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
  就在姜芮书要说出宣判结果的时候，孟燃突然打断。
  姜芮书抬头看她。
  孟燃深吸了一口气，道：“抱歉，审判长，我要撤诉。”
  其他人惊诧不已，这都要宣判了，她之前不是一直很坚决，被告也好不容易同意离婚，怎么突然就变卦了？郑文修张大了眼睛，一脸不敢相信的表情，以为自己听错了。
  姜芮书缓缓道：“你不想听判决吗？结果已经在我手上。”
  孟燃闭上眼睛，长长舒了口气，睁开眼睛，再次说出自己的决定，“不了。”
  姜芮书看了看郑文修，又道：“你的先生已经同意离婚。”
  孟燃跟着看了看对面仍然处在震惊中的男人，低下头轻声道：“抱歉，我想撤诉，可以吗？”
  姜芮书严肃道：“你把法庭当什么了？都到这时候你才要撤诉？”
  “我真的很抱歉，但是……”孟燃歉意但坚定道，“我还是想要撤诉。”
  “理由？”
  “这段婚姻走到现在，我不是没有责任，他也有选择的权利。”她向审判席深深鞠了个躬，“真的非常抱歉，如果因为撤诉需要承担什么责任，我愿意承担。”
  姜芮书突然笑了，“宣判前都可以撤诉。”
  孟燃松了口气，正想说谢谢，又听她说道：“只要法院准许。”
  意思是法院不准许撤诉，还是会继续审理判决。
  离婚纠纷判决离婚，跟去民政局领离婚证一样具备法律效力，离婚证都不用领。
  见她脸色骤变，姜芮书又笑了，“你可以撤诉。”
  孟燃是真的被吓到了，靠着椅子不知道该说什么。
  原告撤诉，那便不用宣判下去了，姜芮书告诉孟燃撤诉需要走什么流程，最后还是把原本的判决结果告诉她：“我不知道你以后会不会为今天的决定后悔，不过我现在可以告诉你，即使你不撤诉，结果是一样的。”
  孟燃一怔，“他也同意离婚……”
  “夫妻双方都同意离婚大部分会准许离婚，但并不绝对。”
  孟燃的离婚理由只有一个：夫妻感情破裂。但是作为另一方的丈夫完全不认同这个事实，并且比她的证据更有利，在离婚纠纷的司法实践中，这样的情况一般是不会判离的，因为感情是比较抽象的东西，不像其他纠纷那样侵权就是侵权，事实清晰可见，但是结婚和离婚一样都是公民权利，所以第一次不能离婚的，公民可以第二次提起诉讼，这时候法院会更加明确感情是否破裂的事实。
  孟燃跟郑文修明显有很深厚的感情基础，从他们双方的单独谈话来看，夫妻感情仍然存在，甚至他们的经历很相似，只要解决了沟通问题，他们或许会比以前更懂彼此。
  姜芮书看着孟燃，“你的故事我在许多女孩身上都见过，我们每个人从出生那一刻起就活在各种条条框框中，这些条条框框有帮助我们的，也有束缚我们的。作为女孩，我们从小被教育要‘像一个女孩’，女孩是什么样呢？穿裙子、留长头发、爱美、体育不如男生、数学比较弱、女孩子开窍早，所以小时候成绩女生较好，到了高中大学就不一定了、女生吃不了苦、女生领导力不如男生、女生更情绪化、女司机开车可怕，漂亮的女性在职场高升可能是靠上司潜规则、女人更擅长家务，照顾孩子，所以好女人要上得厅堂下得厨房……”
  孟燃嘴唇抖了抖，这几乎是她全部遇到过的，她没有跟她说这么详细，可是她竟然都懂，她很想问姜芮书是不是也遇到过这些。
  “但是，这样的条条框框不仅仅套在女性的身上，同样也套在男性身上。”
  姜芮书看向郑文修，“在你从小被教育成为一个乖女孩，被打上女孩子要温顺的各种标签，要求你“像一个女孩”的时候，男人也从小被教育要“像一个男孩”，男孩皮糙肉厚、男孩不能哭、男孩胆大、更擅长理科、男生更有领导力、男生耐心耐力不如女生、男性更会控制情绪、男人要比女人能赚钱，否则就是窝囊废、男人回归家庭是吃软饭、男人被猥亵，人们的第一反应总是‘幸好你是男人’……”
  孟燃看向郑文修，姜芮书没有点名，但是她知道这说的是郑文修，这个社会也总是这么要求男性，如同要求女性一样。
  “女性性格强势会被叫做男人婆，打扮中性会被叫做假小子，同样的男性性格软弱会被叫做娘娘腔，化妆打扮会被叫做娘炮，但是似乎很少有人知道，高跟鞋是法国国王因为个子矮发明的，香水是因为常年不洗澡为了遮盖身体的味道而发明的，贵族们为了显示其骑士风度而穿上妖娆的丝袜，上行下效，这种装扮在当时都被视为一种很潮流、很男人、很贵族的表现。”姜芮书看向郑文修，“所以郑先生，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
  郑文修：“……”
  被当众揭短，他轻咳一声，目光飘忽不敢跟她对视，耳根慢慢红了。
  姜芮书看着两人，“法律上没有规定男人必须怎样，女人必须怎样，你做一个男人婆也好，一个娘炮也可以，道德上……如果有如此要求，必然是糟粕。但是要做出改变很难，代价也很大，如果你执意去做，你应当寻求更多的盟友，比如你的丈夫，他会是理解你支持你的坚强后盾。所以完整的判决是——”
  “驳回原告的诉讼请求，不过法官建议原告与被告暂时分房不分居，重新认识彼此，再来一段女追男的浪漫恋情也不错。”
  她开玩笑的说。
  孟燃也轻咳了声，“审判长，你跟你男朋友是不是你先追的？”
  “这与本案无关。”
  “本案已经结束了。”
  她说的这些都是庭外的贴心话，孟燃不管心里如何想，都特别感谢她。
  姜芮书笑，“那也不告诉你。”
  孟燃无奈，这个法官真的有点皮。
  “希望下次能听到好消息。”姜芮书最后道。
  “谢谢你，姜法官。”孟燃由衷道。
  姜芮书微微一笑，带上案卷，起身翩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