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前,朔方和陇州的地理位置在相同的方向。
  从先前的九州地图上来看，陇州如一枚硕大的弯钩，钩子末端弯起的部分包裹着朔方。
  郁葱森林,皑皑雪峰，苍凉戈壁,辽阔草原……互不相容的美景,却为同一个陇州所出。
  碧蓝天空形成的画布之上，有一巨大阴影浮现于白云之间,以极快的速度飞行着。
  华亭冲破云层,周身仍残留云朵流动的痕迹。
  他处在朔方的上空。
  城市下降至正常高度,贴着地形寻找朔方的城市像。
  和天府、双渝一样,华亭一至朔方地界,便感到了隐约的城市气息。
  朔方应当醒着,城市等级还没到中等城市。
  华亭专心致志搜寻朔方时，云琛面容严肃地紧盯一处地方。
  就算是当初下鬼魅地洞的时候，她也没这么严肃。
  云琛正在看她的衣柜。
  或许该用冷兵器库来形容这个衣柜。
  云琛很认真地思索，见杜娟姐的时候,她该穿什么，带上哪些武器才会被杜娟姐夸奖？
  她看了半晌,愤愤地关上衣柜。
  她用的那些刀没一把好看的！
  云琛又站在镜子前，脱下外套,摆出多个姿势。
  她很满意现在的身高,还有随着身体动作时,那若隐若现的肌肉线条……
  过了一会儿,云琛面无表情地套上外套。
  身材好有什么用，她只是精瘦，离肌肉撑满衣服的程度远得很。
  就现在这天气,难不成她还能见到杜娟姐就把衣服一脱，然后说一句：
  “杜娟姐，您快看我这一身强壮的肌肉！”
  云琛：“……”
  真的那么做，她在杜娟姐心里的形象一定会沦落成变态！
  云琛情绪化的唉声叹气了好一会儿。
  最终，她不再纠结此事，走出屋子。
  庭院里阳光正好，夏丰年躺在长椅上。
  他眯眼休息，手中慢悠悠地摇晃着大树叶制成的团扇，边上石桌摆放的茶杯白烟袅袅。
  云琛扫一眼自家悠闲的老父亲，目光落在华亭身上。
  华亭蹲在离石桌很远的地方，双手正捧着什么，听声音十分焦急。
  云琛立马过去。
  老王八被修长的手指抓住两边龟壳，脑袋不停地伸缩，看着很痛苦。
  云琛：“老王八这是怎么了？！”
  华亭说：“从刚才开始，它突然变成了这样。”
  一人一城研究半天，没琢磨出老王八的情况。
  老王八可不能出事，这是他们华亭的吉祥物。
  云琛打算把老王八带去给畜牧场的兽医瞧瞧情况。
  “它就是很绝望地想吐，但又吐不出来。”
  夏丰年笑着开口，中断云琛向外走的步伐。
  想吐么，云琛莫名其妙地看向老王八，问：“爸爸，你是不是偷偷给老王八吃了不该吃的东西？”
  “……”夏丰年支起身子，气呼呼地说：“它一只破王八，自己喜欢乱吃东西，关我什么事。”
  云琛朝夏丰年做了个鬼脸，依旧带着老王八去见兽医。
  兽医检查完老王八后，感慨道：“看它盾片上圆环的密集数量，这只乌龟年纪不小了……我第一次见到状态这么好的乌龟。”
  云琛：“它好像吃坏了肚子。”
  兽医说：“乌龟这种生物耐饥饿性强，几乎什么都吃，它看起来也没呈现中毒的症状，不用担心。”
  云琛见老王八在兽医的手里活力十足，她放下心来。
  回到庭院，老王八又一次重复先前的呕吐动作。
  云琛和华亭头疼无比。
  夏丰年幸灾乐祸地笑完，心中嘀咕：这王八估计听懂了他上次的话，倒还真跟成精了似的。
  端着老王八的华亭忽然抬头道：“找到朔方了。”
  朔方现下是个小城市。
  城市里的房屋排布十分密集，人类对于突然携城市到来的云琛很是警惕。
  反复盘问审核，就是不让云琛靠近朔方。
  云琛问道：“你们是不是遇到过伪装成人类的鬼魅？”
  朔方的人大骇，质问云琛如何知晓。
  云琛拿出随身携带的鬼魅类型手册，递给对方。
  这是第二版鬼魅类型手册，更新了一些鬼魅的信息，譬如无名不会死，进化后的鬼魅特点等等……
  云琛终于得到对方的信任，可等她拿出一箱能量石时，她又一次被团团包围。
  “这东西不行，这东西是坏的，之前让我们朔方糟了好大的罪，现在都还饱受折磨……”
  云琛了解后，才知晓原来朔方吸收过被污染的能量石。
  就如茶府当初不了解情况，送给华亭的那一箱伪装后的能量石。
  她至今都不知鬼魅如何伪装的能量石。
  云琛又是解释一番。
  她终于见到了朔方的城市像，也明白了为什么刚才朔方一直没有动静。
