“你们想认识认识他么, 我去把他叫来。”
  他说着就爬起来去勾搭那小伙子去了。傅杨河的眼睛却朝前方看去,班觉贡布正站在昏暗处抽烟,他高大挺拔的身影模糊在黑夜里,只有香烟的火光忽明忽暗。
  月色这么好,因为有了篝火,反倒显得暗淡了。
  他看到班觉贡布吸完了烟朝这边走来,便赶紧收回了目光。小唐已经拉了那藏族小伙子过来,笑着说:“我给你们介绍啊……”
  “蒙克。”班觉贡布却先叫了一声。
  “你们认识啊?”小唐问。
  “中午还一起吃饭。”班觉贡布说,“你跳的很好。”
  蒙克笑了笑,因为面庞黝黑,牙齿愈发显得白了:“我本职就是干这个的。”
  原来蒙克本身就是昌都一个热巴舞蹈团的,今日随团来赛马山参加转山会。交谈了一会才知道,他们这个舞蹈团如今很不景气,傅杨河听蒙克言语里有要跳槽的意思,心里实在为他感到惋惜,于是回去的路上便对班觉贡布说:“上次跟你们演出团队的人见了一面,觉得那些人的资质都还不如这个蒙克,他是康乌乡人,如果能在老家谋一份薪水不错的差事,他应该不会拒绝。”
  班觉贡布略有些心不在焉,问:“你是让我把他挖过来?”
  “他的舞蹈感染力很强,这是天资,很难得的,让我教教他,以后可以成为你们演出团队的台柱子。而且实景演出每日几场都是固定的,比他如今旱涝不保收的好,想必他也不会拒绝。这么好的人才,不要浪费了。”
  班觉贡布点头说:“他的父母我都认识,那我明日找他谈谈。”
  他话音刚落,手机就响起来了。班觉贡布一接电话脸色就变了,电话那头越说,班觉贡布的脸色越难看。不等挂了电话,班觉贡布就朝后跑。傅杨河以为出了大事,赶紧也跟了上去。小唐他们几个小辈随后,个个面面相觑。
  他们跟进了帐篷区,帐篷一个连着一个,傅杨河远远地就看见了央金和孟韬两个,央金也立即跑了过来,跟班觉贡布说了几句话,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班觉贡布就朝后面走,央金却一把拉住他,姐弟俩竟然争执了起来,央金哪能拉的住班觉贡布,随即就脱了手。傅杨河赶紧跑了过去,央金看见他好像看见了救星似的,一把拉住他道:“傅老师,你快去拉住他,别让他乱来!”
  傅杨河看了一眼旁边无动于衷的孟韬,赶紧追了上去,后面就比较黑了,隔老远才有一片篝火,帐篷也少了起来。傅杨河喘着气跑过去,就看到远处山坡上有两个人搂作一团。借着薄薄的月光,他看到那两个人都从草地上爬了起来,是一男一女。那男人似乎颇有些慌乱的样子,叫了一声什么,但班觉贡布上去一拳头就将他打倒在地上了。
  旁边的女人一声惊呼,傅杨河也吓了一跳,班觉贡布却还没有罢手,对着那人就又是一脚。那人吃痛,嘴里骂骂咧咧,说的却是藏语,他也听不懂,只赶紧跑过去拉住了班觉贡布。
  央金也跑过来了,慌张地说了几句话,班觉贡布回了几句,说的却也是藏语,语气却极为愤怒。傅杨河听不懂,一时觉得自己成了局外人,搞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拉着班觉贡布一只胳膊,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松开。
  不过他倒是看清倒在地上那个人了,是央金的未婚夫,次仁。
  他又看了看旁边一脸惊慌的女人,虽然听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也琢磨出了个大概。很有可能是央金这个未婚夫不老实,带着姑娘来花前月下,结果被央金给捉奸了。
  原来这是捉奸现场啊!
  他脸色一沉,立即就松开了班觉贡布的胳膊,站到了一边。
  班觉贡布没了挟制,对着次仁便又是一脚。央金要上去拦着,却被孟韬给拉住了,道:“央金姐,这种负心汉,打死都不为过!”
  说的是汉语,显然是故意要给傅杨河听的。傅杨河见小唐他们也追过来了,便跑过去拦住了他们。到底是家丑,班觉他们未必想这么多人围着。
  “怎么了,怎么打起来了?”小唐好奇地伸着脖子问。
  “人家自己家里的事,我们别跟着掺和了,走走走,都回去睡觉。”
  傅杨河觉得这种事到底是有些丢人的,他们这些外人,还是不要跟着掺和,况且这种事,大概班觉贡布也不想外人知道。
  他带着小唐他们走了几步,便道:“小唐,你带着他们几个先回酒店。”
  “那行吧,你一个人多注意安全。”小唐不是傻子,立即带着黄静晨他们几个走了。傅杨河回头见肖央没动,便说:“你怎么不走呢?”
  “大晚上的,你一个人安全么?”
  “我一个男人,有什么不安全的,我去班总那边看看,你先回去吧。”
  肖央这才走了。傅杨河笑了笑,又往回走,那边孟韬却已经拉了班觉贡布回来,一边走一边说:“算了,把他揍了一脸血,也算给他教训了。”
  班觉贡布看到傅杨河,嘴唇动了动,转头对央金说:“明天我去他们家把婚事退了,你先回去休息。”
  孟韬便挽住了央金的胳膊,说:“你放心,今晚我陪着央金姐姐。”
  央金似乎很是窘迫,看了傅杨河一眼,便被孟韬拉着离开了。路过他身边的时候,孟韬朝他使了个眼色,傅杨河点了点头。
  央金和孟韬都已经走远,剩下傅杨河沉默着站在班觉贡布身边,不远处的篝火照着他们的脸,忽明忽暗。
  “好样的,”他说,“那个次仁,是该揍。”
  班觉贡布冷哼了一声,说:“……还有几个月就要跟我阿姐成婚了……真他妈不是东西。”
  傅杨河平生最恨这种背叛之徒,便说:“早知道你是揍这种渣男,我就不拦着你了。”
  班觉贡布看了看他,没有再说什么。傅杨河便说:“走吧,我看你手流血了。”
  班觉贡布抬手看了看,他手背的确流血了,刚才揍次仁的时候,有一拳头打在了石头上,破了一块皮。大概太气愤了,自己竟然没觉得疼。
  傅杨河却突然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抬起来仔细看了看。傅杨河的手很热,手指头白皙而修长,托着他的手掌心。班觉贡布说:“没事,小伤。”
  傅杨河便松开了手,两个人沉默了一会,也不知道是谁先迈开步子的,便一起往酒店的方向走。
  班觉贡布显然依旧没有释怀,脸色一直都很难看。酒店斜对面有个小药店,傅杨河跑进去买了一份碘酒,一份创可贴。
  回到酒店房间,傅杨河便说:“坐下。”
  班觉贡布便坐了下来,见他拧开了碘酒的盖子,伸手说:“我自己来。”
  “我来吧,你左手也不方便。”
  傅杨河说着便在班觉贡布跟前蹲了下来,一手拿着蘸了碘酒的棉签,一手托住了班觉贡布的手腕。为了方便他涂抹,班觉贡布便将手掌完全伸展开。
  他的手非常好看,手指修长匀称,指甲修剪的极为整齐,月牙饱满,和他的人一样,手指看起来也是修长有力的,在食指靠下部分,有一块小小的疤痕,也不知道是哪年哪月留下来的。
  傅杨河说:“可能有点疼。”
  他尽可能轻地清理了一下伤口,班觉贡布的手纹丝不动,也不见有任何的颤动,傅杨河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就看见班觉贡布深邃的一双眼,映着灯光,注视着他。
  藏族汉子都喜欢直勾勾地盯着人看,坦荡而热情,对于都市里出来的人来说有时候总是太过直白。傅杨河装作不在意的样子低下头来,撕了一个创可贴,小心翼翼地贴在了班觉贡布的手上。
  “谢谢。”班觉贡布的声音略有些嘶哑,说完轻咳了一声。
  傅杨河站起来准备收东西,问:“还有别的地方受伤么?”
  班觉贡布看了他一眼,说:“有。”
  傅杨河愣了一下,就见班觉贡布将袖子卷了起来,一直卷到腋窝下面,傅杨河蹲下来一看,才发现他胳膊肘和上臂也各有一处擦伤,只是伤没有手背上的重,只是擦破了皮,沁出了一点血渍。
  “这种伤最疼了。”傅杨河靠近了说。
  他的呼吸喷到班觉贡布的胳膊上,很轻微,但是异常酥/痒。这种酥/痒和伤口轻微的疼痛杂糅在一起,有一种叫人难耐的感觉顺着胳膊往上爬。班觉贡布的喉头动了动,沉默着没有说话。
  傅杨河这一次动作更轻微,他以前也磕破过,知道这种擦破皮又有点沁水的伤口其实是最疼的:“我以前学跳舞的时候也摔伤过,就左腿膝盖一大块,擦破了皮,但是没流血,也就没怎么管,结果半夜疼的睡不着觉,第二天起来,发现结了痂,黑黑的一大块,半个月才好。”
  “你以前学跳舞的时候,经常受伤么?”
  傅杨河就笑了,眼睛却异常专注地看着伤口:“学跳舞的哪有没受过伤的,腰,腿,关节,都是最容易受伤的地方,不过也看人,我就是初学的时候心里憋着一股气,爱用蛮力,所以受伤就是家常便饭,受了伤就不能再练,其实得不偿失。”
  他说着就又笑了,放下棉签,转身去拿了创可贴过来:“后来自己慢慢就悟出来了,更注意保护自己,也就很少再受伤了……好了,胳膊肘也贴了,你要少弯胳膊。”
  班觉贡布将袖子放下来,忽然莫名其妙地说:“你这身衣服很好看。”
  “嗯?”傅杨河愣了一下,说,“随便找的一件,不是很合身,穿的也不伦不类。”
  “你要喜欢,我让人给你量身定做几件,你穿藏装很好看。”
  大概是被班觉贡布夸奖了,他心里有点美,竟也没拒绝,含糊地应了一声。外头突然传来了敲门声,他过去开了门,见张跃在门口站着。
  傅杨河心里五味杂陈,说:“我还以为你要睡在庙里呢。”
  “庙里面求了个东西,”张跃说着递了个东西给他,“给你的。”
  傅杨河还没伸出手来,不知道班觉贡布什么时候来到他身后,替他接到了手里。
  “嘎乌。”班觉贡布说。
  是个银盒子,上头刻着寓意吉祥的花纹,雕刻繁琐,做工极为精美。张跃的眼睛扫了他们两个一眼说:“保平安的,没别的意思。”
  班觉贡布看了看,交到了傅杨河手里。傅杨河看了看,握在手里说:“谢谢。”
  张跃神色似乎很疲惫,摆了摆手便走了。傅杨河关上门,回头却看见班觉贡布直勾勾地看着他。
  傅杨河挑了挑眉毛,问:“怎么?”
  “他的东西,你也敢收,你不是要断了他的念想?”
  傅杨河就笑了,说:“他在寺庙里呆了一天,送我个东西,自己先说了没别的意思,我如果不收,也太不近人情,我们俩虽然不是情侣,却是亲如兄弟啊,我有分寸……咦,你这话听着怎么像是在吃醋?”
  他说罢自己就先笑了。班觉贡布说:“傅老师真会开玩笑,我是你什么人,有什么资格吃醋。”
  傅杨河听他语气似乎有些不高兴,便抬头去看班觉贡布,班觉贡布却已经转身去了洗手间,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嘴角动了动,到底没说话,把这个嘎乌也放进了包里面,顺便把桌子上的碘酒和棉签收拾了。刚收拾好,就听见洗手间里传出了哗哗啦啦的水声。
  他往沙发上一坐,忽然觉得有些百无聊赖,拿出手机刷了刷微博。
  今天接受电视台采访的时候,小唐顺便给他拍了几张照片发在了微博上。大半天没登微博,一打开就有上千条的评论了,点开一看,无一例外,全是“好帅”、“好好看”、“美男”之类的夸奖。傅杨河正看得心花怒放,手机忽然响了。
  是他妈杨慧娜打过来的电话。
  “你到西藏这么久,怎么连个电话也没打一个,我不给你打,你是不是就不知道主动给我打一个。”
  “到的时候不是给你发过短信么,我在这边一切都挺好的。”
  “你就还是这个老样子,”杨慧娜语气有些不悦,“你爸打电话到我这边来了,说给你打电话一直关机是怎么回事?”
  傅杨河抿了抿嘴唇,说:“我把他拉黑了。”
  电话那头就沉默了一会才说:“偶尔也跟他通个电话,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你父亲,心里还是爱你的。”
  “哦。”
  “你又哦,”杨慧娜说,“傻儿子呀,你想想,你不理他,难道以后他老了不能动了你就能逃避赡养他的义务?只会把你爸爸的财产便宜了那个狐狸精!”
  “我不贪他那点钱,也不打算要,他爱给谁给谁。”
  杨慧娜听到这话气不打一处来,声调却依然柔和,说:“你就傻吧。他就你一个儿子,财产不给你给谁?难道全给那个郑玲红?你不为自己,就为了我着想,也不能便宜了那个女人。你爸爸跟我结婚的时候有什么?要不是我们杨家帮衬着他,他要不是我杨慧娜的丈夫,他能有今时今日的名利和地位?我当年捉奸在床的伤痛,难道你都忘了?”
  杨慧娜身为戏曲大家,气质是一等一的好,也养就了她五十多岁依旧清丽柔和的腔调,即便生气,那声调也是温柔的,却透着倔强和执拗:“他如今年纪也大了,身体不好,开始想儿子了。就不说傅家的财产,就光论你们父子亲情,你也不该对他太狠心。他对不起的人是我不是你,他虽然不是个好丈夫,却是个好父亲。”
  “那我给他回个电话。”
  傅杨河挂了电话之后,沉默良久,翻出他父亲傅年的电话,从黑名单里删除之后,都拨出去了,又挂断了,把手机往床上一扔,才发现浴室里的水声已经停了。他往洗手间的方向看了一眼,就见班觉贡布拉开门出来,腰间系着浴巾,又露着他一身结实雄浑的腱子肉。
  傅杨河却没心思欣赏帅哥的身体,只担心刚才他说的话班觉贡布听到了多少。班觉贡布拿了瓶矿泉水喝了几口,问说:“你不洗么?”
  傅杨河从包里拿了一套替换的衣服出来,说:“这就洗。”
  他说完就抱着衣服进了洗手间,洗手间里一团雾气,是水湿的,到处都是班觉贡布刚才洗澡留下的气息。他一边刷牙一边伸手擦去了镜子上的白雾。刷完牙他脱了衣服,要往架子上放衣服的时候,却看见班觉贡布的衣服搭在上面,最下面是外袍和裤子,再往上是内衫,而最上面搭着的,是一条对他来说十分宽松的大号内裤,黑色的。因为是纯黑色,所以一点点的污渍也十分明显。
  他的心跳漏了一拍。那架子不大,也就一层可以放衣物,已经完全被班觉贡布脱下的衣服占领。他犹豫了几秒钟,终于还是把自己脱下来的衣服搭在了班觉贡布的内裤上。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心虚的很,拉开门便进浴室里面去了。浴室里水汽更重,架子上摆着一整套的沐浴品。酒店提供的是小袋的香皂,那香皂的香气却很浓郁,充斥了整个浴室。热水从他的头顶浇灌而下,身体因为热水的突然刺激而颤抖,他抹了一把脸,伸手拿过一袋香皂,不知道是手滑还是什么原因,接连撕了几次都没能撕开一条口子。浴室顶上的光因为水雾变得朦胧,他盯着那包装袋看了半天也没能找到可以撕开的地方,最后只好放弃了,将那袋香皂又放回了架子上,却在那架子的一角,发现了用剩下的半块香皂。
  半块香皂,还是水湿的,是班觉贡布用剩下的。
  傅杨河在热水中垂下头来,热水浇在他的头顶上,然后顺着他湿漉漉的头发往下淌,流过他的脖颈,脊背和胸膛,他伸手拿起了那半块香皂,从脖子开始涂起,涂过他的胳膊,脖颈,一直到全身各处,那香皂的香味迷惑了他,热汽熏着他的脸庞,热水笼罩着他的身体,香味迷惑着他的心神,他感到从未有过的燥热和悸动,忽然听到外头有人喊道:“杨河。”
  傅杨河愣了一下,立即关了水,静下来朝外头听了一会,听到班觉贡布又说:“你电话响了,是你家里人打过来的。”
  “哦,知道了,不用管。”
  “打了三次了,好像很急,你要不要接一下,或者我替你跟对方说一声。”
  “那你替我接一下吧,”傅杨河说,“就说我洗澡呢,等会回电话。”
  然后他就隔着门听到班觉贡布说:“伯父,您好。”
  原来是他爸爸傅年打的。
  “……杨河他洗澡呢,我让他等会给您回吧……我是他朋友……嗯,好的,伯父再见。”
  傅杨河赶紧擦干了身体穿好衣服出来,问说:“我爸爸打的么?”
  班觉贡布人已经在床上躺着,见他出来便坐了起来,说:“我觉得令尊好像有点误会我们的关系了。”
  “……”
  “他好像迟疑了一下,问说普通朋友还是……”
  傅杨河一下子红了脸,强装镇定,弯腰将手机拿了起来,点开了看了一下,然后就出门给他父亲回了个电话。
  不过也就两分钟的时间,傅杨河就回来了。班觉贡布说了一句:“这么快。”
  傅杨河“嗯”了一声,在床沿上坐下,说:“我跟我爸聊不来。”
  大概是他家里的事,班觉贡布也没有过问,掀开被子躺到了被窝里,说:“今天也累了,早点睡吧。”
  是要早点睡,趁着隔壁搞起来之前。
  傅杨河赶紧拿吹风机吹头发。班觉贡布躺在床上,看着傅杨河背对着他,吹风机开到最大了,嗡嗡地响,吹的傅杨河的头发狂乱飞舞,让他又想起傅杨河跳舞的时候甩动的头发。傅杨河对着桌子上的台灯,整个人都笼罩在光晕里,头发渐渐地变干,柔顺而有光泽,让人很想摸一摸。傅杨河微微侧过头,他的侧脸逆着光,显得更加俊秀润泽。
  真是个美男子,班觉贡布如此想着便闭上了眼睛。傅杨河在此时关上了吹风机,扭头朝班觉贡布看了一眼。
  这一天如此漫长,激动人心过,也春心萌动过,终于等到这万籁俱寂的时刻,心中激情平缓下来,只剩下说不明的情绪弥漫在心头上。傅杨河躺进了被窝里,伸手关了灯。
  房间一下子变得漆黑,什么都看不见,过了一会等眼睛适应了这黑暗,窗口透过来的光线才渐渐清晰。身边是班觉贡布似乎刻意压制得轻微的几乎听不见的呼吸声,傅杨河睁着眼睛,在黑暗里侧身躺着,一动不动。
  等到躺下来之后,困意很快就浮上来了。他听到了班觉贡布均匀而绵长的呼吸声,显然已经睡着了,心里绷着的那根弦终于也松了下来。
  班觉贡布是被隔壁的声响给吵醒的,醒来的瞬间便要起身,却突然被掌心的温热吸引了注意力。
  趴着睡的傅杨河,一只胳膊搭过来,右手正好放在了他的掌心上。
  五根手指头,有四根都搭在他的掌心上,只有大拇指贴着他的手腕。
  人的手掌心其实是很敏感的部位,每一根手指头的触感都很清晰,他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耳边是隔壁比昨天还要激烈的声响,可是傅杨河却睡的那么沉。
  班觉贡布的掌心出了汗,他微微地蜷缩起手指,就轻轻握住了傅杨河的手。可能是身体出了汗,嗓子异常干渴,后半夜他饱受煎熬,再也没有睡着。
  30.脸
  大概是白日里太累了, 傅杨河这一觉睡的特别沉。第二日醒过来的时候, 天色已经大亮了。手机在床头震动个不停, 他伸手捞了过来,眯着看了一眼, 是他妈杨慧娜打过来的。
  “起了么?”
  “没有。”傅杨河裹着被子,声音还有些喑哑,问:“这么早打电话,有事?”
  “昨天你爸给我打电话了, 我忍了一晚上,还是想亲自问问你。”
  “什么?”
  “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老头子跟你说的?”
  “你就说是不是吧, 你爸可不是随口胡诌的人。”
  傅杨河冷笑一声, 说:“他不是胡诌的人, 你不是骂他是影帝, 最会扯谎么?”
  杨慧娜被噎了一口,说:“到底谈没谈, 我不是要干涉你,我这个做妈的,还不能关心一下自己儿子的感情生活了?”
  “你听他胡说, 没谈。你不是经常跟小唐聊微信么,我要是谈了, 他能不告诉你?”
  结果杨慧娜露出十分失望的语气:“也是……我说你也老大不小了, 你也抓紧点啊, 都三十了, 隔壁汪鹏比你还小一岁, 儿子今年就该上幼儿园了!”
  “我就算谈了我也生不了儿子啊。”傅杨河说。
  “有个人照顾你也好啊,妈是担心你以后老了可怎么办,难道一直都是一个人?”
  “会找的……”
  “会找的会找的,说了多少年了,我……”
  “好了妈,没事我挂了啊。”
  傅杨河挂了电话,人也完全清醒过来了。他坐起来揉了揉头发,发现班觉贡布已经不在床上,正在发愣的时候,他妈便又打过来了,傅杨河有些无奈,说:“妈,我知道啦。”
  “小琛啊,你别嫌妈妈啰嗦,这世上谁最疼你最爱你……”
  “是我亲妈,我知道。”傅杨河无奈地笑了笑,“我都知道,我会找的,可我也不能大街上随便拉个男人吧,我们还是顺其自然,再说了,我最近也没心思找,忙工作呢,找也得回去再说。”
  “我听小唐说,张跃也跟过去了?”
  傅杨河就收敛了笑容:“这么多年了,你不会还要撮合我们两个吧?”
  “我知道你不喜欢他,不过这孩子心眼实诚,对你好,我跟他爸妈也是至交好友,你可别做的太过分知道么?”
  “我有分寸。”
  “我听小唐说,你们有个什么班总……”
  傅杨河立即警觉起来了:“他是我老板。”
  “昨天接你爸电话的,是他么?”
  “不是。”
  “我听小唐说,那个班总条件很好,就是……”
  “你到底听小唐说了多少话,”傅杨河说,“他的话都不着调,别说什么你都信。”
  看来他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个小唐了。
  说起来也是他自己作孽。小唐刚做他助理的时候,有次跟他一起回家,因为人美嘴甜,很快就讨得他妈杨慧娜的欢心,两人当下就交换了微信。后来小唐就对他说:“伯母整天找我聊天,还说要认我当干儿子,你说怎么办,她还老是打听你今天几点睡的啊,午饭吃的什么啊,今天都见了谁啊……”
  他妈原来可不这样,年轻的时候一心扑在艺术上,和他爸一样,都很少管他的事,后来闹出了离婚这件事,傅杨河大爆发,有次就冲着他妈发了个火,大概就是说他爸妈从小不关心他什么的,火头上的话,难免夸大其词重了些,他妈当下就哭了,从此以后,就表现的特别关心他,当然这份关心除了想要弥补他,还有就是一个年近五十离了婚的女人心无所依的缘故,因为遭到了丈夫的背叛,所以更想要抓紧自己的儿子。傅杨河心里也一直后悔,于是对小唐说:“她问什么你就回什么,反正我也没什么要瞒她的。”
  结果小唐和他妈越聊越投机,还真聊出深厚感情来了。他有时候工作忙,陪他妈的时间不多,小唐就会代替他。小唐又比他话多,能说,也会说,经常陪他妈聊天,或者替他往家里送东西。久而久之,小唐真就成他妈的干儿子了。他一直觉得小唐如此关心他的终身大事,和他妈的撺掇鼓动也脱不了干系。
  他下了床,走到洗手间门口敲了两下:“班觉?”
  却没有人应。他推开门看了看,发现里头并没有人。
  班觉贡布已经出去了。
  外头传来了敲门声,他出去开了门,见孟韬笑盈盈地站在外头。
  “能进来么?”
  “请进。”傅杨河一边说着一边赶紧回去收拾了一下房间,然后将几乎掉在地上的被子收起来:“坐。”
  孟韬却没有坐下,而是打量了一下房间,然后将手里拎着的纸袋子放在了桌子上:“班觉让我给你带的。”
  “什么?”
  “早餐。”
  傅杨河打开袋子看了一眼,笑着说:“谢谢,他去干嘛了?”
  “还能干嘛,去找次仁那个王八蛋了呗。”
  傅杨河听她提到次仁,便说:“央金的婚事,这回要退了吧?”
  “当然要退,不过你知道搞笑的是什么么?他昨天还说跟那姑娘是真爱呢,今天早晨居然主动打电话给央金,要求央金原谅他。央金没理他,他直接打到老太太那边去了,见过脸皮厚的,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
  “我正想问呢,昨天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你和央金无意撞见的?”
  “还真不是,这不是转山会么,两家都在赛马山上扎了帐篷,昨晚上央金让我陪着她去找次仁,我就陪着她去了,结果到了他们家帐篷里,却没见次仁的影子,打电话也没人接。我和央金就随便逛了逛,结果就在那山坡上听见了次仁的说话声,我一听还有女的,就知道要坏事,果不其然,竟然见他跟一个女的在山坡上打滚玩闹呢,一看就全明白了。央金也是,气的直哭,却拉着不让我去,我心里实在替她眼不下这口气,所以打电话叫了班觉过来,给那混蛋一点颜色看看!”
  她神情和语气都一副嫉恶如仇的样子。傅杨河便笑了,朝她竖起了大拇指。孟韬笑说:“我跟央金说了,不管那渣男怎么求情,千万不要原谅他。你能相信么,我昨晚上跟央金谈心才知道,这不是她头一回撞见次仁跟那女的在一块了。她也忍得下这口气!这样的男人留着干什么,偷了腥的男人哪有能浪子回头的,有第一次铁定会有第二次,天下男人多了去了,条件又不差,干嘛吊死在一棵歪把子树上!”
  “我看就算央金愿意,班觉也不肯,这下婚事肯定会退了。也算因祸得福了。”
  “我只是觉得只是退婚也太便宜了他。他和央金的婚事,可是当地但凡有点头脸的都知道的,又眼瞅着结婚在即,突然退婚了,对于班觉他们这样的家庭来说,肯定会影响央金以后的婚事的。”
  傅杨河愣了一下,问:“现在这边结婚还讲究这些么?”
