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小船他怎么瘦成这样了？”
  问出这句话的人是景炎，他有些吃惊地看着贺远舟从一楼大厅走出去的背影，而那道背影甚至单薄得让衣服套在他身上都显得空荡而晃荡。
  这就让景炎更吃惊了，没有得到回答，于是他就又问了一句，“贺小船儿他……怎么瘦成这样了？”
  阳晋将咖啡端过来放在他和景慎面前。
  景慎也二楼咖啡厅落地的单面玻璃后头坐着，一如既往成熟英俊的面容，只是，他并未戴上他惯常会戴的那副金丝边儿的平光镜。
  于是他眉眼那锋利冷峻的轮廓，没有被任何柔光所镀，简直冷得让人无法直视。
  在景炎说出这话之前，景慎的目光甚至没有朝楼下看过，只是在有的没的走着神，他知道贺小船这时间就在楼上签约。
  阳晋和他汇报过这个了，那项目其实原本就不用他来跟进，只不过是因为，那是贺小船代表他家公司经手的第一个项目。
  而自从贺小船说了‘短期不要再见面’之后，景慎就没有再在他面前露过面，并且避免一切可能会碰面的情况。就连今天签约的事情也是让阳晋派签约代表过去的。
  某种程度上而言，景慎真是太懂得‘尊重’他人的意愿了，以至于到了近乎冷漠的程度。
  听到景炎这话，景慎的目光朝着楼下扫了一眼，看到得不多，只来得及看到那人弯身坐进轿车后座时，那身衣服在身上空荡的模样。
  景慎没说话，只皱了皱眉。
  景炎转头看向兄长，“哥，你……”
  “来找我，什么事。”景慎淡声问，没给景炎问问题的机会。
  “你一直没回家。”景炎声音弱了下去。
  “我工作很忙。”景慎答道。
  景炎想说什么，但又碍于阳晋在场，但好在阳晋是个非常识趣的人，他看了景慎一眼，只要景慎不点头，他就会继续作为那个碍眼的人在这里碍着景炎。
  但如果景慎点头，他就会马上识趣地离开。
  景慎淡淡颌首，阳晋起身说道，“两位慢聊。景总，我上去看看合约的事情。”
  阳晋一走，景炎就放松了些。
  他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哥，对不起。对不起，是我错了，我不该对你的私生活那么大的反应，真的对不起，我们都是成年人了，但我还像个小孩子一样任性。”
  景慎看向他，虽然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但是眼神柔和了些。
  景炎又不是个话少的人，不需要景慎的回答，只兄长的一个眼神看过来，就能让景炎继续滔滔不绝地说下去。
  “我知道我自己不像阿漠那样，因为经历得太多，于是对一切事情都比较淡然和豁达。我也不像你这样，从小就那么聪明和优秀。我比你们笨，也比你们迟钝。从小你总是保护我，把很多事情挡在于我而言最安全的距离。”
  景炎用勺子在杯子里胡乱搅着，“所以，其实对很多事情并不是不能接受或是怎样，就是有时候会需要比别人多一点的时间。你不要生我的气。”
  景慎哪里会真的生他的气？这是他从小就宠着的弟弟，从刚出生，他就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过，长大些了之后，他就让阿惕骑在脖子上，将阿惕背在背上。
  景慎叹了口气，伸出手去，在景炎的肩膀上轻轻地拍了拍。
  “你的确迟钝，又没有小漠聪明。但这样也好，我并不是一定要两个都聪明绝顶的弟弟，太聪明的弟弟的确在某些方面能让我很省心，但我也需要一个笨的弟弟。让我有的时候能让我觉得我是个哥哥。”
  景慎低低笑了一声，“所以你笨笨的就好。而我一直没有告诉你，倒也并不是因为不够信任你。”
  景炎看着他，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景慎忖了忖，轻叹道，“主要是，于我而言，你还小。而你从小又总是在以我为基准，哥哥要学的你也要学，哥哥要玩的你也要玩。我有点怕。”
  景慎摸了摸鼻子，“我知道这种事情是我多虑，但我在意识到自己取向的时候，我也不是就那么欣然接受的，我也会怕，觉得自己和常人不同，觉得自己不正常。但我最怕的并不是面对和常人不同的自己，我总能接受我自己的。”
  “我怕的，是我的弟弟要是跟我学呢？哪怕我知道这种事情不是学来的。但我还是会怕的，所以我没有告诉你。并不是因为不信任你。”景慎说完这些之后，长长呼出一口气来。
  他很少这样，说很多长篇大论的话，还这么煽情的。景慎从来都不是这样的人，但不得不说，有时候这样直接的将自己的心中所想说出来，的确是能让人有些如释重负。
  景炎似乎也是第一次听到哥哥这么长篇大论的，连带着他整个人都愣住了，捋过来景慎话里想表达的意思。
  景炎才笑了笑，有些无奈，也有些难过，“这种事情，不是能学来的，你根本不用担心这个。”
  景炎顿了顿，才继续说道，“我喜欢女的。贺小船儿那样的，大概也就只有你能看得上了，他那样的给我一百个我也不要。”
  景慎原本脸上的表情还挺严肃的，而且他轮廓锋利，显得冷峻。此刻听到这话，陡然就笑出了声音来，“还一百个。你想得倒美，他那样的，一个都够呛的了。”
  景炎扳着自己的手指，垂头坐着，“我喜欢女的。哥。”
  他缓缓抬起头来，看着景慎，忽然问道，“你知道，阿漠喜欢叶棠吗？”
  “我知道。”景慎点头，“他们不是已……”
  景慎话还没说完，听见景炎垂下头去，用更低的声音说道，“我也喜欢叶棠。”
  景慎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沉默了几秒，叹了口气，伸手揽了揽弟弟的肩膀，他并不知道，这样的情况，要说什么样的话才算是安慰。
  于是，景慎想了想，就说了句，“贺小船儿不想要我。”
  景炎怔了怔，沉默了三秒，说道，“那是他的损失，是他没这个福气。我哥这么好。”
  “这么说来，叶棠也损失挺大的，是她没这个福气，我弟这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