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五章 当面锣
作者:潭子    更新:2021-12-24 00:50
  陆岱山?
  陆灵蹊被这三个字震得脑中嗡嗡,虽然下意识地强自按住了噗通噗通剧烈跳动的心脏,可浑身的血液,好像都在这一刻沸腾起来。
  二十万里寒漠,隔开的不仅是地域上的距离,还有心上的距离。
  信老祖留下的手扎里,落下的何止是他一个人的斑斑血泪?
  那里有她家一代又一代人的不放弃。
  陆灵蹊鼻间发酸,双眼酸涨,身上的血液沸腾的快,寒凉的也更快。
  什么样的父亲,可以对自己的孩儿那样漠视?
  先是信老祖,再是陆传……
  她站在原地,迅速垂了眼闭了耳。
  不管当年有什么隐情,这样的祖宗,在实力未达之前,她都不能光明正大地站到他面前。
  陆灵蹊不管两个家族掌舵人嘴巴上你来我往的诸多机锋,努力把她自己的所有不对,全都按下去,不仅按下面上的,还要按下心里的。
  元婴修士都是活了几百年的人物,时间把他们都堆成了老狐狸,真要面对面,她的一个处理不当,可能毁的就不止是自己,还有爹娘和爷爷。
  “两位在干什么?”知袖风风火火地赶来,“不是早说了,那人的事就此打住。”
  要吵回家吵去。
  事情已经发生,再吵又能吵出什么名堂?
  “打不住!”叶琛双目阴沉,“这是我叶家和陆家的事,知袖道友就不必管了吧!”
  叶家连陨三个大有前途的结丹修士,叶湛岳也并点废了,却没摸到老白鹤的一根鹤毛,他怎能甘心?
  “陆岱山,你儿子陆信都死了三百多年了,说不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在了,现在还来跟我们演什么父子情深,是不是演错……”
  话音未落,只听‘嘭’的一声,两人双掌互对,在广场上引起一阵强烈的罡风气流。
  叶琛是仓促之间接的掌,身体蹬蹬蹬地后退数十步,他气得睚眦欲裂,正要上前跟陆岱山拼一拼的时候,知袖堵在了中间,“两位……这里是我千道宗。”
  “他……”
  “你不配提我儿陆信。”陆岱的双目阴沉,像要择人而噬般,“虽然没证据,可是风过总会留痕,叶琛,你给我小心着。”
  陆灵蹊连忙看向叶琛。
  老头微沉的双目,一样隐藏了风暴,不过,他很快就按了下去,好像刚刚大怒,刚刚的亏,都不存在般,居然拂了拂衣袖,带了笑容,“呵呵!我不配提,你配!”
  他语中的讥讽,让陆岱山当场变脸。
  “老话我们就不说了,我们只说现在。”
  叶琛知道怎么往陆岱山胸口插刀,更知道,插刀之后某人的反扑可能更狠,所以迅速转换话题,把他晾在原地,“知袖,你说,镜光阵被老白鹤发现,能怪我吗?”
  “叶道友!”知袖脸色难看,“你是不是还想说,若在坊市动手,那老东西就跑不掉了?”
  怪完这个,怪那个,不就是一个利字吗?
  “风门的出现谁都没想到,我请道友,以后……想好了再说话。”
  那老东西在千道宗坊市一呆几个月,说起来,对林蹊的必得之心更甚呢。
  “他逃了,我比你们急。”
  说这话时,知袖看了一眼某个新门柱,“你也别跟我说,叶家损失有多大,我们大家谁不知道谁啊!所以,你们想在这里等山海宗的回复,就请你们做好客人的本份。”
  她就差说,要是做不好客人的本份,好走不送了。
  “哎呀!师妹,你说什么话呢?”
  重平把灵石矿的事情扔给宜法,匆忙赶回,“两位道友,不好意思,我家师妹最近的心气不顺,火气跟你们一样大。
  不过,老白鹤逃都逃了,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尽量弥补,而不是再窝里斗,让他和山海宗那些人看笑话。”
  他做了个请的手式,“两位请进,我刚收到那边一个有意思的消息,正要请你们一起参详呢。”
  “慢!”
  叶琛没有马上顺着台阶下,“不论什么消息,大家参详之前,我都想见一见老白鹤最想找的林蹊小友。
  那老东西,在千道宗坊市呆那么久,说不得,她身上有他非常想要的东西。”
  “过来!”