  “你不知道,如今虽然说是新社会了,但是当地有财富名望的,还多是班觉他们这样祖上根基就不差的家庭。虽然是自由恋爱的年代,可婚姻到底还是讲究门当户对多一点,要是条件太差,班觉他们家肯定也是不愿意的,可当地有头有脸的人家谁不知道央金和次仁从初中的时候就开始谈恋爱了,基本上都是默认是次仁家的儿媳妇了。可是如果去外头找,到底不如当地的,彼此风俗习惯都是一路的,婚后也好磨合。何况班觉他们家还有个老太太呢,老太太是个守旧的人,一定不会让孙女远嫁的。”
  “那也没办法,次仁那个样子,总不能明知道他混蛋,还要嫁过去吧?”
  孟韬叹了一口气,说:“如今的好男人是越来越少了,但凡有点家底长的又不赖的男人,一个个都靠不住。”
  傅杨河心里忽然动了个念头,笑道:“也不是都不靠谱,我看班觉这小伙子就不错,相貌堂堂,品性也好。”
  “那是,”孟韬很得意地说,“不是我夸他,我见过那么多男人,没有比他更好的了,他一点都不花心。”
  “你们俩……”
  孟韬抬头看了傅杨河一眼,本来很爽快的一个人,脸色突然红了,摇头说:“没有,我们俩不是那种关系。”
  傅杨河抿了抿嘴唇,瞬间老狐狸上身,笑着问:“啊?你们不是啊?我一直以为你们俩是一对呢。”
  孟韬说:“他是个木头人,谁跟他谈恋爱啊,都不懂女孩子的心。”
  傅杨河竟然从她语气里听出了一点娇嗔的意思,便道:“按理说班总这样的高富帅,应该很多女孩子喜欢,他不追别人,应该也有很多人追他吧?怎么还是单身啊。”
  “追他的人是不少,以前上初中的时候,就有好多姑娘给他递纸条。你不知道我们这边民风淳朴大胆,姑娘要是看上哪个小伙子,都不藏着掖着。可他都不理会,也很少跟女孩子说话,除了我和央金两个。”
  孟韬说到这里显然有些得意:“他这人不大爱跟人说话,对谁都冷冷淡淡的,后来辍学工作了慢慢性格才变了……不过他大一的时候谈过一个,汉族的,还带回家给老太太她们看过呢,老太太没同意,听说那女孩家庭条件一般,没看上。班觉的婚事,肯定要老太太点头才行的。”
  看来这个老太太不止守旧,在班觉他们家也很有权威。傅杨河笑说:“老太太不是嫌那姑娘家庭条件不好,是她心里已经有了孙媳妇的人选了吧?”
  孟韬红着脸一笑,语气又爽快起来,说:“不怕傅老师笑话,班觉他肯定是我的!”
  傅杨河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便笑了笑没说话。孟韬说:“他们家的人都喜欢我,就是班觉这个闷葫芦,总也不说话。”
  “可能他不善表达呢?”
  “可能吧,他从小就是个闷葫芦,小学的时候还看过两年的心理医生呢,你别看他一身腱子肉,性格一点不像康巴的男人,特别内敛,我有时候很心疼他。虽然班叔叔去世以后,他开始帮着家里打理生意,性格开朗了很多,可我反而心疼他,觉得他这么年轻,身上担子就挺重的。就你们现在在做的这个项目,一下子就一两个亿,要是做不好,损失肯定是难以估计的,对于他们家也不是一笔小数目了,何况这项目又是班叔叔的遗愿,他肯定憋着一股劲在做的,傅老师,你可一定要帮他,这是他经手的第一个大项目了。”
  孟韬的言辞异常恳切,傅杨河点点头,说:“那是一定的,我肯定尽我所能做好它。”
  “那你吃饭吧,我先走了。央金还在外头等我呢,她不好意思上来见你。”
  傅杨河送孟韬出了门,这才回来打开了饭盒,心里忽然想,班觉对自己这么好,或许正像孟韬刚才说的一样,很重视这个项目,所以付出了全部的心血在上面,因此对于自己这个团队骨干也格外照顾。男人总是不如女人敏感细腻,有时候照顾过了头,可能本人也没有察觉。班觉贡布并没有说过什么,也没有做过什么,自己还是先不要自作多情的好,免得基三错,那就尴尬了。
  他前几天也提醒过自己不要基三错,对于班觉贡布的那点幻想,更多的是一笑了之,如今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竟然有一点惆怅,好像觉得这样一个优秀的男人和自己无缘,是一件很遗憾的事。他又想起自己昨天中午做的那场春梦,心想自己可能是又饥渴了。
  说起来很是奇怪,他的饥渴跟女人的大姨妈似的,每个月会来那么一两天。在这一两天里,他突然特别渴望爱,也特别渴望性,而因为这些渴望得不到满足,会让他陷入一种无法明说的消沉情绪里,直到工作再次占据他的全部注意力,这饥渴才渐渐消退。
  吃完了早饭,他便将自己换下来的衣服收了起来,本来想全都洗了,可是没地晾晒,只好全都塞进了包里面。收拾完自己的衣服,就看见班觉贡布的衣服依旧搭在架子上,最上头搭着的依然是那条黑色的内裤。准备出去的时候,脑子里突然冒出个特别肮脏和羞耻的念头:昨日里班觉贡布奔波劳累了一天,打过架,赛过马,流过血,淌过汗,也不知道这康巴汉子脱下的内裤,会不会有味道。
  其实他是很爱干净的人,如果换一个男人,穿过的内裤这种东西他大概会觉得很恶心,但是对方如果是班觉贡布,他却不觉得脏。这微妙的认知让他略感羞愧,男人对于具有性吸引力之人味道的喜爱,大概只有男人自己才能理解。
  这一整天都没有再见过班觉贡布,傅杨河带着小唐他们又逛了一上午,下午的时候开了个会,商量了一下和《风花雪月》有关的事,傍晚的时候小唐告诉他说,张跃生病了。
  也不是大病,感冒而已,只是因为在高原上,也不敢大意。傅杨河让他去医院看看,张跃打死都不肯去,撑着一张苍白的脸。
  “张老师怎么这么排斥去医院?”黄静晨问。
  “他怕打针,”小唐说,“他晕针。”
  “大人也怕打针啊?”孙雷惊讶地问。
  张跃毫不脸红地说:“每个人都有自己怕的东西,你们傅老师还怕狗呢。”
  傅杨河立即“啧”了一声:“我是小时候被狗咬过!这么高的狗……”他比划了一下,“站起来比我还高。”
  “你左腿上那个疤就是狗咬的么?”肖央问。
  “对啊,都十几年了疤还在,你们就知道咬的有多狠。”
  “那傅老师你看见藏獒岂不是要腿软。”赵小军说。
  傅杨河正要开口,就听张跃说:“他不是腿软,应该直接就吓哭了,你们不知道初中的时候,有一次……”
  “你刚才不还病恹恹的说需要人照顾你么,我看你这会挺精神的啊。”傅杨河打断了他,“看来没事了,你好好休息吧,走走走,我们别在这打扰张老师休息。”
  谁知道他刚站起来,张跃就又哼哼起来了。装的太夸张,黄静晨他们都笑了。傅杨河略有些尴尬,说:“别哼哼。”
  张跃立即就不哼哼了。黄静晨他们从房间里出来,小声说:“我觉得张老师挺可爱的啊,爷们的时候很爷们,撒娇的时候又很会撒娇,多有情趣,不会闷,长的也帅。”
  小唐说:“可惜啊,你们傅老师不好这口。”
  “那傅老师喜欢什么样的?”
  小唐想了想,这他还真不知道:“没见他喜欢过什么人。”
  黄静晨他们都露出一副“我不相信”的表情。小唐说:“你们傅老师矜持,不喜欢谁可能表现的很明显,但是喜欢谁藏的很深。”
  孙雷笑着看向肖央:“那跟肖央有点像啊,那不就是闷骚。”
  肖央酷酷的也不说话,黄静晨他们却都笑了。小唐想了想还真是,肖央真是年轻版的傅杨河,只是比傅杨河冷一点,没有傅杨河圆融好相处。
  “你以后能不能在他们几个小的跟前收敛一点?”房间里,傅杨河对张跃说,“亏他们一口一个张老师地喊你,你也不害臊。”
  “他们都知道我的心思,”张跃说,“我也不在乎他们怎么想。”
  傅杨河叹了一口气,说:“时间差不多了,体温计拿出来我看看。”
  张跃便把腋下的体温计拿给了他,傅杨河看了看,说:“还好,没发烧。”
  “可我觉得有点冷,像发烧的样子。”
  “所以让你去医院看看啊,这可不比在内地,发烧也是能要人命的,你别不当回事。”
  “我不去。”张跃说。
  傅杨河有些无奈,将体温计放下,然后走到窗口那将窗户给打开透气。又是个好天气,外头夕阳将落未落,很美,他整个人都立在窗口的夕阳里,金黄的光晕笼罩着他,在张跃看来,更美。
  傅杨河长了一张特别好看的脸,俊秀不失柔和,最好的是身条和气质,说不出的好。张跃越看越喜欢,他觉得自己这么多年都放不下,就是因为再没有遇见比傅杨河更入他眼的人,现下生了病,心里便有些伤感,觉得傅杨河太优秀了,他抓不住。
  如果差一点就好了,他也不至于这么无奈疲惫。他如此想着,便闭上了眼睛。
  傅杨河回过头来看他,悄无声息地叹息了一声。斩不断,理还乱,所谓孽缘。
  等到张跃睡着之后傅杨河才从他房间里出来。黄静晨问:“张老师一个人可以么?”
  “还是有人看着他点比较好,”孙雷说,“要不咱俩去张老师房里吧,省的他醒来找不到人。”
  傅杨河深感安慰:“好孩子好孩子。”
  “你赶紧去吃饭吧,我们刚才都吃过了。”小唐说,“我陪你去。”
  傅杨河吃饭有个怪癖,在家里怎么吃都行,一个人泡面都可以应付一星期,但是如果出门下馆子,必要人陪,非常抗拒自己一个人去外头吃饭。两个人找了一个餐馆坐下,小唐给他点了饭菜:“我们刚吃过的,合你口味。”
  好不容易两个人终于能单独相处,小唐便开始八卦,问了他不少昨晚上的事。傅杨河也没瞒他,一五一十都跟他讲了。小唐是深受渣男之害的人,听了比他还生气:“妈的,这个次仁我看长的人五人六的,怎么这么不是个东西!”
  “这年头,有点资本的男人就那个样,”傅杨河说着放下筷子,“我现在对感情越来越灰心了,以后我要是被人背叛,不死也得扒层皮。”
  “你放心,谁要敢欺负你,我唐昊第一个不放过他!”
  傅杨河就笑了,小唐说:“真的,要真有那么一天,我一定给你出气,不搞得他身败名裂不回来见你!”
  “那你碰见的那些渣男,怎么没见你收拾他们?”
  小唐听了一愣,咧了咧嘴角,俊俏的脸蛋云淡风轻,说:“唉,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呗。”
  说起小唐的恋爱史,那简直就是一部渣男集邮史,也不知道是他口味问题还是运气问题,他碰到的男人一律渣的不行。小唐平日里要强,是个不吃亏的人,但是一碰到男人就成了个糊涂蛋,颇有几分叫人恨铁不成钢的愚蠢,这倒是很像如今的央金。
  爱情会使人盲目,能让人甜如蜜,也能让人成一个大傻逼,杀伤力的确很大。
  他们吃完饭从饭馆出来,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夜市比白天还要热闹一些,街道两旁有许多摆摊的小商贩,傅杨河看到有个卖面具的摊子,便在那摊子跟前站住了,拿了一个面具看上头的花纹。
  “艺术品啊。”傅杨河说,“你看,多有特色。”
  小唐却不喜欢,觉得那些面具都太吓人了,夜晚看着更吓人,见傅杨河看的认真,便说:“我去前头看看小玩意。”
  傅杨河点点头,将那架子上挂着的面具都看了一遍。藏面具多带有神话或宗教意味,色彩用的极为热烈浓重,构图也十分大胆,有皮质的,也有瓷和纸的,大小各异,颜色纷繁。他挑了一个最简单的纸做的蓝色藏戏面具,他头一次见班觉贡布,对方戴的就是这样的面具,摘掉面具露出的,是一张英俊绝伦的脸。
  他将那面具戴在脸上,准备去吓一吓小唐,付了钱便蹑手蹑脚地朝小唐走了过去,临走近了,便做出张牙舞爪的模样,朝小唐扑了过去,谁知道小唐不知道看见个什么好东西,竟然挤进人群里去了。他停在原地,忽然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他回头一看,却见班觉贡布站在他跟前。他愣了一下,但立即低吼了一声,张牙舞爪地装作去挠班觉贡布的脸。谁知道班觉贡布却突然笑了,这一笑不得了,眼睛精亮,迷的傅杨河七荤八素,也忘记要吓人了。
  班觉贡布便伸手摘掉了他脸上的面具,面具摘掉之后露出的,是一张祸国殃民的脸。
  31.三角关系
  没有了面具的遮挡, 傅杨河一时有些不好意思, 只傻傻地笑了笑。班觉贡布问:“吓人呢?”
  “可惜没吓到你。”
  班觉贡布将手里的面具还给他, 笑着说:“从小见惯了这个,你这个算好看的。”
  “我戴面具你也能认出来是我?”
  “一眼就看出来了, 跟别人不一样。”
  一天不见,乍然相见,傅杨河心里竟有一种说不出的激动。两个人面对面站了一会,竟都没有说话, 气氛略有些诡异。班觉贡布便开了口,说:“回去吧。”
  “嗯。”
  傅杨河把小唐喊了回来, 和班觉贡布一起回了酒店, 进了房间才问:“你姐姐的事情解决了么?”
  班觉贡布点点头, 说:“婚已经退了。”
  “你姐姐人品才貌俱佳, 家庭条件又好,不愁找不到更好的。”他宽慰说。
  谁料班觉贡布却叹了一口气:“只可惜她不这么想, 心里还念着旧情呢。”
  “女孩子嘛,总是重感情的,时间久了就好了, 你们这段时间多陪陪她。”
  班觉贡布点点头,说:“孟韬一直陪着她呢。”
  提到孟韬, 傅杨河便说:“今天你让孟小姐带的早餐, 很好吃。”
  班觉贡布往沙发上衣坐, 仿佛很疲惫的样子, 捏了捏眉头说:“你喜欢就行, 我听阿妈她们说很好吃,想着你也尝尝,就让孟韬给你送过来了。”
  “孟小姐人真不错,”傅杨河觉得自己再次老狐狸上身,装作不经意地一边将面具放进包里一边说,“看得出很喜欢你。”
  班觉贡布说:“她跟你说什么了?”
  傅杨河便笑了,回头说:“一提起你,她就夸个没完,是个直爽简单的好姑娘。”
  班觉贡布躺在沙发上,笑了笑,也没说话。傅杨河便接着说:“她说你以前比现在内向,不大爱说话,我看着还好。”
  “你是没见过我以前,我小时候我阿妈她们都不喜欢我,觉得我呆呆的。”
  傅杨河听了,想了一下班觉贡布小时候漂亮又不爱说话的样子,倒觉得十分可爱。班觉贡布问:“她还说我什么了?”
  “没什么,一直在夸你……你说你长的这么帅,条件又好,怎么还是单身呢,追你的女孩子,应该不止孟韬一个吧,你是不是有女朋友藏着呢?”
  班觉贡布便扭过头来,看向傅杨河,然后坐直了身体。
  “我长的帅么?”
  “啊?”傅杨河没想到班觉贡布会突然说这个,倒尴尬了一下,说,“你还不帅啊……你不要告诉我,你从小到大都不觉得自己帅。”
  “每个人的审美不一样,有些内地人会不喜欢我这种有些异域特色的五官,我不清楚你……你觉得帅?”
  傅杨河背着他,“嗯”了一声,虽然不甚清楚,班觉贡布还是听见了,嘴唇抿了抿,说:“没你好看。”
  傅杨河张了张嘴,刚要说什么,外头突然传来了敲门声,他立即站起来跑去开门。还好有人来敲门,刚才他和班觉贡布的对话实在是有点……
  打开门,见孙雷在外头站着,说:“傅老师,张老师好像有点发烧了。”
  傅杨河一听,赶紧去了张跃的房间。黄静晨正拿了湿毛巾擦他的额头,见他进来便站直了身体,“傅老师。”
  傅杨河点点头,见张跃睁着眼睛看着他,咧着嘴对他笑。傅杨河也没看他,直接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果然有些烫。
  “我见张老师有些打哆嗦,一摸,才知道他发烧了。”黄静晨说。
  傅杨河阴沉着一张脸看着张跃,张跃说:“不碍事。”
  “你知道在高原上发烧会有什么后果么,严重的话会引发肺水肿甚至脑水肿,小命都保不住。起来,去医院。”
  “那你陪我去。”
  “起来起来。”傅杨河有些不耐烦地说。
  张跃立即喜笑颜开,起床穿了衣服。班觉贡布进来,问:“张老师病了?”
  “发烧了。”傅杨河有些急,转身催促张跃,“磨磨蹭蹭,你倒是快点啊!”
  被傅杨河数落了,张跃显然依旧很高兴,趔趄着穿上鞋子,傅杨河指了指床上的外套,他便把外套也穿上了。班觉贡布说:“我开车送你们。”
  “最近的医院在哪?”
  “镇上,开车十几分钟就到了。”班觉贡布说。
  张跃显然要挑衅,所以故意往傅杨河身上歪,不想班觉贡布却拉住他一条胳膊,朝傅杨河看了一眼。傅杨河便撒了手。
  张跃撇撇嘴,也没说话。黄静晨和孙雷看着班觉贡布跟架小鸡似的一只手拎着张跃的胳膊往前走。黄静晨靠在门上,小声说:“平时不觉得班总壮,每次跟别人一对比就觉得他跟山似的。”
  又高又壮,虎虎生风。一米八的张跃在他跟前一点气势都没有了,更不用提他们傅老师了,简直弱不禁风。
  “我听小唐说他还想撺掇班总跟傅老师呢,我看还是算了,傅老师那身子骨,真要跟了班总,得散架吧,我觉得他一只手就能把傅老师的腰捏断了。”
  黄静晨微微红了脸,伸腿踢了孙雷一脚,孙雷闷笑着两只胳膊做环抱状,然后拱了拱腰胯,做了个抱操的动作,然后又伸着舌头摊开手抖个不停,模仿傅杨河风中柳絮一般晃荡的样子。他们这群年轻人在一块,小唐没少开黄腔,黄静晨自然之道他模仿的是什么姿势,红着脸说:“我要告诉傅老师。”
  孙雷作势要抱他,被黄静晨一脚踢出去了。
  今晚的天色并不好,出了街道就变得黑漆漆的。班觉贡布在前头开着车,透过后视镜看见后面坐着的张跃一直往傅杨河身上靠。
  傅杨河推了他两下,但是张跃锲而不舍,他也就由着他靠了,抬头看到后视镜里班觉贡布一直盯着他们看的眼睛,讪讪的,又推了一下张跃一下。
  张跃却说:“浑身没劲。”
  傅杨河便把窗户打开了一点,风一涌进来,张跃又说:“冷。”
  傅杨河便把窗户又关上了。
  班觉贡布实在佩服张跃,张跃明明在撒娇,动作和语气都在向傅杨河撒娇,却不会让人觉得有半分娘气,只让人觉得是一个成熟的男人在向自己心爱的人耍孩子气。傅杨河显然已经不忍心,便任由他靠着,只一只手微微推着他的头,不让他的脸往自己肩膀上蹭。
  班觉贡布沉着一张脸,一路上都没说话,只把车子开的更快了。
  到了镇医院,班觉贡布立即下车去扶了张跃,捞着他一只胳膊对傅杨河说:“我来。”
  傅杨河便跑进去挂号。张跃发烧三十九度,要输液,扎针的时候反应特别夸张,捂着眼不敢看。
  “要不你先回去吧,不用都在医院里。”傅杨河对班觉贡布说,“你也累了,回去休息吧,我在这陪着就行,等会我们打车回去。”
  “这儿打不到车……我去问问护士要多久。”
  班觉贡布去问了护士,护士说两三个小时。班觉贡布看了看手表,说:“那也不晚。”
  傅杨河进去看张跃,班觉贡布却没跟进去,站在门外头抽了支烟,结果护士看见了,说:“先生,我们这不能抽烟。”
  班觉贡布便出去抽烟了,不一会傅杨河也出来了,说:“给我一支。”
  班觉贡布便把手里的烟给了他。傅杨河接在手里,夹着抽了一口。
  “你也抽烟?”
  “偶尔,一年也抽不了几根。”傅杨河又抽了一口,把烟还给了班觉贡布,双手往裤兜里一插,缩起了肩膀。
  西藏的昼夜温差特别大,白天穿这一身还有些热,如今入夜了,风一吹冻得人发抖。班觉贡布嘴里叼着烟,伸手将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傅杨河见他要披在自己身上,赶紧后退了一步,说:“没那么娇气,又不是女人。脱了你穿什么,不冷?”
  班觉贡布用手指夹了烟,然后蹭了一下鼻子说:“我是本地人,习惯了。你披着吧。”
  傅杨河便伸手接了过来,往身上一穿,然后就笑了,支着两只胳膊看向班觉贡布。
  太大了,本来只是件上衣,他穿着都快垂到膝盖了。其实只论身高,他们俩的悬殊并没有这么大,只是班觉贡布更宽厚健壮,比他撑衣服,所以同样一件衣服穿在他身上,就显得松垮了。
  “暖和就行。”
  “嗯,很暖和。”傅杨河说。
  衣服带着班觉贡布的体温,还有属于他的淡淡的味道。怪不得很多电影里都有这样的桥段,亲身经历了才觉得很暖心。他仰起头看了看天上,乌云被风推着,一片一片从月亮上飘过去。傅杨河吸了一口气说:“你赶紧抽,抽完咱们进去,别在外头了,冷。”
  班觉贡布便又吸了最后一口。他们俩往回走,傅杨河问:“经常见你抽烟,你抽烟很厉害么?”
  班觉贡布点点头,说:“高中就抽了,戒不掉了。”
  “还是要少抽,抽烟不如喝酒,一点好处都没有。”
  他说完停下来扭头看班觉贡布,班觉贡布说:“嗯,少抽。”
  大概也只是敷衍他,抽烟成瘾的人很难真的戒掉。傅杨河觉得他也没立场要求太多,便推门进了病房里面。
  病房里有一排病床,里头除了病人,还有许多病人的家属,乱哄哄的。张跃闭着眼睛在病床上躺着,他走过去看了看输液瓶,然后在床沿坐了下来。
  “真是好多年没输液过了,”张跃忽然说,“你还记得我上次输液是什么时候么?”
  傅杨河回头看了一眼,张跃已经睁开了眼睛,看着他。
  他当然记得,怎么会不记得。
  那一年,张跃为了向他表明衷心,非常突然地向家里人出了柜。张家人当然接受不了,家里闹的鸡犬不宁,最后把张跃给赶出来了。
  大概那时候年轻的张跃没有料到会有那么大的压力,就在被赶出来的那几天生了病,发高烧,家里人也没人管,医院里躺那几天,都是他在旁边照顾。可病得面色苍白的张跃躺在病床上,咧嘴笑着说:“值。”
  那时候也不是不感动的,张跃出柜,不过是为了证明自己是认真的,将来可以负责任,不会辜负他,他却偏偏就是不动心,或许世上真有所谓的缘分,不然人心怎么会这么奇怪。
  “这衣裳真丑。”张跃见他不回话,便又说了一句。
  傅杨河说:“班觉的,看我冷,脱了给我了。”
  “他以为在拍偶像剧么?”张跃哼了一声。
  傅杨河就笑了,回头看班觉贡布,幸好他站在门口,离得远,没听见。
  等到张跃两瓶输完,已经是夜里十点多了。外头一片漆黑,风也很大,车子走到半路的时候天就开始下雨,还好下的不大。到了酒店,班觉贡布直接回了房间,傅杨河则看着张跃睡到了床上,准备回去睡觉的时候,张跃叫住他说:“你就这么扔下我不管了么?”
  “你已经退烧了。”
  “可是谁知道半夜会不会再烧起来。”张跃说,“我孤孤单单一个人睡,万一半夜烧起来,身边也没个人,跟煤气中毒似的一觉睡过去……算了,我不该跟你说这些,死活都跟你没有关系。”
  傅杨河啧了一声,道:“行了,别演戏了,祸害遗千年,你哪儿那么容易就死了呢。”
  话虽这么说,回去睡到后半夜的时候,傅杨河还是爬起来了。他一动,班觉贡布也醒了,坐起来问:“你干什么去?”
  “吵到你啦?”傅杨河小声说,“我去看看张跃,别半夜再烧起来。”
  班觉贡布这一下一点睡意都没有了,把枕头往上挪了挪,靠在床头等傅杨河回来。
  大概过了十来分钟傅杨河才回来,他出去的时候只穿了睡衣睡裤,估计走廊里很冷,他一进门就直哆嗦,飞快地跳上床,钻进了被窝里:“外头下了好大的雨。”他说。
  班觉贡布没说话,他便伸手关了灯,房间里一片黑暗,隐约能听到外头的雨声敲打着窗户。有些湿冷的雨夜是最适合睡觉的时候了,傅杨河裹着被子,翻身向外,忽然感到后面一动,班觉贡布忽然倾过身来,紧靠着他的背。
  “傅杨河。”班觉贡布在黑夜里叫他。
  傅杨河只觉得后背出奇的敏感,被班觉贡布结实而雄浑的热气熏着,一动不动地“啊?”了一声。
  “我单身。”班觉贡布说。
  这莫名其妙的一句,一时让傅杨河摸不着头脑,听班觉贡布继续说:“去张老师房里之前,你不是说追我的女孩子应该很多,问我是不是有女朋友藏着么?没女朋友,单身。”
  大半夜的突然想起来说这个,实在是够诡异。傅杨河脑补着班觉贡布那张冷峻硬朗的脸,心里涟漪一圈一圈,简直荡漾到天际去,而外头雨声沙沙作响,是个很幸福安静的夜晚。
  32.照片
  转山会的第三天, 也是当地公共假期的最后一天。超快稳定更新,本文由首发晚上的雨天亮就停了, 赛马山上依然热闹。
  张跃已经退了烧, 睡了一夜气色也好多了,但是傅杨河让他卧床休息, 小唐带着黄静晨和孙雷过去陪张跃打牌。张跃问:“你们傅老师呢?”
