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彦语气不太好。
  落在楚娰的耳中，她脸色有些僵，“王爷你是不是在怪我。”
  “没有。”
  这么说着，周彦心里也清楚，这些年楚娰有孩子之后，对粥粥和那个孩子的区别。
  “他是王府的世子，在外面不该这么说他。”
  楚娰瞅了眼大殿中间，在弹琵琶的女人，“他逮着宫里的娘娘喊娘亲，王爷就不觉得他的做法不妥当？”
  大殿中间的女人，这张脸和已故先王妃很神似，看到的第一瞬，她全身血液都凝固了。
  经楚娰一提点，周彦意识到事情严重，“周锦。”
  粥粥耷拉着小脑袋，黑宝石般的眼睛圆溜溜的，失去了光泽，卷翘睫毛垂下。
  他抿着唇，“是我不好，我只是太想念娘亲了。”
  周彦耐心提醒他，“那是宫里的娘娘，你要记住，那个不是你娘亲。”
  楚娰插嘴问，“你记得你娘的样子？”
  话一出，周彦眼里凝重了两分，唐真掉落悬崖的时候，粥粥还那么小，根本记不得唐真的样子。
  粥粥抿着嘴，把脑袋垂得低了几分。
  王府里，谁也不许提起先王妃，但是其他的世家公子都有娘亲，王妃不是他娘亲，对他并不好。
  每次想念娘亲了，他都会拿出那幅画卷看。
  周彦见他不肯说，多少也能猜到一些，“这里酒气重，你先去暖阁休息，晚点宴席散了再一起回去。”
  粥粥拽着小拳头，面上没挣扎，由着王妃身边的侍女把他带去暖阁。
  他咬紧牙关不说，最多就是身边的仆人换一批，都是王妃派来的人，他不喜。
  要是让他们知道那幅画卷，肯定会被收走，烧掉。
  楚娰很不悦，“这孩子，肯定是有人在他耳边说了什么。”
  周彦安抚地握上她的手，“把王府那些老人赶出去，再看看谁和他走得近，你把那些多嘴的人处置了。”
  “娰儿觉得心里不舒服，我视他如己出，平时老成不说话就算了，他心里还惦念着唐真，还是焱儿嘴巴甜，也讨喜。”
  楚娰看自家儿子有多喜欢，看周锦就有多碍眼。
  “他的世子位是先帝封的，没犯大错不好折腾。”周彦倒了杯酒水饮下，同时大殿上，一曲终了，残音缭绕。
  没犯错不好折腾，楚娰计上心头，周锦的世子不能撤掉，那就带着这个名衔进棺材里。
  周彦给她剥了个橘子，“娰儿放心，我们的焱儿不稀罕什么世子，他将来是太子。”
  他瞅着大殿中间，手里抱着琵琶的女人，躬身福了福身，然后施施然走回位置上，周彦瞅着那张脸，眯起了眼。
  那张脸，真的……
  一曲终了。
  唐小糖回到了位置上，接下来另外几个新入宫的妃嫔，也表演了拿手的才艺。
  席上觥筹交错，等到献礼环节过了，唐小糖就没留在这里，出去外面透透气，今天已经被利用一次了，不想再被利用。
  宫殿外面，一股清风迎面吹来，将她身上淡淡的酒香吹散了。
  所有丝竹声乐，都被抛在身后。
  “昭仪娘娘。”
  一个小不点从旁边的阁楼跑下来，很快，像是一道闪电奔过来。
  唐小糖往那边看过去，小不点已经抱住了她。
  “皓世子不在宴席上吗？”
  “昭仪娘娘怎么也出来了？”
  粥粥伶俐的反问。
  他昂着小脑袋瓜，露出个纯良的笑，绕过这个话题，粥粥说，“天气不错，昭仪娘娘带我在旁边走走吧！”
  还没等唐小糖答应，已经被这个小不点拉走了。
  唐小糖：……
  正值春季，到处都是开着花骨朵，粥粥摘了朵花对着唐小糖比了比，摇头。
