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江把茶府兄弟怼得无话可说,她视线落在亭内另一人的身上。
  他端坐在椅上，脊背直挺，雪衫乌发,肤白赛雪,眉眼间时不时就会流露出一丝漫不经心的慵懒。
  之江说：“之江。”
  华亭回道：“华亭。”
  他倾身转向栏杆,面向亭外的流水,水面上倒映着他此时的面容。
  水流无法像镜子那么清晰地印出他的容貌,但也能看个大概……
  他果然是好看的。
  华亭抬手按在眼下,睫翼微颤,云云会喜欢他的人类形象吗？
  之江挑眉，她没想到这家伙竟然是华亭,和她印象中的华亭完全不同……不过比茶府礼貌多了。
  之江没有像怼茶府那样怼华亭,别人待她礼貌,她也会待别人礼貌。
  她身姿娉婷地在椅上坐下，轻掖裙面问：“将我叫来这里做什么？”
  茶府兄弟于她对面坐下,他们毫不在意对方刚才的话，大大咧咧道：“怎么一上来就想说正事,见到同胞不先开心一下吗？”
  之江说：“本来还算高兴，知道是你们两个就高兴不起来，末世前就要和你们一起捆绑,末世后最先见到还是你们两个，闹心。”
  茶府兄弟翻白眼道：“我们三离得近,互帮互助最方便。”
  说罢推一把华亭，“行了你,别再在那臭美，你最好看行了吧。”
  华亭回身坐下。
  三个城市意志面容微肃，交换他们当前各自已知的信息。
  除了华亭醒来最晚,茶府和之江差不多都是在神京醒来后的没几个月，渐渐苏醒。
  茶府在一间寺庙里醒来，隔了一个多月才被人类发现他这里能够躲避鬼魅；之江则是直接醒在了一个人类自建用于防范末日的小型城堡内。
  城市意志在见到人类后，才会开始真正意义上的缓慢成长。
  唯有华亭……
  “我醒在鬼魅堆里。”
  去年年底才见到第一个人类。
  就这点上来说，茶府和之江升起了一点点对华亭的同情和怜悯。
  华亭提到能够孕育鬼魅的地下平台，以及他和茶府都出现过的地洞和被污染的能量石，他们询问之江是否出现过类似的情况。
  之江思索片刻，摇头道：“城市气息和我的天赋覆盖范围内，我可以很确定没出现过这种地洞，外围的情况我完全不清楚……你们形容的能量石，我从未见到过。”
  她询问茶府和华亭的天赋是什么。
  二者把各自的天赋告知于她。
  之江看向华亭，问：“你能分离城市像副本吗？”
  华亭点头：“可以，为什么这样问？”
  每个城市意志都应该能分离城市像副本不是么。
  之江眉尾微挑，她说：“没什么，你们想说的另一件事情是什么？”
  华亭不着痕迹地扫了之江一眼。
  她一直没怎么说过自身的事，看似已经和他们聊得热络，其实依旧保持着戒备。
  为什么之江会对同是城市意志的他们如此戒备？
  华亭想到杜娟姐给云琛留下的信上，要把九州像的事情告诉值得信任的城市意志。
  ……城市意志里也有不值得信任的存在吗？
  华亭见之江目光移来，他更换坐姿，收回视线。
  另一件事自然是需要向所有人类共享的鬼魅类型，以及必须时刻警惕的无名。
  之江听到有能够伪装成人类、且不会被城市意志发现的鬼魅，她维持不住平静的脸色，忍不住道：“鬼魅也会升级进化吗？看样子速度还比我们快，这让我们还怎么保护人类啊！”
  茶府兄弟摊手：“你再激动也改变不了事实，维持这种状态的通讯有点耗费能量，我们要先休息一会儿，晚上再见，记得把鬼魅类型告诉其他人类。”
  之江点头，从此地消失。
  茶府兄弟正准备离开，突然觉得奇怪，他问还没走的华亭。
  “你有没有觉得，之江戒心很重啊……我们把城市发展情况和天赋告诉她了，她看似好像和我们说了很多，现在想想，一点有用的信息都没有！”
  华亭平静道：“你才发现么，下次再问吧，可能刚见面大家都还不熟悉。”
  他也离开。
  茶府哥哥和茶府弟弟对上视线。
  他们十分不解。
  “我们都是九州的城市意志，就算不熟悉，也不用不放心吧。”
  他们也莫名其妙地解开沧浪亭这处空间，意识全部回到城市像内，养精蓄锐等待下次联络。
  华亭控制藤蔓，找到云琛所在的地方，她正在旁听钱高飞和茶府几名电工的讨论。
  他熟练地趴在少女肩头，等讨论结束，云琛起身去城市的边缘，找了一棵高大的树木爬到顶端。
  他才用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炫耀道：“云云，茶府的天赋进步了，我的人类形象特别好看。”
  “有多好看？”
  “特别好看，你看见肯定会喜欢。”
  “你就算长得不好看我也喜欢。”
  枝条立马轻蹭少女的脸颊，听到这番话小破城特别高兴。
  “好啦，这样很痒。”云琛按住调皮的藤蔓，她现在所站立的位置，能够俯瞰底下的废墟区域。
  华亭飘浮后，蓝天白云近在咫尺，空气中也很少出现细小的灰色浮粒。
  鸟鸣阵阵，树叶簌簌，一人一城静静地欣赏着远方的景色。
  末世之后，原来的繁华城市呈现出萧条悲壮的美感。
  云琛说：“很久没有听见鬼魅的叫声了，有点不习惯……原来太过安全的环境，会把人养得逐渐失去敏锐度和对危险的感知力。”
