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岁月稠
作者:野鹤不知云闲    更新:2021-12-27 07:57
  虽见识到了如此震感的一幕,岑修仍没有放弃的打算,他还是保持着那半子的胜局判断。
  与此同时,一个身影在丛林里一步一步地走来,黑暗中只能看清影子的轮廓,直至在这月光下,一个年迈却站的笔直的形象展露无遗。
  老人先是冲着岑修微微鞠躬,聊表歉意,然后缓步走到少年郎身边,一只布满沧桑的大手不断的砸在少年郎头上,顿时生出许多滚圆的板栗。
  “小兔崽子,让你多嘴,什么话该说不知道?再瞎说一句话,我让你受万箭穿心死在这异国他乡。”
  “是是是,老大哥说的是,小的屁都不会再放一个了,绝不多说一句话。”
  少年郎点头哈腰,练练称道,任谁都看出来这小家伙毫无诚意,但就是此番的敷衍应答老者却丝毫不在意。
  老人不搭理那个没皮没脸的少年郎,对着岑修微笑道:“是岑先生对吧?我们二人受命来送穆家小少爷上路,对付岑先生不在我等任务范围内,岑先生可以自行离去。”
  岑修面无表情,沉声道:“都这个时候了还说什么废话,先前动手的时候怎么不商量啊?现在开始装君子风范,真有脸啊您二位。”
  老人似是感到些许愧疚,赔以笑脸,道:“先生教训的事,先前确实是我二人鲁莽了,为了表达歉意,我们可以回答先生的三个问题。先生难道就不好奇我们来自哪里吗?日后逃出生天也好报仇才是嘛。”
  这个用暗箭的老人说起话来却是如此直白,先无论他话中的真假,单是能短暂的拖延时间就符合岑修现在的需求,他倒是巴不得能一直聊下去。
  岑修说道:“还是您知事理,日后有机会必登门道谢。”
  “客气了客气了,若先生到来,我等必然全力欢迎。”
  岑修冷哼一声,不再打哑谜,说道:“老穆他前半生征战四方,功名利禄他是得全了。期间得罪了不少人,有记恨他的更少不了嫉妒他的。他走后我就想到了,必然有数不清的人要推倒穆家的围墙,压死老穆的威风。”
  “从问鼎城开始我们叔侄二人就一路躲一路藏,老穆去世后,唯有报复小穆子才能解他们的心头只恨。但小穆子身子虚弱,他们又不怎么放在心上,这一路的追杀更像是要把我们赶出问鼎城,这样他们才能安心发展,殊不知这也整合我意啊。”
  “只是您二人,身手高的异常,我着实想不出有哪方势力能养得起你们这样的人中龙凤。所以,你们究竟是来自哪里。”
  老人对这问题似是早有预料,脱口而出。
  “花满楼。”
  岑修似是有些惊愕,这个答案足以让所有人惊愕,全问鼎国最大的青楼赚钱的法子似乎真的远不止质量的问题,它水深的超出问鼎国每一个人的想象。
  思索了一会,岑修弯腰坐在了地上,似是这般交谈才更显得游刃有余,他继续道:“那么,我第二个问题是,花满楼为何要追杀我这子侄,老穆似乎不曾和花满楼接下过梁子吧?”
  老人面露纠结,良久,开口道:“我所知也是甚少,只能说,花满楼内有规矩,抓穆家小少爷是合规矩的。也合赌约的。”
  岑修抓住了关键词,眉目微挑,道:“说清楚了,赌约是什么赌约,不然这第二个问题可算是作废的。”
  老者真的很纠结,想来想去发觉规矩里似乎没说不能说吧?
  老者道:“罢了,这个问题我确实不知道答案,赌约的事当是我的赔偿好了。花满楼内都知道,穆大将军和花满楼立过赌约,抓穆小少爷是合乎赌约规矩的。”
  岑修需要停顿一会,老穆和花满楼有赌约?全国最知名的两个存在,遍布十三个州府的七十二座花满楼,征战四方呵护全国百姓的大将军,这两者的对赌,会赌些什么呢?
  最后一个问题,岑修却问得最干脆:“您说过,这是异国他乡,您二位和花满楼,是不是,是不是那里的人?”
  很干脆,老人甚至一句话都没说,给予回应的是明确又果断的点头。
  岑修微微笑,说道:“难怪,难怪这万国中还有势力养得起您二位这样身手的人,原来是出自搅动万国潮的那只大手啊。”
  “哼,万国潮,万国来朝吧。”
  岑修轻哼一声,话语中却充满了无奈。
  原来是哪里的人。可是还好,我看到的结局,依旧是那半子。
  老人一步一步走来,说道:“问答环节结束了。岑先生,你放弃吧,林子已经摸清你的底细了,我们动真格的话你是活不下来的,把穆小少爷给我们吧,你可以离去了。”
  岑修却不以为意,说道:“哎,两位,别着急啊,法门咱们还没比过呢,为何就自信我会输啊?”