  “他去拍照啦,好像是做前期宣传。”小唐说,“有班总作陪,我也没跟着。”
  傅杨河算是他们创作团队除了张宏亮导演之外唯一一个知名人士了。他如今在娱乐圈正火, 微博粉丝多,长的也帅, 张宏亮打算找他拍几张前期宣传图。张宏亮导演找了一个当地知名摄影师过来, 打电话说:“傅老师啊, 咱们这个演出的前期宣传就靠你啦。”
  摄影师叫江措, 从昌都市赶过来的,是藏区人, 留了一头比傅杨河还要长的头发,穿衣打扮也很有艺术家的范儿。人家是正经摄影师,来的时候带了一整个团队过来, 服化道都有,加上助理等, 整整坐了一辆车。
  傅杨河坐了班觉贡布的车, 笑着说:“如今你真成我的专职司机了。”
  班觉贡布说:“乐意之至。”
  要走的时候孟韬却找过来了, 还带了央金, 嚷着要一块去。她也聪明, 不去求班觉贡布,转而去求傅杨河:“你们要去来古村吧,带上我们吧,我要带着央金去散心。”
  央金刚退了婚,精神状态是不大好,何况这是人家弟弟的车,傅杨河哪有说不的权利。孟韬兴致冲冲地带着央金上了车。
  “来古村我去过几次,特别美,如今那里也是个著名的旅游景点了,很多人去那里看冰川。”
  “冰川?”
  “对啊,来古村就在冰川脚下,你们那个演出不就是设置在康乌湖么,康乌湖就是来古冰川融化形成的湖泊。”
  孟韬这么一说傅杨河就想起来了。当初他们去康乌湖考察,确实看到远处有雪山。
  “来古,”傅杨河默念了一声说,“这名字真美。”
  “地方更美,来古在藏语里是世外桃源的意思,如果再晚几个月,那里的油菜花开了,更好看,像画一样。”
  车里多了孟韬,显然就像多了小唐一样热闹的很,只是到了后半段,下了公路之后,孟韬的脸色就因为颠簸变得越来越难看了。
  “又晕车了?”央金小声问。
  傅杨河闻言回头看去,见孟韬笑了笑,脸色却很难看:“没事,一点点。”
  但事实上她可不是一点点,刚下车就吐了。傅杨河递了一瓶水给她,问:“你没事吧?”
  孟韬摇摇头,便又去吐了。傅杨河拉了班觉贡布一下:“姑娘吐了,你也不安慰一把。”
  班觉贡布就问说:“没事吧?”
  孟韬立即擦了嘴巴,回头笑道:“没事没事!”
  为了追帅哥也是精神可嘉。
  来古村周围有许多冰川,因此在来古村前形成了好几个冰湖,最惊艳的是那些冰湖颜色都不一样,上头漂着大小不一的冰山。
  “别看都在一个地方,可是每个湖的水质和土壤不同,折射出来的颜色就不一样。”班觉贡布解释说。
  这地方风光绝佳,远处雪山起伏,近处冰川和冰湖连接处散发着幽幽蓝光,有一处山坡上开满了杜鹃花,简直如花海一般。摄影师显然也相中了这个地方,当下就让傅杨河去换衣服。
  这一回给他准备的除了灰白色内衫,外头是灰色羊皮袍,异常厚重,藏靴却是黑色的,腰间别了一把藏刀,地域特色十足。傅杨河不是头一回拍工作性质的照片,但却是头一回在海拔四千多米的高原上拍照,拍下来简直要累趴。
  不过辛苦也很值得,到底是专业摄影师,拍出来的照片都非常美,傅杨河只看一眼就知道成片出来肯定美炸天,特别是在冰川古牌坊底下拍的那一张,姿态角度光线都正正好,简直属于可遇不可求的运气照。
  班觉贡布他们就舒服多了。央金和孟韬挽着胳膊在湖边散步谈心,不知道在说什么,两个人时不时地回头看一眼班觉贡布。而班觉贡布也带了个小的相机过来,在那拍着玩,看见央金和孟韬回头,便对着她们拍了一张。
  冰湖旁拍了一个多小时,他们便进了村子,村子里头又是一番模样,田园阡陌,佛塔桑烟,上头是蓝天白云,远处是巍峨雪山,果真是世外桃源仙境一般,冷冽清美。
  如果刚才在村外拍的是风光大片,村内拍的就是人文大片,背景多是村社房屋,化妆师还专门给他画了一个脏脏的妆容,脸颊上扑了一点高原红,头发也弄乱了一点,以更贴近当地人的模样。不过后半段傅杨河显然有些力不从心了,只盼着赶紧拍完,让他坐下来休息休息。
  摄影师见他状态不好,便让他先休息,然后叫助理把央金和孟韬喊了过来。
  “两位美女能不能做一下我们的模特拍几张照片?”
  孟韬当然愿意,只是央金略有些羞涩。孟韬便说:“他们也是给班觉他们这个项目做宣传的,咱们帮一把责无旁贷。”
  既然是帮自己的弟弟,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央金便点了点头。
  央金和孟韬都是藏族美女,穿的也是藏装,摄影师大概早就想拍她们了,特别兴奋。傅杨河见他这么兴奋激动,心里实在佩服他的精力。
  班觉贡布递了一瓶水给他,在他旁边的石头上坐下,说:“辛苦了。”
  “让我歇一会。”他说着低头闻了闻身上的羊皮袍,“你知道么,我没来这里以前,电视上见到穿这种厚重皮袍子的,都以为这皮袍子肯定一股膻味什么的,结果竟然是香的。”
  班觉贡布就笑了,说:“要是当地藏民的衣袍,确实会有味道,毕竟吃肉喝油茶,免不了的,他们这是道具服,肯定是香的。”
  “那你的袍子身上怎么也是香的?”
  班觉贡布一愣,傅杨河微微有些不好意思,说:“我记得我去你家做客,不是睡着了么,你给我披的家常的袍子,也是淡淡的香味。”
  “我也有有味道的,只是换洗的勤一点。”
  傅杨河就觉得自己这问题问的很蠢,倒有点献殷勤的嫌疑。班觉贡布自然不能跟普通藏民比,到底是超级富裕的贵公子。
  他们正说着话,就见摄影师的小助理跑过来了,颇有些害羞地问班觉贡布能不能也去拍一张。
  傅杨河心想,他就说嘛,班觉贡布这身材相貌,摄影师看见第一眼估计就惊艳了,这种地地道道的康巴汉子,拍出来肯定魅力四射。
  不想班觉贡布却拒绝了,说:“我不爱拍照。”
  助理跑回去跟摄影师说了,隔好远傅杨河都能感受到那摄影师的遗憾,便对班觉贡布说:“你长这么帅,怎么拍都是帅的,这个摄影师又很会拍。”
  “私下合个照还行,这种要求摆姿势的,我弄不来。”班觉贡布说。
  最后傅杨河他们三个拍了一组合照,孟韬的镜头表现力特别好,笑的爽朗灿烂,倒是土生土长的央金很腼腆,整个人都显得极为温柔。他们从村民那里借来了一匹马,最可惜的就是傅杨河不会骑。
  “我要是有班觉十分之一的本事就好了。”傅杨河被助理推着非常吃力地往上爬,结果那马突然一动,吓得他又滑落下来了。
  “这马太烈了。”助理对摄影师说,“要不换一匹。”
  “看了几匹,这匹最上镜,其他毛色都不好看,跟衣服也不搭。”
  孟韬看了看,忽然回头把远处的班觉贡布喊了过来:“他很会驯马。”
  班觉贡布将手里的相机放下,便牵住了那匹马,然后长臂一捞,便将傅杨河抓了起来,力气之大,让旁边的小助理都惊呼了一声。
  班觉贡布身高体壮,一只手拎着他跟拎小鸡似的把他放到了马背上。那马性子倔,立即又不安分起来,奈何被班觉贡布紧紧捞着缰绳,半分也动弹不得。傅杨河赶紧站稳了,班觉贡布见摄影师要拍,便要松手,谁知道他刚撒了手,那匹马便尥蹶子了,直接把傅杨河给摔下来了。
  众人都惊呼一声,班觉贡布脸色都白了,慌忙把傅杨河捞了起来,一只手牵住了那匹马,只用力一扯,那匹马便安分下来了,看来也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儿。
  “没事吧?”央金她们都围上来问。
  “没事没事。”傅杨河忍着疼痛说,“赶紧拍了,班觉,把我弄上去。”
  班觉贡布便伸手将他抱到了马背上,傅杨河吁了口气,说:“你抓紧缰绳,别松手。”
  班觉贡布点点头,便牵着马立在原地。
  摄影师当然不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笑眯眯地小声说:“班总能稍微往前一点么……嗯,对,再往前走一小步……侧过脸来好么……左手这么放,这样,好,就这样,脚尖的方向是这样……”
  摄影师对细节要求都很严格,班觉贡布果然表现的极不自然。傅杨河骑在马上看他突然露出的笨拙的一面,只觉得很逗,忍不住笑了起来。班觉贡布听见他笑,便扭头看他,两个人对视,班觉贡布便也跟着笑了一下,原本英武的眉宇和棱角分明的脸庞仿佛都瞬间柔和了,帅得简直没法用语言形容。
  就是这一瞬间被摄影师抓住了,傅杨河骑在马上,高大挺拔的班觉贡布在前头牵着马,笑着回头看他。
  --------
  等到拍完了那组照片,班觉贡布才发现他有点一瘸一拐的。
  “伤着了?”
  “有点疼,可能摔下来的时候扭了一下,没事。”
  “脱了靴子看看。”
  “没事没事,不是很疼,缓缓就好了。”
  小唐打了电话过来,交代他防晒要抹足:“别又晒伤了。”
  傅杨河就赶紧又抹了一遍防晒霜,结果这一抹,竟然跟央金和孟韬聊上了,关于防晒护肤,他们三个各有心得。
  “你洗面奶都不用?”孟韬十分吃惊的样子,“那你怎么保养的,皮肤那么细那么白。”
  傅杨河不像在小唐面前大言不惭说自己天生丽质,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不知道,一直这样。”
  “真是羡慕。”孟韬看了央金一眼,她们俩都还不如傅杨河白。
  接下来摄影师要去拍冰川,班觉贡布带着他们去找最好的拍摄地点去了。傅杨河看见班觉贡布的相机在旁边摆着,就顺手拿过来看看他的拍照水平。
  打开看了几张,还真不错,构图取光一看就是学过的,他用手指头一张一张滑过去,然后就看到了一张自己的照片,迎着风,拍的还挺好看的,时机抓的也很准。
  他笑了笑,又滑了几张,慢慢的笑容就凝固了。
  因为他翻了几十张,光他的个人照就占了一大半,各式各样的,严肃的,大笑的,走着的,坐着的,有些还是连拍。
  33.情歌
  孟韬忽然拍了他一下,笑着说:“傅老师, 看什么呢, 这么出神!”
  傅杨河心虚的很,唯恐孟韬也凑过来看, 便说:“我在想, 这里可真美,那边都是杜鹃花, 咱们去看看?“
  正是杜鹃花盛开的时间, 赛马山上也有许多杜鹃花,只是没这里的这么密,整个如花海一般,老远就能闻到花香, 又因为在冰湖旁, 这花香便格外冷冽。`乐`文``孟韬竟也没怀疑,拉着央金一起站了起来。班觉贡布不在, 他的相机自然也要带着的, 但是傅杨河想了想,还是偷偷将相机放在了地上, 自己跟着央金和孟韬去看杜鹃花了,走远了回头看了一眼,却想不起自己把相机关了没有。
  孟韬却发现了他的异样,问:“你脚怎么了?”
  “可能磕到了。”傅杨河说。
  “那你还走, 坐下来歇着吧。”
  央金也问:“要紧么?”
  “不要紧, 我歇歇, 你们去玩吧。”
  等到孟韬和央金走了之后,他便又一瘸一拐地回到了原来坐的地方,拿起相机看了看,原来已经关机了。
  他便把相机挪远了一点,自己背过身去坐,越想心里越激动。
  这个班觉贡布拍那么多他的照片,是要做什么,难道真的暗恋他?
  小唐常说同志都有基达,遇到同道中人都会有所感应,可他却一点都没有,除非对方对他眉来眼去,或者娘的很明显,不然他实在分辨不出同样是男人,同志和直男到底有哪些外观上的差别,至少在他看来,班觉贡布是很直男的。
  或许是见他难得穿这么地道的藏装,想要替他多拍几张留作纪念?
  傅杨河忍不住心猿意马,感觉自己春心泛滥。一想到自己被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撩成这样,又觉得有些羞愧。年龄,一直都是他在遇到班觉贡布之后最在意的因素之一。差三岁以内的还可以考虑,差的太多,实在有种老牛吃嫩草的嫌疑,而且根据他身边朋友的经验,找男人找比自己小太多的,十有八/九不会有好结果。他都慎重了几十年,不应该为了一点爱欲就变得冲动了。
  做了这么多心里预设之后,傅杨河果然觉得自己内心平静了很多,心想就当没看见,不知道。
  他是古井水,等闲不起波澜。傅老师的脸面还是要的。
  回去的路上,孟韬又提到他的脚伤。班觉贡布皱着眉头问:“不是说没事么?”
  “回去歇歇就好了。”
  “你是跳舞的,脚上的伤怎么能大意。”班觉贡布说,“去医院拍个片子吧。”
  结果不管傅杨河怎么推脱,班觉贡布还是把车开到了镇医院,倒也没拍片子,只给医生看了看,说没事,开了两瓶云南白药气雾剂。
  班觉贡布打电话叫来他的司机送孟韬和央金回去,自己则带着傅杨河回到了酒店。傅杨河回来的第一件事却是去看张跃,班觉贡布拉住他说:“先看看你的脚吧,一瘸一拐的还乱跑什么。”
  这是头一回班觉贡布跟他说话语气带了点命令的意思,傅杨河竟觉得很受用,没说话,便抓着班觉贡布的胳膊回到了房间里面。
  “你坐下。”
  傅杨河老老实实地坐下。
  班觉贡布又说:“把鞋脱了。”
  傅杨河就把鞋给脱了。
  不过当他看到班觉贡布伸出手来的时候还是立即挡了一把:“我……我洗一下再喷药,洗一下。”
  他说着便弯腰捡了拖鞋过来穿上,一瘸一拐地去浴室冲了一下脚,回来重新坐好,然后抬起受伤的那只脚看了看。
  伤的脚趾头,伤处比在医院的时候明显了很多,指甲盖处略有青紫,好像有淤血。班觉贡布把喷雾剂打开递给他,他往伤处喷了,只感到一阵火辣辣的灼热感。不过更灼热的是,他察觉班觉贡布一直盯着他的脚看。
  大概常年不见阳光的缘故,他的脚非常白。跳舞的人,多年跳舞导致脚部变形是寻常事。在这一点上,傅杨河终于占了身为基佬为数不多的一个便宜:虽然他并没有谈过恋爱,但一直要比一般人更注重形体上的保养和塑造。
  跳舞的人有时候演出需要把脚伸出去,暴露在观众面前,因此脚背是一定要练的,他从一开始跳舞就注重绷脚和勾脚的练习,因此脚背生的特别好看。他又特别注意脚的养护,每次演出回来,都会泡脚,泡完了还会抹一堆有的没的,脚趾甲也修的很齐整干净。不过他的脚也有不好看的地方,就是再怎么保养,跳舞太频繁,脚多少都有点变形,他的大脚拇指微微向里弯曲,靠着第二根脚趾头,不够自然。所以当初在澡堂察觉班觉贡布盯着他的脚看的时候他就有些不自在,如今心里有了点不清不楚,就觉得更不自在了,于是自我解嘲说:“我的脚是不是有点畸形?”
  他说着还勾了勾大脚拇指,倒是极为灵活。
  “不会,挺好看的。”班觉贡布说,“一看就知道吃过不少苦。”
  “跳舞的人都没有一双好脚,我算还行的了。”
  “你是跳舞的人,脚是命根子,千万要养好。”班觉贡布说。
  傅杨河点点头。他的脚真是个大功臣,刚练舞那会出血是常事,后来越来越争气,才有了如今的傅老师。
  喷完药之后他就要去看张跃,班觉贡布要扶着他,他有些不好意思,说:“不用,只是脚趾头受伤,我可以用脚后跟走路啊。”他说着就做了示范给班觉贡布看,一瘸一拐的。班觉贡布说:“还是少走动,看完就回来躺着,我出去一趟,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回来给你带上。”
  傅杨河说:“你随便买吧,我不挑食。”
  班觉贡布看着傅杨河一瘸一拐地出去,脸色不是很好看。
  张跃的房间里却十分热闹,他还没敲门就听见里头乱哄哄的,等到黄静晨跑过来给他开了门,他才发现他们几个在斗地主。
  张跃眼尖,一眼就看到了他的脚,问:“你脚怎么了?!”
  “磕碰了一下,没事,你没再发烧吧?”
  “你看看他春光满面生龙活虎的样,就知道张老师现在有多健康!”小唐说,“他都赢了我六百多了!”
  张跃心情大好,说:“祸兮福所倚,我这生了病,手头运气却特别好,你赶紧过来,看我怎么赢他们的!”
  傅杨河往床沿上一坐,揽着小唐的肩膀问:“怎么就你们几个,肖央和赵小军呢?”
  “肖央睡觉呢,赵小军估计又在练舞。”
  “肖央怎么老睡觉,”傅杨河问小唐,“他晚上没睡好么?”
  “他整天半夜不睡打游戏,夜猫子一个。”
  “你去把他们俩叫过来,”傅杨河说,“咱们一块说说正事。”
  黄静晨就去把肖央和赵小军喊过来了。肖央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显然刚刚睡醒,问:“你怎么一瘸一瘸的?”
  他说着便弯下腰看了一下,傅杨河穿的是拖鞋,光着脚丫子还挺不习惯,就缩了一下,说:“没事。我们来谈谈工作。”
  今天谈论的是关于《风花雪月》的表现内容,傅杨河在转山会期间接触了很多原始的康巴歌舞文化之后,原来的一些观点反倒有所改变了。他原来觉得既然做的是康巴文化,那就要尽可能体现异域特色,讲究原汁原味,但是这几天的经历让他发现,当地原始的歌舞和内地人想象中的藏族文化还是很不一样的。这就会造成内地观众的心理落差,如何平衡这个心理落差,也是很重要的。
  “我觉得我们的节目编排除了尽可能地体现康巴藏区的文化特色以外,也要照顾到内地的观众,毕竟我们的演出主要受众群是内地的游客。内地观众对于西藏的刻板印象包括哪些,我们是不是也要考虑进去。”
  张跃点点头:“我有看你们原来那个策划案,心里就有这个疑问。我们做实景演出,输出当地文化固然重要,可是受众体验更重要,不然你做的再地道,没人看,你文化也输出不出去,我觉得你们可以考虑在演出中增加一些内地人熟知的藏族元素,让内地游客一看节目单就知道,这个演出是很藏族的,提高整个演出的藏族化印象塑造,就有助于提高他们的观看热情,说到底还是一个市场妥协问题。”
  “我们做的便是商业演出,不是单纯的艺术创造,向市场妥协也是我们对投资方负责,”傅杨河便问黄静晨他们:“那你们都来说说,你们来之前一提到西藏脑子里都会想到什么?”
  “藏戏。”肖央说。
  “仓央嘉措!”黄静晨说。
  赵小军说:“我想到的是文成公主,布达拉宫。”
  傅杨河点点头,问孙雷:“你呢?”
  “穷游西藏,也是我一直的梦想。”
  “藏族汉子!”小唐不等他问,就自己先说。
  黄静晨他们都憋着没笑出来,傅杨河说:“去去去,没问你。”
  张跃说:“藏戏是如今节目编排里本来就有的,康巴当地的歌舞肯定也是我们重点呈现的部分。我觉得我们要增加一些普罗大众都熟知的藏族元素,但这些元素如果只是属于藏族这个大范围的,并不是康巴地区所特有的,就不能喧宾夺主,只能作为一个点缀因素,或者作为一个引子,我们用观众熟知的元素吸引他们过来观看,然后再输送当地特色的文化给他们,这才是一个正确的创作理念。”
  傅杨河点点头:“这么来说,仓央嘉措的情诗倒是个不错的主意,可以作为小元素编排在演出里,占时又不长,又方便艺术化呈现,增加文化和娱乐体验。”
  “我给你听首歌。”张跃说着便下了床,从行李箱里拿出一把吉他来。
  “张老师准备的很齐全啊,吉他都带来了。”
  “这把吉他是我的最爱。”张跃笑着看傅杨河。
  这是他十八岁生日傅杨河送他的吉他。张跃特别爱收集乐器,他家里有几把吉他贵到令人咂舌,不过他最常弹的还是这一把。
  “你们张老师的吉他都是宝贝,这一把最便宜,弹坏了不心疼,所以到哪都带着。”傅杨河说。
  张跃笑了笑,也没说话,往床上一坐,抱着吉他调了一下弦,然后清了清嗓子。
  这歌前奏一听傅杨河就很喜欢,韵律非常缠绵,符合他在歌曲上一贯审美,他很少听摇滚类的音乐,比较爱这种舒缓缠绵的曲子,一听就能脑补出舞蹈该有的样子。
  楼下,班觉贡布正带了蒙克进酒店,蒙克忽然停了下来,说:“好像有人在唱歌。”
  班觉贡布抬头往上看了一眼,就听见二楼一户窗口传来了清亮了歌声,唱的是仓央嘉措情歌六十六首里其中的一首,前半段已经唱过去了,已经唱到了后半段。
  “……我与伊人本一家 ,情缘虽尽莫咨嗟。
  清明过了春自去,几见狂蜂恋落花。”
  吉他弹的极好,歌声也十分动人,一听就是专业歌手的嗓子。班觉贡布只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便站住多听了一会。蒙克显然已经被这歌声吸引了,一双精亮的眸子盯着楼上看。
  “跨鹤高飞意壮哉,云霞一羽雪皑皑。
  此行莫恨天涯远,咫尺理塘归去来。”
  房间里众人也都听的很入神。张跃只是做了幕后,偏向于编曲写词,可他本人唱歌却也是非常好的,比一般歌手的嗓音都要好,唱歌不扭捏,放得开,尤其最后和开头呼应的结尾段落,低吟浅唱,是他最拿手的。在座的除了傅杨河,都是头一回亲耳听到张跃唱歌,一张张脸上都有些惊艳的表情。张跃出彩,傅杨河也莫名觉得自己脸上有光,只是张跃唱歌的时候一直盯着他看,好像唱这首歌是献给他的一样,尤其临近结尾的一句吟唱,他唱的异常动情,傅杨河觉得不自在,便一瘸一拐地走到窗口靠着,而张跃已经唱到了最后一段。
  “心头影事幻重重,化作佳人绝代容。
  恰似东山山上月 ,轻轻走出最高峰。”
  无限哀婉缠绵,情感细腻动人,大概那腔调缠绵不失悲怆,傅杨河心下竟有几分伤感,便扭头朝外看,无意往楼下看了一眼,却看到班觉贡布和蒙克两个站在楼下,正抬头往上看着。
  他愣了一下,便赶紧挥了挥手。而张跃则反复吟唱着最后一句:
  “恰似东山山上月 ,轻轻走出最高峰。”
  刚才就是唱到这一句的时候,班觉贡布看到傅杨河出现在窗口处。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人若心里有爱,生活的细微之处也能发现心动的力量,砰砰直跳,妙不可言。
  34.加一更以示谢意
  一曲终了, 众人都拍手叫好, 就连一向冷静克制的肖央都拍了两下。就爱上网
  “这歌真好听,是张老师自己创作的么?”
  张跃摇摇头, 却问傅杨河:“你觉得呢?”
  傅杨河回过头来,说:“好听, 真好听。”
  “这曲子网上流行的版本很多, 等回去我再放其他几个版本给你。”
  “版本区别很大么?”
  张跃点点头:“总体来说分为三个版本, 一个是我刚才唱的, 比较和缓缠绵,是陆沅枫的版本,还有一个偏向于民谣的,侯懿航的版本,还有一个是日波益西伯仁切演唱的版本,唱腔更高亢质朴, 比较有异域特色。”
  傅杨河回头再看,班觉贡布和蒙克已经不在楼下了。黄静晨用手机去搜这首歌, 但是信号太差,搜到了, 却播放不了。傅杨河说:“你让张老师再唱一遍,你拿手机录下来,他唱的不比歌手唱的差。”
  张跃听了便真老老实实又弹唱了一遍,正唱着呢, 外头传来了敲门声, 孙雷过去开了门, 就见班觉贡布和蒙克站在外头。班觉贡布却没进来,只朝傅杨河伸了伸手。
  这是问他要钥匙呢。
  傅杨河便一瘸一拐地出来了,为了不打扰张跃唱歌,便轻轻掩上了门,结果还没开口呢,就听班觉贡布说:“脚上有伤,还不老实躺着,给你带了点吃的,回去吃吧。”
  傅杨河点点头,又向蒙克打了招呼,蒙克却很好奇,试图透过门缝朝里头看,问:“谁在唱歌,唱的真好。”
  “是张老师。”傅杨河说,“是这个项目的音乐总监。”
  蒙克黝黑的脸庞露出几分敬慕的神色。傅杨河问班觉贡布:“他唱的好吧?”
  班觉贡布极为不情愿一般“嗯”了一声,说:“回房说。”
  傅杨河却一边走一边继续说:“张跃其实唱歌特别好,只是他没往娱乐圈发展,做了幕后。依照他的声音和才华,做歌手或许会更成功。”
  “那他为什么没朝娱乐圈发展呢,性格原因?”
