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继续在夜市上走走逛逛,曲筱阳始终兴致不高。
  一支熟悉的旋律，忽然从夜市中心广场断断续续地传过来……
  是最近很流行的一首古风网络歌曲,中文歌。
  曲筱阳驻足，她忽然想起之前医院食堂里也经常在放这首歌。
  单世钧看向曲筱阳：“过去看看？”
  曲筱阳：“好啊。”
  两人循着歌声走到广场上，终于看见了在路边弹唱的流浪歌手。小伙儿唱得还行，周围停下脚步听歌的大是过来旅游的中国人。
  一曲唱完，周围响起稀稀落落的掌声。大部分人都是转身就走，显得小伙儿面前那只只放了几张零钱的帽子看上去格外可怜。
  曲筱阳正准备从包里翻零钱，单世钧忽然按了一下她的肩：“在这儿等我一下。”
  曲筱阳不明就里，但见单世钧走上前，在那个帽子里放了一张面额较大的钱,而后直起身对那名流浪歌手说：
  “兄弟,介意把你的吉他借我用用吗？”
  曲筱阳：？？？
  这是什么操作？当街借吉他,这么骚的吗？她竟不知,单世钧还有这么狂野的一面。而且，他居然会弹吉他？
  这男人是洋葱么？每次剥开一层,还有下一层……
  那流浪歌手倒是挺好说话的,腼腆地笑了一下，二话不说就将吉他取下来递给了单世钧。
  单世钧将吉他斜挂在身上背好,修长的手指轻轻拨动琴弦，调了一下音。
  而后他上前半步，低头凑到落地话筒前说：“一首《平凡之路》，送给一个重要的朋友。”
  “我曾经毁了我的一切
  只想永远地离开
  我曾经堕入无边黑暗
  想挣扎无法自拔
  我曾经像你像他像那野草野花
  绝望着也渴望着
  ……”
  夜色下抱着吉他深情弹唱的男人,身上带着忧郁和沧桑的性感。举手投足，甚至每一个眼神,都饱含成熟男人的魅力。那是来自岁月和独特经历的馈赠。
  一把略带沧桑的磁性好嗓,像一个成熟稳重的男人,将自己的坎坷经历娓娓道来。
  那声音令人着迷，也让人安心。
  不知不觉，周围聚过来围观的行人变多了。
  单世钧手指灵活地扫过琴弦，眼睛始终看着一个方向。
  而曲筱阳站在人群中，安静地和他对视。
  男人的目光沉静坚定，和他整个人给人的感觉一样。
  曲筱阳从他的眼神里读到了他想对她说的话。
  不要担心，我会陪着你。
  不要害怕，勇敢一点，重新出发。
  我们每个人都会经历不同的坎坷和风雨，也能见到不同的彩虹和风景。
  即便经历挫败起伏，也愿你能保持初心，保持热忱。
  就像歌词里唱的那样——
  “向前走就这么走
  就算你被夺走什么
  向前走就这么走
  就算你会错过什么
  向前走就这么走
  ……
  我曾经失落失望失掉所有方向
  直到看见平凡才是唯一的答案”
  琴声渐息，周围响起一片掌声，口哨声。
  曲筱阳不知道那一刻安静听歌的自己是否眼里有泪，但她觉得很奇妙的是，单世钧的歌声，在那一刻好像在她周围竖起了一道保护墙。周围的人声鼎沸，喧嚣浮华，都消失殆尽。那一刻，他们眼里只看到彼此。
  你听到了吗？
  我听到了。
  *
  曲筱阳和单世钧在公共用餐区找到一张桌子坐下。
  桌上摆了很多当地的特色小吃——芒果糯米饭，冬阴功海鲜面，猪脚饭，泰式蚵仔煎，烤串……还有一扎在当地很受年轻人喜欢的啤酒。
  一眼看过去，全是卡路里。
  ……都是单世钧沿路买来的。
  单世钧掰开筷子，递给曲筱阳：“唯美食不可辜负，这是你说的。”
  曲筱阳接过筷子，说了句‘谢谢’。
  单世钧倒了一杯啤酒，推至她面前：“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今晚你尽可畅所欲言，我奉陪到底。”
  曲筱阳盯着那一桌美食，缓缓吁出一口气。
  “你说得对，憋着也不是办法。浪费美食更是可耻。”曲筱阳举起那杯啤酒，那双漂亮的眸子里水光滟潋，“谢谢你的《平凡之路》，的确是时候该继续‘向前走’了。我要以毒攻毒。”
  单世钧也举起酒杯，跟她的轻轻一碰：“敬以毒攻毒。”
  放下酒杯，曲筱阳托着下巴歪头看向单世钧：“你什么时候学的吉他？”
  单世钧：“在军校的时候。文艺汇演要找人凑数，我就现学了俩月。”
  曲筱阳愣了一下，而后立刻开启曲怼怼模式：“吹吧你！这是只学了两个月的水平？我虽然不太懂吉他，但我也不傻好吧？”
  曲筱阳顿了顿，微微眯眼打量他：“还是说，这是自夸的新套路？”
  单世钧沉默两秒：“我还没说完……”