  “昭仪娘娘长得好漂亮，这宫里的花都比不上娘娘。”
  唐小糖失笑，这小.嘴和抹了蜜一样，真讨喜，以后也不知道谁有这个福气，嫁给粥粥。
  按照原本的走向，粥粥没有活到订婚娶妻的年纪。
  想到这个小萝卜丁惨死，唐小糖眼里倏尔冷沉，多乖巧懂事的孩子啊，那两口子竟然对一个孩子下得去手。
  “我在滇州长大，那里盛产海棠，花开似锦，可好看了。”粥粥两只眼睛闪着光，他又问了句，“昭仪娘娘家乡在哪呀，有什么独有的花吗？”
  特色花卉？
  唐小糖瞥了眼身边这个小萝卜丁，这家伙在拐着弯问她的家乡呢，还有几分鬼灵精怪。
  她思索了两下，“特色不特色记不清了，反正院子里种植了杜鹃和兰花，还有梨花。”
  粥粥噢了一声，没什么收获，他声音里有几分失落。
  粥粥又说，“昭仪娘娘，下次我入宫时，把我亲手种植的海棠送给你。”听府里的老人说，娘亲以前最喜欢海棠了。
  “昭仪娘娘喜欢海棠吗？”
  “当然。”
  看他捧着一颗真心，唐小糖不忍心拒绝，不过，粥粥想入宫不是易事，今天只是沾了宴会的光。
  粥粥欣喜，接着又说，“我娘亲也喜欢海棠。”
  唐小糖哑然，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瓜，这娃真讨喜，不是熊孩子。
  “果然，好看的人都喜欢同一种花。”粥粥笑呵呵地圆刚才的话，露出傻笑。
  “周锦，你不是在暖阁里休息吗？”
  艳阳高照，春风里透着清新气息，轻松地氛围被一道声音打断。
  两张带着浅笑的脸，不同程度的沉下。
  “父王。”粥粥转过身去，看到不远处的柳树下的身影。
  日光照不到树下的人，在明媚阳光下，周彦站在树下，多了几分阴森和冷漠。
  粥粥朝着那边跑去，问出口，“父王也是觉得里面酒气浓郁，出来透透气吗？”
  周彦扫了眼唐小糖，想到刚刚他们牵着手走在院子里，“就忘了刚才的话？”
  “暖阁里闷。”
  粥粥记得，父王要他远离昭仪娘娘，但是他就是忍不住靠近。
  比他年龄大的，比他年龄小的，都有娘亲疼，他没有。
  就算昭仪娘娘不是他娘亲，他也想多和昭仪娘娘待在一起。
  周彦冷声命令，“回去。”
  粥粥抿着下唇，没有反驳周彦的话，朝着东暖阁去了。
  他已经没了娘亲，再忤逆爹爹的话，他就真的成了没爹没娘的孩子。
  等走远后，粥粥才扭过头，远远地看了眼和他娘亲长得很像的昭仪娘娘，只见父王和昭仪娘娘站在一起，好似在说话。
  唐小糖正准备走，看到堵住自己的男人。
  前段时间还救下了他，朝夕相处了几日，她对他体贴入微的照顾。
  此刻，他们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被拦着，唐小糖只好站在原地，“皓王爷，我的酒醒了，要回席上了。”
  她回去的路，被周彦挡住了。
  周彦仿佛没听到她的言外之意，没挪动半分，“唐昭仪这手琵琶弹得真不错。”
  被赞扬，唐小糖露出恰如其分的笑，“多谢王爷夸奖，其实刘美人的琴和徐才人的笙也不错。”
  “本王已故王妃也弹得一手好琵琶。”
  周彦抬眼注视着那张八分相的脸，眉眼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他记得唐真的肩头有一颗红痣。