  “我不喜欢当明星的,他……”大概意识到蒙克在身边,傅杨河欲言又止,班觉贡布却依旧听明白了,“哦”了一声。
  张跃能做到国内顶级作曲家,才华不用说,靠他捧红的歌手就不止一只手,他本身声音条件也很出色,长相不说多帅,可是打扮打扮还是不错的,当年在高中那也是风云人物,比傅杨河还受女生欢迎。他之所以没做成歌手,原因很多,但其中有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知道傅杨河找对象绝对不考虑曝光率高的娱乐明星。
  但可笑的地方就在于,在若干年后的兜兜转转中,傅杨河却因为一个偶然的因素一跃成为舞蹈界最知名的人物,成了半个娱乐明星。不过好在对于张跃来说值得安慰的是,傅杨河如今择偶依然不考虑娱乐圈明星,因为娱乐圈五光十色,诱惑太多,现实生活里普通人一生一世忠贞不二还属少数,何况在光怪陆离的娱乐圈,连娱乐圈里所谓的模范夫妇他看了也不置可否,因为每个明星都有人设这个东西,所以娱乐圈的水是最深的,铁证如山也可能只是表象。他这人求安稳,有着非常传统和保守的恋爱观。
  和蒙克进一步接触之后,才发现这小伙子年轻气盛,是个典型的康巴汉子,十分张扬狂野。其实从当初赛马就能看出他的争强好胜和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不过这种性格正是傅杨河想要的。康巴地区的舞蹈大都雄浑潇洒,就是要蒙克这样狂野不羁的年轻小伙子跳起来才精彩好看。
  招揽了蒙克之后,西文旗下的舞蹈演员就达到了99名,剩下的大部分演员,张导的意思是从当地的老百姓里头找。一来大型实景演出不需要多么高深的表演功底,一般人经过训练就能达到,二来土生土长的群众演员可以增加表演的原汁原味,三来可以给父老乡亲增加就业机会,促进当地的经济发展,这也是班觉的父亲当初做这个项目的初衷。只是要找到合适的人并不容易,得亲自下去挑选才行。
  “只有一条你一定要注意,”傅杨河对班觉贡布说,“不管是专业演员还是群众演员,一定要事先签订好协议,以免后续出现纠纷不好处理,走法律程序对大家都好,彼此都安心。”
  班觉贡布点点头:“我让加措把我们公司现有的合约条款拿给你,你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需要补充修改的。”
  加措是班觉贡布的秘书,是个三十岁左右的藏族男人,显然是班觉家里给他配备的一个好助手。这人人情练达,做事干练,见面虽然不多,给傅杨河留下的印象却非常好。等加措把西文的演员合约拿过来之后,傅杨河仔仔细细逐条都看了一遍,最后提了几个自己的意见,天就黑了。
  班觉贡布对傅杨河的欣赏又增加了一分,傅杨河细心负责,从工作的角度来看,也是他的福气。
  “辛苦了,明天咱们就回去了,今天晚上我请大家一起吃个饭,你换衣服,我去跟他们说一声,然后出去安排一下。”班觉贡布说着犹豫了一下,问,“你要不要把你电话给我?”
  傅杨河愣了一下,问:“你手机没带?”
  班觉贡布:“……我说你的电话号码。”
  这下傅杨河算是真的愣住了:“你没我电话么?”
  班觉贡布说:“只有你助理的……”
  傅杨河很是尴尬,赶紧自报了电话号码。
  也不知道是哪一年开始的,大概是他的咖位越来越高,联系他的人越来越多,事情多的时候一天到晚电话都响个不停,他为求清净,工作上一律都只留工作号,但是他的工作号却是小唐拿着的,如果不出意外,班觉贡布知道的号码也是工作号,所以他才会误以为是小唐的电话。
  两人交情到了这个地步才互相交换了电话,傅杨河心里实在有些尴尬,于是便亲热地说:“你有微信么,也加一下吧。”
  然后叫他吃惊的事情发生了。班觉贡布竟然没有微信!
  “你连微信都没有?!现在大家不是都用呢,有没有?”
  “有,不过这几年也没怎么用过了。”见傅杨河脸上的表情好像在看一个年纪轻轻的老古董,班觉贡布便解释了一句,“我习惯有事就电话联系,方便,效率也高。”
  这一下傅杨河算是彻底相信班觉贡布是单身了,不但单身,估计朋友亲戚什么的都不多。社交软件虽然也会用在工作上,但是它的本质却是为了私人关系和感情的维系,班觉贡布连个微信都没有,那肯定没有对象了!
  “是不是觉得我这人很无趣?”班觉贡布忽然问。
  “没有没有,你肯定平时比较忙,没空玩微信什么的。”
  班觉贡布将信将疑地往门口走,傅杨河回味了一会,觉得这样的班觉贡布实在妙不可言,偷偷地乐了。谁知道班觉贡布突然回头看了一眼,就看见他咧着嘴笑呢。
  班觉贡布大概知道傅杨河在笑什么,心下有些窘迫,但看到傅杨河笑,心里竟是甜丝丝的。
  35.眼中柔情
  傅杨河打了个电话把小唐叫了过来。 小唐回来一脸火气, 说:“今天输得好惨。”
  “手气不好就赶紧收手啊,越不甘心越输。”
  小唐叹了一口气, 说:“好在这边有钱也花不出去, 不然我带的钱还真不够用了。”
  “你看我这身衣服怎么样?”傅杨河转过身来给小唐看,他很相信小唐的眼光。小唐是典型的时尚小gay,因为太时尚了, 偶尔穿搭会有些过分夸张。傅杨河和他相反,穿衣偏向保守, 因此反倒是他们俩的审美中和一下的时候, 比如小唐给傅杨河指导搭配衣服, 就会特别得体好看。
  “穿这么整齐是要去哪?”
  “班觉要请大家伙吃个饭。”
  小唐“哦”了一声, 说:“你不用穿这么齐整,休闲一点比较适合你。”
  傅杨河说:“来的时候没带几件衣服, 没什么可换的了,就这么着吧。”
  小唐便过来帮他整理了一下衣领,说:“都是认识的人,你打扮的这么用心是要给谁看。”
  傅杨河说:“毕竟是大家一起吃饭, 可能还有部分官员在, 穿的不能太随意了,你跟黄静晨他们也说一声, 别穿的太随意。”
  小唐就笑了:“你什么时候见过他们穿的随意, 他们几个也就孙雷偶尔邋遢一点, 其他的几个, 一个比一个会打扮。”
  这倒是真的, 到底是学艺术的,爱干净,会穿搭,底子本来就不错,还会拾掇自己,所以什么时候看着都赏心悦目。
  “那个叫蒙克的怎么过来了,你挖过来了?”
  傅杨河点点头:“他已经加入了西文。”
  “又来一个帅哥啊。”小唐说。
  “你跟我这么多年,什么帅哥没见过,怎么见个长的帅的还这样?”
  “都市里的帅哥是见多了,可是这康巴的帅哥很新鲜啊……我看那个蒙克跟班总是一路的,眼睛也是冒着精光,听说眼睛亮的人,那方面都特别厉害。”
  小唐说完还很诚恳地看了傅杨河一眼:“真的,精气足眼睛才亮!”
  傅杨河扶额说:“你……你赶紧去通知他们。”
  小唐大笑着出门去了,等一会回来,已经换了一身装束。
  傅杨河一看傻眼了,问说:“你是要做花蝴蝶么?”
  “你不是说别穿的太随便么……你别担心了,你没发现他们这边的人就爱大胆热烈的颜色,什么红白蓝,一身喜庆洋洋,我这一身正合他们的风俗习惯。”
  肖央他们却都穿的很得体,就像小唐说的那样,他们在穿搭上都从来没有出过错。倒是张跃,随便穿了件衣服,有些不修边幅,不过他一贯在穿搭上不讲究,傅杨河也习惯了。
  到了班觉贡布订好的餐馆,毛青他们已经到了。因为吃饭的人比较多,分了两个单间,在座的果然有些面孔很陌生,除了当初接待他们的张望之外,还有几个五六十岁的官员,除此之外还有几个当地的大老板,傅杨河一一跟他们打了招呼,这才进了另一个单间。
  他本来还担心要应酬,还好班觉贡布安排的贴心,他们这一桌除了毛青之外,全是自己人。班觉贡布过来客套了几句,傅杨河见他两边兼顾有点分身乏术,便对他说:“这边都是自己人,不用客气,你去隔壁桌招待他们吧,我们吃我们的。”
  班觉贡布敬了一杯酒便去隔壁了,毛青大概有事,喝了几杯酒也走了。赵小军小声说:“毛设计师好像跟他女朋友吵架了。”
  小唐一听来了兴致,忙问:“你怎么知道?”
  “我从他们房间门口路过的时候听见了,就今天上午的事。他女朋友拎着个包就从房间里跑出来了,毛设计师想拽她,没拽住。”
  毛青走了之后,剩下一桌子就全是他们自己人了,气氛也变得更热络,傅杨河见张跃一杯酒一杯酒地往肚子里灌,便劝道:“你身上还没好全呢,就又喝?”
  “青稞酒,度数不高。”
  “你别说这酒度数不高,咱们这种不能喝的,一个不留神喝多了,后劲上来就扛不住,我上次去班觉他们家就喝多了,差点出糗。”
  小唐立马凑了过来:“你喝醉了?这事怎么没跟我提呢,喝醉了你有没有……嘿嘿嘿。”
  小唐语气夸张,笑容猥琐,显然只是开玩笑,不想张跃却当了真,问:“酒后乱性?”
  傅杨河要面子,当着黄静晨他们的面,有些不满张跃和小唐的口无遮拦,反问说:“跟谁乱?”
  小唐讪讪地笑了笑没说话,张跃却咽不下这口气,冷笑说:“看不出来,到了这里之后,傅老师也跟着狂野豪放起来了,跟以前不一样了。”
  小唐默默地叹了一口气,他们的张老师啊,这么多年这么深情不悔却追不到心软的傅杨河,到底是有原因的,性情中人,情商实在不高。
  傅杨河擦了擦嘴说:“我去个洗手间。”
  他说完便站起来了,一瘸一拐地出去了。他穿的有些薄,外头有些冷,他问了服务员,服务员给他指了指洗手间的方向,他走到门口,却正碰到班觉贡布出来。
  “脚还疼么?”班觉贡布问。
  傅杨河说:“还行,你怎么在外头站着?”
  “出来抽根烟。”
  他说罢就进洗手间里去了,等到出来的时候,见班觉贡布站在廊下抽烟,他刚要开口,就见张跃从前头走了过来,看到他和班觉贡布站到一起,显然愣了一下。
  傅杨河讪讪的,明明只是碰巧而已,他却有些心虚,闷着头从两人身边走了过去,进房间里去了。
  “班总。”张跃跟班觉贡布打了招呼。
  班觉贡布狠狠吸了一口烟,朝张跃点了点头。张跃也没说别的,直接进了洗手间,班觉贡布便将吸进去的烟吐了出来,烟雾在夜色里飘散,他微微低下头,弹了弹手里的烟,弹得有些用力了,弹落火星点点。
  张跃从洗手间里出来的时候看见班觉贡布还没有走,撇了撇嘴角走过去,笑道:“班总在外头站着不冷么?”
  班觉贡布掏出烟来朝他示意了一下,张跃犹豫了一下,伸手抽了一支噙在嘴里,自己掏出打火机点着了,狠狠吸了一口。
  “怎么样,”张跃说,“班总这几天睡的还习惯么,他睡觉不老实,有没有扰到你?”
  没说名字,只用了“他”来代替,其中的挑衅不言自明,就差说“我们家那位”了。
  班觉贡布说:“张老师好像不信我们在处对象。”
  张跃就笑了,大拇指蹭了蹭额头,抬头看向班觉贡布说:“他这人就这样,年纪不小了,却孩子气,你说这种假装情侣的招数也能使出来,他也不怕人笑话。难为班总还要陪他做戏。”
  “谁说是做戏?”
  “我和他打小就认识了,一起活了快三十年,这中间有些东西不是班总能理解的,他心里想的什么,我心里想的什么,我们彼此都知道,我也知道他适合的是什么样的人,会找什么样的人。你们是不是真的,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你既然能看出来,就该看出他为什么这么做。张老师这么聪明的人,肯定也知道你们俩有没有那个缘分。说句不该说的,张老师既然知道不会有结果,又何必难为彼此呢?”班觉贡布说完就看向张跃,张跃与他对视,嘴唇动了动,掐灭了手里的烟,笑了笑,进房间里头去了。
  傅杨河正在房间里瞎想呢,看见张跃进来就松了一口气,问说:“这么久?”
  “抽了根烟。”张跃说。
  傅杨河见张跃脸色不大好看,便凑近了问:“怎么了?”
  “你说你干嘛跟班总一起做戏给我看呢?”张跃说。
  傅杨河愣了一下,脸色便有些红了,矢口否认说:“……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班总刚才都跟我说了,”张跃使诈说,“他亲口说的,说你们什么关系都没有。”
  两个人靠的近,所以张跃声音并不大,不过傅杨河依然担心这话被黄静晨他们听见了,喜欢男人这件事被学生们知道也就算了,假装情侣这种事可不能叫他们知道,不然他这老师的脸真是不知道往哪放了。他支支吾吾了半天,说:“还不是你逼的。”
  张跃心里陡然松了口气,心里那口气总算是彻底顺畅了。
  他一直不信眼光挑剔的傅杨河突然看上了班觉贡布,傅杨河就不是那种闪爱的人。可班觉贡布到底太优秀了,竞争力太强,他多少心里有点不安,现在总算可以把心放到肚子里了。傅杨河还是那个老顽固的傅杨河,没有变,虽然依旧不属于他,可也不属于别人。
  爱的久了,变成了执念,傅杨河一直这样拒绝着他也没什么,大不了还是老样子,可是如果傅杨河突然恋爱了,有了归属,他真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办,他觉得自己会疯。
  “走吧,咱们也不能老在这里,去隔壁敬杯酒去。”张跃心情大好,把傅杨河拉了起来。
  傅杨河拿了酒杯,倒上了酒,就跟着张跃去了隔壁。隔壁那几个已经喝得醉醺醺的了,张跃负责客套,傅杨河就负责站在他旁边两只手端着酒杯微笑,等到大家伙一起举杯的时候,班觉贡布却突然问:“傅老师,你酒杯里是什么?”
  肚子最大的那个男人笑道:“咱们在座的不管谁,可不能以茶代酒哦,要是发现了,可是要罚的。”
  “酒酒酒,是酒。”傅杨河笑道。
  谁知道班觉贡布听了却突然伸手接过了他手里的酒杯,然后把自己面前的一个杯子递给了他,然后笑着对在座的人说:“傅老师身上有伤,医生嘱咐了戒酒戒辣,不能喝,就让他以茶代酒。”
  “那可不行,”刚才是说话的那个男人说,“这杯酒不能放着,要不你替他喝了。”
  傅杨河笑着伸手道:“不……”
  “用”字还没出口,手就被班觉贡布挡回来了,班觉贡布将那杯酒连同他的那杯都倒进了一个塑料杯里面,然后举了起来。大家便一起干了,傅杨河喝了一口自己手里的,是花茶。
  他和张跃又在那客套了几句,这才回到了他们那一间,孙雷他们见他和张跃回来,便站了起来:“傅老师,那我们……”
  “去吧。”傅杨河摆摆手,孙雷他们五个便都端着酒杯去隔壁了,傅杨河拉住肖央的手,小声说:“你别喝。”
  “是茶。”肖央给他看了一下自己的酒杯,傅杨河拍了拍他的肩膀,肖央这才去了。
  肖央从不喝酒,对酒精有点过敏。
  张跃说:“班觉那小子也是会来事,你这么点伤,怎么就一点酒不能喝了,这一对比,倒显得我不够贴心。”
  趁着那几个小的都不在,傅杨河便坐正了,严肃地对张跃说:“有一点我警告你,以后当着他们几个的面,不要胡说八道,感情的事不要当着他们的面说,你知道我不喜欢。”
  张跃点头如捣蒜:“好好好。”
  这顿饭吃到晚上九点半才散场,班觉贡布送走了那些人之后便到了他们这边。傅杨河问:“咱们也该散了吧?”
  “别急呢,咱们再喝一会。”
  “还喝,你今天喝的可不少了吧?”
  “不跟你喝,跟张老师喝。”
  傅杨河扯住他的胳膊还没开口,张跃就拉开椅子说:“来来来,我也正想跟班总喝一个。”
  小唐识趣地站起来对傅杨河说:“那我们几个先回去了。”
  傅杨河点头:“路上小心点。”
  黄静晨他们便都站了起来,傅杨河说:“肖央,你没喝酒,替我盯着他们点,我看今天都喝了不少,别在外头玩,都回酒店早点睡,明天咱们就回去了。”
  肖央应了一声,傅杨河一直把他们送到饭馆门口这才折回来,见班觉贡布和张跃已经喝开了。
  傅杨河就在一旁坐着玩手机,也不管他们俩都说什么,这样又喝到十点,那俩人这才算准备起身了。
  傅杨河却已经睡着了,被叫醒的时候还惊了一下,揉了揉眼睛说:“喝完了?”
  “你怎么睡起来了?”张跃问。
  “困了,完了吧?喝完了咱们就走……班觉呢?”
  “结账去了。”
  傅杨河和张跃从房间里出来,可能刚眯了一会的原因,一出门觉得外头特别冷,打了个哆嗦,张跃便把外套脱下来要披在他身上,傅杨河抓住他的胳膊说:“你疯啦,发烧刚好还敢脱外套?”
  “怎么,能穿那小子的外套,不能穿我的?”
  “我不冷,你穿着吧,还想挨针?”
  “我穿的厚,你看……”他说着就给他看里头穿的衣服,“知道晚上冷,所以出来的时候特意多穿了一件。”
  他说着便把外套披在了傅杨河身上,自己自顾往前走去,那边班觉贡布已经出来了,傅杨河赶紧把那件外套穿上,朝班觉贡布招了招手,班觉贡布看到他身上的衣服,眼睛映着饭馆门口的灯光,幽幽的,也没说什么。
  饭馆距离酒店并不远,一路上三个人居然都没说话,气氛颇有些诡异。回到酒店傅杨河就去洗澡了。他洗完班觉贡布便进去洗,等到班觉贡布洗完出来的时候,他已经在被窝里躺着了。
  “这么困?”班觉贡布爬上床坐着问。
  “唔。”
  班觉贡布便也躺了下来,傅杨河说:“我关灯了?”
  “嗯。”
  “啪嗒”一声,房间便陷入了黑暗里面。大概已经没有第一夜那么生分,两个人离的并不远,可以感受到彼此身上的热度。班觉贡布问:“张老师他……”
  “嗯?”
  “为什么不喜欢?”
  傅杨河有些意外,沉默了一会才说:“不是告诉过你,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没有为什么。”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傅杨河在黑暗中发出轻微的笑声,过了一会说:“看缘分。”
  班觉贡布便没有再问他什么,傅杨河本就很困乏了,他翻身向外,看了一眼窗口皎洁的月光,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第二日他醒的很早,睁开眼睛就发现正对着一张脸,吓得他一下子就完全清醒过来了,揉了揉眼睛才意识到是班觉贡布。
  班觉贡布还在熟睡之中。他轻轻吁了一口气,忍不住去看对方。这是他头一回这么具体而仔细地观察班觉的脸。
  他的脸型冷峻硬朗,宛如雕刻般棱角分明,鼻梁高挺,眉毛浓密英挺,平日里如鹰一般锐利的眼睛如今合上了,仔细看,右边脸颊还带着一点极淡的疤痕。这张脸和骨健筋强的凛凛身躯相得益彰,论皮相真是男人中的极品了。他一眼不眨地看了一会,便闭上了眼睛,再睁开的时候,却看到班觉贡布不知道何时睁开了眼睛,眼神还带着困意,里头的精光便变成了柔情,看着他。
  36.恋爱
  全文购买比例超过百分之六十才能看到最新章, 具体请看文案说明他抹了抹嘴, 紧张地看向张跃,张跃果然也扭头看向他,冷笑:“情侣?”
  “昨天……他跟我表白来着, 我接受了。”傅杨河说。
  “多亏了张老师,”班觉贡布脸不红气不喘地说, “让我早日认清了自己的心意。”
  张跃的表情就是:他妈的, 真好笑, 你们接着演。
  看着他端着盘子走远,傅杨河才说了一声:“你可真敢说。”
  “我是发现他对你用情很深,觉得小打小闹的没用, 得快刀斩乱麻, 稳准狠。你没生气就行。”
  “不生气。”
  “不过张老师未必会信。”
  张跃当然不会信, 就在傅杨河房门口等着呢。
  “你这人真是有意思,你做这些给谁看呢, 你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我会不知道?突然跟那毛头小子谈起恋爱来了, 你以为我会信?”
  傅杨河说:“感情这种事,不是说一直怎么样就不能变, 就是他让我变得跟以前不一样,才说明他在我心里特殊啊。”
  张跃愣了一下,问说:“你喜欢他什么?年轻?长得帅?我告诉你, 你别傻了, 他跟你就不是一类人, 你们俩就说不到一块去!”
  这一点傅杨河还是很认同的,两个人要想长久,灵魂共通很重要。
  “你别这样了,张跃,干嘛弄这么难看。”
  “我他妈就是犯贱,你以为我没想过放下你,但我就是放不下怎么办,你他妈就老在我眼前晃悠,你是不是看不起我,我也看不起自己。可都这么多年了,我怎么可能放得下?你他妈对我心就这么狠!”
  喜欢成了执念,也是很可怕的,不甘心,已习惯。
  傅杨河不爱张跃,不代表他对张跃没有感情,小唐说张跃就是关键时刻容易心软,所以这么多年没结果,但傅杨河何尝不心软,不然也不会拖拖拉拉这么多年。俩心软的碰到一块,偏偏没缘分,真是冤孽。傅杨河张了张嘴,说:“你别激动。”
  张跃抹了一把脸,扭头就走了。下楼的时候碰到小唐,问:“张老师这是怎么啦?”
  “问你们家傅杨河去。”
  小唐见怪不怪,上楼冲着傅杨河笑了笑。
  他们都了解张跃,也不是头一回见他发飙了,毕竟单相思十几年,偶尔爆发一下很正常,尤其最近几年,大概人快到三十岁的时候都会有焦虑和急迫感,张跃最近几年失控的频率明显高了起来。过一会他自己就会来求和了。
  果不其然,中午的时候傅杨河就收到了他的道歉短信。
  傅杨河叹了一口气,张跃的痴缠有时候会让他迷失,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才是正确的。小唐给他捏肩膀,说:“你脖子已经全好了。”
  傅杨河闭着眼睛,也不说话。
  “我听他们说,后天就是农历四月初八,康定藏族地区的转山会就要开始了。”
  转山会,又叫沐佛节,据说这一日释迦牟尼诞生,九龙喷圣水为其沐浴。每到这一日,佛寺里的僧人都会带着信众绕山一圈,转山礼佛,庆祝佛祖的诞生。这是当地极为盛大的节日,可说全民庆祝,只是庆祝的地点各有不同,以赛马山最为集中,当地人焚香烟祭,转山礼佛之后,便会举办各种文化活动进行踏春郊游。近年来当地政府已经将这个节日定为九宿县的传统节日,放假三天,并举办一系列商业活动,招商引资,推动文化交流,他们作为《风花雪月》项目的代表,也要参加转山会开幕仪式。
  因为去的人多,班觉贡布把他的司机也叫过来了,孙雷一看,立马又对赵小军说:“知道这是什么车么?”
  “肯定是好车。”赵小军笑。男孩子都爱车就像爱女人,看到那车他的眼睛都放光了:“比那辆路虎贵么?”
  “宾利添越啊大哥,肯定贵。”
  然后黄静晨就说:“添越mulliner啊,我家也有一辆。”
  孙雷和赵小军面面相觑,问:“多少钱?”
  “得六七百万吧。”肖央从他们身边走过去,“这车颜色真丑。”
  “……”
  他们提前一天驱车到达赛马山的时候,那里已经是人山人海,到处都是经幡和旗布,念佛的,唱藏歌藏戏的,跳舞的,草地上更是搭了很多帐篷,还有很多人骑马而来,扑面而来的全是雄浑潇洒的康巴汉子和美丽洒脱的康巴姑娘。
  “好热闹。”小唐说。
  “比我们老家的庙会还要热闹。”赵小军说,“我家乡有个特别有名的龙王庙,每年二月二庙会,十里八乡都会去,也是人山人海。”
  赛马山已经被打造成九宿县的重点旅游景点,尤其是一年一度的转山会,游客和商人齐聚,相应配套的酒店和商店也一应俱全,在山脚下有一条长达一公里的商业街。经过多年发展,转山会已经不仅仅是祈福消灾的祈祷活动了,赛马,射箭,歌舞等比赛也一应俱全,极为隆重。
  他们入住的酒店是附近最好的酒店了,可是条件实在一般,不过毕竟不是城镇,也住不了几天。他们进了酒店,准备入住的时候遇见了毛青。毛青的女朋友带了她姐姐一起过来,正愁没地方住,在找空房间。酒店已经满了,班觉贡布的秘书订酒店的时候是按照人头数订的,没料到毛青他女朋友还会带人来。他们在走廊里看着毛青急着到处打电话,班觉贡布便道:“这儿老板我认识,我问问这附近还有没有空房间。”
  “别啊,”张跃因为来的路上憋了一肚子的气,说,“咱们几个腾腾位置不就够了,他们几个小的都是两三个人一间,咱们几个也可以,如今你单独一间,我单独一间,傅老师也是单独一间,我觉得很浪费啊,你们俩情侣,还分开住?腾出来一间不就行了?”
  傅杨河心想,张跃这个老狐狸,这是故意的啊!
  不想班觉贡布想了想说:“那行,把我那间房腾出来,我这就跟毛设计师说一声。”
  班觉贡布说完就去跟毛青说了,傅杨河看了张跃一眼,冷哼了一声,提着包就进了自己房间去了,结果进门一看,就傻眼了。
  好小的一间房啊,他知道在这里的酒店条件不会很好,但是没想到房间也这么小,尤其是那张床,真的算得上双人床么?这他妈哪里是豪华单人房啊,不就是个小单间多了个洗手间而已。
  “毛青他们住隔壁了,”班觉贡布进来,关上门,便脱掉了外套,说,“挺暖和。”
  “就是房间有点小。”傅杨河略有些窘迫地说。
  班觉贡布说:“挤一挤睡得下。”
  傅杨河没说话,打开包,将床上的床单和被罩撤了,然后拿自己背过来的床单被罩拿出来。
  他不是歧视,他真觉得这房间包括床单都有一股怪怪的味,不是不好闻,是当地特色气息浓厚,应该是房客留下来的。
  班觉贡布帮他将床铺上,说:“真好闻。”
  “什么?”
