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人调侃完后,神色微肃看向天空。
  头顶上的庞然大物枝条垂下，刚才那四个牲畜想要攻击的小姑娘，被这些藤蔓组成的绿茧保护在内。
  被他叫做“小郭”的男人小声回答他的问题：“张营长,您还拿着对方的叶子,心里想不到缘由吗？”
  是的,营长。
  这五个人才是真正的军人,幸存的军人。
  2012年华亭最先出现奇特怪物对人类进行攻击，后九州乃至全世界都出现了这些怪物。
  末世降临，九州第一时间组建了针对怪物的军队，312集团军，迅速赶到华亭，专门用于保护和帮助华亭民众撤退。
  312集团军就是一只敢死军,末世初的人类对鬼魅毫无了解，鬼魅不会被任何热武器冷兵器伤到，几乎见面即死，军队救人撤退，都是拿命去填出来的。
  紧抓紧赶,军队从华亭撤离出许多民众,分别安置在茶府、之江、新安、江右以及東侨等地,这些城市怪物的数量尚且没有那么多，人类得以喘息。
  九州不会就那么放任华亭沦陷，况且这些怪物究竟是什么，从何而来,如何消灭,人类火种保存计划等等，全部是亟待解决的问题。
  因为312集团军曾在怪物手下救过人类，因此当时的指挥官决定由富有经验的原312集团军继续探索华亭,他们将装备九州当时最先进的装备，其军长具备临时最高决定权和指挥权，务必要找到对付怪物的方式。
  312集团军在保护华亭民众中有三分之二的军人伤亡，新的312集团军成员是从九州各地赶来的优秀军人。
  若有必要，他们会动用大规模伤害武器，彻底摧毁怪物出现的华亭，从而阻止怪物向外的蔓延。
  怪物免疫任何攻击。
  发现怪物不喜太阳后，他们特意使用紫外线等武器，甚至考虑如何储存阳光再在夜晚对怪物进行攻击——这些方法都没有用。
  不过，和怪物近距离接触又作战经验丰富的军人，其中有不少隐隐找到怪物的行动规律，但它们类型众多，难以在短时间内总结出规律。
  无法消除怪物，那就摧毁怪物出现的地方。
  凡是可能被波及到的城市民众都需要进行撤离，华亭内还有数量不少的幸存者。
  在军长犹豫是否要动用杀伤力极强的武器时，怪物似乎察觉到他们的意图，迅速反攻。
  本来夜晚躲避在军事基地内很安全，怪物没有办法穿过建筑物，可是那次出现了数不清能够穿墙的怪物。
  它们喷吐出的黑色黏稠液体能够直接摧毁热武器，缓慢腐蚀军事建筑，他们手中再无可用的武器。
  撤退！撤退！他们只能够撤退！
  无数人的鲜血在撤退途中喷洒着，将大地染成了彻底的暗红色。
  怪物紧追不舍，那样整只军队都会全军覆没……
  怪物只要吃饱，就会短暂的失去进攻性，若是运气好，它们还会带着人类剩余的尸体残骸从原地消失。
  三个营主动出列，愿意当作诱饵掩护其他人撤退。
  三个三百人的营队，用自己的血肉在后方建成坚不可摧的盾牌，帮助312集团军成功撤离此地。
  最后只余三十七名幸存军人。
  二十多年过去，三十七名军人只剩下五人存活。
  张永福、郭鸿羽、钱高飞、黄兴以及刘光亮。
  这五人齐齐看向头顶的绿茧。
  张永福，也就是被叫做张营长，把头顶城市称作秃驴的男人，他见绿茧一直那样悬挂着，没有动静。
  他用完好的右手摸了摸自己鬓角发白的寸头，对身后四人说：“是不是咱几个长得太吓人，把人小姑娘给吓着了？你们都收拾收拾，弄得精神点！”
  郭鸿羽放下裤管子，挡住右腿简易丑陋的假肢。
  钱高飞把只剩一个肉团的右手插进兜里，站得笔直。
  刘光亮努力让自己跛得没那么明显，和另三人站成一排。
  最后的黄兴，他戴上帽子，向右遮挡，挡住他毁容缺少右耳的另外半张脸，用仅剩的左眼精神地看向张永福。
  他很小声地问询：“营长，俺这样看着好点没？”
  张永福点头，这样他们看着都像是好人，就是衣服太磕碜，还不如刚才那四个骗子的衣服来得正经。
  他刚要安慰绿茧里的小姑娘，他们不是坏人，绿茧先他一步打开，里面手长脚长的小姑娘正好奇地看着他们。
  云琛大声问道：“刚才谢谢你们的帮忙，你们看着和普通人不太一样，你们手里还有步枪，你们是军人吗？”
  张永福同样大声回道：“什么军人？你看我们几个人的鸟样……呃，是样子，一群派不上用处的残废罢了。小姑娘你真像这叶子上说的，会收留所有人吗？”
  “没错。”
  云琛从藤蔓上滑下，落地，站定在几人面前。
  她向对方伸出左手，“你好，我是云琛，华亭的城眷者，华亭欢迎所有愿意安分守己、积极生活的人类。”
  少女头上的绿色枝条随风摇动，似在赞同她的话。
  张永福右手在身上蹭了两下，随后才握住对方，“你好，我是张永福。”
  他咧开嘴笑道：“那什么，我们这还有几个‘同伴’，它们也能一起进城吗？”
  一排排齐整坐落的房屋前。
  “呜——”
  念安喉间发出嘶吼声，四肢绷得很紧，它挡在云琛身前，冲那三条大黑狗直叫唤。
  云琛说：“念安，安静点，这是新来的同伴。”
  被张永福三人带上来的大黑狗，因感到威胁，也露出牙齿，模样有些凶狠。
  郭鸿羽说：“五一、哈比、飞机，趴下！”