  老人摇头道:“先生何须逞强,你的手段我们早就打听过了,唯独这身上功夫我们需要亲自来鉴定一番。你剩下的那点手段无非就是三两式的真武法门,出身在花满楼的我二人根本不惧任何等级的真武法门。”
  “那可未必!”
  岑修身上忽然燃气熊熊烈火,漫天的灵力若干草般引燃落入这烈火中,岑修的的气势一涨再涨。
  老人神色严肃,秘诀。
  老人没想到,令岑修一直临危不惧的底牌是能短暂提升修为的秘诀法门。
  锋芒境七段、八段、九段……
  “当啷”一声,境界突破的声音自岑修体内传来,于此同时,浑身燃起的烈火浸入岑修身体内。晒得焦黑的皮肤龟裂出层层伤痕,那如大地裂缝般的伤痕却不曾流出一滴鲜血。伤口下是峥峥白骨,是熊熊烈火,是逐渐干枯的血液和冒着烟的血肉。
  岑修不住的干咳几声,微微弯腰,脚用力的跺向大地,试图接力稳住身形。此刻,他的境界是气蕴境,是个足够傲视问鼎国,立足在万国最高点的境界。
  但此刻岑修依旧觉得不够。
  “火还是不够旺……”
  大火依旧在燃烧,这一片天地的灵力都快被燃烧殆尽,更多的燃料已然变成岑修本人。
  是岑修是筋骨,血肉,回路,是岑修浑身上下可以燃烧的一切。
  老人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大喊道:“林子,快动手,这家伙是个他妈的疯子,他想燃尽一身修为换个鱼死网破。”
  被叫做林子的少年郎早就满头大汗,不知是被这炙热的烈火烤出来的,还是被这场景吓出来的。
  他手中刻有铭文的匕首正发着瘆人的血芒。匕首是近身武器,一寸短一寸险,所以它通常讲究一击毙命。
  林子手中的匕首就是为了一击必杀而诞生的,它上面篆刻有复杂的铭文,在灵力的催动下可以将血液化作匕首的一部分。
  这匕首一旦插入对手体内,哪怕只是分毫的距离,只要可以触碰到血液,他就能经由匕首上的铭文任意改变匕首的长度乃至形状。
  是对手体内的血化作了武器杀了对手本人。
  匕首上的尺寸一节一节的变长,常年浸染在匕首上的血液在此刻起到了关键作用,而被老人一箭划破的中指此刻也作为材料帮助铸造这把全新的利器。
  林子手中的匕首已经长至五尺六寸,他反手握刀,一如之前般爆射过去,只是此刻的他速度快的足以产生残影,气蕴境的实力在此刻展露无遗。
  老人也并不闲着,他不断接着手印,嘴里念念有词,同样的满头大汉,一身灵力被抽空了许多。
  岑修四周忽然飞来许多暗箭,短短一瞬成千上万的暗箭形成了天罗地网,让岑溪去无可去,这是个必杀的局。
  岑修反倒笑了,带着大口的鲜血笑了,“两位,别着急啊,这一局,我终会胜半子。”
  半子?哪有机会还赢什么半子啊。
  忽然,老人注意到一件事,穆羽不见了,岑修召来烈火燃烧自己的时候,穆羽就消失不见了。
  老人惊呼:“不好,中计了,他要以身作饵,放那小家伙逃出去。”
  岑修咧嘴,笑道:“可惜,你发现的有点晚了啊。”
  岑修有一计,叫瞒天过海。
  这里是枫江岸,土地湿润,而此刻正值夜晚,视线昏暗,正是做些小动作不易察觉的阶段。
  他在坐到地面的时候摸了摸附近的土质,若是有烈火烘烤此地会迅速形成宛若陶片般易碎的材质。自己先前踏地的一脚早已震碎深处的土壤,此刻只要自己接受攻击倒在地上就能用身体压住这个小坑,被自己藏在其中穆羽也就能够成活。
  这两位自诩聪明,事后寻找小穆子的时候一定会思考我是如何将他送走的,更会想着我用的什么手段。
  他们一定记得,我仅会的三两式法门中有一招云拖掌,这一掌荡气绵长。我曾经被追杀时就用这一掌将逼近的敌人排去甚远,此掌没有什么威力,但因其对灵力运用的特殊,可以将一个人排的极远,用以拉开交战的距离。
  他们一定会自作聪明的去寻找小穆子,但只要等他们离去,小穆子就能寻找渔家乘船渡江,只要渡过了江,一切就都安全了。
  在这枫江岸越是危险,岑修就越坚信,江的那一头越安全。所以枫江非渡不可。
  漫天箭雨逼近,林子手中的长刀几欲劈砍至身前,岑修却是笑了,这一刻他彷佛看见了老穆,那个意气风发的男人又是怀揣着什么样的心情直面死亡的呢?