  “你的床单被罩,闻着就干净。”
  “是洗衣液的味道吧……我没喷香水。”
  “我知道,不过很好闻,跟你身上的味一样。”
  傅杨河抿着嘴唇,没说话。
  “他那人宰得不行,洁癖又纵,没人喜欢跟他一起租。”赵小军说。
  “他哪儿宰,怎么纵,谁不跟他租?”小唐打趣道。
  赵小军一听就涨红了脸,立马捋直了舌头强调了一遍:“zh-u-ai拽,zh-ong重,zh-u住!”
  傅杨河拍了一下小唐的头,笑道:“你们这样可不好,都是一家人,可不要搞小团体。”
  “他们几个关系好着呢,”小唐说,“你别看肖央爱答不理的,他们全都爱往他身上凑。”
  “肖央就是不爱说话,人很好。”黄静晨说。
  正说着,就见肖央插着兜进来了,一看见傅杨河就说:“傅老师没住那儿啊。”
  他生就一副高冷的样子,细长的眉眼常让人觉得蔑视别人,声音很有磁性,就是冷冷的。傅杨河笑了笑说:“知道你想老师,老师就回来啦。”
  肖央对他的调侃向来没反应,只皱着眉在他身边坐了下来,倾过身朝他脖子上看了一眼。
  “傅老师今天就是一个惨痛教训,你们出门,可千万记得涂防晒,不涂的话就包裹严实点,反正这边也不热。你们一个个细皮嫩肉的,要是晒伤了,我可是要心疼的。”
  “班贡庄园怎么样,好玩么?”黄静晨问。
  “还行,值得一看,什么时候有机会,带你们一块去瞅瞅。”
  “不就是个奴隶主家,”肖央说,“他们家以前是贵族吧,家里养了一群奴隶。”
  “今天肖央跟我一说,我一查,还真是,以前西藏百分之九十五都是奴隶,只有百分之五是贵族。”黄静晨细声细语地说,“多亏后来解放了,大部分的西藏同胞才过上了好日子。”
  傅杨河看到自己的学生三观都这么正,老怀安慰,说:“现在知道社会主义好了吧,虽然不能人人平等,但起码大部分的人的生活条件都提高了,社会在进步,人民在受利。”
  一番很符合为人师表这个身份的话之后,傅杨河做总结:“我们这趟来,也是希望大家能多深入到藏族同胞中去,争取做出来的节目能多体现康巴文化,特色,把康巴这个美丽的地方介绍给更多的人,为藏族同胞做贡献!”
  小唐说:“鼓掌!”
  黄静晨就偷笑着跟着鼓了鼓掌。孙雷和赵小军笑了笑,倒是肖央,一副嫌弃的表情,只嘴角抽了一下。
  傅杨河感觉自己主旋律唱的差不多了,就从学生的房间里走了出来。赵小军却跟了上来,说:“傅老师,我昨天看到他们跳的藏戏,突然有了点灵感,今天编了一小段舞,能不能给你看看?”
  赵小军就是努力的不像话!
  “好啊。”傅杨河就把赵小军领到自己屋里,看他跳了一段。傅杨河看他跳的气喘吁吁的,就说:“好了好了,刚到高原上,要适应几天,可千万别跳缺氧了。”
  “老师,我跳的怎么样?!”
  “不错不错,你们几个,就属你最上进!”
  赵小军心满意足地去了。傅杨河往床上一躺,心想,真是命啊,赵小军最努力,可偏偏是这里头几个人中天资最差的一个,舞技好,就是差点灵气。
  今天在班觉家吃的有些饱,晚上吃了点面包就没有再吃了。天色还没黑,估摸着这会洗澡的人还很少,趁着小唐他们去吃晚饭的功夫,他就端着水盆一路进了澡堂。
  澡堂里果然还没人。他看了看门口的时间,这澡堂每天晚上才开,这时候估计刚开,里头还凉飕飕的,没有一点水汽。
  他哆嗦着脱光了衣服,抱着水盆走到了最里头。
  里头果然一个人都没有,也因此有些冷。他打开热水,站在热水底下冲了好一会才缓过来。
  结果他刚洗了大概十分钟,正在弯着腰往私密部位打肥皂,忽然听见察觉有人进来,吓得他一哆嗦,手里的肥皂便掉在了地上。
  他赶紧弯腰将肥皂捡了起来,扭头朝外看,就看见不着一缕的班觉贡布。
  修长雄浑,肌肉健壮,毛发浓密,还有就是……他终于理解为何传言欧洲和日本的女人会这么痴迷康巴的男人。
  当然还有班觉贡布那张雕刻般英俊硬朗的脸。
  大概是身材和肤色都比较粗犷的缘故,班觉贡布显得要远比实际年龄成熟很多,有那么一瞬间,傅杨河都冒出一个念头:这人跟我应该还挺搭的。
  不过他很快就只顾得害臊了,呵呵笑了两声,说:“哎呦,好巧。”
  “是啊,真巧。”班觉贡布说着就走到他身边,在他右边的水龙头底下站定。
  这……这也太近了吧,有必要挨这么近么?不知道彼此光溜溜地很尴尬么?正常人不应该隔几米么?
  傅杨河觉得上面流下的热水都没班觉贡布身体传来的热度烫人。
  没有什么比让一个同志跟一个帅哥一起洗澡更煎熬的事,傅杨河一直紧张地担心自己会不会起反应。
  要真是那样,那他可比捡肥皂丢人多了!
  傅杨河站在热水底下,试图让热水掩饰自己的窘迫。也不知道冲了多久,发觉班觉贡布已经也冲了起来,这才赶紧关了水龙头,赶紧拿了毛巾擦自己的身体。
  但是班觉贡布的水开的大,热水冲击到那宽广结实的脊背上,碎成无数水花四散开来,溅湿了他刚擦干的身体,可他本就站在最角落里,左边已经躲无可躲,他身上的水似乎擦不完,顺着他的背往下流。他抹了一把脸,在氤氲的水雾中扭头看向班觉贡布。
  这一看不行了,他觉得自己要流鼻血。
  热水下的班觉贡布,那身体,也太极品了。
  傅杨河赶紧收拾了自己的东西,抱着盆子就跑了。班觉贡布准备抹洗发水的时候才发现左边已经没人了。
  他赶紧朝门口看了一眼,就看见了傅杨河落荒而逃的背影。
  傅杨河大概是害臊了,他想。傅杨河大概是是脸皮很薄的人,大概洗不惯公共澡堂,不习惯在外人面前露太多。
  他倒还好,本来想问一下傅杨河脖子上的晒伤能不能沾水,疼不疼。
  “你没事吧?”班觉贡布问。
  怎么可能没事,地板砖那么硬,他那一下摔的结结实实,半边屁股都红了,疼的他哆嗦好嘛。
  “没事。你洗澡呢,呵呵……”
  他干笑了两声,赶紧抱着盆子走到了最里头,越想越尴尬,满脑子都在想,他要如何化解这个尴尬,至少让对方知道他并不尴尬!
  于是他就吹着口哨放下了盆子,打开了水龙头,因为觉得太丢人,气血上涌,所以气息很不稳,口哨时断时续的,他却故意摆出流氓的姿势,两只手抓了毛巾两头在后背上划动。
  这么冲了一会,终于忍不住扭头去看班觉贡布,却见班觉贡布已经关了水,正扭头看着他。
  他赶紧低下头,佯装没看到,伸手将水开的更大,身体更是偷偷地转过去,只留了个后背给对方。
  这个班觉贡布,应该不至于这么没有眼色,要跟他聊天吧?
  37.撩人
  全文购买比例超过百分之六十才能看到最新章, 具体请看文案说明传统藏式家庭并没有凳子椅子这些东西,因此实木的藏柜便通常代替了沙发椅子的功能, 上面铺着色彩斑斓的毛毯,靠墙放着靠枕, 躺上去异常暖和舒服。他原本只是半躺在那里看唐卡,看着看着, 竟然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发现身上披着一件袍子, 袍子是半旧的, 灰色,却带着淡淡的香味。
  他睁着眼睛, 视线几乎被袍子全部遮住, 隐约看到一个人影。他轻轻将袍子往下拉了一下, 露出一双眼睛来。
  然后他就看见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换了衣裳的班觉贡布穿着一件月白色的内衫, 坐在透过木窗透进来的光影里看书,大概是光线的关系,他立体的五官更显的俊美,鼻梁那么高那么挺, 英挺的眉毛浮上了一层光的彩。藏式的房子总是充满了色彩, 黄色的墙壁,红色的窗棱上画着斑斓的画,一切都很艳丽,唯独班觉贡布这个人显得很素净。
  傅杨河突然想起他少年时候看过的一个日本电影, 《情书》, 里头的柏原崇就是在白色的窗帘里惊鸿一瞥。
  食色性也, 帅哥在眼前,不看白不看。傅杨河就趴在那看了一会,恍然意识到自己流了口水,赶紧擦了。
  这一动,就惊动了班觉贡布。班觉贡布扭过头来,看向他。他的目光跟班觉贡布对视,心里就是一阵砰砰直跳,好像被抓了包,很尴尬。
  “醒了?”
  “不该喝酒,我酒量很差。”傅杨河坐起来,将身上盖着的袍子掀开,“让你笑话了,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
  班觉贡布放下书,起身走到里间,问:“你喝什么?”
  傅杨河见他要倒茶,便说:“白水就行。”
  他说着便往前倾过身体,拿起班觉贡布刚才看过的书,竟然是一本财经杂志。
  大概是这房子太古老,一切现代的东西都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他把那本杂志放下,发现旁边放着一摞杂志。
  班觉贡布端了茶水过来,递给了他一杯。
  “谢谢。”傅杨河接过来,喝了一口,将茶杯放下,继续看唐卡。
  “你很喜欢?”
  “以前我有个朋友来西藏玩,送过我一幅千手观音,是勉唐画派的。我听说好一点的唐卡都要好几年才能完成,每一幅唐卡都凝结了很多人的心血。不过我原来以为唐卡表现的都是宗教内容,这是第一次看到非佛像的唐卡。”
  班觉贡布说:“唐卡有两种,宗教类的比较多,非宗教类的相对少一些。你若喜欢,挑几幅带回去。这些都是我爸啦留下的,我是门外汉,懂得不多。”
  “你这些都太贵重了,我看看就行了。刚我看的时候突然想,等我编舞的时候,或许可以利用一下唐卡的元素,或者用一个大的唐卡作为背景,或者把唐卡编到舞蹈里面去。唐卡是藏族很重要的文化,对于来旅游的游客来说也新鲜,充满异域颜色。”
  “你等一下。”班觉贡布说着便起身,不一会托了一个盒子过来,在他面前打开。
  “哇。”傅杨河看了一眼便赞叹不已。
  他见过绘画的唐卡,也见过缂丝的,织锦的,却从来没有见过用珍珠做的唐卡,那珍珠唐卡并不大,珍珠大概有百余颗,组成了一幅佛像,蓝宝石镶冠,只消一看,就知道是稀世珍品。
  傅杨河少年成名,也算见过很多世面,没想到到了这边,活脱脱成了一个刚进大观园的刘姥姥,光在书房里看唐卡,就看了整整一上午,等到曲珍来唤他们吃午饭的时候,傅杨河才意识到自己呆的太久了。
  他本来打算逛逛就回去的,这下好了,呆到现在,人家不留他吃午饭都不好意思了。
  不过班觉这小伙子很贴心,也不知道怎么看出来他懒怠社交的,竟然让曲珍把饭菜端到了他房间来:“跟妈啦她们说,我跟傅老师要谈工作,就不去前头吃了。”
  不一会曲珍端了饭菜过来,要走的时候说:“老太太还想见傅老师一面呢,叫我嘱咐你,等傅老师走之前,记得去前头一趟。”
  傅杨河从小就容易讨长辈欢心,尤其讨女人喜欢,闻言便对曲珍笑道:“我一定去。”
  曲珍笑道:“傅老师带的茶叶,老太太很喜欢,说比家里原喝的好呢。”
  傅杨河愣了一下,曲珍却已经出去了,他回过头来看向对面的班觉贡布:“茶叶?”
  班觉贡布也略有些局促,说:“是我冒昧请你来的,知道你来的匆忙,便替你捎了份藏茶,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只是老太太喜欢喝茶。”
  傅杨河一听,臊的不行。他竟然忘了带份礼物了,初次登门空手而来,的确失礼。
  不过班觉这个小伙子倒是贴心,在他心里怒刷好感。
  午饭菜式和早饭又不一样,菜色几乎全换了,只有一道和早晨的菜重复了,而那道菜正是他早晨的时候吃的最多的。他记得当时他眼看着快要把那盘菜吃光了,就没有再动筷子,不曾想班觉家里的人也发现了。都说真正的富裕人家,不是富裕在有几栋房子多少家产,而是富在内心,有教养,贴心细致,细微之处也叫人如沐春风,果然不假。
  再次怒刷好感!
  “吃饭吧。”班觉贡布说着就伸手将桌上的菜盘子调了一下,看似不着痕迹,可他爱吃的那道菜却挪到了离他很近的地方。
  看来他的饮食爱好,不光其他人发现了,班觉贡布也留意了。
  可怕,可怕,再次怒刷好感度!
  吃完饭他们刚出来,曲珍就过来了,说家里来客人了。
  “谁来了?”
  曲珍笑道:“还能有谁,孟韬小姐啊。”
  小姐?那就是个姑娘咯,女孩子取了一个男孩子的名字,果然特别英气。班觉贡布脸上却有些不寻常的神色:“她来了,不是有小妹陪着么?”
  “她来咱们家是为了见谁,你还不知道?去吧,孟书记也来了。”
  班觉贡布这才对傅杨河说:“那你自己先逛着,我去招待下客人。”
  傅杨河巴不得一个人逛呢:“你只管去,不用管我。”
  班觉贡布走了之后,他就没有再待在书房里了。班贡庄园他还没逛完,又去看了农奴所住的朗生院,逛了一圈,他只能感慨社会主义好,奴隶真不是人当的,房间简陋狭小,比蜗居族更甚,又低矮又阴暗潮湿,很难想象当时的农奴一家人都要挤在这么小的一个房间里。他拍了几张照片,突然听到了一阵窸窣声。
  他吓了一跳,偷偷朝前走了几步,忽地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就从一个房间里蹿了出来,铁链子哗啦作响,他才看清是一头藏獒。
  吓得他拔腿就跑了,他从小怕狗,更不用提藏獒这东西了,腿都软了。
  从班贡庄园出来,他又绕着村庄走了一圈。这是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只看环境,依山傍水,仿佛世外桃源,村口有一条河,河水清澈见底,有一群牦牛在河边饮水,他拍了几张照,只觉得太阳太晒了,就回到了庄园里面。
  结果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头传来了说话声。他见客人还没走,就在门口犹豫了一下,结果就听见里头班觉贡布他奶奶说:“这个傅老师到底是个舞蹈家,仪态真好。”
  虽然这不是头一回有人夸他,傅杨河听了心里还是喜滋滋,又有些难为情。
  接着听班觉贡布他妈说:“就是比我想的年轻些,人是真好看,气质也独特,怪不得受欢迎。”
  作为习舞之人,傅杨河最让人羡慕的不是相貌,而是仪态。他有着和名气相当的好仪态,骨架匀称,不瘦不胖,肌肉轻薄,脖颈和肩背的弧度极美,男人中少见的天鹅颈。这也是他那妖艳贱货的长相却从不会让人觉得轻浮的原因。
  班觉家的人第一次见到傅杨河的印象,都是“盘亮条顺”,也会穿衣服,叫人看着很舒服,一看就有种特别的味道在身上。大概是因为他跳舞的人,有气质,偏偏长了张妖艳贱货的脸,中和一下,有点纯情吧,又有点骚气。
  傅杨河属于把他往人堆里一丢,也能在人山人海里一眼看见的那种人。
  上次去班觉家,班觉老太太给他的那条哈达他回去放起来了,这一条哈达不知道班觉贡布会不会再要回去,如果不要回去的话他回去一定要珍藏起来,太有意义了,简直见证了班觉贡布在赛场上的英姿!
  小唐发现接下来的时间里,傅杨河再看班觉贡布,眼里就放光啦。
  “我原来觉得他虽然算沉稳,年纪轻轻便参与这么大的一个项目,也算有为,可他在我心里,也就是个中规中矩的富二代而已。今天忽然觉得他好厉害!”
  小唐说:“他再厉害,也没你厉害,你也算见过大世面的面,干嘛在他面前一副迷弟的样子!”
  傅杨河脸一红,说:“什么迷弟,去你的。”
  “是不是觉得班总英勇潇洒,很有男子雄风!”
  傅杨河说:“我就觉得他骑马很厉害,射箭也很牛逼!”
  “然后长的也很帅,很有钱,又年轻,身材也很棒。”小唐说,“极品男人。”
  傅杨河一听,就叹了一口气。
  “哎,你看央金姐,”小唐说,“她长的可真美。”
  傅杨河顺着看过去,就看见央金站在终点那儿,在和一个年轻的康巴小伙说话。
  那小伙子生的黝黑,相貌却极帅气,身形也挺拔,一米八多的个头,生的精悍瘦削。他看到他身后那匹马,就认出来了,这就是刚才从马上摔下来的那小伙子。
  这小伙子看着年纪很轻,刚才在赛场上一直带着桀骜不羁气,可是如今看央金的眼神却分外害羞。年轻气盛的男孩子看到美女也害羞啦。
  看刚才比赛的情形,这小伙子大概能锁定明年的冠军了,即便摔下马过,也得了第二。
  比赛的人很多,有名次和奖赏的却只有前面十三名。
  基佬对13这个数字都很敏感。小唐问说:“为啥是前十三名,听到这个规则的我流下130滴眼泪!”
  傅杨河心想怎么就选了这么个蹦蹦哒哒的小基佬做了助理呢。
  孟韬介绍说:“这也是有典故的。相传当年文成公主进藏的时候,为了庆祝汉藏联姻,松赞干布举办了大型的庆祝活动,其中有一项就是赛马,但是松赞干布只得了第十三名。因为是松赞干布,名人效应,藏人都认为十三是个很吉利的数字了。所以得了第十三名,比十二名还叫人高兴呢。再则就是藏文史籍记有一句话,王子能骑马时,父王即逝归天界。十三岁历来被认为是藏族王子马术成熟的年纪,下普民间,所以十三这个数字对藏人来说就像咱们看六八一样。”
  小唐拍马屁说:“你对藏文化懂很多啊。”
  孟韬笑眯眯地说:“我也算半个藏族人啊,当然也学祖宗的文化。”
  班觉贡布回来,早有人牵了他手里的马出去了。班觉贡布把奖品给了班觉老太太,说:“我去跟他们一起吃个饭。”
  “去吧。”班觉老太太高兴的很,“好好乐乐。”
  班觉贡布又过来跟傅杨河他们说:“傅老师,那我去了。”
  傅杨河笑道:“去吧去吧,刚忘了祝贺你了。”
  他说着就要把脖子里的哈达取下来给他,班觉贡布愣了一下,说:“给你的。”
  傅杨河立马又戴到脖子上去了,毫不客气:“多谢。”
  班觉贡布便去参加赛手的聚会了。傅杨河他们和班觉家里人一起吃了午饭,就准备回去午睡一会。孟韬拉住他说:“傅老师,你再呆一会呗。”
  傅杨河愣了一下,就听孟韬说:“不然等会班觉回来,我一个人在这里,多尴尬。”
  哎呦,这么豪爽的妹子竟然也会尴尬。傅杨河说:“我真困了,想回去睡一会。”
  “那好吧……”
  傅杨河吁了一口气,带着小唐他们回了酒店。路上见赵小军蔫蔫的,便问:“怎么,刚回去没睡好?”
  “他没睡,”肖央说,“在酒店练舞呢。”
  赵小军红了脸,说:“我睡不着。”
  “也别太累了。”傅杨河说着搭上他的肩膀,“今天好好乐一乐,回去舞蹈室装好了,你们去里头练。”
  赵小军点点头。
  今天一天真是累坏了,傅杨河回去之后便把班觉贡布给他的哈达放了起来,然后去浴室洗了个澡。洗完澡之后浑身舒畅了不少,往床上一趴就睡着了。
  睡着之后,就做了个梦。
  梦里他还在床上睡着,但是班觉贡布不知道怎么进来了,喝了酒的班觉贡布醉眼朦胧,眼神带一点侵略的意味,坐在床沿上盯着他屁股上的两团肉看。
  作为基佬,傅杨河有专门锻炼过身体的某些部位,男人到了他这个年纪最怕胖,还好他不是易胖体质,虽然没有刻意控制过饮食,但身材依然很好,他的屁股他很是满意,觉得有一天他谈恋爱了,会成为大杀器。
  他从睡梦里醒来,就看见班觉贡布坐在床沿上看着他。
  梦都是没有逻辑的,下一刻竟然换了个场景,梦见他脖子晒伤了,班觉贡布给他抹药。
  班觉贡布修长的手指带了薄薄的茧,轻轻摩挲着他的脖子。药膏的味道是淡淡的香,迷惑了他的神志。
  然后傅杨河就醒了,竟然出了一层薄薄的汗,脖子是潮湿的,被子盖着的地方也是潮湿的,他从床上坐起来,掀开被子,身上的热气便在房间里消散。但梦境却这么真实,活跃在他脑海里。
  他下了床走到窗口,将窗户打开,吹了一会风,觉得自己刚才那个梦怪叫人害臊的。
  他想是马上的班觉贡布太有神采,惊动了他的心。
  “谢谢。”等落了地,傅杨河说。
  班觉贡布笑了笑,也没说话,继续往上走。傅杨河回头,就看见远处的张跃。
  他突然又来了劲头,紧跟着班觉贡布往上爬。上面风大,突然一股大风,差点把他的帽子吹掉,多亏了班觉贡布手快,一把给按住了。大风吹的傅杨河的头发狂乱飞舞,拂着他干燥的手掌心,他微微用力,便按压到一片柔软的头发。
  藏族男人多蓄发,如今时代变了,盘发的男人虽然少了,可大部分藏族男人还是会留长头发。只是藏族男人的长头发看起来狂放不羁,傅杨河的长头发却是截然不同的感觉,飘逸潇洒。
  “你头发真好。”他说。
  对于一些跳舞的人来说,头发也是肢体语言的一部分,譬如被汗水沾湿的头发随着舞蹈飘洒,傅杨河就觉得很爽,会让他有酣畅淋漓之感。因为上次不小心晒伤了,他就没再扎头发,放下来的时候正好遮住脖子。如今被风一吹,脖颈就露出来了,班觉贡布就看到了他略有些红肿的脖子。
  38.疼爱
  全文购买比例超过百分之六十才能看到最新章, 具体请看文案说明班觉贡布见傅杨河性格不爱热闹, 性子也略有些内向, 还以为他会应付不了这样的场合, 不曾想傅杨河表现得异常得体, 发言的时候声音清脆,神态从容,简直像是变了一个人。最好的是仪态,傅杨河属于把他往人堆里一丢,也能在人山人海里一眼看见的那种人。他往那一坐, 气质就和别人不一样。尤其是在座的各层官员中间,他的年轻俊美和白皙高挑便显得更出众了。
  班觉贡布是如今才意识到傅杨河到了舞台上是会发光的。
  其实除了傅杨河,早就面对惯镜头的张跃表现也很好, 他是和傅杨河截然不同的气质,随意洒脱,谈笑风生。每当傅杨河发言的时候,他都会面带微笑看着,目光异常专注柔和。显然舞台上的傅杨河也很信任他, 有时候说到哪一句, 两人还会相视而笑, 这是青梅竹马的默契, 并没有因为二人尴尬的关系而有任何改变。
  班觉贡布看在眼里,拿起桌子上的瓶装水喝了一口, 觉得这水也太凉了。
  活动结束之后, 转山便开始了。他们都是头一次看到这么声势浩大的转山活动, 都分外激动。只见熙熙攘攘望不到头的人,携带着嘛尼旗布、经幡,手拿转经轮和佛珠,拜完佛之后,开始了浩浩荡荡的转山活动,一时之间经纶声,念佛声不绝于耳,既神圣又喜庆。
  “班觉,你家里人呢?”傅杨河问。
  班觉说:“她们不转山,只转庙。”
  “怎么不见张老师?”傅杨河问黄静晨,“看见他了么?”
  身后的孙雷说:“张老师去庙里拜佛去了。刚才在后台,他听一个藏商说,这边有个说法,如果在转山会期间颂佛一声,可得十万倍功德,他就说他要去做功德。”
  傅杨河看着浩浩荡荡的转山队伍,说:“咱们也跟着他们转山去吧。”
  “转山很辛苦,大转小转都可以,要不你去转庙吧,我阿莫啦她们都在。”
  “不了,我们去转山。”傅杨河显然没有看到班觉的眼神,带着自己的一帮徒弟兴冲冲地加入了转山大军。
  那些藏族同胞们,无论男女老幼,全都都身着盛装,不过里头的汉人也不少,穿插在其中,倒真是一副民族团结一家亲的盛况。
  他们跟着人群转山,一开始还兴致高昂,但是转了一半就蔫下来了,只是默默地跟着人群往前走。小唐累的不行,说:“咱们要跟着转完么?”
  “还有多远?”傅杨河问。
  “我刚问了人,说还有一大半呢。”
  “这么远。那不得转一天么?”傅杨河想了想,还是不要逞强,这太耗体力了。转山这种事,不是当地人真要慎行,吃不消。
  他们就在路边休息了一会,然后往回走。黄静晨喘着气说:“咱们这转山转一半,会不会还不如不转,佛祖会不会生气啊?”
  “那我们也不能把命丢在这儿啊,”小唐说,“意思意思就行了,重在参与。”
  除了转山的队伍,山脚下还有很多歌舞和藏戏表演,这才是他们这群人最感兴趣的。这些表演团队有些是专业的,有些是业余的,可都跳的极好。藏族舞蹈尤其适合男人跳,雄浑狂野,丝毫不扭捏,只可惜唱念的什么,他们都听不懂。
  “要是班觉在就好了。”傅杨河说,“不然也给我们配个翻译啊。”
  “班总他们不是在九宿寺么,那寺庙是这附近最有名气的,来参加转山会的,十有**都会去九宿寺祈福,咱们也去吧,听说今天许愿特别灵,张老师不就去颂佛了么,颂佛一声,顶平时十万倍呢。”小唐说,“咱们也去做做功德,以求演出能顺利!”
