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凌尴尬地笑了笑，熟稔地转移矛盾：“我这位长官从来就不让人省心，您多担待。”
  符铮还没说什么，老向先把眼睛瞪得滚圆。
  这小子怎么还敢乱说话啊！面前这个可是军部总长，五大将之首，军方的最高权力长官！向氏老太爷见了都得礼敬三分的人。
  不过符铮好像也很熟悉许凌的做派了，笑骂道：“你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老向心想，这符总长居然没生气，怎么感觉他俩还挺熟。
  胡言乱语之后，许凌忽然觉得有点心虚，问道：“我把地面都给炸坏了，不用赔钱吧？”
  “呵，演武场本来就是用来炸的嘛，军部虽然穷，但这点儿预算还是有的。”
  符铮不在意地摆了摆手，“说起来，你感觉评选表现怎么样？”
  许凌的表情凝重了些：“不乐观啊，答题环节倒还好，没什么难度，就是实战测试我觉得表现不好，一招半，我就倒了。”
  符铮眯起了眼睛。
  这小子怎么回事？他答的题比别人难了不止一个档次，他觉得还好，反倒是秦阳对他实战的评价很高，说实际战力远超指数, 结果他反倒觉得不行。
  不过身为总长，符铮不可能对评选结果透露太多, 于是又问起别的：“你来之前, 祝踏岚有没有透露过答题的内容？”
  许凌犹豫了一下回答道：“长官他借给我一本指挥学的书, 叫我有空可以看看，不过那是几个月之前的事了, 其它的问题完全没说过。”
  这是实话，虽然符铮的问题确实是祝踏岚给的，但后者并没有徇私, 反而是按照更严格的标准来考验他的。
  因为凭许凌这个年纪和资历，照理说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被提名的，祝踏岚这么做本就承受了压力，所以评选过程自然要更苛刻，既是为了堵住别人的嘴, 也是出于考验的目的。
  符铮也很信任祝踏岚, 当初收到那些问题的时候, 压根没想过泄题的可能性, 毕竟没必要做到这个份上。
  如果许凌没有足够的能力，相信也不会硬把他往上推。
  符铮点点头说道：“罢了, 不必放在心上, 军部会通知结果的，你好好表现就行。”
  听到这话，许凌还真以为是结果不乐观，对方在提前安慰。
  不过他也没太往心里去，虽然渴望更高的收入，但毕竟和他一起参与评选的人资历都比他更老, 选不上也是很正常的。
  只是老大要失望了。
  他默默地想着。
  符铮在一边跟老向也客套了几句, 随后说道：“你们吃了没，没吃就一起去食堂吧。”
  老向下意识地就想婉拒，对方级别太高了，一起吃饭还真有点紧张。
  但许凌没想那么多，直接就点头答应下来，当初包括祝踏岚在内，几人就一起吃过几次工作餐，早就习以为常了。
  来到食堂坐定，许凌忽然又想起一个事情，挤出一个谄媚地笑容问道：“总长老大，听说境外调查团发了扩编通知是吧？”
  符铮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是, 怎么了？”
  “嘿嘿, 没怎么。”
  许凌还是嬉皮笑脸的模样，“我还听说，后面要把调查团改编成远征军是吧？”
  符铮这等人，自然不可能把不该透露的消息提前透露，哼了一声：“不知道。”
  许凌脸都黑了。
  骗鬼呢！太敷衍了吧！你可是军部总长啊，还有你不知道的消息？！
  不过既然对方明摆着不愿意透露，他也就没有追问。
  反倒是符铮问道：“你到底想打听什么？改不改编跟你有什么关系？”
  许凌黑下去的脸上重新被谄媚占据：“嘿嘿，是这样的，我有个妹妹，她现在在春林的境外任务部队服役，今年刚毕业的，还没几个月……”
  “哦，她想去境外调查团？”
  符铮立刻就知道他什么意思，嘴角勾起了饶有兴致的笑意。
  老向在边上默默地扒拉饭，他对总长阁下很是敬畏。
  哪怕自己其实比对方还年长一些，心里压力依旧很大，毕竟他见过自家老太爷跟对方说话时的态度，那时候他就知道，符铮这个国之柱石，地位远远不是他们这些世家能比的。
  原本他只想着赶紧吃完饭溜了，可在一边听了半天他们对话，越来越感觉神奇。
  “许凌这地小子没什么别的背景啊，就算在武道上的天赋强点，也不至于在这个阶段就能跟符大将谈笑风生吧？”
  然而事情就在他眼前发生了，所以才更加不可思议。
  其实吧，老向也就是想得太复杂了。
  世家大族里面勾心斗角比较多, 凡是总讲个身份地位, 关系也错综复杂，所以他习惯于从功利的角度去思考。
  而许凌根本没想过那么多，他先认识了祝踏岚，又通过祝踏岚认识了符铮, 对长辈、对上级该有的敬重肯定是有的，但在敬重之后，也不会有过度的反应。
  殊不知这样反而歪打正着，并不是所有上位者都喜欢马屁精，对符铮这样的实干者来说，小辈能够气定神闲的和他对话，反而更让他欣赏。
  老向没有想通这个关节，人在某种环境里呆久了，自然而然就会趋同。
