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美萱隐约意识到自己刚才可能回答错了，心中更加慌张，“我……”
  “你父亲在医院拒绝你的请求，你有没有恨他？”
  “我……”
  “你父亲不顾你的请求，执意要卖掉房子的时候，你有没有恨他？”
  “你父亲说不想要你这个女儿的时候，你有没有恨他？”
  “你父亲骂你们是蛀虫的时候，你有没有恨他？”
  李美萱急剧喘息，随着公诉人一个又一个的问题，她只觉得周围的空气越来越稀薄，让她失去思考的意识，下意识摇头，“没有，我没有……”
  “你不恨他，为什么会杀他？”
  “我……”
  “其实你还是恨他的，对吗？”
  恨，就有杀人动机。
  不恨，又解释不清楚。
  李美萱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大脑一片空白，“我不知道……”
  这个回答一出来，秦聿就知道她完全失控了，思维已经完全被公诉人带着走。
  从她第一个否定开始，这场庭审就落了下乘。
  这个公诉人……
  秦聿抬头看向对面，公诉人正好也看过来，两人的目光隔空对上，刹那间仿佛有电光炸裂。
  公诉人嘴角轻轻一扯，坐了回去。
  饶是不懂行的人也能清楚地感觉到这次开庭公诉人占了上风，而被告人李美萱的表现很糟糕，她不敢正面回答，前言不搭后语，让人看起来就是心虚的表现。
  李美莹焦急不已，休庭后迫不及待过来找秦聿，“秦律师！现在怎么办？小妹她怎么会那样？”
  秦聿道：“我会找她谈。”
  李美莹除了焦急也没有别的办法，“那个公诉人为什么要那么咄咄逼人？他就那么想让小妹重判吗？”
  秦聿想起那个看起来就不好惹的公诉人，法官明显对他也很客气，估计有点来头，“这应当是检方的意见，你把检方当成对手就可以了，我们争取轻判，公诉人争取检方认定的刑期。”
  其实他能感觉到这个公诉人有点偏见，或许是对这类案子，也或许是别的原因，不过这不算什么，公诉人也是人，他们认定的结果不一定就是准确的。
  法庭上辨控双方本身就是在为最后的结果博弈。
  “秦律师，你有没有觉得这次公诉人提出的刑罚过重？”想起公诉人在法庭上建议死刑的情形，赵思雨就觉得不大对，后面的询问阶段更是大大的不对。
  “你觉得应该怎么判？”
  赵思雨追上他的脚步，“李美萱是非蓄意杀人，也不属于情节极其恶劣的犯罪手法，一般来说就是死缓，可我感觉那个公诉人好像跟李美萱有仇一样，特别冷漠，他还时不时看我们，那目光跟眼刀子似的，嗖嗖地扎过来，好像我们也是他要消灭的敌人一样。”
  感觉还挺准。
  秦聿瞥了她一眼，“怕了？”
  “有点紧张，虽然没我说话的份儿。”赵思雨没精打采地承认。
  目前她跟检方打过的交道不是很多，但之前遇到的检方都比较温和，提出的刑期建议都比较客观，判决不合理的时候还会抗诉，从来没遇到过这么强势的公诉人，她觉得要是自己单独面对这么强势的公诉人肯定得跪，同时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更加深刻地意识到自己还有多少地方需要努力和锤炼。
  “那你觉得我的辩护意见太轻？”秦聿突然反问。
  赵思雨噎了一下。
  秦聿建议的是有期徒刑，刑期少得她不大敢想，其实她挺矛盾的，单从同情方面，她更希望李美萱没事，但作为一个律师，比更多人都要清楚杀了人不可能一点责任都不负，不然就要乱套了……
  秦聿讽刺地嗤了声，“良心受到拷问了？”
  “没有，我就是不大敢想。”
  “你就是想太多又想不明白，庸人自扰。”
  “你想得明白你到时跟我说啊！”
  “那我说能给李美萱做无罪，就算她是蓄意杀人，我也会做无罪，你能明白？”
  “事实她不是。”
  “换个案子是我就会这么做。”秦聿眼神忽然冷酷，“就像你这样天真善良之人认为是天理不容的杀妻案那样。”
  赵思雨瞳仁微微一缩，下意识向后退，随后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垂下了脑袋，闷闷道：“其实我明白，我知道律师的责任就是为委托人争取利益，但是……”
  “良心过不去？”
  赵思雨轻点头，嗯了声。
  “你真不适合当律师。”秦聿直截了当道。
  她抬起头，“当律师不要良心？”
  “律师的良心不是这么用的。”秦聿看着她，“一般律师的良心够用就好，你的良心就如同滔滔江水延绵不绝，时不时还大浪澎湃。”
  赵思雨：“……”这是讽刺她吧？是吧？
  “割舍不掉这些多余的良心，实习期满就别当律师了，有个职业更适合你。”
  “什么？”
  “圣母。”
  赵思雨：“……”
  她小声嘀咕：“圣母不能当律师？”
  “这个世界之所以有秩序，就是因为每个人都在自己的位置上干自己的事，在自己的位置上干一份活儿操两份心，那不叫爱岗敬业。”
  “叫什么？”
  “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赵思雨：“……”她为什么要捧哏？这不是找骂么？
  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到了嘴边的话也咽了回去，免得又被怼。
  “那秦律师……”她顿了顿，克制不住好奇心，“杀妻案那个男人真的杀了他妻子？”
  秦聿骤然转头，目光冰冷如锋刃刺向她，“不想被吊销执照就闭嘴！”
  赵思雨被他的眼神吓到，瘪瘪嘴，不敢再问。
  秦聿也没再理她，看着前方，把车开出法院。
  他很快预约了跟李美萱见面。
  李美萱的精神状态明显差了很多，脸色苍白，眼睛红肿，明显哭过。
  见到秦聿，她不自觉低下了头，不敢面对秦聿。
  赵思雨明白她的心情，轻声安慰道：“你不用太自责了，那个公诉人很强势，你第一次上法庭应付不来也正常。”
  李美萱只是摇了摇头，没说话。
  “你在法庭上为什么要否认？”秦聿看着李美萱，知道她现在的心理状态不稳定，但没有马上安慰，而是先问她的想法。
  “我……”李美萱咬着唇，在法庭上她就已经意识到自己不该那么回答，可自己全都回答错了，表现极其糟糕，法官对她的印象肯定很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