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所以，能不能……帮我个忙？”
  蒋菁抓着乔若安的手越发用劲，把乔若安的手腕都抓红了。
  她也是医生啊，她知道的，深深地知道，现在的她就算到了医院抢救，也来不及了。
  毒瘾发作，又接二连三地受强烈的刺激，再加上这一枪，她已经快不行了。
  乔若安肯定也是知道的，她刚才说的那些话，只是给她安慰而已。
  她一直以为乔若安是那种冷血无情的女人，没想到她的温柔是藏在冰冷的壳子之下的。
  “……什么忙？”
  乔若安明显感觉怀中的人儿快不行了。
  蒋七的双手一直在紧紧地握着蒋菁的手，通红的双眼一直盯着亲妹妹那张虚弱破碎的脸。
  她的血还在源源不断地从胸口上涌出来，可他除了静静听着乔若安怀中的人儿充满虚弱的话，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这一次，和十年前那场意外一样，无助，无力，好像所有的力气都用光了一般。
  不同的只是，十年前，他面对的是身上着火的蒋怜，十年后的今天，是蒋菁。
  “你要报仇自己报去，我懒得帮你！”
  乔若安抿紧嘴唇别过头去，她猜到蒋菁想要说什么。
  蒋菁虚弱苍白地笑了笑，摊开手掌。
  她的铃铛一直被她攥在手中，现在，她把铃铛轻轻放在乔若安的手心中。
  “一定……一定要亲手……手刃罗德，帮我……帮我为蒋家，为我爸妈……为我……报仇！好吗……？”
  蒋菁的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越来越虚弱，以致她说这些话的时候，断断续续。
  “……”
  乔若安神情凝重地望着蒋菁那张已然漫上死气的脸。
  “还有……哥……”
  蒋菁反手握住蒋七的手，把他的手拉过来。
  蒋菁的手夹在蒋七和乔若安的手之间，三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你……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我……我不孝……余生，照顾不了奶奶了……你……要替我照顾好奶奶，替我在爸爸妈妈的坟前说声对不起……还要……还要和乔若安一起，和顾尧一起，为我报仇，为蒋家报仇……”
  “……”
  蒋七现在还能再说什么呢？
  妹妹的要求，他只能答应，倘若不答应，她死也会不安的。
  “好……我答应你。”
  蒋七有点奔溃地摇头又点头。
  蒋怜走了，爸爸妈妈走了，现在这个二妹妹也要离他而去……
  蒋家，除了财产，除了一个七十岁的老人，什么都不剩下。
  蒋七差点迷失了他活着的意义。
  蒋菁看着蒋七充满疲惫的脸，心疼极了。
  她觉得自己最对不起的人，就是蒋七。
  其实，比起报仇，她更希望，蒋七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找到一个能爱他，陪他，与他共度余生的人，不要一辈子活在仇恨当中，更不要让他被仇恨所吞噬。
  想到这里，蒋菁的目光缓缓投向蒋七身边的周星星。
  “小朋友，余生，请好好待我哥……”
  “……”
  周星星面目凝重地看着蒋菁，只重重点了一下头，不说话。
  这下，蒋菁觉得，她可以安心地离开了。
  因为他们给她的承诺，他们一定会做到的。
  “对不起……哥，若有来生，我一定还要做你的妹妹……我……我一定听话，天天叫你‘哥’，不跟你吵架，咱们全家……一起好好过日子……不吵不闹。”
  蒋菁越来越虚弱，眼皮有一下没一下地闭上又睁开。
  “还有……还有你们……”
  蒋菁用尽所有力气对着乔若安和顾尧说完最后三个字，就缓缓闭上了眼睛，一滴眼泪从眼角流淌而下。
  “对……不起。”
  随着蒋菁闭上双眼，她的手也瞬间垂了下去。
  ……
  第二天清晨。
  京都，拉兹墓园。
  墓园的周围是用青色的小石条堆砌起来的，墙里面是墓园，寂静无比，外面是马路，异常喧嚣，偶有人从墙根处经过，大家虽都是陌生人，窄窄的路上还是会点头微笑。
  若从外面看进去，会看见里面林林立立，仿佛一个一个鲜活的人整齐地列着队一样，只不过不再是肉体，而是一块块冰冷的墓碑。
  生者与死者只有一墙之隔，墙外车水马龙，墙内寂静，偶有几声清脆的鸟叫更加映衬出墙外的喧嚣。
  粗壮的树干与乌黑发亮的围墙更为整个墓园增添了几分厚重与悲凉。
  蒋七笔直地站在一小方草地上，一块天使碑前，身边站着周星星。
  这不是蒋七第一次站到这里。
  还记得上次来，他是伴随着装父母的棺材来的。
  恰逢此时天空中飘起了小雨，更为此景平添几分忧思。
  大块的绿地上的草被修剪得异常平整，红的、白的、粉的小花开得异常鲜艳。
  与上次来的时候变化不大，一方绿油油的草坪上，旧墓群里多了几块新的。
  有些墓碑因年久，少有人问津已倒下了。
  周星星望眼过去，墓碑的形状大小各异，圆的、方的、尖的各式各样的都有，就如同雷丁的建筑一样，乍一看都大同小异，但实则千差万别，各有各的特点。
  蒋七站着，一动不动。
  其专注的模样使周星星的眼睛不由得跟随他的目光而去。
  一个天使样子的雕塑，雕刻得异常精美，栩栩如生，眼睛微微向下俯视，仿佛是在温柔地凝望躺在下面的人。
  碑文上依稀还能辨别出“唯善者才能长眠于此，得到祝福而抵达天堂——为缅怀蒋氏夫妇。”等字样。
  蒋菁刚被下葬，和她的爸爸妈妈葬在一起。
  蒋七在这座天使面前半蹲下来。
  他站时已经站了很久，衣服早已湿嗒嗒的了，黏在他单薄的身体上。
  天使面前，一捧白菊花，圣白无瑕，鲜艳夺目，是他放的，共有九朵。
  每朵白菊花的花瓣上，滚落着颗颗晶莹的水珠，那是天使替他为他们流的眼泪。
  周星星悲悯地看着蒋七，他恍然有一种蒋七与天，与地，与这座天使融为一体的感觉。
  他终是唤了声：“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