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贺轻舟是个很心细的人。
  上学期快期末的时候，他就隐隐觉察到杳妹妹对衍哥态度的转变，往更深的来说，两人如今的关系绝不仅仅止步于寻常青梅竹马。
  再看后面衍哥对待学习认真的样子，似乎所有事情都有了解释。
  大概从单恋到双向奔赴，只差了一个契机。
  于衍哥而言，那个契机便是梁子骁。
  疫情之下，高三紧张的学习氛围并没有得以丝毫缓解。
  所有课程画上句号，剩下几个月最主要的任务就是查漏补缺，夯实基础和拓展延伸。
  高考会涉及从高一到高三整整六个学期的知识点与内容，文科生背书背得叫苦连天，理科生每天刷的卷子比人还高。
  但每一份拼搏的背后，无不承载着同学们形形色色的梦想。
  哪怕这些梦想很简单，哪怕只是想上个普普通通的大学就足矣。
  可再渺小的梦，没有汗与泪的浇灌，甚至连发芽的机会都没有。
  充实的日子如白驹过隙。
  三月十八号这天，一线传来驰援人员开始有序撤离疫情灾区的消息。
  当晚，姜书杳激动的整宿没睡。
  第二天，微博，论坛，新闻网全程追踪返蓉医护者的日常点滴。
  脱下防护服和面罩，那一张张美丽善良的面孔，在镜头前扬起灿烂无比的笑容。
  华仁的名单里，朱韵是最后一批归返人员。
  那天是周六，姜庭松做了满桌妻子爱吃的菜，开了瓶香槟，把屋子也简单地布置了一下。
  姜书杳老早就等在雅颂居大门外，朝着远处望眼欲穿。
  等啊等啊。
  整整一个小时，她终于忍不住地给母亲去了电话。
  手机响了很久被自动挂断，提示暂时无人接听。
  按照大巴车出发的时间来算，这会儿怎么也该到了。
  姜书杳心下着急，连忙翻出母亲科室的座机号码。
  毕竟华仁是公立，主任带队离开那么久，回来先去岗位报道述职也极有可能。
  座机是一位值班医生接的，她讲明缘由后，对方叹了口气道：“大巴车在返程途中接到一位急诊患者，朱主任转道回医院，直接进了手术室，本次手术难度大，没她不行。”
  静静听对方说完，姜书杳松了口气。
  她关掉手机，眼眶泛红地站在路口，轻轻笑了。
  从小到大，她对母亲职业的了解，远不如这短短两个月。
  疫情带给世界灾难，也让人们深切领悟到医生的平凡而伟大。
  患者面前，好似一切都显得无畏。
  诚如母亲，在坐上大巴车的时候，一定很累很累了吧。
  可她还是毫不犹豫地奔向了急诊室。
  只要一息尚存，还能拿得动手术刀，手术台上的生命就永远不会停止。
  这，就是医生的使命。
  母亲平安归来，姜书杳每天上学的步伐都显得轻快不少。
  转眼进入四月份，随着城市经济的复苏，人们生活也一步步回到正轨。
  距离央津复考已过去一星期，最后的录取结果也要等到六月份才能知晓。
  而报考美术学院这件事，姜书杳至今还是没勇气跟父母说出口。
  她在纠结，要不要说。
  或者等到六月高考完，来个先斩后奏？
  不行不行。
  母亲既然把画室交还给她，就意味着会尊重她的意愿，倘若自己再藏着掖着，未免让父母寒心。
  可要说的话，她该怎么......
  “杳杳，外面有人找。”唐醒的大嗓门一下子将她从九霄云外拉回现实。
  姜书杳抬头朝教室门口望去，见那妞儿一脸贼笑，观其表情，大概就知道是谁找她。
  近两周，裴衍出现在六班的次数越来越频繁。
  每次来找她，他手里拿着的不是试卷就是练习题，端得一本正经的样子，很难让人联想到其他。
  实则，那家伙总在她讲题讲到最关键的时候，突然插播进一段无关紧要的话题。
  “你用什么洗的头，好香啊，香的老子集中不了精力。”
  “天气转暖，我给你买的那条裙子，你什么时候穿？”
  “靠窗那排倒数第三个男生，他是不是对你有意思，怎么老是偷看你。”
  “......”
  姜书杳演算的动作停下，抬起头无语地看着他：“你再打岔，就滚蛋。”
  某人闭嘴。
  静默两秒后。
  少年轻声道：“还剩四十天，杳杳。”
  姜书杳微微愣住。
  下意识看向教室前方的高考倒计时。
  四十天，原来时间可以过得这么快。
  她甚至还没缓过神来，身旁这家伙的月考成绩就已经飙升到了年级前一百。
  现在想起，仍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老天是公平的，一分努力背后就会有一分收获。
  她第一次，为一个跟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人，而感到骄傲。
  今年夏天来得格外早。
  五月的清晨依旧有点冷，姜书杳出门时在短袖外穿了件薄薄的外套，浅黄的休闲连帽卫衣，青春又富满生机。
  雅颂居门口，裴衍拎着早餐斜靠在门卫室。
  他戴着口罩，大半脸被遮住，只露出眉骨下一双黢黑的眼睛。
  门卫大爷时不时伸出头来跟他说话，少年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敷衍的不行。
  姜书杳路过门卫室，远远朝大爷打了声招呼，接着目不斜视地往路边走。
  这样的情形每天都在上演。
  女孩演得认真，裴衍不好扫她的兴，也就默默跟着配合。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大门。
  直到进入安全视角，姜书杳停下脚步，伸出一只手过去，示意身旁人把早餐给她。
  呵。
  小祖宗。
  裴衍低笑着一把抓住女孩的手。
  “站那么远干嘛，过来。”
  姜书杳被他一拉，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他身边倾斜靠去。
  周围还有人，她脸颊立马烫了起来，“别动手动脚的行不行啊。”
  “那你要我动什么。”
  “动嘴？”
  “......”
  姜书杳默默撇过头去，不想理他。
  公交车还有几分钟，裴衍将豆浆插上吸管，送到她嘴边，漫不经心地道：“迟早是老子的，害羞什么。”
  女孩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垂下眼睫不答话。
  少年黑漆漆的眼里全是笑意。
  公交站台前，姜书杳目不斜视盯着前方，脸蛋粉嘟嘟的：“谁管以后，反正现在还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