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旭江是彻底醒了，不顾秦曼蓉担忧的眼神，拿着手机走出了卧室去了书房。
  叼上了一根烟，才刚点燃，就听得那头程漠语带不悦，“把烟掐了。”
  “哦。”程旭江没有一秒钟犹豫就掐了烟，是个听话的老父亲了，掐了烟之后觉得没意思，就拿了颗薄荷糖塞进嘴里，然后才慢悠悠地问了，“你想问当年的什么？儿子，有的事儿，能忘就忘了吧，爸也不想提醒你，也不想你铭记。”
  程漠听到这话淡笑了一声，“你放心，我不问我妈的事儿。”
  一听到这，程旭江放心不少，“那你想知道什么？”
  程漠：“我小时候，我妈身体不好不能生了，我又想要个弟弟，咱家不是资助了个福利院么那时候？”
  程旭江的目光飘得有些远，像是被儿子的话，带回了二十余年前。
  “不是咱家资助的，是你妈心善，她一直在接济江城育苗福利院。那个年头福利院条件着实不怎么样，而且当时计划生育还没放宽政策呢，人们思想都不开化，哪像现在这样，觉得女儿是个宝，女儿是爸妈的小棉袄呢？”
  “那时候，因为只能要一个孩子，但又想要儿子传宗接代，生下来要是姑娘，可能就扔了，扔去福利院门前的还算好，起码还有条活路，有的就扔去河里了。”
  人年纪上来了，说话就絮叨，但凡说个什么总得说圆了，边边角角时代背景都得讲清楚，生怕年轻人听不懂。
  就像爷爷奶奶辈的有时候忆往昔，开头总是你们现在日子好过啦，我们那个年代苦啊！
  程漠也无意打断父亲絮絮叨叨的话语，他趿拉着步子走去了厨房。明明因为生活习惯很健康，所以基本不吃宵夜的人。
  拉开冰箱看到保鲜盒里放着的手工莓果酸奶，还有乳酪黄桃蛋糕。
  就夹着电话，一手拿了盘子和杯子，将盒子里的酸奶和蛋糕好好的盛出来。
  “迁迁心善，一直资助福利院。其实和你想要个弟弟妹妹没多大关系，她开始资助福利院的时候，都还没你什么事儿呢。”
  程漠：“嗯，后来我想要个弟弟，我记不太清了，也不知道是后来药物的原因还是心理医生搞的什么花头，我记不太清那段时间的事情。这段时间，才慢慢想起来一些了。”
  程旭江在那头顿了顿，然后才说道，“你上次回来的时候，也提了一嘴小时候想去福利院领个弟弟的事儿呢，我当时也没反应过来，现在想想的确是，你这么多年都没提过这事儿。”
  “我记得有个弟弟。”程漠抿了抿勺子上的酸奶。
  是叶棠做的，昨天拿过来给他的，她隔三差五会忽然很迷什么食材，然后做的料理都会围着这食材打转。
  最近就迷上了酸奶，就连那黄桃蛋糕，也是酸奶乳酪蛋糕来着。
  “什么弟弟呀。”程旭江笑，“就是个小姑娘，长得漂亮。但头发推得短短的……”
  “狗啃似的瓜皮头，黑黑瘦瘦的……一双眼睛格外好看。”程漠低低说了句，然后问父亲，“对吗？”
  程旭江不太想得起来了，只记得是个长得好看的短发小姑娘，也因为头发推得短短的，才被他儿子硬要当成弟弟。
  但是此刻听程漠这么一说，程旭江脑子里也渐渐浮现出那么个黑黑瘦瘦狗啃似的瓜皮头型，眼睛好看的小姑娘来。
  “你真记得啊……”程旭江喃喃道，“我倒是记不太清，那时候我工作忙，多半都是你妈每次带你去的，我也就去过一两次，记不太清。但应该是这样一个小姑娘没错。”
  程旭江笑了笑，“你特别喜欢那小孩儿，每次从福利院回来，都和我说。刚开始是每个月去一次，但你太喜欢那小孩儿，后来就每周都去，直到……”
  说到这里，程旭江声音戛然而止。
  程漠清楚那中止的后半句是什么，直到母亲去世。
  后来年幼的他状态就垮掉了，家里出了这么大事儿，女主人溘然长逝，幼子浑浑噩噩像是丢了魂。去福利院的事儿，领养的事儿，自然就都搁下了。
  程漠没将话题扯到母亲逝世的事上，只低低问了句，“爸，后来她怎么样了，你知道吗？”
  程漠深深吸了一口气，呼出来的时候都带着些许颤抖，“那孩子后来怎么样了，你……知道吗？我这阵子也不是没好奇过。但我……不敢去打听。”
  也就今晚忽然有了这样的冲动，问一问自己的父亲，如果父亲知道，那便知道，如果父亲也并不知道的话，程漠觉得自己恐怕……还是不敢去问。
  程旭江在那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叹了一口气，“我知道。”
  程漠嘴唇抖了抖，“她……怎么样？”
  “那时候咱们家出了那么大的事儿，你状态不好，我整副心思都在你身上，也顾不上福利院的事儿了，而接济福利院的款子，是你妈单独开的一个户头，每个月会自动划账过去。而福利院知道我们家出了这么大事儿，也不敢来提那孩子的事儿。”
  “直到过了差不多一年，那个户头里没有钱了，没能自动划账过去，福利院院长才挺不好意思的，过来和我说这款子的事儿。见我已经从悲痛中缓和一些了，也就提了一嘴那孩子的事儿。我这才得知，因为咱们家之前有领养的意愿，福利院又一直是受咱们家接济的，而且那孩子也是……一心想给咱们家当孩子。”
  程旭江的声音透出几分不忍和无奈来，“所以福利院也没好给她做别的安排，但要是她年岁一天天大，就更无人问津了。福利院的孩子就是这样，越大越不好被领出去。”
  程旭江叹气，“我听院长说那孩子……每天去能望的见福利院大门的小木马前等。等了一年。好在后来孩子的亲爹找来了，把孩子领了回去，具体的领养人信息都是保密的，我也就没细问。但就院长说的，亲爹经济条件还可以，那孩子也算是有了个好归宿吧。那孩子当时四五岁吧？应该也记不了多少事儿。又是个聪明乖巧的，应该过得会还不错的。再说了，亲爹领回去，总比养父母要好些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