  说完，她连忙想要解释：“我不是说……”
  华亭打断她道：“我明白你的意思。”
  他同意云琛的观点。
  云琛望着藤蔓笑了起来，酒窝隐现。
  他们还不够互相了解吗，很多事情根本无需解释。
  一人一城又换了个地方站立，这次他们朝向的地下平台。
  华亭拔地而起后，深渊始终存在，不论是白天还是黑夜，都在向四处投射恶意的凝视。
  华亭每天移动一点，离地下平台的距离已经逐步拉远。
  云琛轻声说：“下周青霞姐和茶府的人要回去了。”
  华亭问：“你打算用九州像的传送了吗？”
  余青霞和那些人回茶府的话，这里建设又会停下，华亭想把这些人留在这里。
  云琛点头说：“我会先去就近的光点看，枪和车我现在都会用了，真的遇到危险我也会立马用传送赶回来。”
  云琛从未间断过对身体的训练，她现在的身手连黄兴叔都会赞一声好，这是她敢自己一个人向外探索的根本保证。
  华亭知道他劝不了云琛，他说：“附近的光点可能地点就是茶府和之江、新安这几块地方，之江现在醒着，还算有安全保障……”
  云琛惊讶地问：“你怎么知道之江现在醒着？”
  夏丰年曾经说过之江醒着，但也只是许多年前的事，不代表之江现在还醒着，这是她和小破城的共识。
  华亭反应过来，他没说之江的事，他立马说：“茶府天赋进步了，他们的通讯范围扩大，所以才联系到了之江。”
  云琛：“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不早说，我还以为茶府天赋进步就是让你看见了自己的脸呢！”
  华亭反驳道：“这事情能有我的脸重要吗？”
  云琛抱怨：“臭美蛋。”
  “之江现在什么等级？发展得怎么样？人多吗？有茶府大吗？有没有城眷者呀？有城眷者的话我们也可以和他们联络……”
  她问询之江的情况，没有从华亭那收获太多的信息。
  之江愿意透露的信息太少，华亭也没有主动去了解的打算，能解答的问题不多。
  云琛略显失落。
  华亭试探性地问道：“云云，你很想知道之江的事情吗？”
  当然想知道，云琛说：“你就不想了解其他城市意志的情况吗，知晓别的人类过得怎么样，也好让自己心里有个底，知道我们不是在孤军奋战，还有很多人活着。”
  华亭：“对哦。”
  云琛抬起食指，点在藤蔓上。
  “破破，你很奇怪，换作以前，你肯定比我先关心其他的城市意志，为什么你现在好像对别的城市意志根本不在意……”
  “你还记得的自己说过的话吗，大家都是九州的城市意志，是同胞是互相信任的兄弟姐妹……家人会对家人这样冷漠吗？”
  华亭呆愣地看着云琛。
  随着城市意志等级的提升，记忆的恢复和知识的涌入，他似乎开始遗忘九州将他们唤醒的初心。
  华亭说：“我现在好像……只想着发展自己。”
  他很小声地说：“刚才你说青霞姐他们要回去之后，我甚至想要把他们强行留在这里。”
  云琛惊讶地看了藤蔓一眼。
  藤蔓瑟缩了一下，他认为自己拥有那种念头很丑陋，云云会不会也这么觉得？
  云琛一把捞过藤蔓，抱在怀里。
  “我明白你的感觉，没什么的，我也有出现过这种想法。”
  她寻找一棵大树，在树干旁坐下，就这样抱着藤蔓说：
  “我之前好几次都在想，要是茶府始终和余哥他们吵架，那余哥和青霞姐会不会就一直留在这里，他们的人也会留在这里，我们就不用担心人手的问题了。”
  “这是**。”
  华亭埋在她颈窝内，作为城市意志，他不该拥有私欲的……
  “**并不代表坏事，如果不是想要活下去的**，我怎么会活到现在，如果城市意志没有保护人类的**，又怎么会作为奇迹出现？”
  “像我希望余哥和茶府继续吵架的念头，你想把茶府的人强行留下来的念头，我们都控制住了，没有那样去做。”
  “飞叔今天才告诉我一句话‘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说这句话可以看作自私自利派的代表名句，但也可以另作解释……如果我们不去不断地提升、修养自己，最后会为天地所不容。”
  “我们不能做自己最讨厌的那种家伙。”
  云琛絮絮叨叨说了一堆。
  从下午说到黄昏，小破城一直都很安静地听着。
  云琛问：“你好点了没？你看我们一直安安分分地生活，运气也不错，唯一的九州像碎片还有传送能力……你不用担心人手问题，全都交给我，身手一级棒的云云老师以后天天带人回来！”
  华亭枝条从她颈窝升起，轻贴她的脸颊：“云云老师……”
  簇叶蹭的云琛脸上很痒，她扭脸，藤蔓还停留在原地。
  “我喜欢……”
  唇瓣擦过藤蔓的簇叶，触感比任何地方都要来的柔软。
  华亭声音戛然而止。
  云琛问：“你想说什么？”
  华亭一声不吭，藤蔓僵在原地。
  茶府兄弟猛不丁又把他拉进沧浪亭。
  茶府兄弟乐呵叉腰道：“弟兄们晚上好……噫，华亭，猴子屁股可不能当成脸来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