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8 怪病与怨气
作者:啤酒海豚    更新:2022-09-27 03:16
  太突然了。
  若不是韩东文在池涵清身上的视角盯得紧,几乎无从反应。
  金洄结牢牢栓死在那少年的身上,他的眼中已经冒出猩红的光。
  力气极大,几乎不顾肉体的损伤。
  歇斯底里。
  “做什么!放肆无礼,速速退下!”
  休部的卫兵拦在了池涵清的身前,持着刀剑,望着面前的少年。
  “没用的,他已经死了!”
  韩东文一声怒喝,手上一用力,将少年直接拉倒在地。
  那成了人之阴的少年,却仍旧如同野兽一般嘶吼着,两只手在空中疯狂地挥舞。
  他那如野兽一般握紧的爪尖,竟然闪烁起阵阵的红光。
  那是法术的光芒!
  不像是兽之阴,也不像是天鹰城下那些死而复生的士兵。
  他竟然能使用法术!
  休部的卫兵反应并不慢。
  池涵清的心思还没从震惊当中清醒过来,她身前卫兵的刀剑已经直刺入少年的胸膛。
  鲜血涌出,非人的嘶吼不甘地传来,犹如临死的困兽。
  “用法术!”韩东文大喊。
  休部的卫兵自然也看出,这非人一般的少年凭刀剑是杀不死的。
  法术的光芒骤亮,如同对付最为危险的极恶,尽数轰向那个少年。
  “三儿——!”
  池涵清身后,那妇人凄厉地哭嚎。
  妇人脸上已经看不出是悲还是怒。
  韩东文抬眼一看,心里凉了半截。
  因为妇人的手已经举了起来,握着的是桌上随手抓来的一方砚。
  她身前是池涵清,身侧是休部的卫兵。
  这是作势要将手中的砚,拍向那将钢剑插进自己儿子胸中的官兵。
  但从周围的角度看来,这方砚实在太像要拍向池涵清。
  休部卫兵的反应,自然是信得过的。
  砚台被一只大手一把抓住。
  清冷的剑从妇人的身后穿出,足足三柄。
  粘稠的血从她口中往外涌,唯独那双眼睛还死死地望着躺在地上的少年。
  “护驾!”
  骚动骤起,池涵清周身瞬间被围得水泄不通,隔断了妇人望向自己儿子的最后一缕视线。
  她的手无力地微微抬起来,像是要分开人群一般。
  无谓地尝试过后,那只干瘦的手终于卸去了力气,连同妇人的身子,一下子倒在了血泊与污泥中。
  吵闹,却又好像无声。
  池涵清望着这片刻前还在对谈的母子二人,手抓紧了裙摆。
  脚步声雷动。
  判断池涵清已无危险,又有众多卫兵即将赶来,韩东文撤下金洄结,转身挤进了开始吵闹的人群当中。
  吵闹的是病人们。
  教团离开望鹰五城,带走的是物资,粮食,兵马。
  留下的是这满城上万的流民,饥饿,多病。
  已经被西亚的教兵抛弃了,眼前泗蒙的兵又在这里杀人。
  如同热油中洒进凉水,人群的反应一下子炸了开来。
  “杀人了!”
  “娘娘的卫兵杀人了!”
  “泗蒙官兵杀人了!”
  吵闹,喧嚣。
  吵闹的百姓已经被涌入的官兵拦住,只剩下中央的两具尸体陈在地面。
  被卫兵互作一圈的池涵清还未撤离,但显然,周围的病人已经吵嚷了起来。
  “何事吵闹!”
  一个熟悉的人影在韩东文眼中闪过,他心里一惊,后退几步藏得更深了些。
  是段青竹。
  自己现在初号机的外貌,当初可是在江可茵的眼前捏的。
  这要是碰上了,必定要被认出来。
  “段部尉大人!”
  随着段青竹入场的,是许多法司的官兵。
  他一脚踏进诊房中,望见地上两具尸体,和被层层围住的池涵清,便皱起了眉。
  “怎么回事?”
