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两天，除夕夜来了。
  这一天，姜芮书回来的很早，范阿姨正里里外外的忙，年夜饭是个庞大的工程，在这方面范阿姨执着地讲究着，就算家里人少也绝不糊弄，搞得特别有仪式感，烧了一桌子菜，譬如红烧鱼，炸肉丸子，粉蒸肉，猪肚鸡等等，都是S市比较传统的菜色。
  姜芮书帮着打下手，两人忙到天黑，终于整治好了一桌子的年夜饭。
  年夜饭开动前还要先祭拜先祖，这不是举族的祭祖活动，过程倒不复杂，按照姜芮书老家那边的习俗，挑了些熟食做祭品，倒上几杯酒，点上一炷香，朝着空旷的地方拜拜。
  这个工作就交给了姜芮书。
  姜芮书干这活儿也很熟了，三两下就摆好了阵势，等着添两回酒就可以了。
  天已经黑了，因为邻居之间有点距离，四周比较安静，除了厨房里范阿姨炒菜的声音，就电视里传来喜庆的乐声给这栋房子平添了些许热闹，外面却显得越发安静。
  姜芮书不由想起了小时候在老家，过年的时候家家户户放鞭炮，年三十从天亮后整个村子就变得很热闹，大人们忙着贴对联，祭拜祖先和各路神仙，以求保佑全家，在新年能平平安安，财源广进。
  而年夜饭从早饭后就开始准备，杀鸡宰鸭剁肉圆子，整个村子都飘着浓浓的肉香，有些人家赶早，四点钟就放鞭炮了，当第一声鞭炮响起，很快就会有第二家，到了五六点的时候，鞭炮声此起彼伏，家家户户团聚在一起，欢笑声和电视机的声音交织，而这时候，夜幕也降临了。
  吃过年夜饭，小孩到处乱窜，这时候再拮据的人家也会在家里准备好瓜果，谁家的小孩来都能抓上一把糖，男孩子们会聚在一起玩炮仗，有那舍得花钱的会买几根烟花，在一帮羡慕的目光中点燃烟花，用五光十色的烟火照亮除夕的夜空。
  这份热闹一直会持续到零点，家家户户再次放起鞭炮迎接新的一年来临，小孩们向长辈拜年，拿了压岁钱美美地睡过去……
  “芮书，好了吗？”屋里传来范阿姨的声音。
  姜芮书连忙站起来，“好了好了！”
  把祭拜的东西搬进屋，便看到餐桌上已经摆满了丰盛的菜肴，范阿姨一边摘下围裙一边问道：“喝饮料还是果汁？”
  “我喝白开水，喝饮料吃不下东西。”
  范阿姨笑，“今晚的菜是有点多，不过本来就是要剩下一点，年年有余。”说完她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墙壁上的时钟，“你爸爸白天说会回来，这会儿应该在路上了，我们等等。”
  姜芮书应了声，转身去放东西。
  又等了半小时。
  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范阿姨心里有点焦急，跟姜芮书柔声说道：“你爸爸是从国外赶回来，路上花费时间比较久，一会儿应该就到了。”
  “嗯，我不急，范阿姨你先歇着吧。”姜芮书语气很平静。
  又过了半小时，外面已黑透了，等的人还是没回来，范阿姨真有点坐不住了，忍不住打个电话催催，但电话打过去，却没有人接通。
  这一下，范阿姨克制不住焦急起来，前两年姜芮书都不在家过年，今年终于回来了，她爸爸却回不来，这算什么事？
  又等了一会儿，仍然没动静，范阿姨瞅着外面黑黝黝的天，心里忍不住直叹气，大过年的怎么能不回来呢？一年就这一天合家团聚的日子，再大的事也要回家过年啊。
  姜芮书把她的焦急看在眼里，劝道：“范阿姨，我们先吃吧，不然菜都凉了。”
  范阿姨看了看时间，不早了，电话又打不通，有事至少也打个电话回家吧，范阿姨就担心是不是有什么事，但大过年的不好说不吉利的话，估摸着可能是飞机晚点，这会儿还没下飞机。
  范阿姨叹气，“那咱们先吃吧，等你爸爸回来可以再一块吃个宵夜。”
  两人摆开碗筷，范阿姨忍不住偷偷观察姜芮书的脸色，见她脸上一片平静，不知道到底有没有不高兴，不高兴吧，让人担心她会怪她爸爸，没不高兴吧，又让人担心她跟她爸爸的感情是不是太疏离了。
  姜芮书往外面看了眼，夜色浓得化不开，也安静得没有其他生物。
  她收回目光，拿起筷子，跟范阿姨轻声说道：“开动吧。”
  今天范阿姨是下了大力气才整治了这么一桌菜，大半是硬菜，还有餐点，范阿姨一直给她添菜，似乎生怕冷落了她，她就会胡思乱想，让她颇为无奈，要说别人家都热热闹闹的，就自家冷冷清清，心里是有点落空，不过她也习惯了，真叫她回老家过那种热热闹闹的大年还真有点头疼。
  范阿姨老把她当成需要呵护的孩子，让她无奈的同时又很窝心，便没有拒绝范阿姨的好意，一个不停夹菜，一个默默吃菜，倒挺温馨的。
  不管怎么样，她不是一个人。
  就在姜芮书放下筷子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声响，一阵冷风呼啸着吹进来，带起桌布的一角，让姜芮书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范阿姨惊喜地站起来，匆匆迎出去，很快，外头传来她喜悦的声音：“姜先生！太好了，你终于回来了。”
  外头一阵杂乱的声响，大概是范阿姨帮忙接东西，一边问道：“是不是飞机晚点了？芮书等了你很久。”
  外面的人淡淡嗯了声，接着一阵沉稳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姜芮书慢慢站了起来，下一刻，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她看着那个高大的身影，轻轻叫了声：“爸。”
  对方淡淡应了声，“吃好了？”
  “差不多。”
  “那再陪我吃点。”
  “嗯。”
  她转身去拿了双碗筷，又给倒了一杯温水推过去，随后坐了回自己的座位，拿起筷子。
  范阿姨放好东西走过来，见父女俩对坐着默默吃饭，脸上不由露出了淡淡的笑意，好在，这最后还是一个团圆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