  他要说求姻缘什么的也就算了,一说求演出顺利,傅杨河就心动了,本着求总比不求好的原则,立即带着小唐他们去了九宿寺。
  谁知道到了九宿寺之后,却不见班觉贡布,也没见到班觉家的人。庙里人很多,想要进殿内都不容易。傅杨河就找了个阴凉处坐了下来,谁知道屁股刚挨着地,就听一个清脆的女声喊道:“傅老师!”
  他扭头一看,就看到一个蜜色皮肤的美女笑容灿烂地看着他。
  是孟韬。
  傅杨河立即站了起来,孟韬今日穿了一身鲜艳的藏装,头饰比原来多了一些,整个人更显得明艳不可方物,走过来的时候身上环佩作响:“我只看到你背影就知道是你。我听班觉说你们去转山了,怎么回来了?”
  傅杨河讪讪地说:“太累了,撑不住,就回来了。”
  “你们回来的正好,我正说呢,班觉要赛马,你们怎么能不看呢,要不是我阿妈非要拽着我在寺里听喇嘛讲经,我早就过去了。”
  “赛马?”
  “对啊,你不知道么,班觉年年都要参加转山会的赛马比赛,他可是连续五年夺得第一名呢,是我们这里有名的赛马高手!傅老师你一定要看,因为他今年如果再赢了,就破了多杰布的记录了!”
  “我听说大部分赛马都是十一二岁的小孩子参加,你们这不是么?”
  “我们这原来老传统也是,不过土改之后所有都焕然一新,赛马也分了成人组和少年组,成人组的才是真有意思,参加的全是我们康巴最骁勇剽悍的男人,个顶个都是赛马高手,可精彩了!”
  孟韬说的这么兴高采烈,不止傅杨河,黄静晨他们也心动了,小唐更是激动万分:“那咱们一定要去给班总捧场啊!”
  “我就不去了,”肖央说,“我回去。”
  “回去干吗,这么热闹。”傅杨河说,“累了?”
  肖央说:“回去睡觉。”
  傅杨河忽然想起来,毛青和他女朋友睡的那个房间隔壁一边是他的房间,而另一边,是肖央和小唐的!
  他立即疑惑地看向小唐,因为按照他对小唐的了解,如果昨夜听了一夜的活春宫,他绝对没道理今天起来还那么正常!
  难道说小唐昨夜听了活春宫之后饥渴难耐把魔抓伸向了纯洁无暇的肖央?
  他正想着,忽然听赵小军有些犹豫地说:“傅老师,我也累了,想回去休息。”
  傅杨河只好点点头说:“那吃饭的时候我再叫你们。”
  等肖央和赵小军走了之后,他就在往赛马场走的路上问小唐:“唐唐,昨夜是
  39.坐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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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杨河思来想去,觉得自己有必要跟小唐交待一句。小唐跟他感情很好,手脚虽然勤快, 但是嘴巴更勤快, 经常口无遮拦, 而且他这人爱开黄腔,动不动就开车, 不分场合。以前就他们两个,老处男老处男地叫他也就算了, 如今和他那些学生住在一块, 可不能让他乱说话。不然一传十十传百,回到团里可怎么办!
  傅杨河打算吃完饭跟小唐说一声。
  他们住的地方在厂子的员工宿舍旁边,是一栋两层的楼,上面有七八间房子,楼下有五六间, 中间是大厅和餐厅。
  这是他们到这的第一天, 自然要办个接风宴给他们。傅杨河一进门, 就见班觉贡布和张望他们坐在里头了,还有几个略有些发福的中年男人,他都不认识。
  傅杨河觉得压力有点大,他这人很不爱应酬, 而且三杯倒。
  好在他带的人里头有几个能说会道, 比如孙雷, 别看年纪不大, 酒桌上以一当百不是问题。赵小军不能喝,但特别会来事,能说会道的,替他挡了不少酒。
  傅杨河在酒桌上也有自己的一套,就是装高冷。搞艺术的嘛,又有名气,酒桌上人人尊称一声傅老师。这个傅老师长的俊,脾气却不大好,和气但透着生分,张望他们敬了几回酒就识趣了,转而和赵小军他们打交道。人嘛,谁不爱当老大,既然有赵小军这些小辈拍着他们的马屁,他们自然也不愿意拿热脸去贴傅杨河的冷屁股。
  倒是小唐很热情,一直给班觉贡布敬酒。班觉贡布话不多,给人的感觉就是个寡言的人,做的最多的就是让烟和喝酒。他虽然是个金主,但是年龄和资历在那里摆着,姿态放的很低,在座的傅杨河他要喊一声傅老师,其他几个中年男人也都是这叔那叔地叫着。傅杨河在一旁听了一会,才知道《风花雪月》这个项目筹备已久,原来是班觉贡布的父亲投的,后来才交到了班觉贡布的手里。那些人都是本地的官员,常和他父亲打交道,都是熟人。那些熟人很识趣,一直夸班觉贡布年轻有为,这些场面话傅杨河最不爱听,就去看他的几个爱徒。
  傅杨河这次带来的这四个学生,黄静晨人如其名,生的俊秀不说,性格也单纯安静,是那种一看出身就很好的人,只有跳舞的时候很有爆发力,都说他“遇舞则活”,在北舞的时候就是他的得意弟子,灵气足。他酒量是最差的,喝了两杯整个脸都红了,一直低着头听别人说话,脸上带着淡淡的笑,乌黑的头发几乎遮住了眼睛。
  孙雷和赵小军都是干净利索的短发,孙雷比较粗条一点,长相帅气精神,个性爽快,生的是四个里头最健壮的,东北人,也是北舞出来的。赵小军是从地方提拔到他们舞蹈团的,人活泛,好胜,长了一张不服输的脸,舞技也极为出众,刚到他们团里的时候,一言不合就尬舞,说话带点口音,z和zh分不清楚。
  还有一个没有来,说是身体不舒服,不吃饭了,在楼上睡觉。这人叫肖央,孤傲不合群,但天分极高,瘦高白净的帅哥一个,有一双很迷人的细长眉眼,傅杨河一直觉得他那身材和高冷气质不去做模特很可惜。
  和肖央形成巨大反差的,就是小唐。
  小唐机灵活泼,话也多,最大的缺点是花痴,眼睛都没离开过班觉贡布。他本就心里痒痒的,听了那些溢美之词,两只眼睛简直能放光,只恨不得坐到班觉贡布身边去。班觉贡布的秘书进来递了个电话,班觉贡布便出去了,小唐就继续跟其他几个人敬酒,傅杨河见他喝的有点多,要开始说胡话,找了个由头就把他叫出去了。
  “你喝多了?”他问。
  刚还晕乎乎走路不稳的小唐立马精神了,朝傅杨河笑了笑,低声说:“我的酒量你还不知道。”
  “你今天喝的可不少,我看你都开始说胡话了。”
  “我装醉呢,不过你拽我出来也好,缓一缓,刚喝的有点急,那个班总可真能喝,不比我差。这外头太冷了,咱们进去吧,你放心,不会喝醉了给你丢人的。”
  “你先别进去,我有话嘱咐你,”傅杨河拉住他问,“你跟谁一个屋?”
  “黄静晨。”
  “我告诉你,你跟黄静晨一起住的时候,可千万不要乱说话,尤其是关于我的话。”傅杨河本来打算点到即止,可又怕小唐听不懂,犹豫了一会,终于还是说的更具体一点,“我是处男这件事,你更不能乱提,知道么?”
  小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怎么了,你不是常说你是处男你自豪么?现在知道老处男可耻啦?不是我说你,到你这个年纪还是处男的真不多了,农村都不多了,何况你还是搞艺术的,你……”
  “你看看你,又一口一个老处男。”傅杨河大怒:“你再说我拿胶布封住你的嘴,滚滚滚。”
  小唐笑嘻嘻地走了,傅杨河犹不放心,压着嗓子喊:“你记住我说的话,别到处嚷嚷!”
  小唐摆摆手,钻进了屋里面。外头还真的挺冷,傅杨河抱着膀子站了一会,抬头看了看头顶上的天,天上繁星闪烁,夜空纯净冷冽,西藏的夜空,果然很美。
  他吁了一口气,也钻进屋里面去了。班觉贡布叼着烟从屋子拐角处出来,吸了一口,然后捏着剩下的半截烟,弹了弹烟灰,嘴角似乎咧开了,抽了抽,又忍住了。
  傅杨河是处男这件事,他真不是有意听见,以至于后来傅杨河一直在他跟前充种马小钢炮,扬言自己万花丛中天天天溜,他只好装作不知道,也是很辛苦。后来两人关系进到某一阶段的时候,他看着傅杨河凶猛急切的爱欲,颇不要脸地躺在那里,说:“傅老师有经验,请多指教。”
  “你头发真好。”他说。
  对于一些跳舞的人来说,头发也是肢体语言的一部分,譬如被汗水沾湿的头发随着舞蹈飘洒,傅杨河就觉得很爽,会让他有酣畅淋漓之感。因为上次不小心晒伤了,他就没再扎头发,放下来的时候正好遮住脖子。如今被风一吹,脖颈就露出来了,班觉贡布就看到了他略有些红肿的脖子。
  “我有特意养护头发,”傅杨河说,“第一次见你,戴着面具,看你一头短发,还以为你是汉族人,因为我当时印象里藏族男人一般都是长头发。”
  “我是觉得短发省事,好打理,以前也留过长头发。”
  傅杨河想长头发的班
  40. 联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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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藏族男人多蓄发,如今时代变了,盘发的男人虽然少了, 可大部分藏族男人还是会留长头发。只是藏族男人的长头发看起来狂放不羁, 傅杨河的长头发却是截然不同的感觉, 飘逸潇洒。
  “你头发真好。”他说。
  对于一些跳舞的人来说,头发也是肢体语言的一部分,譬如被汗水沾湿的头发随着舞蹈飘洒, 傅杨河就觉得很爽,会让他有酣畅淋漓之感。因为上次不小心晒伤了,他就没再扎头发, 放下来的时候正好遮住脖子。如今被风一吹, 脖颈就露出来了,班觉贡布就看到了他略有些红肿的脖子。
  “我有特意养护头发,”傅杨河说,“第一次见你, 戴着面具, 看你一头短发, 还以为你是汉族人, 因为我当时印象里藏族男人一般都是长头发。”
  “我是觉得短发省事, 好打理, 以前也留过长头发。”
  傅杨河想长头发的班觉贡布, 英俊里肯定带着野性, 像一头年轻力壮的狮子。
  “我给你的药膏, 你没抹?”班觉贡布问。
  “怕蹭到衣领上,就没抹。”
  那些房屋遗迹已经做了保护栏杆,傅杨河就在外头看了看,回头看见张跃气喘吁吁地爬上来,便笑道:“张老师,累不累?”
  张跃尴尬地说:“还行。”
  其实真的累,他有一点点高原反应,虽然不严重,但身体有些不舒服,稍微爬个坡就累的气喘吁吁,有个坡太陡峭,他试了几次都没爬上去。班觉贡布人倒老实,下去拉了他一把。
  上头风太大了,这遗迹似乎在一个风口上,头顶那么大的太阳,站在上头也觉得冷,他们在上头站了一会就下去了。张跃佯称扭了一下脚,非要搭着傅杨河的肩膀,傅杨河无奈,只好扶着他,偷偷掐了一下他的腰。
  张跃胆子比他大,故意叫了一声,叫的极为暧昧。前头的班觉贡布果然回头看了一眼,傅杨河就老实了。
  张跃似乎心满意足,说:“你还得高二的时候咱们学校搞春季运动会,我跑3000米,最后一圈的时候摔倒了,扭了脚,就是你扶着我走过终点的。”
  傅杨河说:“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我早忘了。”
  “你都忘了,我却还记着。我就是那时候觉得,有你在身边,真好。”
  张跃就是运动会结束的那个暑假,给他写了第一封情书。
  那时候手机都才刚刚开始流行,校园恋情还是被情书主宰的年代。后来张跃给他写的情书越来越多,再后来张跃出了柜,被家里人撵出去,没地方住,还曾跟他挤过一张床。睡觉的时候张跃试图摸他,手刚摸到他的耳朵,就被他按住了。
  傅杨河说:“对啊,好兄弟,一辈子。”
  张跃嘴角笑容略有些苦涩,但很快那苦涩就消失不见了。高原上稍微出点力就容易吃不消,他看见傅杨河略有些急促的呼吸,心下到底不忍心,松开他说:“好多了,我能自己走了。”
  傅杨河既然决定这一回彻底断了他的念想,觉得自己不能心软,立即快走了两步,走到班觉贡布身边去了。
  班觉贡布原本就要扶张跃一把,奈何张跃当时硬往傅杨河的身上蹭,如今见傅杨河走到自己身边来,便回头看张跃,问:“张老师的脚没事吧?”
  “没事,好多了,自己走就行。”
  小唐知道了这件事之后,就对傅杨河说:“不是我说的难听,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张老师追你这么多年都没追到手,和他自己心太软也有关系,如果我是他,直接推倒就上了。他倒好,这舍不得那舍不得,结果倒拖拖拉拉,把仅有的一点可能也给拖没有了。”
  回去的时候坐车,傅杨河依然是和张跃分开的,不过小唐坐过去了,说是要发挥他助理的余热,给自己的老板挽回一下关系,毕竟以后都是要长久合作的。
  赵小军却突然开口,问说:“傅老师,你怎么不坐张老师的车?”
  这话一出,车里一时气氛有些微妙。不等傅杨河开口,肖央就说:“都随便坐的车,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傅杨河便笑了笑,透过后视镜看了肖央一眼,就看见肖央白白净净的一张高冷的脸,依旧面无表情,却在与他对视的时候,提了提嘴角。
  到底是肖央这小子贴心啊,面冷心热。
  赵小军却接着说:“我看张老师很受伤啊。”
  傅杨河一口老血没喷出来,就见肖央用膝盖顶了赵小军一下。班觉贡布面无表情地开他的车,好像根本没听他们师生在说些什么。傅杨河却有些讪讪的。
  不过他也觉得赵小军和肖央的反应都怪怪的,等到回到厂里,他就问小唐:“我怎么觉得大家好像都知道我喜欢男人似的,好像张跃喜欢我这件事,他们几个小子也知道。”
  小唐:“……”
  傅杨河跪在沙发上,盯着敷面膜的小唐看。
  小唐咳了一声,说:“大家本来就都知道,就你以为大家不知道吧?”
  “啊?”这一下傅杨河受惊不小,“他们怎么知道的?你告诉他们的?”
  “他们眼睛又不瞎,跟你那么久,怎么可能不知道你的性取向。至于张老师喜欢你,瞎子都能看出来吧?说起来你今天晚饭的时候做的戏是不是有点过啊,你还给班总夹菜?我看张跃脸都绿了吧?”
  傅杨河正在那里害臊,忽然听到了敲门声,开门一看,是张跃,张跃问:“一个人?”
  傅杨河立即说:“还有小唐。”
  “你能不能出来一下,我想跟你谈谈。”
  “我都准备睡了……”
  “谈谈吧,不谈一下我睡不着。”
  “那好吧。”傅杨河回去拿了外套穿上,冲着小唐撇撇嘴,小唐坐起来,一双眼睛瞪得圆溜溜。
  “你们张老师好像要跟你们傅老师表白啦。”小唐立即把这个八卦告诉了黄静晨他们。他们几个正在一个房间里排舞,听见这事立即就朝走廊跑,黄静晨看见肖央在沙发上窝着,问:“你不看?”
  41.自知之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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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突然又来了劲头,紧跟着班觉贡布往上爬。上面风大,突然一股大风,差点把他的帽子吹掉,多亏了班觉贡布手快, 一把给按住了。大风吹的傅杨河的头发狂乱飞舞, 拂着他干燥的手掌心,他微微用力, 便按压到一片柔软的头发。
  藏族男人多蓄发,如今时代变了,盘发的男人虽然少了, 可大部分藏族男人还是会留长头发。只是藏族男人的长头发看起来狂放不羁, 傅杨河的长头发却是截然不同的感觉, 飘逸潇洒。
  “你头发真好。”他说。
  对于一些跳舞的人来说,头发也是肢体语言的一部分,譬如被汗水沾湿的头发随着舞蹈飘洒, 傅杨河就觉得很爽, 会让他有酣畅淋漓之感。因为上次不小心晒伤了,他就没再扎头发, 放下来的时候正好遮住脖子。如今被风一吹, 脖颈就露出来了, 班觉贡布就看到了他略有些红肿的脖子。
  “我有特意养护头发, ”傅杨河说, “第一次见你, 戴着面具,看你一头短发,还以为你是汉族人,因为我当时印象里藏族男人一般都是长头发。”
  “我是觉得短发省事,好打理,以前也留过长头发。”
  傅杨河想长头发的班觉贡布,英俊里肯定带着野性,像一头年轻力壮的狮子。
  “我给你的药膏,你没抹?”班觉贡布问。
  “怕蹭到衣领上,就没抹。”
  那些房屋遗迹已经做了保护栏杆,傅杨河就在外头看了看,回头看见张跃气喘吁吁地爬上来,便笑道:“张老师,累不累?”
  张跃尴尬地说:“还行。”
  其实真的累,他有一点点高原反应,虽然不严重,但身体有些不舒服,稍微爬个坡就累的气喘吁吁,有个坡太陡峭,他试了几次都没爬上去。班觉贡布人倒老实,下去拉了他一把。
  上头风太大了,这遗迹似乎在一个风口上,头顶那么大的太阳,站在上头也觉得冷,他们在上头站了一会就下去了。张跃佯称扭了一下脚,非要搭着傅杨河的肩膀,傅杨河无奈,只好扶着他,偷偷掐了一下他的腰。
  张跃胆子比他大,故意叫了一声,叫的极为暧昧。前头的班觉贡布果然回头看了一眼,傅杨河就老实了。
  张跃似乎心满意足,说:“你还得高二的时候咱们学校搞春季运动会,我跑3000米,最后一圈的时候摔倒了,扭了脚,就是你扶着我走过终点的。”
  傅杨河说:“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我早忘了。”
  “你都忘了,我却还记着。我就是那时候觉得,有你在身边,真好。”
  张跃就是运动会结束的那个暑假,给他写了第一封情书。
  那时候手机都才刚刚开始流行,校园恋情还是被情书主宰的年代。后来张跃给他写的情书越来越多,再后来张跃出了柜,被家里人撵出去,没地方住,还曾跟他挤过一张床。睡觉的时候张跃试图摸他,手刚摸到他的耳朵,就被他按住了。
  傅杨河说:“对啊,好兄弟,一辈子。”
  张跃嘴角笑容略有些苦涩,但很快那苦涩就消失不见了。高原上稍微出点力就容易吃不消,他看见傅杨河略有些急促的呼吸,心下到底不忍心,松开他说:“好多了,我能自己走了。”
  傅杨河既然决定这一回彻底断了他的念想,觉得自己不能心软,立即快走了两步,走到班觉贡布身边去了。
  班觉贡布原本就要扶张跃一把,奈何张跃当时硬往傅杨河的身上蹭,如今见傅杨河走到自己身边来,便回头看张跃,问:“张老师的脚没事吧?”
  “没事,好多了,自己走就行。”
  小唐知道了这件事之后,就对傅杨河说:“不是我说的难听,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张老师追你这么多年都没追到手,和他自己心太软也有关系,如果我是他,直接推倒就上了。他倒好,这舍不得那舍不得,结果倒拖拖拉拉,把仅有的一点可能也给拖没有了。”
  回去的时候坐车,傅杨河依然是和张跃分开的,不过小唐坐过去了,说是要发挥他助理的余热,给自己的老板挽回一下关系,毕竟以后都是要长久合作的。
  赵小军却突然开口,问说:“傅老师,你怎么不坐张老师的车?”
  这话一出,车里一时气氛有些微妙。不等傅杨河开口,肖央就说:“都随便坐的车,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傅杨河便笑了笑,透过后视镜看了肖央一眼,就看见肖央白白净净的一张高冷的脸,依旧面无表情,却在与他对视的时候,提了提嘴角。
  到底是肖央这小子贴心啊,面冷心热。
  赵小军却接着说:“我看张老师很受伤啊。”
  傅杨河一口老血没喷出来,就见肖央用膝盖顶了赵小军一下。班觉贡布面无表情地开他的车,好像根本没听他们师生在说些什么。傅杨河却有些讪讪的。
  不过他也觉得赵小军和肖央的反应都怪怪的,等到回到厂里,他就问小唐:“我怎么觉得大家好像都知道我喜欢男人似的,好像张跃喜欢我这件事,他们几个小子也知道。”
  小唐:“……”
  傅杨河跪在沙发上,盯着敷面膜的小唐看。
  小唐咳了一声,说:“大家本来就都知道,就你以为大家不知道吧?”
  “啊?”这一下傅杨河受惊不小,“他们怎么知道的?你告诉他们的?”
  “他们眼睛又不瞎,跟你那么久,怎么可能不知道你的性取向。至于张老师喜欢你,瞎子都能看出来吧?说起来你今天晚饭的时候做的戏是不是有点过啊,你还给班总夹菜?我看张跃脸都绿了吧?”
  傅杨河正在那里害臊,忽然听到了敲门声,开门一看,是张跃,张跃问:“一个人?”
  傅杨河立即说:“还有小唐。”
  “你能不能出来一下,我想跟你谈谈。”
  “我都准备睡了……”
  “谈谈吧,不谈一下我睡不着。”
  “那好吧。”傅杨河回去拿了外套穿上,冲着小唐撇撇嘴,小唐坐起来,一双眼睛瞪得圆溜溜。
  “你们张老师好像要跟你们傅老师表白啦。”小唐立即把这个八卦告诉了黄静晨他们。他们几个正在一个房间里排舞,听见这事立即就朝走廊跑,黄静晨看见肖央在沙发上窝着,问:“你不看?”
  肖央淡淡的不置可否,黄静晨也不管他了,赶紧跑了出去,几个人趴在走廊的最右边,探着头往墙角看。
  “说吧说吧,外头冷死了。”傅杨河裹着外套,作出一副哆嗦的样子。
  张跃在月光底下看着他,也不说话,傅杨河被他看的心里发毛,便道:“你不说我可走了。”
  结果他刚转身要走,就被张跃给拽住了胳膊,一把就给按到墙上去了。傅杨河吓了一跳,本能地别过头去,就被张跃亲住了脸。
  “张跃!”傅杨河憋着嗓子用力推,可惜撼动不了张跃分毫,张跃要扳过他的脸,他就死死别着头,心想打死也要守住自己的初吻,不能便宜了这个王八蛋!
  张跃见他不听话,就往他脖子上亲。一团乌云过来,遮住了天上的月亮。风也大了,吹的楼上的几个年轻人瑟瑟发抖。黄静晨小声说:“张老师不会在用强吧?”
  “咱们是不是要下去帮帮傅老师?”赵小军问。
  结果他话音刚落,就听身后有人吼了一声:“张老师!”
  月亮又从乌云里出来,张跃被傅杨河推开,踉跄着后退了一步,抬头看二楼,就看见肖央恶狠狠地看着他。
  好险好险,傅杨河抹了抹脸,赶紧离张跃远了几步,然后道:“卧槽,你再这样,别怪我跟你翻脸!你这么喜欢我,我很感激你,但当兄弟当朋友都可以,当恋人,不行!这是你第二次啃我脸了,再一再二不再三,再敢这样,我他妈的阉了你!”
  傅杨河说完就气呼呼地往楼梯处走。楼上的几个人鸦雀无声,黄静晨突然指着楼下一个黑影:“那是不是班总?”
  赵小军低呼:“哎呀,糟啦,张老师啃傅老师的脸,被班总看见啦!”
  “谢谢。”等落了地,傅杨河说。
  班觉贡布笑了笑,也没说话,继续往上走。傅杨河回头,就看见远处的张跃。
  他突然又来了劲头,紧跟着班觉贡布往上爬。上面风大,突然一股大风,差点把他的帽子吹掉,多亏了班觉贡布手快,一把给按住了。大风吹的傅杨河的头发狂乱飞舞,拂着他干燥的手掌心,他微微用力,便按压到一片柔软的头发。
  藏族男人多蓄发,如今时代变了,盘发的男人虽然少了,可大部分藏族男人还是会留长头发。只是藏族男人的长头发看起来狂放不羁,傅杨河的长头发却是截然不同的感觉,飘逸潇洒。
  “你头发真好。”他说。
  对于一些跳舞的人来说,头发也是肢体语言的一部分,譬如被汗水沾湿的头发随着舞蹈飘洒,傅杨河就觉得很爽,会让他有酣畅淋漓之感。因为上次不小心晒伤了,他就没再扎头发,放下来的时候正好遮住脖子。如今被风一吹,脖颈就露出来了,班觉贡布就看到了他略有些红肿的脖子。
  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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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了。”班觉贡布打开床头灯, 起身去开了门。
  傅杨河本来笑嘻嘻地堆了一脸笑容,在看见班觉贡布上半身结实的腱子肉的时候, 凝固了。
  “有事?”班觉贡布问。
  “嗯, 有事,那个……”
  “外头冷, 进来说吧。”
  班觉贡布回去披了一件衣服。傅杨河进去才发现那房间不大,摆了一张床一个桌子一个椅子,至于其他的, 也看不清。
  “坐。”班觉贡布拉了椅子过来。
  “不了,我来就是……那个, 我跟张老师, 你……看见了吧?”
  这么直白地说出来, 班觉贡布脸上倒是有些过不去,“嗯”了一声。
  “唉,冤孽啊, ”傅杨河发挥了此生最佳演技,“那你肯定也知道, 张老师他对我……”
  “嗯, 我看见你们亲嘴了……”
  “不不不,没有没有, 他是想亲我来着, 不过没亲到, 我跟他清清白白什么事都没有!”傅杨河忙说, “不过班总可能不知道,他今天之所以发疯,是因为误会我跟你……他真的是误会了,我跟班总当然什么事都没有……就是……”
  傅杨河有些后悔自己冲动过来了,一路上组织了半天,也没组织好语言:“跟班总说实话,我们俩从小一起长大的,他从高中开始就喜欢我,两家关系好,我也不好拒绝的太冷酷,但是如今你也看到了,这个实在叫我很困扰。况且以后我跟他还是要一起工作的,不想因为私人的事影响以后的合作,所以……”
  他抬起头,看向班觉贡布。
  昏黄台灯下的班觉贡布,坐在床头看着他,古铜色的脸庞多了一分柔和的光,那原本精亮的眸子也黯淡了几分,没有了犀利的眼神。傅杨河好像一下子被那张脸所蛊惑,心中燥热消散了一些,直接说:“班总能不能帮我一个忙,既然他认为我和你有些暧昧,班总能不能配合我一下,让他完全死心?”