  话说到一半，对面的曲筱阳就一顿突突突，完全不给人解释详情的机会啊。
  曲筱阳做了个抱歉的手势：“对不起，单老师您请继续。”
  单世钧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一开始是赶鸭子上架，后来是真有兴趣了，就断断续续学了下去……”
  曲筱阳第一次对单世钧的生活产生了强烈的好奇。
  “你平时的生活，到底是什么样的？闲暇时，除了弹吉他，还干别的什么吗？不过，以你的工作性质……一年到底能休多少假啊？”
  曲筱阳顿了顿，“我记得咱俩第一次见的时候，你说过，你们通常一年只有二三十天探亲假。真的？”
  单世钧低头摸了摸鼻子，再看向曲筱阳时，眸中有浅浅的笑意：“先回答哪个问题？”
  曲筱阳想了想：“假期？”
  单世钧神色莫测地看着她：“你最在意的是这个？”
  曲筱阳愣了一下：“不是……我不是那意思……我单纯好奇你们工作到底有多辛苦……”
  听上去好像还是在试探别人有没有假期陪家人陪女友似的……越描越黑。曲筱阳索性放弃解释了。
  单世钧认真答道：“其实我隶属的部队情况特殊一些。”
  曲筱阳点一点头，心说我当然知道你部队特殊。放眼全国，也没几个部队的人会长期在境外执行任务的。
  单世钧：“所以我们假期灵活性也大一点。”
  曲筱阳心思微微一转，立刻明白了：“是跟着任务来的？”
  单世钧颔首：“对。”
  曲筱阳想了想：“任务情况复杂，或者需要长期待在国外那种……也许一年都休不了几天假？”
  单世钧坦诚地说：“这种情况，有。不过我们任务和任务之间，还是会给很多休息调整的时间的。”
  曲筱阳想了想他们那高强高压的工作性质，忽然理解了。动辄就给人整个PTSD，要不就是各种伤筋动骨的。又不是神仙，谁能接二连三地赶赴不同的战场。
  曲筱阳叹了口气：“你们真挺不容易的……”
  单世钧摇了摇头：“在其位，谋其政。先吃饭吧，光顾着说，菜都凉了。”
  曲筱阳扫了一眼桌上的美食，有些犹豫不决：“嗯……先吃哪个好呢？”
  曲筱阳其实最心水的是那盘猪脚饭。
  之前老板切猪脚的时候她就注意到了，这猪脚火候的掌握，那叫一个绝。猪脚肉连着猪皮，油亮Q弹，被切成了一片片的薄片，满满一层盖在米饭上，再在淋上一层卤水。一眼看上去就觉得很是可口下饭。
  单世钧留意到她的眼神，提醒道：“还是先从不那么油腻的开始吧……冬阴功海鲜面酸辣味比较重口一些，也很好吃，先试试？”
  曲筱阳觉得单世钧说得有理，转而将视线投向那碗冬阴功海鲜面。
  这边的冬阴功感觉和国内有点不同，汤汁熬得很浓稠，传统的红汤冬阴功料里加了椰奶，很是酸香浓郁。
  “那我先尝尝这个吧。”
  曲筱阳还是保守的，第一筷子没直接去动碰海鲜。她舀了些冬阴功汤到自己碗里，又夹了一小撮面。看了坐在对面的单世钧一眼，曲筱阳不问自取，直接拿过他的碗，给他也弄了一大筷子的海鲜面。末了，又夹了一只蟹钳和一只海虾到他碗里。
  “你也吃。”曲筱阳言简意赅。
  女人突如其来的亲昵举动让单世钧微微一愣，再看她时，连眼神都更柔和了些。男人嘴角轻轻勾起一个弧度，低声道：“谢谢。”
  曲筱阳心里还是有些紧张，便先尝了一口汤。
  舌尖最先尝到的正宗的泰式酸辣味，酸的口感来自小番茄和青柠汁，辣是泰式红辣椒。酸辣刺激了味蕾，让口腔里的味觉细胞完全觉醒了。第二层口感是柠檬草的清香和鱼露的咸鲜，一浓一淡两种味道混搭在一起，提升了汤的鲜美。最后的亮点就是汤里加的椰奶了。在酸辣鲜香的口感上又加了一层甘甜的奶味，让整个汤的口感都变得很顺滑。
  美滋滋。
  曲筱阳喝汤后，她的胃不仅没有提出任何的反感，反而很是喜欢，于是她又紧接着吃了两口面。
  海鲜面用的是意大利面，完全吸收了汤汁的味道，Q弹入味，非常好吃。
  曲筱阳用纸巾擦了一下嘴，抬眼便见单世钧正盯着她看。
  虽然从神情上看不太出来，但他似乎比曲筱阳本人还紧张：“怎么样？”
  曲筱阳露出一个灿若星河的笑：“一个字，赞！两个字，绝了！”
  单世钧眸中划过一抹笑意：“那……你应该可以吃海鲜了？”
  “试试。”曲筱阳已经迫不及待将魔爪伸向剩下那只蟹钳了。
  感谢那碗及时到来的冬阴功面，仿佛重新打开了曲筱阳的食肉功能。吃过冬阴功面后，她再去尝试那盘猪脚米饭，竟然没有翻车。或许也是因为老板娘掌握好了火候，将猪脚卤得足够软糯入味，入口即化，搭配特色的泰式酸甜口酱汁，好吃就对了。
