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根本不懂——”樊女士听他如此指责自己，忍不住脱口而出，但话还没说完就被李逸寒按住。
  李逸寒冷静地对上了秦聿的视线。
  这次秦聿的准备果然也很充分，樊女士这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因为这归结起来，从习惯上来说只是妈妈管教女儿的方式不大正确，没有人会想让孩子和妈妈分开，可是秦聿把这些事上纲上线了，一件一件的拎出来放到了法律的条框之中，变成了樊女士伤害徐雨澄的条条证据。
  抛开了亲情，这就是虐待。
  李逸寒突然放松了语气，“秦律师小时候有过梦想吗？”
  秦聿看着他，心里在猜测他的路数，干脆利落道：“没有。”
  “一个人怎么会没有梦想？小时候是最容易有梦想的时候。”李逸寒话中有话，认为他故意回避问题。
  秦聿轻描淡写道：“因为不管做什么都很容易达成，所以不需要梦想，只要去做就行了。”
  李逸寒：“……”
  所有人：“……”
  虽然很叫人羡慕，但这语气怎么这么欠抽？
  李逸寒假笑了声，放弃了问他，转而询问樊女士，“我记得樊女士曾经说过，你小时候学过钢琴？”
  “是的。”樊女士肯定道，“我觉得电视里那些坐在钢琴面前演奏的人特别好看，向往成为他们那样高雅的人，为此我缠着父母给我报了钢琴班，学过一段时间钢琴。”
  “学得怎么样？”
  “马马虎虎。”樊女士语气遗憾，“弹钢琴看起来很优美浪漫，但练起来非常辛苦，我学了半年就受不了，半途放弃了，现在想起来觉得很遗憾。”
  “那的确很遗憾，如果樊女士能坚持下来，说不定现在能有所成就。”
  “是啊，当时老师说我有点天分，适合弹钢琴，是我自己不争气放弃了。”樊女士叹气。
  “李律师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吧，不要在这里互相吹捧浪费时间。”秦聿双手抱臂。
  “刚才秦律师说樊女士拿徐雨澄当摇钱树，逼迫她当童模挣钱，事实并不是这样的，最初做童模的确是樊女士的主意，但后来徐雨澄自己也喜欢做这一行，她还有一个伟大的梦想，那就是未来当一个国际超模。但超模不是想当就能当的，放眼国内，真正能登上国际修长的超模屈指可数，除了完美的身材，还需要各方面的专业能力，樊女士所作的一切其实是为了帮助徐雨澄打下基础实现梦想。”
  “打骂徐雨澄是为了她实现梦想？”秦聿好整以暇。
  “是的！”李逸寒十分肯定道，“孩子有梦想，做家长的自然会想方设法帮助她实现，可孩子到底是孩子，很多时候缺乏足够的毅力和耐心，很容易半途而废，就像樊女士学钢琴一样，她喜欢就学了，学到一半发现太辛苦就想放弃，随后放弃了自己的梦想，以至于现在仍然觉得无比遗憾。樊女士正是基于自身的经验教训，为了帮助女儿实现梦想，才对徐雨澄严加管教。”
  樊女士点头，“是的，雨澄一直跟我说想当超模，以后要让我在电视上看到她，所以她上培训课的时候从来不叫苦不叫累，平时也很积极从日常工作中积累经验，致力于让每一场拍摄都完美，也是因为这样，所以她拍出来的片子都特别受欢迎。而我也是看她自己这么努力，也想让她实现梦想，所以对她要求比较高，在她想放弃的时候要她坚持下去，只是……”樊女士幽幽叹了口气，眼眶微红，“没想到她心里有这么多不满，竟然还以为我不爱她，是我疏忽了她的心理变化，时间过得太快了，我一直还以为她是那个晚上要跟我一起睡，全心全意依赖我的小孩子，原来她已经变成一个小姑娘了，有了很多自己的想法，是我这个妈妈不够细心，可我只有她这么一个女儿，我怎么可能不爱她？”
  “岁月易逝，孩子的成长往往就不经意间，可在父母看来，孩子永远都是那个需要依赖自己的孩子，不对等的认知往往就造成了代沟和摩擦，可其实啊，父母哪有不爱孩子的？哪怕是闹分歧，初衷也是为了孩子好。”李逸寒感慨道。
  樊女士擦了擦眼角，“我想跟雨澄好好谈谈，以后我一定会考虑她的想法，也希望她有什么想法可以及时告诉我，妈妈不是超人，只是希望她长大的速度慢一点，能等等妈妈……”
  审判长也是个三十多岁的母亲，对她的话颇为感同身受，可不是嘛，当了父母才知道，父母真不是那么好当的，很多时间都在跟孩子斗智斗勇，一心为孩子好，可孩子不一定领情，因为他们有自己的想法，认知不一致的时候矛盾就来了。
  “啪啪啪。”秦聿鼓掌，将所有人的注意都吸引了过来，“说的很感人，但伤害就是伤害，这不是为了孩子梦想就能掩饰过去，现在徐雨澄已经极度排斥再跟被申请人生活在一起，不论被申请人是真悔过还是假悔过，都不适合再当徐雨澄的监护人。”
  “撤销监护人资格后呢？”
  “民政部门自然会为她寻找新的监护人。”
  “你能保证新的监护人真心对她好？”李逸寒逼问，“有一点必须承认，关于撤销父母监护人资格后，未成年人如何妥善安置方面，我国的制度还不够完善，让徐雨澄离开樊女士未必对她更好。”
  “作为律师，我想说你的思想层次还需要提高——你知道全国有多少童模吗？”秦聿看着他，嘴里缓缓吐出答案，“30万。全国有30万像徐雨澄这样沦为父母摇钱树的儿童，他们因为父母的贪欲远离校园、远离童年，过早的在社会上讨生活，这些父母就是仗着自己是孩子监护人对孩子为所欲为，被人发现对孩子不好也不过被骂几句，不能阻止他们继续让孩子挣钱。这是史无前例的案例，具有开创性的意义，一旦开了先河，可以拯救更多的儿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