  “假装情侣?”班觉贡布一针见血。
  “倒也不用到假装情侣那个地步,就是做做样子,分寸我会把握好的。”
  班觉贡布发出一声几乎不易察觉的叹息。
  傅杨河立即窘迫起来,突然意识到自己这个请求有多冒失,便站起来说:“那个,班总,我……”
  “你不喜欢他?”
  傅杨河一愣,说:“不喜欢。”
  “为什么?”
  “这哪有为什么啊,我对他就是没有爱的感觉啊。”
  “喜欢你这么多年的人,断了他的心,你不后悔?”
  “不知道会不会后悔,”傅杨河说,“但我其实是希望他好的,不想他浪费时间在我身上。说实在的,他挺优秀的,如果不是因为我,不会单身到现在。有个这么优秀的人喜欢我,我其实也很高兴,所以万一他死心了,不再追我,没有人再爱我,我或许哪一天夜深人静了想起来,确实会后悔。但是我虽然不爱他,却拿他当亲哥一样,希望他能过的好。我知道我这么做,是为他好,不想他浪费时间在一个不会给他爱的人身上。”
  班觉贡布沉默了一会,说:“这个事……”
  城里人太会玩,这个事他真是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班总要是觉得为难,就……”
  “行吧。”班觉贡布说,“也是善事一件,对两位老师都好。”
  傅杨河激动万分,一下子冲过去要抱一下,察觉到不合适,改为握了握班觉贡布的手:“谢谢谢谢。”
  “只是……”
  “嗯,你有条件尽管说。”
  “这个度我可能把握不好,如果这中间有什么话或者什么举动冒犯了你,你不要生气。”
  “哪能!”傅杨河信誓旦旦地说,“你肯帮我这个忙我就很感激了,不管你做什么说什么,我都无条件支持,我相信咱们都是有分寸的人,可以彼此信任!”
  “那张老师那边呢,你确定他会知难而退?万一他受了刺激,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不会,他今天是比较反常,平时不会这样。”傅杨河突然意识到今天说的这些可能会影响张跃在班觉贡布心中的印象,进而影响到张跃的工作,于是便说,“我这个发小,其实人特别好,他的人品我是信得过的,再说了,都不是小孩子了,他比我还大两岁呢,心里也知道轻重,他今天对我用强,那是心里有指望。如果他知道我的对象是你,会死心的。毕竟班总这么优秀的人,他肯定清楚自己比不了。”末了拍了一下班觉贡布的马屁。
  “以后不好再喊我班总了吧?”
  傅杨河一愣,讪讪地笑了笑。
  “我也不喊你傅老师了,喊你杨河吧。”
  傅杨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随你。”
  外头起了风,月光一点都没有了。班觉贡布拿了手电筒,说:“我送你。”
  傅杨河也没反对,他来的时候绊倒了两回。
  外头风很大,淅淅沥沥的竟然开始下起雨来了。班觉贡布说:“这边天气就这样,爱晚上下雨。”
  “你回去吧,还有两步路,我跑一会就到了。”
  班觉贡布却没停下脚步,只一边走一边说:“我给你的药,抹了么?”
  “回去就抹。”
  “别怕蹭到被单上,还是身体要紧。”
  “嗯。”
  他们到了楼下,楼梯里有灯光照着,班觉贡布就停了下来。风更大了,傅杨河伸手捂住了乱舞的头发。
  “我回去了。”班觉贡布说。
  “小心点路。”
  “嗯。”
  傅杨河看着班觉贡布走远,四处漆黑一片,只有他手里的手电筒照出的一道光,风很大,也很寒冷,他心想,这桥段多像大学生谈恋爱啊,送到宿舍楼下,依依不舍告别。
  傅杨河回到房间,小唐说:“你可回来了,怎么样啊?”
  “能怎么样,我老脸都舍了,他肯定不好拒绝我啊……哎,明儿再说吧,你赶紧回去睡觉。”
  小唐看了看他,说:“也行。”
  小唐走了之后,傅杨河关上门,往床上一坐,坐了好一会,拿起床头柜上的那盒药膏,手指头挑了一点,淡淡的药味,抹在脖子上有些凉,过了一会,又有点热。
  傅杨河在班觉贡布身边坐下,喘着气说:“好久不跳,有点生疏了。”
  班觉贡布低下头来,一句话也没有说。倒是旁边的小唐说:“老当益壮!”
  傅杨河便笑了起来,拍了一下小唐的头。他本来想问一下班觉贡布,却见班觉贡布一直低着头,也没看他,便没有问。
  等到电视台拍个差不多要收工的时候,他们也站起来送了一下。班觉贡布这才跟他说话,道:“你也累了吧,早点回去休息。”
  “不累,我还打算随便逛逛呢,这里这么热闹!”
  因为是转山会的第一天,所以这一晚也是最热闹的一个晚上。除了他们这里,还有很多藏民在围着篝火载歌载舞,对于黄静晨这些年轻人来说,正是学习的好时机,康巴各色各样的舞蹈都可以在今晚看到。
  傅杨河便带着他们一个一个看过去,一边看一边给他们讲解。班觉贡布在他身边站着,只觉得今天的傅杨河和从前的傅杨河不一样了。
  简直全身都在发光。听他一边观看表演一边给黄静晨他们讲解,才知道傅老师对藏族舞蹈了解的要远超过他这个当地人。篝火照着一张张年轻俊秀的脸,黄静晨他们也听的很认真,从他们的脸上能感受到他们对傅杨河的敬慕之情。班觉贡布又想起火光下傅杨河柔韧而有力的腰身,蓬勃而肆意的舞姿,忽然觉得有股热气涌上来。而篝火的烟火气随着风拂着他的脸,更让他心里燥热难耐。
  这世上一切酣畅淋漓的运动和艺术都会激发人的爱欲,他是头一回意识到,只因自己沉醉其中,深受感染,也有了疯狂的热血。
  傅杨河,傅杨河。他不再是白皙文静的文化人形象,他是有侵略性的,锋芒无法掩盖的,会激发人征服欲的男人,可这锋芒被白嫩的外表遮掩,这侵略性也不会叫人不适,像一匹温顺的,可偶尔会撒野疯狂的马。
  “傅老师,你们来这边看,这个精彩!”小唐忽然在远处喊他们。
  那是一个民间艺人团队,在那里表演热巴舞。
  热巴舞是集合了舞蹈,说唱,杂技和戏剧为一体的综合艺术,全套演下来耗时非常长,但是可看性极佳,因为不同于简单基础的锅庄舞,热巴舞极其讲究美感和难度,舞蹈设计基本上都以观赏性强,动作难度大为准则,非常适合大型实景演出。傅杨河原来就有想过,如果在演出中加入热巴舞,不但会减少编舞的工作量,而且可以最大限度地呈现出康巴原汁原味的文化,但是全套的热巴舞演下来要五个多小时,显然是不适合用在实景演出中的,他现在要找的就是最适合演出的段子,再稍加编排,争取在较短的时间里能展现出热巴舞最吸引人的一部分,从而吸引观众去关注热巴舞。
  相比于锅庄舞,肖央他们显然对热情奔放、粗犷有力的热巴舞更感兴趣。他们在人群里看了一会,肖央低声说:“这个舞蹈有些地方动作太危险了,可能不够老少皆宜。”
  傅杨河点点头。热巴舞有一部分结合了气功的成分,“尖刀刺腹”、“夹刀旋转”、“滚牛角尖”等动作,虽然可看性很强,但确实不如其他部分更适合实景演出。热巴舞是分段的,每跳一段都会有一段词,只是念的什么词他们听不懂,傅杨河便回头要问班觉贡布,一回头却发现围观的人太多,班觉贡布紧贴在他身后站着,他这一回头,正撞在班觉贡布的下巴上。
  “对不起。”他忙不迭地道歉,略有些尴尬。班觉贡布摸了摸下巴说:“没事。”
  “你能给翻译一下那老汉在说什么吗?”
  班觉贡布表情略微迟疑了一下,好像没听清。傅杨河便又说了一遍。
  因为太嘈杂,班觉贡布怕他听不清,所以微微低头靠近了他耳朵给他翻译,但这样一来就贴的太近,一说话,热气就全喷到了他耳朵上。他的耳朵异常敏感,只觉得很痒很痒,缩了一下头,班觉贡布却没注意,还在靠着他翻译给他听。最后傅杨河实在受不了了,装作挠痒一样,伸手抓了一下耳朵。
  班觉贡布愣了一下,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却靠的更近了。
  热巴舞先轻后急,越到后面越是激流奔涌,随着鼓声越来越急,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了,周围喝彩声不绝于耳,人群也开始拥挤起来,有些人甚至情不自禁地跟着手舞足蹈,他们本来站在最外围,后面人越来越多,各个都是伸着脖子往里看,开始有了点人挤人的意思。
  然后傅杨河就被挤到了班觉贡布的怀里。
  他一直都知道班觉贡布个头高,却从没有如此具体又强烈地感受到班觉贡布的高大魁梧,他整个人都靠在了班觉贡布的怀里面,他的后背磨着班觉贡布的身体,耳朵上的酥麻感更强了,班觉贡布都不用说话,只是呼吸就让他有些受不了,心里燥热的很,偏偏又挤不动。鼓声越来越急,越来越急,那些跳舞的藏族小伙子开始翻腾飞跃,姑娘们的裙子因为旋转都飘了起来,周围的欢呼声更是如烈火浇油一般,一切都在扑向最后的高/潮。傅杨河觉得自己几乎不能呼吸,身体里的一根弦越绷越紧,脖颈和后背都出了一层薄汗,他试图摆脱这种燥热和紧绷,可是却找不到出路,没有缝隙给他挪动身体,他动了几下,班觉贡布的两只大手忽然抓住了他的臂膀,力道那么大,充满了控制欲,他身体的那根线“砰”地一声,断了。
  对于傅杨河来说,班觉贡布就是一头年轻力壮的藏獒,从他闷声不响地盯住自己的时候,他就有一种要被吃了的恐惧感。为了不被吃,他有心把这头野生藏獒驯养成萌宠,驯到一半的时候他就发现,藏獒到底是藏獒,喂不熟,想要脱身,已经晚了。
  对于班觉贡布来说,傅杨河是什么样还真不好描绘,他本就不善言辞,但是他觉得傅杨河身上有一股味,浑身荡漾着一个讯息:你有本事来吃我呀来吃我。
  既然对方整天给自己发射这个讯息,好像不吃一下也说不过去,于是他便连皮带骨地把傅杨河给吃了。
  傅杨河原来给班觉贡布的定位是小鲜肉。依着他的理解,班觉贡布在他眼里就是一块小鲜肉,殊不知在班觉贡布的眼里,他才是一块鲜肉,而且是能叫人食髓知味的美滋滋的一块好肉。
  傅杨河是一块好肉,人人都这么觉得。
  可是这么一块好肉,眼看着要变成老腊肉也没人吃,不是没人想吃,想吃这块肉的如果排排站,大概从头望不见尾。之所以没人吃,是因为每个人都觉得:“这块肉应该很多人吃吧?”
  “这么好的肉应该轮不到我吃吧?”
  “这么好的肉应该很多人吃过了吧?”
  傅杨河心想,他成了一个老处男,他也很绝望啊,真的没有人要吃他!
  还好他碰见了班觉贡布,这年轻汉子想的少,心里想吃,直接张嘴就吃了。
  谢天谢地,他终于被吃了。傅杨河长吁一口气……虽然这藏獒吃肉能力太惊人,吓到了他这个都市来的小泰迪。
  傅杨河身上最大的两个标签是唱戏和跳舞,小时候学过戏,长大了是个舞蹈家,跳起舞来要人命。
  班觉贡布会颇有些不要脸地说:“真不愧是唱过戏的,嗓子那个能叫啊……”
  或者:“真不愧是跳舞的,身体这个能折腾啊,什么姿势都……”
  而关于班觉贡布身上的关键词,是小鲜肉和康巴汉子。
  傅杨河常常要面对这样的对话:
  “你男人多大了?”
  “……二十三四吧。”
  “哎呦,养了个小狼狗啊。”
  “……”
  “哪里人啊?”
  “……康巴……”
  对方这一回反应更夸张,捂住嘴,瞪大眼睛,两眼放光地看着他:“康巴汉子啊,你受得了么?”
  “……”
  傅杨河颇有些不满又害臊地想,我也是练家子,怎么就受不了,真是小瞧人。
  ------
  这世上总存在这么一个人,不分国家,也不分民族,更不分性别和年龄,他与你身体契合,灵魂熨帖,是你命中注定的爱人。
  这是最美好的一年,所爱之人,都会相见。
  “没多少,应酬而已。”
  “你去洗澡吧。”傅杨河说,他裹着浴巾,还没穿衣服。
  班觉贡布应了一声,就开始脱衣服,脱了一半忽然扭头问:“可以么?”
  “啊?”
  “我脱衣服。”
  “你脱啊……”傅杨河讪讪地说。
  43.一生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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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傅杨河来说,班觉贡布就是一头年轻力壮的藏獒, 从他闷声不响地盯住自己的时候, 他就有一种要被吃了的恐惧感。为了不被吃,他有心把这头野生藏獒驯养成萌宠,驯到一半的时候他就发现, 藏獒到底是藏獒, 喂不熟,想要脱身,已经晚了。
  对于班觉贡布来说, 傅杨河是什么样还真不好描绘, 他本就不善言辞,但是他觉得傅杨河身上有一股味,浑身荡漾着一个讯息:你有本事来吃我呀来吃我。
  既然对方整天给自己发射这个讯息,好像不吃一下也说不过去,于是他便连皮带骨地把傅杨河给吃了。
  傅杨河原来给班觉贡布的定位是小鲜肉。依着他的理解, 班觉贡布在他眼里就是一块小鲜肉, 殊不知在班觉贡布的眼里, 他才是一块鲜肉, 而且是能叫人食髓知味的美滋滋的一块好肉。
  傅杨河是一块好肉, 人人都这么觉得。
  可是这么一块好肉,眼看着要变成老腊肉也没人吃, 不是没人想吃, 想吃这块肉的如果排排站, 大概从头望不见尾。之所以没人吃,是因为每个人都觉得:“这块肉应该很多人吃吧?”
  “这么好的肉应该轮不到我吃吧?”
  “这么好的肉应该很多人吃过了吧?”
  傅杨河心想,他成了一个老处男,他也很绝望啊,真的没有人要吃他!
  还好他碰见了班觉贡布,这年轻汉子想的少,心里想吃,直接张嘴就吃了。
  谢天谢地,他终于被吃了。傅杨河长吁一口气……虽然这藏獒吃肉能力太惊人,吓到了他这个都市来的小泰迪。
  傅杨河身上最大的两个标签是唱戏和跳舞,小时候学过戏,长大了是个舞蹈家,跳起舞来要人命。
  班觉贡布会颇有些不要脸地说:“真不愧是唱过戏的,嗓子那个能叫啊……”
  或者:“真不愧是跳舞的,身体这个能折腾啊,什么姿势都……”
  而关于班觉贡布身上的关键词,是小鲜肉和康巴汉子。
  傅杨河常常要面对这样的对话:
  “你男人多大了?”
  “……二十三四吧。”
  “哎呦,养了个小狼狗啊。”
  “……”
  “哪里人啊?”
  “……康巴……”
  对方这一回反应更夸张,捂住嘴,瞪大眼睛,两眼放光地看着他:“康巴汉子啊,你受得了么?”
  “……”
  傅杨河颇有些不满又害臊地想,我也是练家子,怎么就受不了,真是小瞧人。
  ------
  这世上总存在这么一个人,不分国家,也不分民族,更不分性别和年龄,他与你身体契合,灵魂熨帖,是你命中注定的爱人。
  这是最美好的一年,所爱之人,都会相见。
  《风花雪月》不是国内第一个大型实景演出,却是投资最大的一个,又是国家“民族团结一家亲”的重点扶持项目,所以在参与人员的选拔上也是慎之又慎,能参与到团队里的都是各领域的顶级人才,傅杨河作为国内舞蹈界的拔尖人物,成了《风花雪月》的编导。
  从接到邀请到准备出发,中间也就短短的一周时间。在这短短一周里,傅杨河迅速完结了手头的工作,然后给自己放了一天假,睡了个昏天暗地,一直到助理小唐找上门来。
  五月初的天气不冷不热,正是贪睡的好时候。傅杨河还没完全从困意中醒过来,开完门就又扑倒在床上。小唐在旁边椅子上坐着,时不时地拿眼去瞟傅杨河屁股上叫人无法忽视的两团肉。
  趴着也这么翘……练舞练的?
  “都安排好了么?”傅杨河终于过了起床气,顶着乱糟糟的头发爬起来,睡眼惺忪地问小唐。
  “都安排好了,负责人说了,从拉萨下了飞机就有人来接,地方有点偏远,得坐大巴过去……刚才黄静晨他们打电话过来,说他们都已经准备妥当了,我让他们明天在机场集合。”
  黄静晨是傅杨河最得意的学生,今年刚得了桃李杯青少年组的金奖,可说后生可畏,这一次过去,他要带着自己的团队,黄静晨就是其中之一。傅杨河“嗯”了一声,就又趴了下来。
  跳舞的男人很多头发都有点长,傅杨河还扎了个时下流行的丸子头。小唐看着他白白的脸蛋,红润润的嘴唇,略上扬的眼尾,心里很是嫉妒。这人明明是个老古董,偏偏长了一张妖艳贱货的脸,年纪不轻,奈何生的嫩,看着像桌子上那盘五月的樱桃,鲜嫩多汁。
  “咱们要去的是西藏昌都哪儿来着?”
  “……康乌。”
  傅杨河觉得这地名陌生,小唐补了一句:“属于康巴藏区。”
  说到这里,小唐明显兴奋起来了,挤眉弄眼地唱道:“康巴的汉子你威武雄壮。”
  傅杨河一看小唐这个小基佬春心荡漾的模样,就知道此事不简单。
  小唐见他满脸疑惑,打量了他一会问:“你竟然不知道?!我就说呢,你怎么一点都不兴奋!康巴汉子没听说过么,你搜搜看!”
  傅杨河摸到手机,拿了枕头垫在下巴上,用手机搜了搜“康巴汉子”四个字,结果就看到了诸如类似的标题:
  《为什么康巴汉子在全世界都很受女性欢迎?》
  《缺氧——我和康巴汉子的癫狂岁月!》
  《为什么都说男不入川,女不入藏?》
  再看下面的相关搜索,他以为自己看到了少儿不宜的小黄文。
  傅杨河便随便点开了一个,只见上面将康巴汉子说的天上有地上无,雄浑刚猛器大活好,简直是行走的荷尔蒙,雄性中的雄性,男人中的男人。一句话,简直是女人梦寐以求的极品情郎!
  傅杨河抬起头来,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小唐:“这确定不是小黄文?这种你也信?”
  小唐道:“虽然都是传言,但也未必全是假的,你想啊,康巴地区属于西藏高原,地广人稀环境苦,加上生活和医疗条件差,婴儿存活率都很低,长久以往下来,优胜劣汰,就导致藏族地区能存活的都是体质、基因的优胜者,康巴汉子不也就越来越强壮了?不光康巴,但凡是环境艰苦不容易存活的地方,能活下来的肯定都是强者。”
  这个……貌似也是有些道理。
  “可是我去过拉萨,我觉得还好吧。”
  “拉萨又不是康巴,藏人按地区分,有博巴,堆巴,藏巴,卫巴,康巴,还有安多哇,个个粗犷强健,民风淳朴,可若论长相,还属康巴的汉子最英俊。五官深邃,鼻梁高挺,一般的就一般了,可要帅,就不是一般帅,是巨帅!不过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人鱼线,公狗腰,器大活好够狂野。”
  小唐心里显然已经春水横流,光靠想象已经心花怒放。
  小唐全名唐昊,是他恩师的堂侄,做他的助理也有三年了,人很机灵活泼,爱好男。
  他这个爱好男,可不只是说他性取向是男人,而是他把男人当做自己的爱好。年纪轻轻,尝过的男人却如过江之鲫,眼光也因此越来越挑,他说帅,那估计是真帅。
  傅杨河心里隐约有些小激动。
  因为傅杨河,性别男,爱好也是男。
  “对了,痴情种说打你电话打不通,打到我那去了。”小唐说,“他让你给他回个电话。”
  小唐口中的痴情种,说的是张跃。
  张跃到底追了自己几年,傅杨河也不记得了,其实有那么几回,他都想,算了,大概也找不到比张跃对自己更好的人了,从了他得了,但每次都过不去自己心里那道坎。他就是不喜欢张跃,能怎么办呢。前段时间张跃喝醉酒,居然要啃他,被他一脚给踹倒了,自那以后就再没见过面。
  傅杨河说:“不管他,我要去西藏了,他有本事就追过去。”
  提到康巴,很多人以为就是在西藏,其实它在四省的交界处,包括四川的甘孜、阿坝、木里,西藏的昌都,云南的迪庆,青海的玉树等地区。而昌都作为“藏东明珠”,是康巴文化的发源地。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就是九宿县康乌乡。
  大巴车行驶在颠簸的山间小路上,傅杨河拿帽子遮住半边脸,如今太阳西斜,红艳艳的阳光却依旧晒得人睁不开眼。
  也不知道行驶了多久,只听到了一阵喧闹声,周围终于不再是高低起伏的草地山峦,出现了零零散散的人家。傅杨河将帽子移开,就看见一排排的厂房,看来是到地方了。
  “就这啊?”车子停在了厂子的一块空地上,小唐伸着脖子往外看了一眼,回头对傅杨河说,“比我想的艰苦一点。”
  傅杨河从行李架上拿了包。小唐忙伸过手来,他却已经将包背在了身上:“你拿你自己的吧,我自己来就行。”
  外头乱哄哄的,前面率先下了车的黄静晨喊道:“傅老师,你快看,藏戏。”
  藏戏,藏语名叫“阿吉拉姆”,取源于宗教艺术,多以神话故事为表现内容,戴着面具演出,早被列为国家级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傅杨河看过藏戏《文成公主》,印象很深刻,只是没看过这样原生态的藏戏,听到之后便朝窗外看了一眼,就看见不远处一群藏民在跳藏戏,旁边围着黑压压一群人不断欢呼。因为隔着玻璃,又逆着光,看不大清楚。
  早有一个叫张望的官员带着几个人出来迎接他们,拎了他们的行李箱。傅杨河下车与他们一一握手寒暄了几句,然后顺便介绍了一下他带的黄静晨,肖央,孙雷和赵小军他们,大概这一溜的帅哥站一排,个个出挑有气质,傅杨河自己看了也觉得老怀安慰,他这些弟子的确给他长排场,跳舞的,别的不说,个个盘亮条顺,说白了就是有气质!
  介绍完之后,张望便跟着他们往住的地方走。路过那群跳藏戏的人的时候,因为大家都好奇,所以都扭头看着。这藏戏的乐器简单,只有一鼓一钹,但鼓点和钹声密急,让人听了就觉得振奋,傅杨河只觉得这一路的劳乏都散了,跟着热血沸腾,便立在人群外头看了一会。
  夕阳已经快要落下,金色余晖照着那些人脸上戴着的藏戏面具,更显得那面具色彩鲜艳,凌冽狰狞。那些藏人都很高,目测大都180以上,有几个甚至可能超过190,个个体格健壮,像一座雄伟的山,动作热情而奔放,英姿勃发。
  张望笑着,在密集的鼓点和钹声中靠近了傅杨河的耳朵,大声说:“你看,那是西文的班总。”
  大型实景演出,需要雄厚的财力作为支撑,而这次《风花雪月》的出品方和投资方,就是西南文化旅游公司,也就是张望口中的西文。
  张望不指,傅杨河也注意到那个班总了,他大概有一米九,戴着蓝色面具,脚蹬藏靴,身穿斜襟右衽棕灰藏袍,和藏民普遍的穿着习惯一样,外袍只穿左袖,露着右半边臂膀,里头穿的是镶金边的白色对襟内衫,但却是短发,干净爽利,在一群盘发的藏族男人里十分显眼,一看就是上层领导和底层员工搞联欢呢。
  傅杨河是跳舞的人,大概是职业习惯,看人喜欢先看身材再看脸,对他来说,男人的形体远比长相更重要,而这个班总形体挺拔,骨架匀称,虽然戴着面具,可有这样的仪态,即便不看脸,也必然是个帅哥。这倒有点出乎他的预料,他原以为这个老总会是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
  已经有围观的群众看到了他们这群人,那群跳藏戏的也停了下来。张望赶紧笑着朝人群里招了招手,那个班总便伸手摘掉了脸上的面具,朝他们走了过来。
  尽管傅杨河自己也算长相出众,也见多了各式各样的帅哥,但看到那个班总长相的时候,还是愣了一下。
  就像小唐说的,“不是一般的帅,是巨帅”啊。
  对方看着大概跟他同龄,躯干高挺,和这边大部分男人一样,五官深邃,脸庞的线条冷峻硬朗,但却是个极英俊的男人,皮肤黝黑却光洁,是他和其他看起来略有些粗粝沧桑的藏族男人最大的区别。脖子里挂着的是日月星天珠,最引人注意的是那一双眸子,是他从没有见过的亮。
  傅杨河第一眼看到班觉贡布,就觉得这男人纯粹,质朴,可眼睛里的精光能灼伤人。
  班觉贡布笑了笑,也没说话,继续往上走。傅杨河回头,就看见远处的张跃。
  他突然又来了劲头,紧跟着班觉贡布往上爬。上面风大,突然一股大风,差点把他的帽子吹掉,多亏了班觉贡布手快,一把给按住了。大风吹的傅杨河的头发狂乱飞舞,拂着他干燥的手掌心,他微微用力,便按压到一片柔软的头发。
  藏族男人多蓄发,如今时代变了,盘发的男人虽然少了,可大部分藏族男人还是会留长头发。只是藏族男人的长头发看起来狂放不羁,傅杨河的长头发却是截然不同的感觉,飘逸潇洒。
  “你头发真好。”他说。
  对于一些跳舞的人来说,头发也是肢体语言的一部分,譬如被汗水沾湿的头发随着舞蹈飘洒,傅杨河就觉得很爽,会让他有酣畅淋漓之感。因为上次不小心晒伤了,他就没再扎头发,放下来的时候正好遮住脖子。如今被风一吹,脖颈就露出来了,班觉贡布就看到了他略有些红肿的脖子。
  “我有特意养护头发,”傅杨河说,“第一次见你,戴着面具,看你一头短发,还以为你是汉族人,因为我当时印象里藏族男人一般都是长头发。”
  “我是觉得短发省事,好打理,以前也留过长头发。”
  傅杨河想长头发的班觉贡布,英俊里肯定带着野性,像一头年轻力壮的狮子。
  “我给你的药膏,你没抹?”班觉贡布问。
  44.吃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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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那人宰得不行, 洁癖又纵,没人喜欢跟他一起租。”赵小军说。
  “他哪儿宰,怎么纵,谁不跟他租?”小唐打趣道。
  赵小军一听就涨红了脸, 立马捋直了舌头强调了一遍:“zh-u-ai拽, zh-ong重,zh-u住!”
