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俊辉的眼神流转了两下，在思考着什么，过了一会儿说道：
  “谭先生，你不是本地人吧？”
  “不是，我是从杭州来的。”
  “杭州？杭州本地的调味品企业很多啊，而且杭州的经济条件，比我们嘉市要高一个档次，你怎么……”
  龚俊辉也没有怀疑的意思，但是肯定要把自己心头的疑惑给弄清楚。
  不过林皓文很轻易就能应付过去：
  “嘉市这里的农产品、海产品相当丰富，价格还比较低廉，你们做调味品，有很大的优势啊，就比方说你们‘海达鲜’的蚝油，是全国前十的标杆产品了，虾子酱也能排到全国前二十。这么有前景的一家企业，龚总觉得外界没有注意到嘛？”
  林皓文这番话，既解释了自己的投资动机，又给龚俊辉吹了一波彩虹屁，后者顿时就乐得心潮澎湃。
  “是是是，蚝油和虾子酱是我们的主打产品啊，我们下一步融资完成之后，就准备往这两个方向发力。不过……”龚俊辉皱了皱眉头，看看林皓文，再瞅瞅他身后的阮紫檀跟肖英杰，说道：
  “谭先生，我们本次的融资，主要还是本地的投行为主，具体的原因，我不方便说。但是以你的消息渠道，应该能理解吧！”
  “我懂，本地投行容易掌控，海达鲜目前体量太小，随便引入外地的大资方，容易被吞掉，是这个意思吧？”
  “……”龚俊辉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海达鲜目前的估值只有3亿多，年营收虽然也有4亿，可是由于古年醇逼迫得太紧，所到之处都是低价倾销，海达鲜也只能被迫降价。这种低价竞争导致的结果就是，利润微薄。海达鲜的年净利润只有不到4000万。
  现在老爸龚泰璋又出事了，海达鲜这家20年的调味品企业已经摇摇欲坠。
  如果真的被外地的大资本方盯上了，一口就能吃下去。
  “这是董事会的意思，我……我其实觉得他们是顾虑太多了，眼下海达鲜需要的是钱，有了钱我们才能尽快占据市场，再上市。”
  林皓文端起面前的龙井茶，喝了一口，果然比自己平常喝的高沫好多了。
  “龚总，说实话，就算你们拿到这笔大额的资金，也不是古年醇的对手。古年醇的调味品，基本上走的都是低价路线，每一个品类，在华东市场都比你们海达鲜便宜10%的售价。另外，他们还有白酒作为一个丰厚的利润点，能够源源不断提供现金流。所以你们跟古年醇斗，毫无胜算啊！”
  龚俊辉眼神里有些闪烁，其实，他心里也有一点感觉了，董事会那些老家伙儿，估计是想尽快套现离场，至于上市之后，海达鲜是死是活，他们才不管呢！
  他作为龚泰璋的儿子，当然不能看到那一天发生。
  可眼下，龚俊辉要掌控海达鲜，打败自己的亲妹妹龚月娥，就只有靠董事会。
  在与狼为伴的同时，要承担利益与风险。
  “这样吧，谭先生，咱们先留个电话，如果有需要，我一定给你打电话。”
  “行！”林皓文不慌不忙地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名片递过去。
  “好，那今天先这样了。咱们改天再聊。”
  “好，我们先走了！”
  “嗯！”
  林皓文离开之后，龚俊辉谨慎地把名片收起来。
  刚出会客厅，阮紫檀就迫不及待地上前问道：“林总，把名片拿给我看一下。”
  林皓文嘴角一咧，递给她一张，肖英杰也凑过来了，两人一看，果然，名片上写的是“谭皓文”，杭州石嘉投资管理有限公司。
  “您什么时候做的名片啊？”
  “你觉得我会毫无准备就跑到嘉市来？两个小傻瓜哟！”
  三人刚走出澎湖饭店门口，就被一个熟悉的声音给叫住了：
  “林总，阮总，肖总，你们怎么在这儿？”
  三人转头看去，一个中年男子，略胖，一脸惊喜地看着他们。
  莫兴鹏。
  绿源隆农业的老板，林皓文刚刚拿下了3%的股份。
  林皓文赶紧上去把他拉到角落：“莫老板，巧了呀，你怎么在这儿？”
  莫兴鹏反倒是奇怪了，笑道：“林总！这里是嘉市啊，我的地盘，我是海达鲜的供应商，出现在这里有什么奇怪的。反倒是你们，做白酒的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也不提前跟我说？我好招待您啊！”
  莫兴鹏俨然没有了上次在海纳供应商酒局上的气焰和态度，既然大家已经建立了战略合作，以后当然是一个鼻孔出气了。
  林皓文眼珠子一亮：“莫老板，你是海达鲜的供应商啊？”
  “对啊，海达鲜的农产品原料都是从我这里拿货的。”
  “那就好办了，跟你明说了，我们准备收购海达鲜。”
  同时做白酒跟调味品？
  莫兴鹏也是久经商场，稍微一动脑子，就知道林皓文是准备正面对扛古年醇了。