  朔方的城市像一半漆黑，一半石色。
  他全力对抗污染，持续放出城市气息已是他的极限，没法做更多的事。
  云琛双手按上城市像，询问：“朔方什么时候被污染的？”
  领云琛见到朔方城市像是个天然卷毛的黑皮青年，他说：
  “好几年前的事了。”
  “城市像上出现这些黑色之后，朔方的能量和等级就没有再提升过，还从中等城市倒退回了小城市。”
  “我们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帮他。”
  “都怪我们，没有审核人就把坏东西放了进来，朔方变成这样全是我们害的……”
  声音渐轻，天然卷震惊地望着眼前的一幕。
  那个年轻的女孩，身上出现了淡淡一层的红光，红光一接触到城市像，疯狂地驱赶那些斑驳的黑色。
  越来越多的黑色粘液从城市像上滴落。
  朔方发出舒缓的叹息声，“谢谢。”
  天然卷结结巴巴地问：“这这这……这就是城眷者的能力吗？朔方总说其他城市意志都会有厉害的能力，果然好厉害！”
  云琛笑了笑，没有特意解释。
  直到朔方的城市像完全恢复石色，隐隐透露光泽，云琛才收回手。
  此时，朔方已从天然卷那知道了云琛的来历。
  朔方嗓音中性，听不出具体的男女区别，他说：“我知道我的请求会很冒昧，但我还是想恳请你能够马上出发，去帮助陇州。”
  云琛：“陇州也和你一样吗？”
  朔方说：“他情况可能会比我更加严重。”
  云琛将能量石留给朔方，问清陇州城市像的位置后，与华亭立刻出发。
  ……
  有陇州城市像的具体位置，华亭全速赶路，不多时，他们便找到了陇州。
  陇州人烟稀少，因城市气息不稳定的情况，多数人迁去了离这距离不算太远的朔方。
  陇州情况更加糟糕。
  云琛见到山体裂缝间的陇州时，他城市像外围绕了一圈黑气。
  每次夜晚降临，便会从地底冒出，笼罩地面的黑气。
  也是组成鬼魅下半身的黑气。
  陇州城市像已经变成了灰色，陇州里剩下的人类说：“陇州从去年开始便没了反应。”
  云琛不确定陇州污染到了如此程度，她是否还能将其净化。
  若是不行，可能就得周原出手。
  她靠近陇州城市像，接触到黑气的裸露皮肤有些刺疼。
  云琛没有贸然再继续前行，她本质也是能量石，最先在地底就被黑雾污染过，她等了一会儿。
  确定自身不会被黑气影响，她继续前行。
  云琛双手按住陇州城市像的瞬间，拇指处的能量石戒指光芒一闪。
  浓厚的黑气顿时散去不少。
  她在心里感谢了一下自家的老父亲，尝试净化陇州。
  往完全被污染的城市像里输入能量很困难，好比在沼泽地里行走，举步维艰。
  云琛往里送出许多能量，表情逐渐放松。
  可以净化。
  净化陇州的时间用了很久，约莫花了四个小时。
  陇州恢复后，有些茫然地问：“她不在了吗？”
  云琛：“谁？”
  “和我一起醒来的新城市意志，她说九州对我很不放心，才让她过来看我，劝我……”
  陇州说着，忽然停下。
  他迟疑许久，神智逐渐清醒。
  不对，根本没有和他一起醒来的城市意志，陇州从头到尾都只有他一个！
  陇州说自己被污染后，城市像里出现了另一个“城市意志”，不停地蛊惑他自立为王。
  她用一些“九州不公平，只给某些城市优待”“都是城市意志，凭什么大家的能力天差地别”等等话术，想要让陇州叛变。
  陇州被污染后，真的认为新出现的家伙就是他妹妹。
  即便如此，他也没有过任何动摇，就是觉得新妹妹烦人得很。
  这种性格的城市意志肯定没接受过九州的重拳教育，等九州醒来之后打一顿就好。
  陇州说：“我说她怎么这么烦人，原来根本不是我们九州的城市意志……唉，想睡觉都睡不好。”
  云琛听完，一时间哭笑不得。
  看来陇州遇到的情况和欣罗相同。
  城市意志被污染到一定程度，鬼母便会出现，以不知名的手段伪装成城市意志，引诱九州的城市意志叛变。
  陇州城市像两米高，他已是大城市。
  被污染的城市意志，等级到了还醒着，似乎也不会被拉入沧浪亭。
  陇州被净化干净后，云琛让华亭通知了其他城市意志。
  孟燃林立即放下手头的事，赶至陇州建立传送通道。
  华亭正好前往青塘，等中州在陇州建好传送通道休息片刻，能够再建传送通道时，他差不多也到青塘了。
  云琛在中州做能量充电宝。
  她按捺急切心情，看向其他地方转移关注点。
  中州城市像一如既往地缓慢舒展又合上。