  傅杨河拍了一下小唐的头, 笑道:“你们这样可不好, 都是一家人,可不要搞小团体。”
  “他们几个关系好着呢, ”小唐说, “你别看肖央爱答不理的, 他们全都爱往他身上凑。”
  “肖央就是不爱说话,人很好。”黄静晨说。
  正说着,就见肖央插着兜进来了,一看见傅杨河就说:“傅老师没住那儿啊。”
  他生就一副高冷的样子,细长的眉眼常让人觉得蔑视别人, 声音很有磁性,就是冷冷的。傅杨河笑了笑说:“知道你想老师,老师就回来啦。”
  肖央对他的调侃向来没反应,只皱着眉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倾过身朝他脖子上看了一眼。
  “傅老师今天就是一个惨痛教训, 你们出门, 可千万记得涂防晒,不涂的话就包裹严实点,反正这边也不热。你们一个个细皮嫩肉的,要是晒伤了,我可是要心疼的。”
  “班贡庄园怎么样,好玩么?”黄静晨问。
  “还行,值得一看,什么时候有机会,带你们一块去瞅瞅。”
  “不就是个奴隶主家,”肖央说,“他们家以前是贵族吧,家里养了一群奴隶。”
  “今天肖央跟我一说,我一查,还真是,以前西藏百分之九十五都是奴隶,只有百分之五是贵族。”黄静晨细声细语地说,“多亏后来解放了,大部分的西藏同胞才过上了好日子。”
  傅杨河看到自己的学生三观都这么正,老怀安慰,说:“现在知道社会主义好了吧,虽然不能人人平等,但起码大部分的人的生活条件都提高了,社会在进步,人民在受利。”
  一番很符合为人师表这个身份的话之后,傅杨河做总结:“我们这趟来,也是希望大家能多深入到藏族同胞中去,争取做出来的节目能多体现康巴文化,特色,把康巴这个美丽的地方介绍给更多的人,为藏族同胞做贡献!”
  小唐说:“鼓掌!”
  黄静晨就偷笑着跟着鼓了鼓掌。孙雷和赵小军笑了笑,倒是肖央,一副嫌弃的表情,只嘴角抽了一下。
  傅杨河感觉自己主旋律唱的差不多了,就从学生的房间里走了出来。赵小军却跟了上来,说:“傅老师,我昨天看到他们跳的藏戏,突然有了点灵感,今天编了一小段舞,能不能给你看看?”
  赵小军就是努力的不像话!
  “好啊。”傅杨河就把赵小军领到自己屋里,看他跳了一段。傅杨河看他跳的气喘吁吁的,就说:“好了好了,刚到高原上,要适应几天,可千万别跳缺氧了。”
  “老师,我跳的怎么样?!”
  “不错不错,你们几个,就属你最上进!”
  赵小军心满意足地去了。傅杨河往床上一躺,心想,真是命啊,赵小军最努力,可偏偏是这里头几个人中天资最差的一个,舞技好,就是差点灵气。
  今天在班觉家吃的有些饱,晚上吃了点面包就没有再吃了。天色还没黑,估摸着这会洗澡的人还很少,趁着小唐他们去吃晚饭的功夫,他就端着水盆一路进了澡堂。
  澡堂里果然还没人。他看了看门口的时间,这澡堂每天晚上才开,这时候估计刚开,里头还凉飕飕的,没有一点水汽。
  他哆嗦着脱光了衣服,抱着水盆走到了最里头。
  里头果然一个人都没有,也因此有些冷。他打开热水,站在热水底下冲了好一会才缓过来。
  结果他刚洗了大概十分钟,正在弯着腰往私密部位打肥皂,忽然听见察觉有人进来,吓得他一哆嗦,手里的肥皂便掉在了地上。
  他赶紧弯腰将肥皂捡了起来,扭头朝外看,就看见不着一缕的班觉贡布。
  修长雄浑,肌肉健壮,毛发浓密,还有就是……他终于理解为何传言欧洲和日本的女人会这么痴迷康巴的男人。
  当然还有班觉贡布那张雕刻般英俊硬朗的脸。
  大概是身材和肤色都比较粗犷的缘故,班觉贡布显得要远比实际年龄成熟很多,有那么一瞬间,傅杨河都冒出一个念头:这人跟我应该还挺搭的。
  不过他很快就只顾得害臊了,呵呵笑了两声,说:“哎呦,好巧。”
  “是啊,真巧。”班觉贡布说着就走到他身边,在他右边的水龙头底下站定。
  这……这也太近了吧,有必要挨这么近么?不知道彼此光溜溜地很尴尬么?正常人不应该隔几米么?
  傅杨河觉得上面流下的热水都没班觉贡布身体传来的热度烫人。
  没有什么比让一个同志跟一个帅哥一起洗澡更煎熬的事,傅杨河一直紧张地担心自己会不会起反应。
  要真是那样,那他可比捡肥皂丢人多了!
  傅杨河站在热水底下,试图让热水掩饰自己的窘迫。也不知道冲了多久,发觉班觉贡布已经也冲了起来,这才赶紧关了水龙头,赶紧拿了毛巾擦自己的身体。
  但是班觉贡布的水开的大,热水冲击到那宽广结实的脊背上,碎成无数水花四散开来,溅湿了他刚擦干的身体,可他本就站在最角落里,左边已经躲无可躲,他身上的水似乎擦不完,顺着他的背往下流。他抹了一把脸,在氤氲的水雾中扭头看向班觉贡布。
  这一看不行了,他觉得自己要流鼻血。
  热水下的班觉贡布,那身体,也太极品了。
  傅杨河赶紧收拾了自己的东西,抱着盆子就跑了。班觉贡布准备抹洗发水的时候才发现左边已经没人了。
  他赶紧朝门口看了一眼,就看见了傅杨河落荒而逃的背影。
  傅杨河大概是害臊了,他想。傅杨河大概是是脸皮很薄的人,大概洗不惯公共澡堂,不习惯在外人面前露太多。
  他倒还好,本来想问一下傅杨河脖子上的晒伤能不能沾水,疼不疼。
  他睁着眼睛,视线几乎被袍子全部遮住,隐约看到一个人影。他轻轻将袍子往下拉了一下,露出一双眼睛来。
  45.舞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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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没事吧?”班觉贡布问。
  怎么可能没事, 地板砖那么硬,他那一下摔的结结实实,半边屁股都红了, 疼的他哆嗦好嘛。
  “没事。你洗澡呢, 呵呵……”
  他干笑了两声, 赶紧抱着盆子走到了最里头, 越想越尴尬,满脑子都在想,他要如何化解这个尴尬, 至少让对方知道他并不尴尬!
  于是他就吹着口哨放下了盆子, 打开了水龙头,因为觉得太丢人,气血上涌,所以气息很不稳, 口哨时断时续的, 他却故意摆出流氓的姿势,两只手抓了毛巾两头在后背上划动。
  这么冲了一会, 终于忍不住扭头去看班觉贡布, 却见班觉贡布已经关了水, 正扭头看着他。
  他赶紧低下头,佯装没看到, 伸手将水开的更大, 身体更是偷偷地转过去, 只留了个后背给对方。
  这个班觉贡布,应该不至于这么没有眼色,要跟他聊天吧?
  然后他就听见班觉贡布说:“傅老师,我洗完了,你慢慢洗……”
  傅杨河也不回头,也没说话,他本来是要回一句的,可不知道说什么,他现在已经被羞耻俘虏,没有应酬的理智了。
  好在这个班觉贡布话也不多,等他回头看的时候,班觉贡布已经走了。
  傅杨河关了水,水龙头的水没有立即停下来,而是淅淅沥沥又流了一会,滴滴答答落在地板上。他抹了一把脸,这才觉得身上摔的疼,别过身子看了看右半边身体,又站了好一会,那股羞耻劲才散了一些。
  脑子里却突然浮现出刚才他匆忙间看到的班觉贡布的身体。他其实并没有看清,不过是瞬间一瞥,只有大概印象,一是腿毛多,二是身材高大,二十出头的躯体,不用想也知道充满了鲜活的气血和筋肉,正是一个男人最鼎盛的时期。
  傅杨河洗完澡,抱着盆子到了外间,却见班觉贡布坐在一个长凳子上抽烟。
  他吓得赶紧缩了回去,但是班觉贡布已经听见他脚步声了,回头看见了他。
  傅杨河觉得很是害臊,觉得自己躲躲藏藏的只会更羞耻,于是便抱着盆子走了出来:“班总还没走啊。”
  班觉贡布“嗯”了一声,摁灭了手里的烟,站了起来叫了一声傅老师。
  自从在班觉贡布跟前光溜溜地捡了肥皂之后,傅杨河就觉得自己没办法再直视“傅老师”这个称呼。
  “班总不用这么客气,叫我傅杨河就行,呵呵呵呵呵。”他干笑了两下,放下手里的盆子,伸手去开柜子。因为从小就注重形体训练的关系,他的身体细长而柔韧,骨肉极为匀称紧实,背肌轻薄,脖子纤细修长,后腰有两个浅浅的腰窝,显得臀部更圆润挺拔。高挑,比例好,纤瘦而健美,男人的身体班觉贡布见过不少,但是可以用好看来形容的,这却还是头一遭。傅杨河大概很是羞耻,一直背对着他,他就看着傅杨河弯腰穿裤衩,穿裤子,等到穿上衬衫的时候,傅杨河才转过身来面向他,拿了一条蓝色头带绑在额上,整个人冒着潮湿的热气,却分外精神,脸蛋白里透红。
  然后傅杨河就在他身边坐了下来,低头穿鞋。
  班觉贡布又忍不住看了看他的脚。
  傅杨河受不了这种沉默,而且他觉得班觉贡布一直在偷偷打量他。他还沉浸在捡肥皂的羞耻里,心想自己赶紧穿好鞋离开这里才是正经。
  结果他刚站起来,便见班觉贡布也站了起来。
  两个人一起出了澡堂,一出来就是一阵冷风,傅杨河穿的算厚实了,可还是打了个哆嗦,就听班觉贡布说:“这边昼夜温差大。”
  “是啊,好冷。我们那边已经热得穿t恤了。班总,你一直在厂子里住么?”
  班觉贡布摇摇头,说:“我也是今天才来。”
  “那你住哪?”
  班觉贡布指了指远处的一排房子:“最边上那个。”
  傅杨河想了个话题,接着问:“ 这边会说汉语的多么,尤其是当地的老乡?”
  “上过学的基本上都会一点,如果是比较偏僻的地方,可能会的不多。你要下乡?”
  傅杨河点点头:“嗯,我想先把康巴走一遍,了解了解你们当地的文化。”
  “那正好,我正有个不情之请,”班觉贡布说:“是这样,我母亲很喜欢你,听说你要来,很想请你到我们家里坐坐,不知道傅老师有没有时间。”
  原来等着他是要说这个。傅杨河觉得这个要求很难拒绝,毕竟要见他的是金主的妈:“你们家离这远么?”
  “就在康乌乡,我母亲跟我奶奶她们还住在我们家的老宅子里。”
  “班贡庄园?”傅杨河以为像班觉家这样的有钱人家,都已经搬到城市里去住了呢,不过仔细一想也是,越是这样的人家越是守旧,何况班贡庄园可不是想住就能住的。
  班觉贡布点点头,傅杨河说:“行啊,我早就听说过你们家的庄园,正好去看看,能拍照么,我想把相机带上。”
  “能。”班觉贡布突然笑了出来,“那我明天一早来找傅老师,时间不早了,傅老师早点休息。”
  傅杨河客套地说:“班总不用这么客气,叫我名字就行。”
  “那你也别跟我客气,在你面前,我不敢称一声班总。”
  傅杨河不大习惯跟班觉贡布打交道,因为不自然。对方如果是个年纪跟他相当或者年纪比他大的人,又算他的老板,他就可以用对待上司的方式对待他,偏偏班觉贡布又太年轻,但他又不能像跟小唐他们说话的方式对待班觉贡布,因为对方是《风花雪月》的幕后老板。
  不上不下,所以尴尬。
  其实关于称呼,班觉贡布一开始也有些不自在。傅杨河是著名的舞蹈家,他是知道的,成就和资历摆在那里,一声傅老师绝对不过分,可这个傅老师,偏偏生就了这么一副外表。
  嫩。
  看着哪像是快三十的男人,感觉比他都要年轻,混在一群学生堆里,顶着一张白净漂亮的脸蛋。
  还有他身上……
  班觉贡布想了想刚才在澡堂里看到的身体,不由地感叹一声。
  真他娘的白。
  这边开店的藏民多少都会一点中文,只是普通
  46.有小惊喜的一章
  全文购买比例超过百分之六十才能看到最新章, 具体请看文案说明班觉贡布看了好一会, 然后看见小唐他们也出现在窗口处。傅杨河混在他们其中,有一种亦师亦友的模糊感。
  模糊感,就像他第一次在视频里看到跳《秦楚之约》的傅杨河, 时而婉约柔美,时而雄浑潇洒, 又像上午开幕式舞台上成熟稳重的傅杨河,早晨一起洗漱的时候却都不敢看他的眼。很优秀, 又很稚嫩,可以很白嫩俊秀,也可以很凌厉飒爽, 身上总是模糊了很多矛盾的特质。
  身后突然传来了脚步声,班觉贡布回头, 却看到孟韬走了过来:“班觉。”
  孟韬走到他身边站定,问:“你怎么出来了?”
  “出来透透气。”
  孟韬抿嘴笑:“我还以为你出来抽烟呢。年纪轻轻,就老抽烟, 小心以后变成老烟鬼, 看哪个姑娘肯嫁你。”
  班觉贡布也没说话。孟韬已经习惯他的寡言了,自顾自地说道:“我刚听老太太跟喇嘛说话, 说就等着你结婚抱孙子呢。”
  班觉贡布还是没说话, 这一下孟韬就有些略微的尴尬, 说:“不过你还年轻, 也不着急。”
  “孟韬……”
  “哎你看, 那不是傅老师么?”孟韬忽然兴奋地挥了挥手, 叫了一声,“傅老师!”
  正在和小唐他们拍照的傅杨河闻言便看了过来。班觉贡布便也招了一下手。
  “那个孟韬,是不是喜欢班总啊?”下去的时候小唐小声问傅杨河。
  “你才看出来啊,”傅杨河淡淡地说,“现在知道正主在哪里了吧,以后别有的没的乱说了。”
  “他们俩倒是很般配。”
  “是啊,一对璧人,佳偶天成。”傅杨河说着拍了拍小唐的肩膀。小唐看起来很是失落,半天才说:“我刚还在庙里求说希望他是个gay来着……”
  “噗……”傅杨河忍不住笑了出来,扭头看了小唐一眼,“你这不是咒人家么?”
  小唐讪讪地笑了出来,依旧有几分失落的样子。傅杨河安慰他说:“不要看到个帅哥都希望人家是gay,自己知道这条路的苦,看到喜欢的,更应该希望人家是个好好的直男才对。”
  傅杨河觉得这番话很有为人师表的高尚情操。
  “张老师不是在九宿寺颂佛么,怎么没见他。”黄静晨回头说。
  傅杨河这才想起张跃来,仔细一想也一上午没见了。想到张跃诵经念佛的样子他就觉得有意思,便道:“今天颂佛一声可得千万倍功德,那他应该颂了很多功德了。”
  “那他所求会不会都会得到?”黄静晨问。
  肖央冷笑一声,说:“如果想要的只要颂佛就能得,这世上的人都去颂佛了。”
  傅杨河说:“对,颂佛不能太有功利心!”
  他们穿过院门,就又看到那些在院子里坐着听高僧讲经的信徒,这一回黄静晨眼尖,指着小声说:“那不是张老师么?”
  傅杨河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见张跃盘坐在地上,神色虔诚。
  傅杨河心想,张跃来颂佛,应该不单纯是为了追求自己吧,如果他觉得多做点功德就能和所爱的人在一起,那也太幼稚了。世上这么多痴儿女,又怎么是佛祖能管的了的。不过他又觉得就是这念头幼稚,才是张跃会有的,从骨子里来说,张跃就是和他一样幼稚的人,空有一把年纪,却都不理智。
  偏偏他不喜欢这样的人,他想找一个和他完全不一样的,除了爱情观,其他都可以与他互补的男人。
  他们逛了一下午,傍晚吃晚饭的时候,电视台的人又来了。
  “他们想多拍点素材,所以希望等会咱们能去参加一下藏民同胞的篝火晚会。”小唐对傅杨河说,“累不累,累的话我就推了。”
  “别了吧,能多为这个项目宣传一把就宣传一把,跟他们说我吃了饭就去。”
  等到吃罢晚饭,他就带着黄静晨他们去参加篝火晚会了。
  赛马山下篝火成堆,露营的帐篷此起彼伏。有一处火堆最大,围了一圈的人,几盏大灯照着,架着拍摄的机器。他们到了那,发现班觉贡布也在。傅杨河便和班觉贡布打了招呼。
  “他们希望拍摄出藏汉一家亲的素材,所以希望咱们能跟着他们一起围着跳跳舞什么的。”小唐说。
  旁边的记者听了便笑了,说:“你们就当玩呢,别太刻意了。”
  跳舞对他们来说不是难事,赵小军打头炮,孙雷殿后,黄静晨拽了肖央,一起加入了藏族同胞的队伍里面。傅杨河以为这种事派上几个弟子上去也就算了,谁知道那电视台的人却撺掇着他也过去:“就靠您这张脸呢。”
  好歹傅杨河如今也是很当红的舞蹈明星,镜头里有他没他,差别可大了。
  傅杨河耐不住盛情,又见肖央皮笑肉不笑的,便加入了队伍里面,一手抓住了一个藏族姑娘,一手抓住了肖央的手。肖央缩了一下,却被他拽紧了,笑着说:“你也笑一个啊。”
  肖央就皮笑肉不笑地冲着他咧咧嘴。
  围着篝火边歌边舞,很容易被他们的热情感染。傅杨河他们虽然听不懂他们在唱些什么,可是能跟着一起跳。这样跳了几圈之后,众人便围着篝火坐了下来,一边吃着当地特色的食物,一边喝着酥油茶,看那些能歌善舞的藏族小伙姑娘三三两两地在篝火旁跳舞。大概他们都是电视台特别挑选出来的,舞跳的极好,歌声更是嘹亮,尤其是最后出场的两个青年男女,舞跳的极佳,让傅杨河都忍不住拍手叫好。
  ”傅老师,你给我们来一个吧。“那姑娘笑着去邀请傅杨河。
  班觉贡布一听来了劲头,他一直想亲眼看看傅杨河跳舞,于是便撺掇说:“傅老师来一个,也让我们看看你们的舞蹈。”
  不曾想傅杨河却笑着拍了拍身边的肖央:“去。”
  肖央便站起来舞了一段,他身形瘦削矫健,舞跳的极为阳刚,篝火之下他的身形更见灵动潇洒,傅杨河忍不住拍着手叫了一句好。那个藏族姑娘见状竟然上来跟肖央尬舞,大概是那姑娘太热情奔放,素来冷淡的肖央竟然有些怯了,傅杨河大笑着拍了拍孙雷他们,赵小军他们早就按捺不住了,都爬起来加入了尬舞的队伍里,一时之间热闹纷繁。傅杨河笑着双手往背后一撑,拍了拍到他身旁坐下
  47.腿
  全文购买比例超过百分之六十才能看到最新章,具体请看文案说明“还以为你们天黑之前到不了了, .. 移动网”班觉贡布说, “等你们一天了。”
  “班总, 咱们别再外头站着了, 里面请吧。”张望开口笑道。
  班觉贡布这才松开了傅杨河的手,看见傅杨河背着的那个大包, 伸手道:“给我吧。”
  “不用不用……”傅杨河推脱了一下,可包已经被班觉贡布拎在了手里。高原不比平地,稍微拎点东西就容易累的气喘吁吁。傅杨河背起来累的气喘吁吁的包,班觉贡布却像是拎小鸡似的, 仿佛浑身的力气用不完。
  果然他们这群城里人和康巴汉子没法比。这班总看样子也是出身富贵, 没干过什么活,但基因和生长环境摆在那里,就是甩他们几千里。班觉贡布很快就走到前面去了,傅杨河扭头看了小唐一眼,果不其然,看见小唐的眼睛盯着班觉贡布,恨不得能在他背后烧出两个洞来。这样的同志天菜,小唐自然不会放过。
  “班总很爱跳舞么?”小唐偷偷问身旁的一个接待人员。
  “这不是休息么,班总见员工在那跳藏戏,就过去看了一眼,结果被他们撺掇着跳了一会。我们班总难得跳这个, 不过他跳的好着呢。”
  这班总人生的英武帅气, 话却不多, 刚送他们上了楼,就被人叫下去了。傅杨河站在二楼的走廊里往下看,看到他在跟一个身形高挑,扎着大辫子的藏族姑娘说话,那姑娘头上戴着的头饰在夕阳下泛着光彩,充满了异域风情。而班觉贡布在她对面站着,夕阳下更显得高大挺拔,英俊绝伦。
  小唐却没注意到那姑娘,而是注意到了旁边的一辆黑色越野车:“好车啊。”
  孙雷是个车迷,不忘炫耀说:“路虎揽胜巅峰创世加长版,三百三。”
  三百三,对于班总这样的人来说,只能算还可以。
  《风花雪月》的演出场所初步定在附近不远处的景区里面。可是那景区是刚开发的,住宿的地方还没完全建好,他们要在这厂子里住上一段时间。不过这厂子大,房间也多,条件虽然简陋,却也干净。张望笑着说:“那傅老师,你们一路上也辛苦了,先休息一会,等会晚饭的时候我来叫你们。”
  结果张望刚一走,小唐就关上门凑了上来:“那个班总……”
  傅杨河看见小唐那满脸春心荡漾的模样,就知道他要说什么,往床上一瘫道:“你是不是老毛病又犯了?”
  小唐这人没别的毛病,就是花痴,是个花痴的小基佬。
  “我就饱饱眼福,我又没想要怎么样。哎,傅老师,你说他结婚了么,是直的么?”
  “你要死啊,少数民族的同胞你也敢沾,去去去,去背一百遍八荣八耻。”
  小唐笑嘻嘻地掏出手机:“……我搜搜看,叫什么来着,班觉贡布是吧?这名字应该不会有重名吧……”
  小唐搜了一下,忽然放下手机,呆呆地看向傅杨河。
  傅杨河:“怎么了?”
  “你猜这个班总多大?”
  傅杨河眯着眼不怀好意地一笑:“你不是说康巴汉子有名的器大活好么,我猜20。”
  “一言不合又开车……我说正经的,年龄年龄!”
  傅杨河这才收敛了笑容,问:“多大,三十?”
  小唐以一种发现了新大陆一样的表情:“他才二十三!跟我同龄!”
  “……”傅杨河张了张嘴,“那……那他长的有点着急啊……”
  他还以为班觉贡布至少要跟他一般年纪,看着怎么也有二十七八岁了。不过他也知道高原上紫外线强,风也大,这儿的人皮肤黑,又生的魁梧雄壮,年纪不好分辨也属正常:“二十三就做老总了,富二代吧?”
  “我原来觉得刘汉是明星里最有男人味的帅哥了,可是跟这里的帅哥一比,才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是一群行走的荷尔蒙啊,傅老师,你注意到他们的眼睛了么?尤其那个班总的,我靠,我看了腿都快软了,怎么那么亮,又淳朴又男人的那种精亮。我们真是来对地方了!”小唐还在叹息,“很多男人以为爷们就是不文明,霸道粗鲁爆粗话,看人家班总,这么文明,可就是雄性特质特别浓,肯定是至纯至阳,才二十三,你说他……”
  “好了好了,别发春了,你哈喇子都要流下来了。”傅杨河踢了踢说,“回你屋里浪去。”
  小唐歪在沙发上不肯动:“你一点都不心动?我的傅老师,傅哥哥,你是性冷淡呢还是无性恋啊,你难道要做一辈子童男子?”
  “二十三……”傅杨河讪讪地说,“对我来说太嫩了点吧?”
  “啧,”小唐爬起来,“怎么一点不懂年轻汉子的好。”
  “年轻汉子**鲜美,皮紧肉嫩,一夜七次郎,这些我都知道,”傅杨河说,“可是我这人重思想,轻**呀!”
  “那那个张跃,懂你了解你,年纪比你大,对你又痴心,追你那么久,你怎么也没答应?”
  “他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啊,太白。”
  “那你还是爱班总这一型的啊,”小唐说,“康巴汉子不止班总一个,你既然觉得他年轻,再瞅瞅别的,争取把你的处男之身贡献给可爱的少数民族同胞!……你别踢我啊,我说真的,来之前我叔还跟我说呢,说我三天两头地换对象,认识那么多男人,怎么也没给你介绍一个。”
  “我们是来这工作的,不是来谈恋爱的。行了,你别荡漾了,回你屋收拾收拾去,别老欺负黄静晨他们,什么活都让他们干。”
  “好不容易见到这么多康巴汉子,我一定帮你好好物色一个,争取不要再让你做老处男。”小唐一边往外走,一边哼道,“康巴的汉子你威武雄壮……”
  傅杨河把房门关上,才总算清净了一会,他不知道是他跟不上时代,还是他和小唐的性观念相差太大,对于性这件事,他一直跟小唐合不来。
  他觉得性只是一时的,作为一个搞艺术的,他比较追求精神层面的满足。他要找的是灵魂伴侣,如果只是想追求器大活好的强壮男人,他其实并非找不到。
  可是,人如果没有爱,反而被性所俘虏,又和动物有什么区别呢,他不想做那样的人。他想要的是爱欲,爱和欲交融,灵肉合一,**的交融来自于灵魂的极度渴望,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