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俩躺在床上，这对姜如倩来说是一种很陌生的体验，她们这一代人家里最多也就两个孩子，很多是独生子女。她家里有个哥哥，从小到大跟哥哥融洽是融洽，但说不上多亲密，这大概也是农村子女很普遍的状况，村子里有的人家里是两姐妹，暗地里会被人瞧不起，被骂绝户头，但她有时候还挺羡慕的，因为两姐妹可以亲密无间地一块长大，她虽然有个哥哥。
  除开表兄弟姐妹，家里便只有姜芮书这么一个姐姐，但她家跟大伯家的关系不算好，之所以不好主要是因为她爸妈的缘故，尤其是她妈，因为生了姜家唯一的孙子，腰板很硬，以前总欺负大伯娘，对堂姐也很不客气……
  小时候她还不懂妈妈为什么不喜欢姐姐，还经常傻呵呵地跟在姐姐背后蹭吃蹭喝，长大懂事后却是越发羞愧，不好意思面对姐姐，可姐姐好似从来没有在意过，待她一如既往，可越是这样，她越不是过意不去。
  可是现在，终究还是给姐姐添麻烦了……
  “这床垫睡得还舒服吧？”姜芮书随便找了个话题。
  姜如倩连忙点头，“很舒服。”生怕说得晚了姜芮书给她换床垫。
  “衣橱里有换洗的衣服，你随便穿，尺码不合适的话就跟范阿姨说，自家人不要不要意思。”
  被姜芮书盯着看，姜如倩只得点头，“我知道了，姐。”
  姜芮书微微一笑，“怪我工作太忙，都没怎么关心你，你现在还在上班吗？”
  姜如倩缓缓低下头，情绪低落下来，“没有了，去年准备怀孕后我就辞职了。”
  姜芮书知道做试管其实很痛苦，对母体伤害很大，她为了生孩子辞掉工作，恐怕压力更大。姜芮书暗暗叹了口气，“既然不上班，这段时间就在家好好调理身体，想吃什么就跟范阿姨说，不管什么事都没有身体重要。”
  姜如倩默然。
  她靠着床头，过了一会儿突然问道：“姐，你想过结婚吗？”
  “想过啊。”姜芮书毫不犹豫回答，“不过要结婚的话，那个人一定要让我满意才行，不然我也不是一定要结婚，现在这样也挺好。”
  “那要是什么样的人？”
  “嗯……”姜芮书想了想，“大概就是，想到跟他在一起会比一个人更期待未来吧。”
  “有这样的人存在吗？”
  “肯定有，只是遇不遇得上能不能得到而已。”想起某个人，姜芮书唇边的笑意深了些许。
  “如果遇到了，你会要孩子吗？”
  “理论上会要，因为我不是丁克。”
  “那如果……”姜如倩低着头嗫嚅道，“我是说如果，不是真的，如果对方不能给你孩子呢？”
  姜芮书知道她心里茫然，或许想找一个慰藉，或者希望从别人那里得到肯定的回答，她可能认为生不出孩子她自己的错，但姜芮书不想拐弯抹角，“我也不知道，可能就不要吧，或者领养一个孩子，看需要吧。”
  “你不会怪他吗？或者离婚。”
  “或许会有点遗憾吧，但是这辈子陪我走到最后的人是他，我不想为了一个没有实际存在的孩子失去爱人。”
  姜如倩眼睛慢慢红了，她慢慢靠着姜芮书肩头，“姐，我真羡慕你……”
  姜芮书笑着搂住她肩膀，“每个人的人生有别人没有的精彩，不用羡慕我。”
  “我这辈子没什么精彩的……”
  “怎么没有呢？”姜芮书掰着手指给她数，“你看你上了大学，年年奖学金，还勤工俭学，上大学后就没问家里人要过钱，很厉害啊，我现在还吃家里住家里的，要是没有家里支持，我现在也没办法这么自在。”
  姜芮书很清楚自己的生活能这么轻松，除了自己独立之外，跟家里分不开，如果当年爸爸没有出来创业，她可能也跟姜如倩一样辛辛苦苦在外打拼，所以她真的觉得姜如倩是个很棒的女孩子。
  “不会的，你一定会比我好。”姜如倩摇头，不由想起了结婚前姜芮书跟自己说过的话，她觉得自己还年轻，没必要那么着急结婚，当时自己只觉得年纪到了该结婚了，没听她委婉的劝说。“我就是这样的性格，大概一开始就注定了……”
  “倩倩……”感觉到她的悲观，姜芮书不由看向她，斟酌着如何劝慰她。
  “我现在还记得吕靖当时的表情。”姜如倩低声道，“他以前总是和和气气的，对谁都是，很少有发脾气的时候，可是那天听到一声说我很难再怀孕，他的脸色一下子变了，我从来没见过他那样的表情。”
  那天，她自己也很慌张吧？姜芮书想着。
  “不过他很快就收敛了，还安慰我换家医院看看，说不定情况没那么糟糕，可是……换了几家医院结果都一样，从那以后他就渐渐沉默了，在家里话越来越少，也越来越颓废，尤其是去年投的钱都亏了，他开始酗酒……”
  姜如倩闭上眼睛，眼角渗出泪水，“两个月前一切还好好的，一下子，全都变了……”
  姜芮书完全能想象到这些天她有多么水深火热，不仅仅是来自自我的愧疚，还有来自丈夫的压力，幸福的小家庭突然之间就变得摇摇欲坠。
  可是孩子……
  这是个很复杂但又非常现实的问题。
  孩子对于绝大部分家庭而言，是夫妻之间甚至一整个家庭之间的重要纽带，诚然现在也有很多的不婚族、丁克夫妻，但这都是少数，大部分普通人都希望拥有跟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姜芮书办过需要离婚案，其中不少就是跟不能生育有关，孩子对于家庭的稳固的确非常重要。
  “吕靖因为这个原因要跟你离婚？”
  姜如倩抵住了掌心，“他爸妈知道我生不出孩子让他跟我离婚，他没有反对……”
  姜芮书哪里还不知道，恐怕知道她很难生育后，吕家人就对她态度变了，因此发生了矛盾。
  但最关键的，还是丈夫的沉默让她心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