  他这边闲着，许凌可没有，还想帮妹妹多说两句，接着符铮的问话答道：“是啊，她从小就立志加入境外调查团，为国家做贡献。”
  符铮嗯了一声：“那你呢，你也同意她远离家乡，到千里之外的冬之国去？”
  “我？我一直都支持她，从来没反对过。”许凌面不改色。
  “那就报名吧。”
  符铮也没表达态度，“不过这次的招募条件比你们那一批要低一些。”
  得了暗示，许凌心里顿时有底了，妹妹可是自己养成出来的五级毕业生，而且主动选择了危险又辛苦的境外任务部队，不论是条件还是思想觉悟应该都是头部选手，想必是没有问题的。
  吃完饭之后，符铮也没有多留，直接回楼上去了，对于他这种人，根本就没多少时间是用来休息的。
  老向终于从战战兢兢的状态里解脱出来。
  “你怎么会认识符大将啊？”
  他从刚才就开始疑惑。
  许凌摸了摸下巴：“嗯……我们境外调查团的人都认识他啊。”
  老向皱巴巴的脸皮都在抽搐，我说的是这种认识嘛，你非要这么说，那全国人民都认识。
  不过他懒得计较了，回到住处之后，强烈要求许凌立刻带他出境，因为担心被老伴派人抓回去。
  许凌拗不过，只好充当司机，第二天就驱车前往了军事管制区。
  不幸的是，尽管老向跑路的劲头很足，但前往库里伍什的车队还有两天才能出发，而在这段时间，向家的人终于找上门来了。
  老向战战兢兢，还以为要被揪出去一顿训，结果发现来的只是个年轻的晚辈，带来了一大包衣物药物和零碎物件。
  他看着包里的东西，果然是只有一起生活了大半辈子的老伴才能考虑得这么周到。
  “啧……反而不忍心走了呀。”老向喃喃地嘀咕。
  许凌抱着膀子站在边上：“那就别走了呗，你这么大岁数了，留在家里享享清福多好。”
  老向脸色凝重地摇了摇头：“不行，我有不得不去的理由。”
  “哦？能给司机小许分享一下不？”
  或许是因为他此刻心绪有些不宁，竟然没有敷衍，反而罕见地吐露起心声：“你可能不清楚，我们向氏现在掌舵的是老太爷，也就是我的大伯。”
  许凌默默地点点头，他知道这位十分长寿的向氏家主。
  “在我这一辈呢，一共有七个人掌握了家族秘传的铸造手法，每个人都是极有名气的铸造师，除了我。”
  许凌忍不住挑了挑眉，他知道老向爱面子，很少会正面承认自己不行。
  “其实我自认为手艺并不比他们差，但是在我们这一行，一切都得用作品说话。我大哥，亲手打造了一把八级的长剑，就是祝将军佩戴的那把；我二哥给谢氏铸造了一把准八级的长弓，其他几兄弟也各有成就。而我手上，只有一件堪堪达到七级的武器。”
  许凌挠了挠头，他不太擅长安慰人。
  不过老向也只是找个人倾诉，不需要回应。
  “所以啊，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在剩下的时间里，我希望也能有机会打造一件八级的东西出来。”
  许凌笑道：“那不难，我们调查团那么多高手，你去了肯定有机会的。”
  老向却摇了摇头：“没这么简单。”
  “怎么呢？”
  “你也知道，七级以上的魔兽材料本来就难得，哪怕猎杀了高阶的魔兽，他们身上的材料也不一定能用，就算能用，铸造时的报废率也很高，不是给你做些四五级的东西能比的。”
  “你想想，就算是那些将军，好不容易获得一件完好、适合铸造的材料，会愿意交给一个没什么作品的铸造师来冒险吗？”
  的确，到了需求七八级武器的阶段，限制就不再是钱，而是材料和工艺了。
  需知钱好赚，东西却不一定买得到，如果好不容易找到了完好无损又能用于铸造的材料，操作的时候却废掉了，那损失就大了去了。
  所以如果想打，肯定也是去找有经验的铸造师，而不会选没有经验的老向。
  他的脸色有些落寞，这就是个恶性循环，没有作品，就没有人找他，没人找他，就更没有作品。
  身为一名铸造师，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有一件传世之作，好在自己百年之后仍能被人们记起。
  想到和族内其他平辈的差距，他的情绪更加低落了。
  就在这时候，他忽然看到面前出现了那个时常贱兮兮的笑脸，只是这次却显得很真诚。
  “别气馁啊向老，放心吧，凭咱俩这关系，我以后要是凑够了材料，别说是八级，就算是九级，十级，十二级，我统统都找你。
  老向怔住了，虽然觉得对还只是个大尉的许凌来说，这个目标还很遥远，但人家心是好的。
  然而感动之情没持续过三秒，他就听到这小子继续说道。
  “所以看在这个份儿上，能不能送我个六级材料？”
  “诶，向老，别走啊，你还没说行不行呢？”
  “六级舍不得，五级也可以凑合啊，我以后给小雨用。”
  “考虑考虑嘛，四级好吧，不能再少了，这是投资你懂不懂，我未来可期啊！”
  “滚！你可期个屁！”
  老向不理会许凌的呼唤兀自走远，说着骂人的话，嘴角却有一丝淡淡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