  三条大黑狗立马乖乖地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念安很有竞争心，它也停下叫唤，有模有样地趴下。
  云琛指向她和小破城复刻出的里弄住宅说：“这里的房子都没有人住，你们可以随便挑自己喜欢的住下，只要别乱破坏里面的装饰就行。”
  张永福五人瞪大眼睛问：“这么好的房子没人住，其他人呢，我们可以和大家住一起。”
  云琛说：“这里目前只有我一个人类，加上你们现在有六个人，我住在那边。”
  她又指向高大围墙所在之处。
  张永福几人点头，他们打算五人挑一间屋子住。
  他们五人的行李都很轻，不像是自备了被褥的人。
  云琛说：“你们先选着屋子，我去给你们拿点生活必备物资。”
  她和小破城高兴地离开。
  留下张永福五人面面相觑，三条大黑狗依旧乖巧地趴在地上。
  刘光亮走了两步，身形一高一低，他说：“得亏我们刚才在边上，不然冲这小姑娘没心眼的模样，得被那四人得手。”
  “亮子，你别小瞧人家，俺现在眼力还是很好，她手上不少茧，看她那动作，身手应该可以。”
  黄兴说完这句，又骂道：“要不是没子弹，绝不能让那几个畜生跑了——把人类当成喂鬼魅的食物，俺还以为他们是怎么一路到的华亭，还来逼俺们离开。”
  张永福砸吧两下嘴：“都少说两句，天无绝人之路，这不就有条路了么……你们也别小姑娘的叫，生分，叫人小云。反正把咱知道的情况和人小云说说。”
  他一顿，沉声道：“别再折腾想些有的没的，在城市里好好生活帮忙做建设，消灭鬼魅的事情，和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
  “可是还有——”
  张永福厉声道：“这么多年还不明白吗，根本没有杀死鬼魅的办法，找不到！”
  他在地上捡起一根枝条，咬在嘴里咀嚼。
  ……
  小破城一个激灵。
  云琛正用城市能量翻新仓库里的被褥，感到肩膀上藤蔓的动静，她问：“怎么了？”
  华亭生无可恋道：“被张永福吃进肚子里了。”
  “……”云琛斜睨他，“你在偷听他们说话吗？”
  华亭小声：“不是我想听，城市里任何东西都瞒不过我。”
  他挑出几人话语中的重点告诉云琛，“他们说你没心眼。”
  云琛：“……”
  她不信这是对方说话的重点。
  她也不信华亭会找不到几人说话里的重点，他又不是傻子。
  云琛揉捏藤蔓，“你是不是在报复我给你取名飞飞城的事？”
  华亭轻笑，随后将几人的对话内容复述给云琛。
  云琛颇为感慨，城市意志的能力有很多，但非城眷者的人，只能知道一点点。
  对于生活在城市意志庇护下的人，知道太多关于城市意志的事，反而会让他们在城市生活的极为不自在。
  云琛整理好五人量的生活物资，送去弄堂那。
  张永福十分感激地接过生活物资，以及五套一模一样的数学题，显然是要一人一套。
  他笑容略微僵硬，带着不解地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云琛解释道：“现在有会冒充成人类的鬼魅，这种鬼魅不会做数学题，你们做一下数学题证明一下自己的人类身份吧。”
  钱高飞和刘光亮很快做出这两道数学题目，就是高中里简简单单的计算题。
  张永福、黄兴和郭鸿羽凝望数学题目呆滞，上一次做数学题，还是在部队里强行被教导的文化课，早就忘记了啊。
  钱高飞礼貌地询问云琛：“我可以教他们吗？”
  云琛说：“可以教方法，不能直接说答案。”
  她和小破城想好了，为了避免未来无名混进城市的可能性，他们要向茶府学习，每个进城市生活的人类，都要先做一套数学题。
  做得出的人，直接过，做不出的人，需要继续审核，直至确认人类身份。
  经过钱高飞的教导，神情最为痛苦的张永福也将数学题解决。
  云琛和小破城很是欣慰。
  华亭终于有新的人类了。
  云琛邀请五人一起共进晚餐，她准备了很多食物。
  五人吃东西的速度很快，全程都安静没有声音，只是偶尔互相间会交流一下眼神。
  这五人的戒心很重。
  云琛并不介意，戒心重很正常，她好奇问道：“在看见叶子上的消息之前，你们知道城市意志吗？”
  她注意到张永福瞟了一眼钱高飞。
  这五人年纪都不小，钱高飞是其中看着最文雅的一个人。
  钱高飞来回答云琛的问题，他说：“听人提到过。”
  云琛又问：“你们之前想过去城市生活吗？”
  钱高飞说：“想过，可惜我们几个人手脚各有不便，没法太远的探索，一直找不到华亭的城市意志……直到你们飞上了天，是发生了什么事吗？如果不方便告诉我们，也可以不用说。”
  云琛平静地说：“没什么不好说的，这只是城市意志觉醒了城市天赋而已，能飘浮在天上就是华亭的能力之一……我很好奇，鬼魅那么难对付，没有城市意志的保护，夜晚你们要如何生存？”
  小破城藤蔓搭在云琛头顶，枝条顶端抬起一点，看向他们。
  他同样好奇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