  重平收了脸上的笑意,朝站得笔直,好像没听八卦的陆灵蹊招手,“林蹊,你都听见了?跟两位前辈说说,那老白鹤为什么要找你?”
  “……”
  这让她怎么说?
  陆灵蹊急步上前,“林蹊拜见掌门师叔!拜见知袖师叔!拜见……陆前辈!拜见叶前辈!”她一边拱手一边想辙,“我要是知道老白鹤为什么找我就好了。跟他,我也只见了两次,一次是他请我和师叔一起到苇荡,一次是开蛋的时候。
  开蛋的时候,很多人都知道,我跟他不止是一言不和。事实上,在这之前……”
  她不看陆岱山,只围着当初老鹤想要的千金菇说话,“世人都说,他是老前辈,是君子,我本来也想尊敬来着,可是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想从我师徒身上占便宜,无视我师父中毒,非要倚老卖老,表现出来的嘴脸实在又贪又婪。
  或许是我扯了他一直维持的面具,激起了他的凶性吧,要不然,我也实在不知道,他为什么一连几个月地蹲守我。”
  如果不是千金菇,那就只能是龙息草了。
  陆灵蹊不能不怀疑,老白鹤因为那株龙息草,感觉到‘龙’骨的不同,想要占一占神兽的机缘。
  鹰叔他们得的都是神兽秘地的机缘,他们都有那么大的成就,可能那‘秘地’的机缘,远在她的想象之上。
  但百禁山的秘事,她是绝对不会说的,“叶前辈可惜那老东西跑了,心情我能理解,因为相比于前辈们,我比任何人都更怕他。
  但是前辈……”
  听陆岱山的意思,当年祖宗的事,这位也有插手。
  不管有没有证据,只凭陆叶两家的争端,陆灵蹊都觉得这叶琛一定在那里面干了什么,“前辈一再地想把责任推给别人,那林蹊是不是可以认为,您也在怪我,当初不该送那仙鹤?”
  老东西利用种种,控制舆论,让世人同情叶家,同情叶湛岳。
  虽然一直没明着跟她说出来,却实实在在地想收获她的愧疚,实在够恶心人。
  既然如此,她干脆当面锣,对面鼓,让他自己说,她欠不欠叶家的。
  “还请前辈让我把话说完。”
  在自家的地盘,有两个师叔在,陆灵蹊可不怕他恼羞成怒,大声道:“外面的种种流言,前辈蹲守老白鹤的时候,肯定也听过吧?”
  想装没听到,保持什么高人之风,那是做梦!
  “大家都说,叶家是替我受了过?请问,当时收仙鹤的时候,你们是不是高高兴兴的?”
  “……”
  叶琛终于知道,老白鹤为什么这么不喜欢这小丫头了。
  “出了事又把问题,全都怪到我身上,这世上有这样的道理吗?”
  陆灵蹊盯着这位前辈,“下面的人不知道叶湛岳道友受伤的具体情况,前辈您自己也不知道吗?您那样听着大家把问题甩在我身上,是不是也觉得,叶湛岳道友真的是替我受了过?”
  “……自然不是!”
  叶琛不动声色地把腰背挺直的小丫头又打量了一遍,“流言而已,小友若心中无鬼,又何必在意?”
  “我心中当然无鬼。”
  陆灵蹊在两位师叔想帮着说话前,学他之前气陆岱山的样子,也拂了拂衣袖,昂然道:“我光明正大的一个人,好心送五阶灵兽,结果落了一身不是,还不带我说说吗?