  那张肥胖的脸,严肃起来也颇有威严。
  “部尉大人。”
  池涵清却站向前一步,似乎很快从这巨大的变故中镇定了下来。
  段青竹低头,恪守着不正视王妃的礼节。
  听完池涵清将方才发生的事情讲了个大致,他才面色凝重地点头。
  周围的纷乱,自然也就能想得出原因了。
  嘈杂,吵闹,不断有官兵要求着肃静,却也无济于事。
  他们因为自己人被杀了而吵闹,难不成再以刀剑去要他们安静?
  “护送娘娘回星舟。”
  段青竹斩钉截铁地说完,转身看向周围的病人们。
  那上百只眼睛也盯着他。
  “是谁?”
  “肯定是大官,你看吃的这么肥。”
  “娘西,到底要我们怎么样?”
  “是百花他们母女俩吧?”
  “好端端的,就这么……”
  段青竹——江可茵扫视了周围一圈,站到了地上的少年尸体前。
  “杀人了?”
  他开口,声音不大。
  但也就是因为声音不大,所有人都很在意这位大官老爷要说什么。
  人群竟也就安静了一些。
  段青竹吃力地蹲下,一把伸手抓住少年的胳膊,将他的尸体拎了起来。
  如同集市上卖衣裳耍木偶的小摊贩一般,他把少年提在身前,原地转了一圈。
  “你们看看,这是人吗?”
  病人看清了。
  看清那少年的模样后,他们先是鸦雀无声,随后再度吵闹起来。
  鸦雀无声和吵闹的原因都一样。
  那少年的尸首上,已经是獠牙尖利,满脸横生的如剥皮野兽一般的肉芽。
  利剑穿心,雷劈火烤。
  而那非人的巨大犬齿,竟然还在如活着一般呲牙颤动。
  这显然已经非人。
  段青竹将少年的尸体放回地上,走到那妇人的身边。
  妇人已经咽气了,一双污浊的眼睛却仍旧没有闭上,身子如同一只被扔在角落的麻袋一般跪在原地。
  若是有人踹上一脚,她便一定会像一袋土豆一样翻到。
  “这民女……她儿子中了这等怪病癔象,做娘亲的急火攻心,癫了,实在很惨。”
  段青竹说得并不小声。
  他的语气不像是在发落什么,也不像是在下什么命令。
  就像是在简单地、旁若无人地评价这件事一样。
  人群中,渐渐有了些附和的声音。
  “太惨了!”
  “可不是么……”
  那胖胖的脸在人们眼中,似乎也就多了些人情味。
  “将他们娘俩一并带走,合葬在同一处吧。”
  段青竹发落。
  很快便有法司的官兵前来,将二人的尸首带走了。
  瞧不见那血淋淋的尸首,诊房里的氛围总算没有那么的紧绷。
  “有没有哪位乡亲与这娘俩相熟的?他们家中可还有亲故?”
  段青竹问了一圈,并无人上来认亲。
  “他们娘俩一直相依为命的,家里没男人。”
  “太可怜了,太可怜了。”
  于是周围的病人们,全都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周身的亲人。
  还好,自己不如她们那般。
  微妙的情感,在不经意间被段青竹简单的几句话感染着,总算将那高压锅一般的愤怒暂时舒缓了少许。
  “大人,小三子到底咋了?”ŴŴŴ.biquka.com
  有和少年同龄的小孩胆怯地问,兴许是这少年的玩伴。
  是啊,怎么人会突然这样的?
  百姓们反应过来,纷纷露出了关切的神情。
  关切,也有担忧。
  是什么怪病,自己会不会也得了这怪病?
  名为同情和担忧的感受,终于将那一霎间凝结的愤怒冲淡。
  段青竹看在眼里,心中松了口气:
  “列位稍安勿躁,秋水山庄肯定能查个清楚。”
  “诊房今日收诊,但不关门,大家稍后领了粮食,便先回家歇息吧。”
  没等他说完,角落里的韩东文便已经转身,躲避着周围的视线,离开了诊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