  云琛注意到了一些变化。
  卷轴般的城市像也有了卷轴的暗色，卷轴在展开的时候，除了印刻在城市像上的字画，隐隐地出现了一层虚影。
  虚影如同漂浮在卷轴上的流动图画，看不清晰上面具体的影像，以前没有。
  云琛直接问了：“中州叔叔，那个是什么？”
  中州沉默，欲言又止。
  他憋了半晌，没有说出‘别叫我叔叔’这几个字，他解答云琛的困惑。
  “我，千湖和三湘的天赋共通，我们三个都苏醒的时候，我的城市天赋会有所变化。”
  “具体变化不清楚……得等千湖和三湘都达到超大城市才行。”
  云琛点头，头上的玉簪亮了亮。
  她接通电话后，眼睛跟着亮起。
  “华亭到青塘了，我这就回去。”云琛临传送前向中州挥手，“中州叔叔再见。”
  “……”中州终于忍不住，压着情绪尽量用平缓的声音说：“我和华亭，是一个辈分的城市意志。”
  云琛却没有听见，她打完招呼立即传送走了。
  中州很惆怅。
  青塘整个都在高原范围之内，从高处往下看去，也能感受到高原地貌给人震撼的美。
  云琛特地换了身颜色喜庆的衣服，还让华亭给她扎个好看点的发型。
  “快点快点。”
  华亭被云琛催促，指尖翻转，很快便将她头发全部竖拢，比往常多了几分精致的发型即将成型。
  他垂眼，凝视云琛身上大胆配色的服饰许久。
  怎么说呢，云云哪里都好，就是和他的审美有那么一点点小小的出入。
  往常云琛的衣服，全部由他提前一天准备好。
  可今天，云琛要自己打扮。
  可能因为是能量石吧，她对靓丽的颜色情有独钟。
  夏丰年似乎也是那样……但没有云琛这么夸张。
  华亭往云琛身上增加了一些配饰，缓解色彩间的突兀感。
  云琛拧眉：“一定要戴吗，它们好碍事，我走路都不方便了……你是不是觉得我穿得不好看？”
  “你穿什么都好看。”华亭哄着她说：“像这些地方太空了，戴点东西更好，你看杜娟姐以前照片也那样。”
  华亭也没撒谎。
  确实是云琛五官足够优秀，否则一般人根本撑不起这种颜色。
  当然了，末世有衣服穿就不错了，哪来末世前那么多的花样。
  云琛摇头晃脑等华亭把她打扮完，她跑去夏丰年面前转了个圈。
  “爸爸，怎么样，你觉得杜娟姐会喜欢吗？”
  “这衣服颜色真好看。”夏丰年竖起大拇指，他说：“那些配饰太碍事了。”
  云琛深有同感。
  华亭：“……”
  黄昏下，藤蔓大桥连接青塘与华亭。
  云琛与刚赶来的孟燃林到了青塘，受到了热情的招待。
  传送通道的建立再度开始。
  云琛轻咳一声，矜持地问：“……李杜娟在哪？”
  接待他们的人回答道：“李女士吗，她只有天黑的时候才会来城市里待一会儿，其他时间都不知道会去哪里。”
  云琛失落。
  那人继续说：“你可以在广场的露营地等她，她晚上一回来都会在那。”
  云琛又立马提起精神。
  她看向晚霞染红的天空，第一次期待夜晚的到来。
  傍晚，青塘的露营地点起篝火，辛勤劳作了一天的人坐在广场上，大声笑闹聊天。
  云琛寻了个篝火堆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不停地拧巴来又拧巴去。
  她在思考等等见到杜娟姐，第一句话该说什么。
  是“好久不见”还是“您好”呢……
  云琛听见远处的嘈杂声，似乎有很多人向营地走来。
  她期待地起身，头顶玉簪急切地亮起。
  云琛接通电话，神情变得凝重。
  电话那头是纪洛神。
  “云琛，我们需要你过来帮忙。”
  “鬼母在茶府出现了，茶府的人正在撤退，之江想要用烟波钓徒覆盖茶府，她担心能量不够。”
  云琛说：“我立马过去。”
  她看了眼青塘广场上欢声笑语的人，取出九州像碎片，灌入能量。
  星辰般的光点浮现，云琛传送到之江。
  就在云琛身形消失的那一刻，下午接待他们的人领着一女人过来。
  女人面上带疤，她走过来的时候，卷来一股刚捕猎完的浓郁血腥气。
  广场上不约而同的安静片刻，好一阵才又恢复先前的热闹。
  李杜娟不以为意，她生来就不是个讨喜的人。
  要是每个讨厌的人她都要在意几分钟，她可得活个好几百年才行。
  “谁找我？”
  “华亭城眷者，小姑娘一直在等你，咦，人呢？刚才还在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