  不过下一秒，他就乐开了花：“好啊，太好了，我真愁这个海达鲜要死不死的，自从老董事长住院之后啊，哎，别看今晚这场融资晚宴的场面很大，实际上，海达鲜在我手里的原料采购量啊，已经逐个季度下降了。”莫兴鹏凑过来：“他们家族内部，乱着呢！”
  这些事儿，其实林皓文早就看出来了。
  莫兴鹏现在高兴的是，如果海纳收购了海达鲜，有两大利好消息。一个是能够多一张牌，打赢古年醇。另一个是，林皓文手底下的公司，整体的农产品原料采购量，又能增加很多。
  “依你看，龚俊辉跟龚月娥，谁能赢啊？”
  莫兴鹏皱了皱眉头，点头道：“龚月娥嘛，难啊，这个女强人，在资本市场相当于透明人，没什么人脉关系。而且呢，要死不死的是，她对于这一次融资一点都不积极，偏偏排在龚俊辉后边召开融资会。那不完犊子了，龚俊辉已经跟本地的十几家投行老大打招呼了，您想想，明天龚月娥召开融资会，能融到钱嘛？”
  林皓文算是得到了一个不错的消息，搂着莫兴鹏的肩膀说道：“莫老板，谢谢了啊，不过目前你要帮我保密身份，记住，我现在叫谭皓文，从杭州来的。”
  莫兴鹏也不是多嘴的人，他知道林皓文这人脑子活泛，就笑着点头了：“好，那……今晚应该没什么事儿吧？走，我带你们去放松放松？”
  说完，林皓文跟肖英杰两个男人就露出了坏笑。
  不过阮紫檀轻咳一声：“林总，肖总，明天还得参加龚月娥的融资会呢，赶紧回去睡觉吧。”
  三个男人顿时一阵扫兴，林皓文假装正经说道：“算了，莫老板，改天吧，今天就这样了。”
  “好吧！那我自己去，嘿嘿！”
  说完，大家伙儿就散了。
  劳斯莱斯幻影车上，阮紫檀双手交叉在胸前，没好气地数落道：“你们男人没事儿就想着去会所是吧？那种地方就那么吸引人？”
  林皓文笑着不答。
  肖英杰说道：“阮总，我也特别纳闷，你们女人，一般去什么地方放松啊？”
  阮紫檀想了想说道：“咖啡馆，西餐厅，或者参加个读书会，音乐会什么的。”
  “哎哟，素，太素了。这人啊，不能老吃素的，容易营养不良的，偶尔也得，补充点蛋白质，是不是林总。”
  “哈哈哈哈……”林皓文憋不住了，笑得跟个癫子似的。
  “臭不要脸！”
  ……
  晚上十点钟，在“海达鲜”的其中一间副总裁办公室内，有一个身形美艳，五官高级精致的女人，表情阴冷，刚接了几个电话，头疼得不行。
  正是龚俊辉的妹妹，龚月娥，目前持有海达鲜15%股份的财务部老大。
  她那舒雅的淡红色嘴唇微微一咬，实在忍不住了，起身出了办公室。
  往楼上一层走去，高跟鞋在大理石地板上敲击的声响，在寂静的走廊内回荡。
  龚月娥来到了另一位副总的办公室门口，这里正是龚俊辉的办公场所。
  门口平时有个女秘书在坐着的，不管多晚都留在这里，只要龚俊辉没下班。
  龚月娥闭上眼睛，上前推开了办公室。
  “啊……小雅，你真是要了我的命了……”
  伴随着女人的叫声，整个办公室变得污秽不堪。
  龚月娥用力把办公室门一踹，瞪着眼睛往里看，是不堪入目的一面。
  “啊……”那个叫做小雅的秘书，赶紧捂着身体蹲到办公桌底下。
  反倒是龚俊辉，赤膊站着，也没有避讳的意思，只是脸上写着扫兴和不耐烦两个字。
  “进来不懂得敲门嘛？还有没有规矩？”
  龚月娥也顾不得这些了，愤怒地瞪着龚俊辉：“哥，我问你，是不是你跟赵总、于总、王总他们串通好的，为什么之前谈得好好的，今晚突然一个个不出席明天的融资会了？”
  龚俊辉坐到椅子上，点了根雪茄烟，阴狠地看着龚月娥：“月月，你是不是傻？地主家也没余粮了，他们都是小投行，手里就那么点钱，一下子投了3.5亿，还有钱投给你？你觉得可能嘛？”
  龚月娥不信十几家投行会没钱，一定是龚俊辉在背后捣鬼。她气得身体直颤抖。
  龚俊辉看到她这个模样，嘲笑道：“月月，听哥一句话， 明天的融资会，你就别开了，到时候没人捧场，很丢人的。你说一场面向全市的融资会，到场的就三五桌，多丢人啊！把咱们海达鲜的脸丢尽了可不好！你也不想想，有哪个大企业，是女人当家的？底下人能服气嘛？”
  龚月娥叹了几口气之后，冷笑道：“哥，你知道我为什么跟你争嘛？我其实对海达鲜一点兴趣都没有。你忘了爸说过的话了？他早就说了你不行。海达鲜留给你，只会毁掉。咱们走着瞧，我一定不会让你称心如意的。”
  说完，龚月娥怒指了一下龚俊辉，帅气地转身走了。
  龚俊辉双目腥红，瞪着门口的位置，怒吼道：“龚月娥，你别给脸不要脸！”
  放完狠话的龚月娥，回到自己办公室之后，就扑在办公桌上，嚎啕大哭。
  夜深人静的，也没人听得见。
  “爸……我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