  “这趟T国来对了。”曲筱阳一边大口享用美食，一边差点感动到落泪，“谢谢你把运气借我，可能真管用了吧！”
  单世钧目光温柔地看了曲筱阳一眼，笑而不语。
  *
  两人一边吃宵夜，一边喝啤酒，无限惬意。海风一吹，心情也畅快了不少。
  “其实，刚才在夜市里看到那个男孩儿，我就想到了阿哲。”半扎啤酒下肚，曲筱阳终于鼓起勇气直面心底最难以接受的事情。
  单世钧垂眸：“其实我有猜到。”
  曲筱阳叹了口气：“我还记得一开始见到阿哲的时候，他也是那副骨瘦如柴的模样……满身的伤。还有他的眼神。”
  曲筱阳慢慢回忆道：“虽然他那时时常对我露出毫无防备的，天真的笑。但第一次见他时，在他眼里看到的那种戒备和时而闪现阴郁，我就知道，他之前的日子一定不太好过。”
  “我隐约有感觉，他的家庭，或是童年的经历不太美好……”
  单世钧点头：“我知道……第一次在包子店看见你领着他出现时，我就知道你是动了恻隐之心。”
  他一直知道，曲筱阳那种发自骨子里善良和对她职业的那种坚定不移的信念感。
  五年前第一次遇到她时，他就知道了。
  曲筱阳看了一眼单世钧：“那个，你别误会……我不是在为他开脱，也不是圣母心作祟。他的确做错了事，必须为自己的行为埋单，这无可厚非。”
  “我只是觉得……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今天看见那个扒手小男孩儿，我就在想这件事……原生家庭对小孩的后天性格形成影响很大。在这些小孩的成长中，如果没有得到正确的引导，如果生存环境又是那种特别恶劣的，很容易就会误入歧途。阿哲之前有提到过，家里的几个哥哥都一心想弄死他，什么帮里的人，也都是势利眼、墙头草。他后天性格的扭曲，和这恶劣的成长环境脱不了关系。”
  单世钧淡淡一点头：“这肯定是有关系的。”
  单世钧安静了一会儿，忽道：“这世上误入歧途的小孩千千万，他不是唯一。你不用自责什么。你救了他一命，已经完成了你的义务和使命了。他的死，跟你也没任何关系。”
  “……嗯。”曲筱阳沉默片刻，“也不是完全没关系。”
  曲筱阳揉了揉眉心：“他本来是那种疑心极重，对他人极度不信任的性格。后来那种种极端的表现，大概是觉得我‘背叛’了他的信任……总之，如果我早点跟他沟通的话，也许事情不至于发展到那地步。他也许本可以被你们以正常的方式逮捕，可以被送去教管所，不应该只有那一种结局的……结果现在，阿哲死了，你们的线索也断了。”
  曲筱阳说到此处，微微咬唇，再也说不下去。
  单世钧忽然伸出手，握住了曲筱阳放在桌上，微微有些颤抖的手指。他的手掌温热有力，掌心因为常年握枪而长的茧巴有一点粗糙，但让人很安心。
  “我懂你的意思。”
  “但我说过，这不是你的责任。”
  “是我对形势的判断错误，才将你卷入这件本该与你无关的事情。”
  单世钧的黑眸认真的注视着曲筱阳，良久，露出一个有些温柔，又有些自责的笑：
  “当时有些心急了，就走错了路。”
  *
  夜色朦胧，海上微微起雾。
  马拉卡海峡上的一艘货运轮船上，一个身材高挑火辣的女人站在甲板上，一头漂亮的长发迎着海风在空中肆意飞扬。
  “蓝姐，这船货都全部验过了，都是零食和方便面。”身后一人走上甲板，停在女人身后三米远的地方，毕恭毕敬地向她汇报情况。
  闻言，舒蓝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嘴角微微勾起：“罗显洋这次很有耐心。”
  可惜得很，她最不缺的就是耐心。有的是时间陪他慢、慢、周、旋。
  “还有件事……中国陆军飞刃大队那边的代表已经到T国了。”
  舒蓝眸光微闪：“时间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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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歌曲来自朴树老师的《平凡之路》。心疼我单哥一秒，他把自己逼成一个话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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