  穆羽被岑修放到洞穴下,这个发着高烧身体虚弱的少年不断落泪,他想要大声呼喊却什么也说不出来,该死的身体甚至让他说不出一句话,做不成一件事。
  父亲的死还不够,还要再看见叔父死在自己的面前吗?!
  少年心底是无穷无尽疯狂的怒吼,他在努力催动自己的一切力量,他想爬出这土壤,他想救这个烈焰中燃烧的叔父。
  动了!竟然真的动了,灵力在少年体内奔涌,他体内的回路若明珠般照亮少年的躯体。灵力带动穆羽身体前行,灵力唤回机体的生机,带来无穷无尽的力量,少年破土而出,在一众惊愕的目光中挡在了岑修面前。
  谁都没有反应过来,这个凭着一腔热血催动了灵力的少年站在这里。迎面着死亡的逼近,少年的身子发着光芒,这光芒与天上的星辰遥相呼应,照亮着这片黑暗的大地。
  “快跑啊小穆子!快听我话的跑啊!”
  “糟了,赌约有规定,不能伤害这个小鬼。”
  忽然间,时间彷佛在此刻静止,所有人和所有的攻势都彷佛被拦了下来,就连岑修体内燃烧的烈火也停息了下来,只有穆羽身上的光芒在闪烁。
  “这……这是怎么回事……”
  林子和老人感觉自己被无形的力量拘束住了,动弹不得,而那漫天的暗箭也好像是被类似的力量固定在了空中。
  清风刮来,自枫江之上,一个由风线刻画的人影出现在江面,他深深的看了穆羽一眼,这漫天的攻势都被他指尖的微风挡下,便是岑修身上的火焰都不在燃烧。
  “几位,太闹腾了,我不喜欢。”
  就是这么一句话,狂风骤起,老人和林子欲要反抗,但法则的力量胜于一切,无力的挣扎就连呐喊都被埋藏在风的呼啸中。
  狂风吹走了此刻,吹走岑修身上的火焰,更多的是吹走了危机。
  风中人深深的看了穆羽一眼,说道:“小辈,今日我保你性命,他日你要帮我做一件事。”
  说罢,不等穆羽和岑修有所反应,一场大风吹起,将叔侄二人托到了江上,就这么慢悠悠的飘过枫江……
  待时间回到现在,看着这如梦般的场景,穆羽久久不语,他心中百感交集,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而岑修也是一言不发,他心中的复杂程度丝毫不亚于穆羽。
  只有风中人有些洋洋得意的在飘着,说道:“二位,这小手段不错吧,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展示这小手段了。想当年我露出这一手的时候,那些江湖女子都欢喜雀跃都很啊。”
  穆羽了一眼这个不着调的活宝,道:“风前辈,我搁着儿正伤感呢,你能不能给我留点氛围。”
  风中人一愣,笑道:“傻小子,这都六年前的事了,你还伤感个什么啊。”
  谁料就这么一句话却是戳到了穆羽心中最无力的一点,“是啊,对风前辈你和叔父而言事六年前的事,可对我而言,它却只是刚刚发生在我的眼前……”
  “我,究竟为什么会失忆啊?”
  “还有那身修为,我这个身子连回路都没有,为什么会有修为啊。还有我身上的光芒,那能与星辰呼应起来的光芒,这一切为什么都消失了啊?”
  岑修不语,这也一直是压在他心头的问题,他更是有意让穆羽和风中人接触,这个实力高深的前辈阅历丰富,兴许有帮助穆羽找回记忆的办法。
  风中人傲娇似的哼哼了两句,说道:“两位自不必着急,我已有头绪了。穆羽少年,你且听我的,该睡就睡,不要害怕。今日起,你不会再忘记任何一件事了。不过要想回忆起过往的话,须得等到你帮我干活的时候才可以了。”
  “嗯?风前辈所言当真?!”
  “自然当真,风前辈所言,驷马难追。”
  穆羽欣喜的很,既然不会再忘记什么,那么睡觉就会很踏实了。剩下的只是找回记忆就好了,而听风前辈话中的意思也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岑修和穆羽向风中人鞠躬感谢,相约走回小镇,这个夜晚一如他们六年前渡江过来的一般。
  “叔父,咱们当初在江上飘了多久啊?”
  “两三日吧,和风前辈详谈甚久,他也是听那两个此刻叫我先生才管我叫做小先生的。”
  “哦哦哦,叔父为什么你觉得会赢半子啊?”
  “傻孩子,你是我侄子,你要是跑了,自然是‘半子’啊。”
  “这样啊……还有一件事,叔父啊,今天你木匣里放的是什么东西啊?”
  “这……你这前后两句也不搭着啊……”
  枫江上的人影看着一路欢笑离去的叔侄二人,久久不语。
  穆羽少年,我要等的会是你,对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