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等不到真正靠近的那天，杯子的主人就已经搬走。
  她垂下眸子，接着说：“钟原每晚都会去天台练琴，刮风下雨，没有一个晚上缺席过。”
  听上去很不可思议，然而事实就是如此。
  如果不是某一晚下雨，看到钟原带着帐篷上楼，她跟过去偷偷瞧见，永远也不敢相信，一个人为了追求音乐，可以拼命到那种地步。
  严冬腊月的雨夜有多冷，恐怕没人比她清楚。
  那晚姜书杳裹着羽绒服站在楼道里，寒风夹着雨点吹在脸上，像覆了一层冰渣。
  帐篷搭在靠近护栏的位置，里面一抹微弱的桔灯，断断续续的吉他旋律生涩又艰难，不知怎的，那刻听在她耳朵里却透出异常的坚定和流畅。
  何舒苗睁大眼睛，不解的问：“练琴的地方很多，为什么一定要去天台？”
  姜书杳解释：“因为天台，是唯一一个不会打扰到别人的地方。”
  更重要的是，一个从小习惯孤独的人，站在那里可以看得很远很远。
  她说完，寝室陷入沉默。
  或者是没人知道接下来该继续问点什么。
  过了很久，方唯脱掉鞋子上床，淡淡甩下一句：“如果可以选择，我不会愿意跟她做室友，真的。”
  额。
  何舒苗眨了眨眼：“那今晚聚餐，室长你是去，还是......？”
  “我来例假，不能吃辣。”
  “可以点鸳鸯锅。”
  上铺没了动静。
  何舒苗偏头拿眼神询问姜书杳。
  这是嘛意思。
  姜书杳一笑，“我先去基地，晚点你们叫我。”
  竞赛的目录文档裴老板已经看得差不多，换做平时，一般老大发话，底下人只能提意见，几乎没有反驳的份。
  尤其是江序白，从来都是将小弟身份发挥的淋漓尽致。
  但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还没进门，远远地就听到里面传来争论声。
  她推门进去时，看到江序白激动的撸起袖子站了起来。
  并不是要打架，可能觉得站着跟某人讲话，才能稍微拉回点气势。
  姜书杳没去打断两人，一如既往拿着杯子走过去接水。
  仔细听了一会儿，才算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关于本次竞赛的题目，裴衍想做一个基于Web的在线CSS编辑器。
  大致功能是将前端页面标签进行模块化集成，提供一个图形界面，让开发者可以用做PPT的形式来完成想要实现的页面预览功能。
  这样的编辑器，不仅要兼容市面上各大主流browser，更要适应不同手机客户端。
  先不说其兼容难度怎样，单论CSS标签里的两百多个属性，除去测试的时间，仅仅三个月，想要一一实现模块化拖拽，并且完成各自对应的按键功能及传输，还要精准智能地展示在页面端口，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江序白不敢想，到底是多大的脑容量，才能想出这么个恐怖玩意儿。
  哪是搞竞赛，根本就是要人命啊。
  江序白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罢罢手：“不行，有太多东西要现学现用，对于现阶段的我们来讲，做这个编辑器，无疑与妄想一步登天没什么区别。”
  裴衍：“我说行就行，现学现用对你小菜一碟。”
  江序白：“你这么相信我？”
  “重点不是我信不信。”裴衍靠在椅子上，“如果你今后想朝前端方向发展，参与这次的开发，将会让你对CSS和JS的认知深入骨髓，这是做其他任何项目都无法达成的效果。”
  江序白一下子沉默。
  道理他懂，可是时间上真的来不及。
  人不是机器，做不到三个月每天二十四小时不眠不休的工作。
  倘若能成功，这个东西拿第一基本毫无悬念，但万一失败了呢。
  失败不是说说而已，那将意味着他们整整三个月的努力全部白费，他接受不了那样的结果。
  谈话暂时陷入停滞。
  姜书杳端着水杯一语不发地坐在旁边，目光不经意瞥过裴衍的电脑屏幕，突然想到什么。
  她轻轻扯了扯他衣袖，问：“元宵节前一天晚上，你熬通宵写得那些，是不是跟这次竞赛题目有关？”
  裴衍捏住她指尖，漫不经心“嗯。”了一声。
  “拿出来看看。”
  女孩声音细软，与刚才两大老爷们粗犷的对话氛围天差地别。
  江序白也看向裴衍，意思不言而喻。
  “你们看不懂。”裴衍懒笑，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表情欠的很。
  江序白自尊心受挫，冷哼：“不给看，怎么知道看不懂。”
  “行。”
  仿佛就等着对方这句话，裴衍爽快地掏出U盘插进电脑。
  编译器界面很快打开，并运行。
  两人才扫了一眼，直接愣住。
  江序白拧起的眉慢慢舒展下来，眼珠子钉在屏幕上，看了足足半晌，才干涩的道：“你这样，会显得我们很没用。”
  裴衍只笑着，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把源代码打开，坦诚布公地给两人看。
  其实姜书杳事先研究不出个所以然，但听完他想做标签编辑器的想法后，此时一看，很多地方才醍醐灌顶。
  不得不说，裴衍那脑子，真的是天生为编程而长。
  比起姜书杳的淡定，江序白就显得分外如饥似渴。
  他直起身体，嗓子有些颤抖：“已经到了这份上，老板你说句话，我们就准备开干吧。”
  妈的，他也想通了。
  得不得奖无所谓，就冲刚刚那些东西，他熬死三个月都值了。
  这场拉锯战，在江序白打了鸡血的键盘声中结束。
  姜书杳来到裴衍身旁，问：“为什么不早点给他看。”
  裴衍拿过杯子，喝了口水润嗓子，道：“人只有绝望到极点，再给他露一点底牌，才能让他下定决心破釜沉舟的搏一把。”
  什么叫搏一把。
  “你不是胜券在握么？”
  “谁说的。”
  “……”
  姜书杳默默看着他。
  裴衍笑了笑，反问：“公主向来淡泊名利，对于这次竞赛，有什么想法？”
  她的想法。
  他说的对，其实很多时候她并没有太强的好胜心，哪怕做项目，也是本着学习知识和帮助团队的初心。
  但这次的竞赛，姜书杳很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迫切。
  具体在迫切什么，她不愿意去承认，只是对上他的眼睛，认真地说：“裴衍，你一定要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