  而且……,我听说假话说多了,有时候就会被人当成了真话。
  在这里,当着我两位师叔的面,林蹊想请前辈拿出一个大世家该有的气度,不要误导了世人后,还误导了自家的子侄。
  前辈让我把话说完,我这样说,自然是有理由的。”
  陆灵蹊再次阻住叶琛想张的口,“当初送鹤,林蹊完全是感念叶湛秋叶道友提醒的春草部草虫之恩,他没受仙鹤,所以,仙鹤才落到了叶湛岳道友手中。
  听说,叶湛岳道友受伤,叶家的某些人,因为我离得太远,一时怪不着我,就把他狠狠修理了一番,发作在新罗山挖矿。
  前辈!这件事,在您来说可能只是家中小事,可在叶湛秋来说,却是大事,在我来说,也是大事。”
  她几乎没有歇气,“同理,在叶家的某些人来说,一样是大事。大家同在修仙界,总会遇到,他们对我有敌意,说不得,就会朝我想歪歪点子。”
  在怀疑自家被发配寒漠荒园,可能有叶家在里面使坏之后,陆灵蹊其实已经在想她的歪歪点子了,“我林蹊不是软柿子,到时候,反手打回去,若是没个轻重……,到时候,您说,是怪我呢?还是怪您家的人呢?”
  “……”
  “……”
  殿前有些安静。
  重平和知袖一齐欣赏某人的变脸。
  叶家立牌坊他们不反对,但把他们家的孩子压着立牌坊,他们就没办法乐意。
  暗地里,他们也曾对流言几番疏导,可总是要不了多久就又歪回去,实在太过份了。
  原本重平还想抓了老白鹤后,在其他事上一齐按一按叶家,让他们老实点。
  却没想,小丫头自己就噼里啪啦地拆了叶家的牌坊。
  “……哈哈!哈哈哈!”
  叶琛自然知道,他在这里是找不到盟友的,“随庆道友果然后继有人。老夫一时还真没想到,区区流言,可能引发那么多问题。”
  他的笑意不达眼底,“不过,有道是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小友的修心之道还差了些……”随庆本来还想压一压这小丫头,谁知道,她的眉毛一竖,忙又道:“但这件事老夫还会发信给家里,好生查一查。”
  “……如此,晚辈就静等前辈的好消息了。”
  陆灵蹊拱手拱得非常诚心,这一会,她好像变成了乖宝宝,语气轻快又显轻昵,“希望前辈能快一点,要不然,我怕我忍不住亲到坊市,跟大家分解,给自己撞天屈。”
  “……”
  好家伙,这等、威胁之话,可以用这样的语气和神态说出来吗?
  他又不是她师叔。
  撒个屁的娇。
  可是此时,叶琛还只能哈哈一笑,顺势摸了个丹瓶出来以灵力送到她面前,“说的你好像多可怜似的。”
  可恨,她明明全须全尾,他家湛岳才可怜。
  “放心吧,一会跟你师叔们议完事,老夫就给家中发信,查证此事。”
  “谢前辈!”
  老小狐狸,按下心中的反感,相视一笑。
  “真是什么时候都不大气。”
  陆岱山直接摸出了一个好像有无数裂纹的符箓,“拿着玩吧,出其不意的时候,就是元婴真人,也能被它困上半刻钟。”
  “……谢前辈!”
  陆灵蹊稍愣了一下,到底接下了这东西,躬身退回她该站的地方。
  “哈哈!”重平大笑着请人进殿,“两位,请!”
  四人进殿没一会,殿门轰然关上。
  “那符中应该封有陆前辈的地网之力。”
  尚仙对小师妹也算佩服的五体投地了,传音给她,“虽然只是一次性的符箓,也算了不得的保命之物。林蹊,恭喜你!”
  “……”
  陆灵蹊不觉得有什么可恭喜的,但师兄既然为她高兴了,总不能拉着个脸。
  她朝他扯了个笑容,亦传音道:“师兄,我把叶家得罪了吧?”
  “你不得罪他,人家也要得罪你。”
  尚仙毫不在意,“既然无可避免,那还是我们把他得罪了吧!”在他家的地盘,欺负他家的人,当他们全是死的吗?
  “不用怕!叶家家大业大,还想跟陆家争太霄宫第一世家的名头,不敢在明面上得罪我们的。”
  至于暗地里,各宗各世家之间,暗地里互扯后腿的事从来没断过,只看谁的手段高了。
  “你离出门游历还早。”
  就算出门游历,也可以改变装束,“天下大着呢,人家也没时间老盯着你。”
  “……”陆灵蹊的眼睛弯了弯,“师兄,叶家这次死了三个结丹,应该比不上陆家了吧?”
  “比不比得上我不知道,但人家是一个宗门的。”
  尚仙瞟了她一眼,忍不住教导,“你只看抓老白鹤,人家能合力就知道,真的攸关宗门利益的时候,他们能一致对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