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0章 晨醉
作者:夜夜熬鹰    更新:2022-09-30 20:17
  “师傅,两份羊肉泡!”
  刘胜利冲窗口里面站着的胖大叔笑笑,两个大碗递过来,里面装着半熟的馍。
  “你听额跟你社,蛭馍5分钟,掰馍1小时,这就是十三朝古都的馍幻社交文化。”
  端着大碗放到桌子上,刘胜利用西安话调侃了一句,然后带着铁军去洗手,洗干净手,两人对面坐好。
  “北京人喜欢盘串,成都人热衷搓麻,南京人得意小吃,冰城人爱臭美,西安人最牛掰,哪个掰?”
  “嘿嘿,掰馍的掰呗!”
  “没错,这是门手艺,也是门功夫,看着点,这一掰、一揉、一捏,便是修身养性,参禅悟道!”
  看着刘胜利把馍搓成黄豆粒大,铁军汗颜。
  前世西安来过几回,最恶心的就是,看着那些西北汉子,捻着兰花指,搓着馍,扯着老婆舌。
  如今看来,那时还是自己的心态问题,心境没到,不了解西安的这份文化传承,所蕴含的怀旧情怀。
  定下心来,铁军慢慢讲述自己的计划,气定神闲的掰、捏、掐、揉,中和之气入体,真是妙不可言。
  “铁老弟,你是个有心之人啊,不行,咱得喝两杯,不管结局如何,大哥得表示一下谢意!”
  听完铁军的计划,刘胜利很激动,一句话说完,起身要了瓶西凤酒。
  “刘大哥,这一大早上......”
  “是不是东北人?心情到了,还分早上晚上嘛!”
  “得,大哥,我错了,喝!”
  就这样,俩茶叶蛋,一盘酱牛肉,馍继续掰,酒不断流,两人推杯换盏,越唠越投机。
  “老弟啊,这西北汉子和咱东北爷们,有很多相似之处。
  都一样脾气耿直,豪爽热情,也爱扯着脖子说话,拍着桌子瞪眼,为朋友两肋插刀。
  可有一样,咱东北爷们自愧不如啊!”
  刘胜利喘着粗气,拍着桌子,铁军知道,喝的太急了,没办法,当兵的喝酒都这样,提起来就不会放下,必须干了。
  “哦?那我得好好听听,咱东北爷们服过谁?天老大,地老二,谁敢跟我抢老三......”
  “就这个!”
  刘胜利一拍桌子,指着铁军。
  “就这个!”
  重复了一句,看见铁军闭嘴了,刘胜利又坐下了。
  “就这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臭脾气,坏了多少大事啊!
  不说咱了,还说西北汉子,一个字,忍!”
  “忍?”
  铁军愣了楞,重复了一遍。
  “没错,忍,引申开来,就是低调,是能屈能伸,是处变不惊的大气,是海纳百川的胸怀!”
  “大哥,你夸的太猛了,不是我反对你,这种人哪都有。”
  “抬杠是不?
  你说的是个别,我说的是大部分。
  别不服,听我给你解释。
  想想荒凉的戈壁滩,一望无际的大沙漠,尘土飞扬的黄土高坡,你就会明白。
  自古以来,西北汉子与天斗,与地斗,面朝黄土背朝天。
  骂有用吗?
  发牢骚有用吗?
  它倒是能听见啊?
  咋办?
  忍!
  拿出愚公移山的精神,低下头,踏踏实实做事,这就是西北汉子,八千年沉淀下来的性格,务实!”
  铁军慢慢琢磨刘胜利的话,有道理。
  “我74年来的大西北,到今天,整整18年,这是我的第二故乡,可能,我会在这黄土地上生活一辈子。
  你知道甘肃有多穷吗?
  就说兰州,有多少穷人窝?”
  刘胜利话锋一转,扯回了甘肃,铁军有点大脑短路,这咋就一下开始晒起穷了呢?
  “提起兰州,必须得提西固,因为那里有大名鼎鼎的兰化、兰炼,无数的工人,老一辈的建设者。
  你老爹是八级工,你又是重工厂的子弟,你应该很清楚,工人老大哥以前的日子有多滋润。
  可你去看看西固,早上一件白衬衣出门,晚上回来变成黑衬衣,天永远是灰的,地永远是泥泞的。
  我是飞行员,告诉你个真事,西固上空看西固,你永远不知道它在哪,只有黑云,像团黑蘑菇。
  我亲眼见到整整一排小土房,有的三代同居,有的四世同堂,家里最值钱的,就是一辆自行车。
  你能想象,一铺土炕,睡着爷爷奶奶,爸爸妈妈,三个娃的景象吗?
  一大家子,三条破毛毯,个个露着大窟窿,三个干巴巴的硬馍馍,是一家人的口粮。
  你知道,他们为什么那么穷吗?”
  刘胜利有点哽咽,铁军很苦恼,好好的喝哪门子酒,平白无故的接受贫民再教育。
  “污染。但凡在工厂里工作超过十年,都有职业病,爷爷奶奶躺着,爸爸妈妈熬着,娃们咋整?”
  “咕嘟!”
  刘胜利摇摇酒瓶,滴酒未剩,伸手拿过铁军面前的酒杯,一口闷了。
  铁军叹口气,端起刘胜利和自己早就掰好的馍碗,走到窗口,把大碗递了过去。
  胖大叔显然一直在听刘胜利的演讲,也叹了口气,拿出两对小号牌,两个碗上夹好,剩下两个交给铁军。
  “都像这位军人一样,能想着咱老百姓,咱大西北有救!”
  胖大叔感慨了一句,去煮馍,铁军苦笑,救毛啊,甘肃很快会蝉联十几年GDP倒数第一。
  端回来泡馍,刘胜利趴在桌子上睡着了,铁军看着眼前铮铮铁骨的汉子,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相对刘胜利,铁军更有感触,大西北的官场变形记,曾经是他们政法系统必修的思想课。
  80年代,西安有过一个从铜川来的“铁市长”,修城墙、净环境、护民生,铁腕治市,让“废都”重焕光辉。
  可惜,他也只是干了三年,仅仅65岁,就离开了人世。
  总体而言,西安各层干部和群众思维过于保守,再加上人事调动频繁,长远规划难以实施,更别提大作为。
  聪明的,抛开老化企业,艰难城建,大力发展旅游和文化,倒是卓有成效,口碑大好,踏上浮云梯。
  愚钝的,用尽十分力,却收三分果,而且,还问题多多,衣食住行,样样遭埋怨,没几年,换走了。
  修复古城墙,疏通城河,沿着城河大搞娱乐场所,建仿唐街、仿宋街、仿明清街,则称之为千古宏业。
  吃喝玩乐齐全,外地游客蜂拥,借兵马俑威名,大搞旅游,同时,流动人员骤多,驴马烂子横行。
  很快,古都再添新名,曰贼城、烟城、暗娼城,百姓蒙冤,施法者早扶摇直上,管你叫啥城!
  古都还是那个古都,百姓还是那些百姓,能记住的,只有那些亮眼的地儿,亮眼的星。
  人们记住了拍《红高粱》的老谋子,津津乐道老牛吃嫩草的坦然,归其为爱情马拉松。
  记住了为音乐不羁的许巍,怎么也捧不红的井甜,自毁前程的小男人闻脏,低调的老戏骨张嘉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